通过几天的观察,泽婆睡觉特别容易夜惊,哪怕稍有一点动静,他然后手脚收紧,开始流口水。闵翠莲白天给泽婆煮了米汤水,他开始喝了两口,但胃口不好,更主要的是他神情呆滞, 反应木讷,沉默寡言,好像还有一点失忆。
石德发叹气说:“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石小平回到山里,看到泽婆的样子她心里急,觉得应该去卫生院咨询一下医生。于是,她和嫂子商量好,第二天去河埠公社卫生院。吴院长听了他们两人的叙述,分析说,孩子的情况可能有脑细胞缺氧留下来的后遗症,要给他多补充营养。因为溺水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损伤,要修复这些损伤,需要的就是营养。
石小平问:“哪些是营养。”
“说简单一些,就是保证每天有一个鸡蛋。”
吴院长最后给他们开了葡萄糖酸锌片剂,交待说:“化在水中让他服下,再恢复两天,他就可以吃肉了。”
李正秀回到家,把吴院长告诉她的法子一字不落地对家人讲了一遍。石德发吩咐一一照做,闵翠莲把鸡蛋花调在米汤里,让泽婆喝下。人的自我修复能力有时候惊人的强大,可以说无所不能。同样,泽婆体内的一切损伤都能通过修复而治愈,而且速度快,他的脸色渐渐地开始红润起来,一天一个样,比较明显。
泽婆对姆妈说:“我喝米汤都喝腻了,我想吃烧鸡蛋。”
家里人听了高兴,泽婆能吃东西说明是好事了。于是,石家借遍了整个石家屋场。石德发跛脚找到黄忠民、四萍那里去了, 在他们家借到了几个新鲜鸡蛋。石日海从矿务局回来,也带回了鸡蛋。闵翠莲依了泽婆的,用灶里的余火烧鸡蛋,有时候用开水煮鸡蛋,她认为一个鸡蛋的营养都在壳里面,跑不出来。
早晨,泽婆看见姆妈从锅里捞鸡蛋,他走了过去,表现出一种迫切的心情。“你莫急,我用冷水浸一下,好剥蛋壳。”看见他的馋样子,石德发笑着问:“你想吃肉吗?”
泽婆说:“我当然想。你是要上山打铳吗?”
“我要你姆妈明天去买肉,让你尝尝肉香。”
肉是一家人梦寐以求的食物,何况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闵翠莲开始盘存,家里还剩下多少肉票。
“总共还有三斤半。”
“那你都买回来。”
第二天凌晨,在鸡叫两遍的时候,闵翠莲打开了大门。天空群星灿烂,她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钱和肉票。她右手挽起一个竹篮,左手杵着一根拐棍出门了,她披星戴月赶到了食品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早已经排起了长队。她以为自己够早了,却不曾想还有比她更早的人。
排队买肉的人们等待了好久,才听到杀猪的叫声,毕竟处在农忙季节,生猪存栏数量明显不多,全公社今天只宰杀了二头猪。闵翠莲站在队伍后面,她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不妙,她多么希望再一次听到猪的嚎叫声。天已经大亮了,站在她前面的人提着猪肉炫耀似地经过,他们买到了前夹肉。有人说,案板上的肉已经砍完了,意味着闵翠莲和后面的人都将两手空空,这可怎么办呢?我怎么不能再早点呢,她责怪自己。
“三天后,了不起我不睡觉来排队,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一个老头宽慰自己说。
闵翠莲不甘心地趴到窗口看,案板上摆有两只猪脚,她央求食品所的人,能不能把猪脚买给她,她愿意同样出肉票出钱。
里面的人说:“不能啊。”
闵翠莲开始说好话,说着说着掉眼泪了,“我孙儿差点淹死了,刚刚好转一点,就想喝一口肉汤。”
人家同情闵翠莲了,“我要是早点晓得,就叫我亲戚匀一斤肉给你,可是他走远了。只是这猪脚是太上皇的,动不得。”
“我可怎么办啊!”闵翠莲真的哭起来了。
“要不你过三天再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们跟你留着。”
闵翠莲悻悻地离开了食品所,她觉得两手空空回去对不住泽婆。她想,那就再杀一只母鸡给泽婆补身体。她决定了,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回走,当她快到西山口时,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她,原来是贾家老爷子,她停了下来。
“你把这两只猪脚拿去,给泽婆炖汤。这两斤肉,小平说是要拿回去看泽婆的,食堂今天忙,她没法离开。”
在石山,已经盛传游瞎子曾经说过的话,从泽婆现在发生的一系列情况来看,还真是应验了。如果泽婆继续留在山里,一定是多灾多难,极有可能夭折,梅承贤听了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
石小平与泽婆之间有亲密深厚的感情,她向表伯说起这个侄儿从小的一些事情,游瞎子说过的话,已经在她内心产生了一种担忧,“我可不可跟大哥大嫂商量,把泽婆接去跟我一起生活。”
梅承贤说:“你还是要先征求贾家的意见如何?”
