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泽长大了,不可能再跟三牙同睡一张床。
石小平找来了长条橙子和木板搭了一张小床,中间用草席子隔开。石光泽睡外面, 这样一来房子显得更加拥挤,两人的日常起居都不方便,但目前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马正新对石光泽说:“要不,你跟我睡吧。”
石光泽说:“我作不了主,要回家问三牙。”
非亲非故,石小平没有理由麻烦马特派员,所以谢绝了人家的好意。星期六晚上,在临睡觉之前,石光泽问:“三牙,我们明天回去好吗?”
“嗯。”石小平同样有回石山的想法。
石光泽一个人到供销社,学着贾国军先前的样子,给光明、光琳买了两个筒子饼,还有糖果,麻花,他自己舍不得吃,用报纸包着放进了挎包里。从河埠回到石山的路比往日走的要久,石小平和石光泽似乎都压慢了步子,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快走到村口了,石小平问:“泽婆,胡爹姆妈问起我,我该怎么回答?”
石光泽沉思了一下,说:“我觉得应该照实说。”
“我是怕胡爹姆妈伤心,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
“要我说,没准他们都知道了,受伤最深的是你,你没事,他们就没事了。”
“嗯,理是这么个理,三牙已经挺过来了,现在很坚强。”
听到这句话,石光泽有些心酸,他昨天看到三牙偷偷哭过。就连常虹的话都比平日少了,总是跟在他左右,对此,他心存感激。他甚至想过,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一辈子呆在山里,哪怕像游瞎子说的一样多灾多难,我也不愿意这样丢人现眼。石光泽还不知道, 常虹之所以这样做是菊花特别交待的,她也觉得自己有义务关心帮助同学,还专门向老师作了汇报。老师也把石光泽作为重点关心对象,不允许其他同学讽刺挖苦他,使他受到更大的伤害。
贾家发生这样的变故,有一个人幸灾乐祸,那就是河埠公社革委会主任陈列俭。因为在处理李正秀的事情上,贾家老爷子有损他的颜面,因为他承诺了陈在礼严惩李正秀。他没有忘记,几个月前就在常有笑办公室,贾家老爷子那是何等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硬是用党给他享受的特权逼着龙景冠和他就范。现在好了,组织上处理了贾家等于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他高兴地对陈列志说,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上帝要你灭亡,先让你疯狂。
陈列志因为年龄原因原本要让位,不再担任石山大队书记, 可因为有了陈列俭这个大后台,他还可以继续干下去。他随即主持召开了大队干部会议,最主要的议程也是最刺激人们神经的是大队决定购买一台拖拉机。因为其他生产队都有了,石山大队穷, 再不买就落后太远了。陈列志提议先由陈在礼兼拖拉机司机。为搞好关系,石日文率先表示赞同,并且说:“我和在礼虽说是同学, 举贤不避亲。一来大队拖拉机掌在最放心的人手里;二是他本来就爱好机械;三是他兼更好,不用新机手,大队还可以少一笔开支。”
陈列志听了特别高兴,“日文把政治账、经济账都算得清清楚楚的,你们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大队会计笑着说:“如果再买第二台拖拉机的话,是不是日文也兼司机,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儿子头上啊。”原来会计在算自己的经济账,他儿子高中毕业回来当机手恰逢其时,但希望落空了。
天快黑了,石小平和石光泽才动身回河埠,他们明天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他们现在不是一个人走夜路,也不用赶时间,所以慢慢悠悠的。石光泽挑着一副担子,包括米和菜也就几十斤。石小平要接手挑,石光泽没同意,“我都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怎么好意思让三牙挑。”
满满的一担东西供姑侄两人半个月的生活,加上石小平还有几块钱的工资,这样一来他们可以勉强度日。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俩曾经拥有一段衣食无忧的日子,而现在日常生活开支标准已经很低了,石小平精打细算,一再说要节约,但一时还是不适应。就在他们准备返回河埠之时,闵翠莲拿出鸡蛋并放在大米里藏着,她告诉泽婆,这样上路就不容易损坏,鸡蛋都是最近下的,可以存放一些日子。
1976年开年不久,开国领袖们相继去世,直到9月9日毛主席的逝世,更是把国人的悲痛推到了大海潮涌的浪尖。正值秋季开学不久,石光泽跟着老师和同学们到河埠公社大礼堂去吊唁,走在他们前面的是河埠高中的师生。公社所有的干部职工,老师学生,跟着人流涌动。他长时间在哀乐声中感受那种悲痛的氛围, 老师同学们痛哭流泪,他们都动了真感情。大家虔诚地向这位救千千万万贫苦百姓于水深火热中的伟大领袖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他们希望这位归天的真神保佑中国劳苦大众永远不受二茬罪,不吃二遍苦。石光泽看到前面的女同学都哭了,常虹是其中一个。他也开始流泪,正好借这个时机好好地哭一场。这一阵子,先是贾家出事,三牙和他受到了冲击。现在国家也出事了, 他们石家家运也跟国运联系上了,流年不顺。
