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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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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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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二十一章

石德发过铁匠铺看望黄忠民。作为老朋友,就像当年他来石家安慰自己一样,黄忠民仍然给石德发泡了一小碗黄豆芝麻茶。

“对不住了,没生姜。”

“到底是当大队长的,还有黄豆芝麻泡茶。”

“你就不要嘲笑我了,谢谢你来看我。”

“在石山人心里,你永远都是大队长。都说患难见真情,我们俩现在才是难兄难弟。”

“只是眼下这日子难过,你家里人又多,我帮不了你什么。”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就想过来看看,我才安心。”

“我想得通。我可以继续打我的铁。再说,我本来就不是当干部的材料。”

“看来,你把列志想得太好了。”

石德发笑着说,他原本想从黄忠民这里了解一些实情,但人家闭口不提,他也不便多问了。他正想走出铁匠铺,看见朱道喜两口子在扯皮,他站着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是朱道贵昨天回来过一趟,家里仅存在的一点大米少了一半。他媳妇要去弟弟家追回来,被朱道喜拦住了。他媳妇就不干了,哭着、喊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这个朱道贵,硬是不长记性。”石德发准备回了。

黄忠民说:“朱家的事,山里人人都知了。”

“这娼和盗,都跑到了他弟弟家集合了。”

石德发回到家里,日河把他喊进屋,高兴地告诉他说,李正秀答应他了。

“答应你什么了。”

闵翠莲一脸的笑,说:“没想到,他直接问人家,人家竟然答应嫁给他了。”

当着闵翠莲的面,石德发认为在这桩婚事上,是日河不配人家,觉得委屈人家了。

闵翠莲笑着说:“当年,你娶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不配。”

“那你想怎么的,难道要我还回去不成。”

夫妻俩也不顾儿子日河在跟前,甜蜜地较上劲了。

“为什么冬天会白天短,晚上长呢?”

同样是一个寒冷的夜晚,还是石家人加上李正秀,大家围坐在火塘边,石日河问这样的问题,李正秀进行解答。闵翠莲笑眯眯地打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问话,她代表家长正式提出,如果李正秀愿意,家里想尽快操办日河和她的婚事。李正秀爽快地答应,表示一切听从长辈安排。

这一天,从李正秀晕倒在石家门口,只过去半个月时间,就这样两个年轻人的婚事加速度。闵翠莲用红纸剪了一个大喜字,让小平贴在哥哥嫂嫂的新房。家里杀了一只大公鸡,日文和小平去大队代销店买了一挂鞭炮回来,日文点燃放了。由于情况比较特殊,加上时间仓促,石德发连表哥梅承贤都没去请,只有黄忠民、江忠心、刘海泉、刘邦仁、余月英和弟弟一家人,大家在一起作个见证。

石德发搬出了自己的陈年老酒招待客人。石日河豪饮了几大碗,父母也没有制止他。当客人们走后,父母加上小平一起把他扶上了床。李正秀把自己随身带的包袱从小平睡的房间搬到了新房。

石日河一觉醒来,还有些迷迷糊糊,他摸到了李正秀伸过来的脚。他感觉自己清醒了,他确定床对面跟他睡了一晚上的人不是日海,而是他的新媳妇李正秀,他突然变得兴奋起来,披上棉袄直往茅房跑。

李正秀睡得正香,她其实睡着不久。起先,在石山黑不窿咚黑不溜秋的长夜,她的眼睛一直睁着。昨晚是她和石日河的新婚之夜,她想他上床后会和自己说说话,但他大醉如泥。家里人帮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就没说一句话,甚至连身子也没翻动一下, 这可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睡觉,着实让她感到意外,难道自己在他面前就没有一点吸引力,那他为什么主动求婚,当否定这个想法之后,她有怀疑过,他是不是老人们常说的那个不行。当她有意无意触碰到时,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目前,石家还养着两头几十斤重的架子猪,就在他们新婚的当日下午,石日河去河埠酒厂挑了两趟糟谷回来,也就是街道西头原来宋家酒坊改造过来的,来来回回的,他说如果不去或者去晚了就会被抢空。李正秀想,从山里到河埠的路程那么远,他一定是在路上快跑。为了生计,为了一家人,他这个长子即使是新婚燕尔也要东奔西忙。兴许是他太累了,他即便是一头牛也要歇息一下恢复体力。但她又想,新婚之夜,你怎么能倒床就睡呢, 难不成内心瞧不起自己这个讨饭女人?难道他还有别的相好?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冥思苦想,她始终没有找到说服自己的答案, 慢慢地,她睡着了。这是她新婚的第一个晚上,她最终没有等到睡在那头的男人爬过来……。

李正秀迷迷糊糊的,她感觉有人在脱她的内裤,她突然惊醒, 本能地双手护住。等她睁开眼睛醒过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突然有了尿意,羞涩地说:“我要上厕所。”她急急忙忙地穿上了棉袄,石日河用心地呵护着温暖的被窝,等候人家回来。