石小平点头说:“他们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接下来就着梅承贤也在,石家人开始商量这个事情,石德发首先表示同意,闵翠莲没反对,但他们还是想听听不同意见。
石小平说:“不存在反对,他们都喜欢泽婆。”
李正秀说:“既然瞎子有这个说法,我就是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梅承贤笑着说:“既然你们定了,我就说一件在伟人身上发生的故事。话说当年在毛主席出世的时候,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夭折了。为保证毛主席顺利成长,毛家人特地让毛主席拜了石头作干娘。”
石德发对这种话题感兴趣,他要表哥接着讲下去。他心里已经在盘算,准备效仿毛家人,是选择哪块石头,村口的还是西山半山腰上的,毛主席拜石头作干娘,我们平民老百姓就拜石头作干牙。
“毕竟泽婆是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跟毛主席他老人家比。” 他在当搬运工时就听别人讲过,毛主席的胡爹比他伯爹身体强多了,自从他们兄弟俩无意中探到韶山的风水宝地后,他却突然得急病先走了,后来就葬在那块风水宝地,毛家才出了一位旷世伟人。
泽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万幸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二牙上次回来带了一些苹果,泽婆有心留了一个放在书包里,他一直舍不得吃,打算送给日文叔,毕竟三牙不在家,他以后依靠日文叔的日子多了。
泽婆走在放学的路上,看见日文叔在另一条路上走,他喊: “日文叔,日文叔……。”
石日文并不知道泽婆喊他有什么事情,于是就停下来等。
“我书包里还有一个苹果。”
“哪来的。”
“上次二牙带回来的。”
听说是日海哥带回来的,他婉拒:“那还是你自己留着吃。”
“我吃了不少,这个是专门留给你的。”
“那我得吃,领你这份情义。”
石日文笑着接过。他已经和大哥大嫂有交流,泽婆上次之所以被淹个半死就是因为不会游泳,而家里会游泳的日海哥远在陆北,所以教泽婆学游泳的事情,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看来你不光要读书,还要学游泳,每个人必须掌握多项本领。”
“你是准备教我学游泳了。”
“嗯。你这个苹果提醒了我。”
星期天,当家里人吃完中午饭都坐在堂屋休息的时候,石日文进来了,他要带泽婆去学游泳。闵翠莲嘱咐日文,李正秀笑着说:“那要好好感谢他日文叔。”
望着宽阔的水面,泽婆下到水塘里,他不敢往前走了,心有余悸。
石日文说:“只要学会了游泳,人就像水里的鱼儿一样。”
他讲解了游泳的注意事项,对于水情不了解的水域不要下水,特别像表爷爷强调的,淹死过人的水塘就不要去,那里面存留了不好的信息,泽婆听的似懂非懂。他们今天游泳的水塘,没有人来洗衣服,洗粪桶之类的,水质清澈,不时有水鸟在水面嬉耍。在石日文的鼓励下,泽婆扑向了深水区,他按照堂叔教的学会了游泳。
“其实,你这么快就掌握了,得益上次落水的经历。”
在水里,泽婆像一只鸭子,屁股朝天,双脚高举,他开始潜水了。石日文拍了拍他的脚,说:“你再下几次水,我就彻底放心了。”
石小平来往河埠石山两趟,石、贾两家就泽婆过继的事情就有了结果。这天上午,石日文在伯牙家门口点燃了一挂鞭炮,屋场的人都不知道石家又添了什么喜事,余月英、尤嫂纷纷出来观看。石日河挑着一担箩筐走在前面,这是他多年上街的习惯,他要亲自把泽婆送到妹妹妹夫家去。李正秀一直搂着泽婆,久久不愿松开, 最后,她流着眼泪说:“你在三牙家,可要听话,乖点、机灵点……。”
泽婆“嗯、嗯”地一一答应。闵翠莲、石光明、石光琳都出来相送,他的叔爹、叔姆妈也加入到了送行的亲人队伍中,余月英见此情景忍不住问李正秀:“你真的舍得把泽婆过继给他三牙。”
“我不是没办法,大家都信游瞎子说的。”