吉普车从陆南进入河埠地界,车速慢了下来。由于路段不是太平,坐在车里的人会跟着车身同时起伏颠簸。车速还不算太慢,却总能在弯道处展现一个完美的转弯弧线,彰显出驾驶者车技娴熟和高超。
马英山笑着说:“海燕,你能不能再慢一点,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摇散架了。”
在吉普车后座,坐着马海燕的继母赵银凤,她也笑了,她一手扶着马英山,一手紧紧地握着拉手以保持身体平稳。
“已经很慢了,我还不是想快点让你见到老朋友。”
马海燕喜欢开快车,而且有点男子风格。她在县政府任司机,上午载着父母从县政府出发,右弯左拐进了西山口。马英山身子坐直了,他贴到车窗往外看,连绵起伏的山峦,总能令他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当年,货郎就是在这儿掩护我牺牲的。”马英山手指着山腰之上,心情又沉重起来。
赵银凤说:“只有进了石山,你才会返老还童。”
吉普车径直地通过村口,开到了石家门口。随着“滴滴”的喇叭声,惊动了整个屋场的人。石德发听见动静,他跛着脚出来了。马英山推开赵银凤的搀扶,他们怔怔地望着,一时哽咽竟说不出话来。一晃七、八年,过往的峥嵘岁月,一切都像是在昨天。当马英山今天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他已经是两鬓斑白的老人。
马英山热泪盈眶,几步上前握住了石德发的手,一时竟忘了介绍家人。
“石德发!”
“马县长!”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方觉还有其他家人在场。马英山背过脸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水,介绍跟他一起来的老伴赵银凤和三女马海燕。石德发虽听马英山多次提起,但她们两位进山还是第一次, 他拉上马英山进屋坐,吩咐闵翠莲赶紧杀鸡做饭。李正秀不敢相信,她的小姨突然站在自己跟前。
石德发说:“我去陆川干校找过你的。”
“我知道。我这个顽固派你是找不到的。”
有关马英山遭遇的变故,石德发多少听说了一些。1950年代中期,马英山写过一篇反思我们党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的极左倾向和阶级斗争扩大化的文章。因此有人认为他反党,并派出专案小组,后调查到他现任妻子赵银凤原是一名国民党政府时期的宪兵遗孀,马正新也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遗腹子。因此,要他老实交待问题,纠正错误,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鉴于马英山对抗组织,拒不承认错误,专案小组认定他已经被小老婆赵银凤腐蚀了,直接被带到陆川地区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
聊起往事,马英山说:“在那极其艰苦的战争年代,我马英山献身党的事业,连命都不要了,反而到了和平年代,我却反党,我神经病吧。”
石德发“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我在五七干校就是这么说的。” “那说明我们两人心灵相通。”
“你说,一个堂堂副县长反党,再折我一条腿都不相信。”
对于过往的细节,马英山不愿意多提,“还好,没有开除我党籍。”
石德发说:“你这次出来,属于二次解放。”
“我告诫自己,也教育子女,我们不要忘本。我就要调去陆川地区工作,以后想来看望老朋友,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你当领导的工作忙,我去陆川看你,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跛脚乡下佬吧。”
“看你说的。你在我眼里可是石山大仙铁拐李,我原来老埋怨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我却没管自己的笔。”
马海燕从外面走进来,她说想上仙人洞看看。
李正秀说:“那就由我领着他们去看。日河老说,最困难的三年时期,海莲给过他20粮票和钱,他一直记着。”
马海燕说:“诶,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爸的命都是你们石家救下的。没有你们当年舍生忘死,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在河埠公社门口那根水泥电线杆上,有线广播突然播报:英明领袖华主席,一举粉碎四人帮……石光泽听到这条广播赶紧跑回家,把这一消息告诉了三牙。
石小平问:“哪四个人?”