“那其实是一件好事。如果狗婆有小平这样的亲戚,我都愿意送。”
石日文拍着泽婆的肩膀说:“你好好读书,将来有福享。”
在亲人和乡亲们的祝福声中,泽婆正式离开了石家,他回头对光明、光琳说:“你们听话,我星期天就回来。”
由于石德发的坚持,祖孙三人选择了走小路。
石德发说:“泽婆,在离开石山之前,你也拜石头干牙,我都看好了,就在前面西山口。”
他们爬上山顶没有停下来歇息,而是直接下到了山腰。石德发突然喊停下来,他对着石人像,首先虔诚地跪了下来,“我今生跪天跪地,跪牙跪娘。为了我泽婆,我跪你,泽婆认你做干牙。”他要泽婆跪下,对着石人像行三叩首跪拜之大礼。泽婆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按照胡爹吩咐,又是跪又是拜。从此,他认下了这尊石人像干牙。
石日河对此选择了默认,“你到了新学校,要与同学搞好关系,不管什么事情,你都要记得自己是乡下孩子,不要与街上的孩子发生冲突。”
泽婆点头。当石日河把泽婆送到贾家门口,他说:“我就不进去了,我还要跟生产队买化肥。”
贾家热情地接待了石德发祖孙二人,他们选择在镇上仅有的一家供销社餐馆摆了一桌,为泽婆举行过继认亲仪式。
泽婆坐在陌生的教室里上课,他的转学手续分别由石日文和贾干事两人办理好。他现在就读的河埠公社街道小学其实是一所校舍简陋的学校,同样在山冲里,三面环山。学校两幢两层的破旧红砖楼房,楼前空场地上零零落落地种着几株茂盛的松树和一棵稀有的古银杏。学校靠公路左边三百米远是河埠公社政府办公所在地。一个山坡把从头到尾约二里长的属于河埠最热闹最繁华的片石铺陈的街道一分为二,并构成了小镇的基本地貌。
泽婆先前已经认识了常虹等几个小伙伴,学校的学生大多是附近农村的,或者说是菜农子弟。在河埠公社属于城镇户口的子女不多,即便他们的父亲是国家干部,或担任公职,但他们的母亲绝大多数是农村户口,只属于干部家属子女。街道小学后面是一座青翠的山,和河埠中学后山接壤,一般的同学是不能上去的。邻近的中学后山树林中长着青草,是一处幽静的地方,很适合读书学习。林间有天然的青石板,遇到雨过天晴,那石板比人洗过的还要干净, 既可以坐,也可以躺。河埠街道的风景在这里尽收眼底,一揽有余。
在学校,泽婆的名字还是叫石光泽,并没有像先前老石家及山里人顾忌的那样改姓叫贾光泽,从这点看似乎可以看出贾家人的宽厚和仁义。由于贾家老爷子亲自出马,加上有优厚的政策待遇,有关部门一路绿灯,泽婆很快上了户口,转成了商品粮。
泽婆放学后直接走出教室,常虹并没有先走,而是等着他们一起同路回家。
常虹问:“与你们石山小学相比,这里有什么不同的。”
泽婆笑着说:“破课桌少点,同学们穿的衣服好点,其他没什么可比性。”
他站在一棵大树下,微风吹拂,他感觉舒服。这其实是一个习武的好地方。他一时兴起,“我想跟你打个赌如何。”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赌的?”显然,常虹对打赌没兴趣。
“你相不相信,我站在这里,你如果能把我拉开原地,就算你赢。”
“我不信。虽说你是男生,我没你力气大,但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着,常虹放下书包,伸出双手就要拉拽泽婆。泽婆心里有数,因为他曾经站在原地,任凭光明、光琳怎么推拉就是动不了他。他估计常虹的力量跟光明、光琳加起来差不多。常虹双手拉着泽婆的一只手,不管怎么拉怎么拽就是动不了他。她又换了一个法子,从后面推泽婆,但怎么也推不开。泽婆一双脚就像被牢牢地胶在地上一样。
常虹不解地问:“莫非你真的跟你梅爷爷习武了。”
泽婆说:“嗯。他已经教我练习了一些基本功。”
常虹要和泽婆分开走了,“你不知道,原来一位烈士的尸体就挂在那棵松树上。”
“那你跟我讲讲……。”