“王洪文、……”
“那不是毛主席夫人吗?”
河埠公社紧接着在河埠高中大操场上组织隆重的粉碎“四人帮”干部群众集会庆祝,然后举行大游行。他们中途经过了当年的白府大院,即之前的贾家。目前那院子空着,有迷信说那个院子正对着来自西山口的煞气,对主人极为不吉利。龙景冠有自己的理由,他没有打算搬进去住,交给了文化站广播站办公用。
石山大队陈列志效仿河埠公社街道的做法,在石山小学同样举行了群众集会庆祝,然后进行大游行。陈列志、石日成、陈列棕、石日文、陈在礼等和小学师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场游行活动对于石山大队来说是空前的,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刘姗姗带领学生紧跟石日文,她嗅到了这个男人蓬勃的朝气。游行队伍一直走到石家屋场折回。在游行队伍解散后,学生就地放学,刘姗姗跟上石日文,她说还有一句要说,他们来到四合院竹园边, 一个长满绿叶藤子的僻静处。
“石日文,好你个教唆犯,死缠烂打是你教陈在礼的。”石日文不语。“你是不是教我,我对你死缠烂打。”
石日文微笑说:“刘姗姗,你误会我了。”
既然窗户纸捅破,他说出了自己忠实的想法,“我理应追求你。但细细一想,作为朋友,我不能害你。你如果真的留在石山,嫁给陈在礼是最好的选择,他叔叔是书记,有特权。我不能自私,不能害你。”
“那你为什么不远离我。”
“我又不讨厌你,为什么要远离。”
刘元秀站着一个可以看见石日文的地方,等到他发现赶紧躲闪。
每年春节前夕,在刘姗姗回武汉之前,学生家长总要给她捎一些土特产比如黄豆、鸡、鸡蛋带回去。有一回,他弟弟因为贪吃炒黄豆,又喝了不少的水,肚子胀气,他蹲在厕所动弹不得闹了一个笑话。当然,她也从汉口带一些礼物回来馈赠学生的家长。石日文呢,总是出现在李正秀给她送东西的时候,表现出若即若离的样子,特别容易让刘姗姗产生臆想。
实际上从这年夏天开始,武汉下放知青返城出现一个高峰, 唯独丢下刘姗姗一个人在石山,她由此感到了孤独。暑假第二天, 她回了武汉,陈在礼开拖拉机送她到了河埠,陈在礼果真把话挑明了,并且疯狂地向她发起进攻,他甚至说:“你如果回城,这些话就当我没说。你如果继续留在石山,那你就是我陈家的媳妇, 没人和我争,也没有人敢和我争。”陈在礼终于霸气了一回。
这回,陈在礼坚持送刘姗姗到县城,但被她劝住了,“等你手扶拖拉机蹦蹦跳跳到县城,恐怕太阳早下山了。”
在陆南县城公共汽车站门口,刘姗姗偏偏又遇到上了石日文,他说正准备搭乘公共汽车回河埠。见此情景,石日文要帮刘姗姗提行李,毕竟有几十斤的重量。
刘姗姗微笑问:“难道只是巧合?”
石日文说:“无巧不成书。”
一路上,他们俩并没有太多的话。彼此心知肚明,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还能如此走在一起那都是朋友的情分了。到了最后的检票进站,石日文笑着伸出手,他们的手第一次紧紧地握在一起。
“祝你心想事成,一路顺利,不要再留在我们石山受苦。”
石日文的声音偏中性。那一刻,刘姗姗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她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不舍和无奈。直到坐上火车,她都在想,并且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石山男人注定是她生命中的组成部分。
刘姗姗回到武汉见到了老右派父亲,父女二人自然少不了嘘寒问暖,好不容易等到弟弟从外面回来,姐弟之间并没有想像中的久别重逢的亲热。一家三口人蜗居在鸽子笼里,她体味更多的是生活的艰辛,如果再回到这个鸽子笼,一定是给家里添堵,她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晚上只好去同学那里。第二天,她接连跑了好几个地方,但她回城的路仍然不通畅。当她真正死心了,她也变得淡定了,安心了!
常虹放学后,走了一段路又返回了教室,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闪烁。今天班级轮到石光泽、王大明两人当值扫地。只见石光泽低着头,一个人在打扫,王大明不在。石光泽已经感觉到门口站有人,他抬头看见了常虹,“你是来帮我的吗?”
“你快要扫完了。”
“你有事?”
“也不是大事,我妈中午多做了几样菜,等会儿冯红也来家里。”
今天是常虹十五岁生日,她父亲常有笑在县上不回来,菊花要她约同学来家里热闹一下,所以,他约了石光泽和冯红两个同学。快走到家了,石光泽说:“那我回家一趟,把书包放了。”这是泽婆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对三牙说了。
石小平打开了一口木箱,取出了一条没有动过的方格手帕递给泽婆,“你就当是生日礼物,送给常虹。”
石光泽来到常虹家的时候,菊花已经把菜端上了桌子,冯红没有来。菊花说,“她爸开完会又上工地了。同学中数你住的最近,冯红有事来不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应该把你三牙一起喊过来的。”菊花说话的功夫已经解下围腰,她坐了拢来。
“我三牙在食堂吃过了。”石光泽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折叠还算整齐,“常虹,祝你生日快乐!”无疑,这是他第一次送女同学常虹生日礼物。
常虹接过手帕,笑着打开,“好漂亮。妈,你看,你们从来都没买这么好的手帕。”
菊花微笑说:“同学一起吃个饭,哪还兴送礼。”
今天站在我们面前的石光泽已经上高中了,已然是一个帅小伙,只是身子骨还显得单薄。如果不是特定情况,石小平在公众场合都不再呼他小名—泽婆。石光泽上高中的河埠高中一年级一共开了五个班,他在这里开始了全新的学习生活,结识了新老师,新同学。与他一同升上来读高中而且在同一个班的除了常虹还有冯红、王大明等。他其实不太喜欢王大明,可又偏偏分到了同一个班,他感觉王大明像一堆烂泥粘连上自己了,值得庆幸的是常虹仍然和他分在同一个班,这让他内心多了一份喜悦。原来生活就是这样,喜欢的不喜欢的总是同时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难怪语文老师和国民党老兵刘海泉都曾说,五味杂陈的人生才是真实的人生,真正的人生!