听说泽婆在山里曾经发生过夜闹的事情,贾家奶奶去卫生院开了一瓶钙片给泽婆口服。贾家奶奶起先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并没有多少把握。她想,反正服用一瓶钙片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泽婆生活在镇上贾家,时间不长,他的脸色更红润更有光泽。他算正式过继给了石小平,用石山土话说三牙现在就是他母亲了。石小平因为嫁给了贾国军,跟着享受了特殊政策带来的特殊待遇,泽婆跟着石小平沾光,再也没有出现过夜闹的情况。
星期天早晨,泽婆决定兑现诺言,他要回山里去。贾国军因为临时有工作任务,他不能骑自行车,交给泽婆一包糖果、饼干,包括孝敬岳父的烟酒等,泽婆背了一军用挎包。石小平顺便到公社食品所买回了2斤猪肉,这是头一天贾家老爷子提前预约好的,她和泽婆一起回山里,庆贺父亲生日。又因为要给表弟过生日,梅承贤老两口昨天从沙河来了。
一大清早,“矮脚虎”又被陈列志家的“盘架子”斗败了。生产队几个小伙子一起用力拽“盘架子”的尾巴才算拽开。“矮脚虎”遍体鳞伤,现在躺在树底下,泽婆看了觉得“矮脚虎”好可怜,老受“盘架子”的欺负。大家有点搞不明白了,为什么“盘架子”隔一个畈就能看见“矮脚虎”,进行攻击的时候,无人可以阻拦,两头牛之间竟然有如此仇恨,真是千年的冤家路窄。
石德发竟然忘记了自己生日,他在黄忠民那里预订了一把菜刀,一把锄头,打算第二天早晨去取,不想天黑的时候,黄忠民给送到家里来了,石德发请黄忠民到堂屋里坐。
黄忠民说:“陈列志昨天从河埠回来,说是老领导这回性质严重,确定是送到陆川五七干校了。”
石德发心里一沉,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可以确定,是刘桂芝说给四萍听的。”
他们所说的老领导,自然是指与他们俩都有私交,而且深厚的马英山副县长。鉴于认知有限,他们只知道五七干校是干部和臭老九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进行劳动改造的场所。
“我早就想抽空去看看他,一直没有确切的地址。”
“我何尝不是啊,所以找你来了。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是没脸再去见他。”
“你又没给他丢脸,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要不,我们俩约好时间一起去。”
闵翠莲见两人聊上了,便沏了茶端了上来。共同回忆与马英山在一起干革命的日子,两人百感交集,感慨万端。
“我在河埠学铁匠手艺时,还是一个小伙子,是他发展我加入组织的,先连你都瞒了,现在回想起就跟昨天一样。”
“可不是,你是怕我出卖你这个地下党员。实际上,我早就从表叔那儿知道了。”
办事果断,雷厉风行一向是石德发的风格,既然决定去看马县长,就得先准备一下,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家里人。鉴于到陆川两地路途远,加之人生地不熟,父亲跛脚,石日河首先表示了不同意见,“你去看他,根本无济于事,还不如他出去了再去看。”
闵翠莲说:“我们石家与马区长家已经是几十年的交情了。” “我不是反对,也不是说人家走背运了就那个,我是替牙着想。”
石德发说:“我劝黄忠民不去,陈列志又不代表我们,只好我自己去了。”
李正秀说:“不让牙去,他睡觉都不踏实。”
李正秀心里清楚,马县长是为小姨和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讲实话才招来的灾祸,她觉得亏欠人家,所以支持公公去。直到第三天,石德发才正式出门,他通过石日成找到龙景冠确定马英山转到了陆川五七干校。李正秀为此卤了一只鸡,在屋场集了20个鸡蛋带给老领导。
陆川五七干校地处几个县市交界处的湖汊。当年作为一项重大的水利工程,国家动用了数万民工。湖汊面积宽广,茅草丛生,上面有野鸟安家,有獐子落户。石德发下了公共汽车,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汊,他看到了许久没有打开的黑色铁门。过了好一阵,他在铁门中看见一个人在走动,他大声喊:“我要进去。我是来探访的。”
“你探访谁?”