石光泽仍旧挎着贾家老爷子留给他的那个军用挎包当书包, 他每天路过河埠公社政府大门口,从高悬的喇叭里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节目,了解国家新发生的事情。尽管遇上了旱灾之年,全国的粮食还是丰收了,总产量增加了,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总产量有减少的年分,像是遇上了一道解不开的数学题,只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去琢磨。晚上,他下自习中途回来,三牙告诉他, 上午胡爹送吃的来了。
“要胡爹跛着脚送,我于心不安。”
“我也说他了。我说我可以回去拿,但他说要给二牙发一封信,所以自己就来了。”
“那还是太远了。”
这回,胡爹他们几个放牛放到了西山口附近。说是姆妈生日要到了。记得胡爹六十岁生日,儿女们风风光光地为他举办了生日宴。他亲家——贾家老爷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了石山,赶过来庆贺亲家公生日。马海莲代表马县长来的,石家那个风光。而现在今非昔比,石德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决定召回小平和泽婆,他提前通知了日海。等到石日海从陆北县矿务局回来,一家人开始商量。
石日河说:“跟牙过生日一样,出力的事是我的。”
石小平说:“到那日,我请假回来,还是负责厨房的事情。”
石日海说:“我负责采购。”
石光泽没说话,石光琳等不急了,“那我倒茶,招待客人。”
石家的儿孙们懂得感恩,懂得团结协作,基本做到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让闵翠莲很满意,她微笑说:“表哥已经退休了,借这这个机会,正好过来玩一玩。”。
石德发敲了敲烟杆,他兴师动众地把儿孙们都召唤回来,没十分钟的时间就商量好了,但他总感觉还欠缺点什么,一家人仍然像以前生产队开会,他不宣布散会大家都不得离开,一时间又沉默了。
石光泽说:“姆妈喜欢热闹,我建议她生日晚上放一场电影,保准热闹。”
石德发说:“这个建议好。”
石小平说:“正好借用了二哥的资源。”
石日海笑着说:“我借矿务局的电影机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要二牙从陆北县借电影机回来太远了。”石光泽说,原来他同学的哥哥是公社放电影的。有同学询问过,假如有私人租借有没有问题。他说只要排得过来,有公社领导同意,出钱就行,“姆妈生日放电影,让大家沾沾光,放映员都不用请,二牙现成的。”
石日海说:“嗯。泽婆考虑问题周到。”
上午,大约十点多钟的太阳,立在水塘边柳树枝头上的喜鹊“喳喳”地叫,已经有客人到了,梅承贤和老伴一起来了,他精神矍铄,和石德发过六十岁生日相比,白头发多了不少,在人数方面除少了贾家人,其他客人全部来了,但石日海一家人意外缺席。临近吃中午饭了,意想不到的是公社特派员马正新骑着自行车来了,石德发先以为他是来找大队干部谈工作的,没有想到他说是来给老伴祝寿的。
“你叫我们怎么受得起。”
石日文赶紧迎接客人。马正新估计石小平是把自己当成了贾国军的朋友了,他并不多做解释,笑呵呵地合起双手打恭,“我给伯母六十大寿贺喜!”
闵翠莲连忙答谢。
陈列志来了,他是来找刘邦仁谈工作的。他先去了刘邦仁家,听说是来石家做客了,因为事情急,他只好找到这里来了。陈列志一看马正新在,他赶紧上前握手,“马特派员来了,我没想到赶上了寿喜。”
堂屋里,梅承贤站起来,谦虚地要给陈列志让座。陈列志却不肯,他把石日文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原来是要借钱。
石日文说:“我有钱也不能借给你,不然我伯牙伯娘要骂我。”
“人都要面子的,你总不能让我当众出丑吧。”
“面子肯定是要给足你陈书记,因为出丑一说根本不存在。”
石日文说着,强拉陈列志坐上席,而陈列志却要拉马正新坐上席。马正新说:“有梅表伯在,又有你陈书记在,论资历论年龄,都轮不上我坐。”
李正秀端菜上来了,此情此景,她说:“你是公社干部了, 你不坐,他们就不好坐。你还是客随主便。”
“行,我听姐的,我挨着梅表伯坐就是了。”
就这样,梅承贤坐了首席,马正新、陈列志依次坐了二、三席。主客们好一通拉拉扯扯,终于可以上菜了。
就在这时,石家门外好一阵狗叫,桌子底下两条狗都蹿出去了。只见刘海泉一手拎包,奇迹般地站在石家大门口,他一脸茫然,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大家停下筷子,纷纷走出大门,吃惊地看着他。
石德发又回想起当年他回到石山的那个深夜那个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