“马英山,马县长。”
“没听说这个人。”
那个人并没有过来的意思,只是远远地告诉他,这道门平日不开,你若想进来必须走大门,一直往北走,还有五六里路远。
常言道,锁得住君子,锁不住小人。石德发跛累了,他不想走了。他决定等那人走远了,拼老命翻门进入。他认为自己绝对不算小人,恰恰是君子所为,他总算翻过了铁门,看见一户人家,他走了过去。一个老头坐在屋里修补渔网。
石德发打听,才知道主人家姓韩。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韩老头说:“这里面大着呢,一共住有六千多人,编有五个大队二十六个连队,我们一家不算。”
“那我上哪儿去,才能找到马县长啊。”
“你要是二十六个连队一个一个问下来,你两天都走不完。”
“再怎么说,马英山也是县长,别人不会不知道吧。”
韩老头想了想说:“那你说的不对呀,这里面都是文化系统的人,他县长怎么进到这儿来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公社书记是他老部下,确定是转到这儿了。”
听了石德发的介绍,韩老头对马英山和石德发都产生了敬佩之情,“要不这样,你明天去找,晚上就在我这里将就一晚上。”
韩老头建议石德发明天去五七干校机关,找“军宣队”和专案组的人打听。石德发觉得时间还早,他现在就要去,在韩老头指引下,石德发赶在下班之前到了干校机关所在地。石德发不是从大门进来的,既没有登记,手上也没开证明,“军宣队”的人要撵他出去。
“你看我跛着脚来回也不方便,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见见他。”
“军宣队”很快有人证实,石德发是翻铁门进来的,他们立马就没了好脸色,“再不走,我们就对不住你了。”
“你们怎么对不住我都行,我只求见上马县长一面。”
“马英山已经站到了党和人民的对立面,他顽固不化,坚持反党立场,任何人都不得探访他,包括他的家人。”
“当年,他带我们闹革命,打鬼子,消灭蒋介石,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他都不反党,今天日子过好了,当上副县长了,反而反党,怎么连我这个乡下人都不相信呢。”
“没有人要你相信,你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他如果真是反党,我都可以教育他。”
有人听了“哈哈”大笑。负责人模样的人不想与石德发多话了,下班时间过了,他吩咐民兵把石德发拖出去。石德发“哎哟哟”地喊叫:“你们还讲不讲理,是不是共产党哪。”
一名年龄大的专案组干部说:“他那条腿不会是闹革命落下的伤吧,要是那样,我们这样处理可就不对了。”
民兵这才松开手。石德发好话说尽,仍然无济于事。人家说不让见就是不让见,这是组织规定,任何人都没有这个特权。负责人模样的人改变了态度,他吩咐工作人员,开来吉普车,把石德发送到陆川长途汽车站。
石德发算是运气好,他被人家送到了陆川长途汽车站。他没有见到马英山不说,因为出门没开证明还不能住进旅社。他像流浪汉一样,在车站门口找个空地躺下了,蚊子飞来飞去地叮咬他,几乎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