李正秀神清气爽地从茅房跑回来上床,石日河一把把她迎进了热被窝里,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了,两个人搂在一起,身体紧贴着,相互吸引着,借着窗外的光线,石日河眼睛直直地看着李正秀,她羞涩地闭上了眼睛。在他们水乳交融过后,石日河仍然没有舍得松开李正秀。

“让你受委屈了,我们结婚没有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也没跟你置办一件新衣裳。”

李正秀的眼泪夺眶而出,也许好久没听到这样暖心窝子的话了, 她已经被石日河彻底感动,彻底融化了,“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了。至于新衣裳,等我们以后挣了钱再置办不迟。”

石日河说:“会的,我向你保证。”

石日河和李正秀还没有到河埠公社办理结婚登记。昨天,石山的人都听到了石家屋场突然炸响的鞭炮声,一问才知道是石日河结婚了。他们认为老石家是时来运转,这回不用担心大儿子娶不到媳妇了,并由此节约下一大笔开销。

在这个冬季,山里已经没什么农活可以干了,有也是一些零零碎碎修修补补的小事情。周而复始,大家尽可能为来年春耕作准备。石日河、李正秀新婚三天就参加了生产队的劳动,他们两人自然成了取乐的对象,社员们笑他们的喜糖吃。

石日河说:“我们结婚结的急,也没有上街,但我们一定补喜糖。”

尤嫂说:“你是不是找日海拐进来的媳妇,怕人家跑了,所以急着睡人家。”

余月英严肃地说:“你又瞎说。这我可以作证。”

“能拐一个媳妇到手,那是日河的本事,反正我们只要喜糖。”

尤嫂说:“你拿钱来,我去代销店。”

石日河说:“我身上没带,明天一定补。”

“那不行,这么喜庆的事情,你们怎么能蒙混过关。”

“我们吃喜糖,也好祝愿你们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这个时候,只见李正秀从里衣口袋里掏出了五元钱,“谢谢你们!”

余月英说:“你实诚,五块钱太多了?”

“你傻呀,日河娶到的是一个有钱的媳妇。”

刘邦仁过来解围,说:“买一块钱的糖就够了,你们不能讹人家。”

“那多出的四块钱,我一定退还她。”

实诚的山里人停止了为难石日河和李正秀,他们只图一个热闹,并没有想着要把李正秀五块钱都买喜糖吃了。其实,李正秀身上就只有这五块钱,这便是她全部的家当和财产。

石家人不可能吃独食。天黑以后,就在李正秀、石日河悄悄地从山里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是被生产队其他人看见了。第二天,石家人再次进山就有人悄悄跟踪了,从而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生产队的人都进山了,很快把几个山坳翻了一个遍,野山药蛋并不是漫山遍野,只有松软的山沟坡地才生长有,人们连根须都捡回去喂猪,生怕浪费。

这回石小平跟着李正秀进山了,只不过扛在她们肩膀上的工具换成了小洋镐,姑嫂两人这次进山是要跟老鼠争食。她们只要挖到一个老鼠洞,大概就能收获一、二斤的苦槠果,或者更多一些,他们一颗颗地捡回家,用水洗净晒干,然后炒熟了当豆子吃。冰天雪地的日子,缺吃少穿的年代,石家人就这样艰难度日。

石德发晚上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着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但他又庆幸,突然间遇到这个逃难的河南女子,不,她现在可是石家称心如意的儿媳妇。要不是她,这个漫长的冬季可真是难熬,非要饿死人不可。

自从父亲意外受伤跛脚,石日河过早地承担了家庭重担,他像往常一样挑水,还要侍候牛喝水。这场灾难其实是全国性的, 就连北京中南海的毛主席,他女儿因为营养不良而产生浮肿,只是在山高皇帝远的石山少人知道罢了。

这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一天一天地熬,还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家一起想办法。“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这是牙常爱说的一句话。“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但北风呼啸不止,天气似乎更加寒冷。李正秀从被窝里起来了,她穿好衣服,稍不留神,还是打了一个冷颤。

“都这样睡着可不是办法,肚子还是饿。我们今天出门,不知道能不能有所收获?”

石日河说:“我们不跑一趟,怎么会知道呢?”

这对新婚夫妻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他们今天上午要去距石山六十多里以外的长江边附近,拣别的生产队放弃了的煮熟了还可以填肚子的白萝卜。因为李正秀曾经路过那里,饥渴难忍时, 她在地里找了一个萝卜,辛辣的滋味虽不是好受,但胃里有食物撑着总比一张空皮好。

石日河说:“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有人赶在我们前面,捡干净了。”

“有更好,没有就当你陪我出去玩了一天。”

“再怎么也有没捡干净的吧。”

“嗯。如此一来,要是能加上一大块肉就好了。

“那我们把家里的小仔猪吹大。”

“是的,我们要是神仙就好了。”

冰天雪地,李正秀跟在石日河后面,他们一路急行,已经把河埠远远地丢在后面。起初,石日河以为李正秀说的那个地方是离表伯家不远的沙河公社,但并不完全同路。面对一望无际的山村田野,他们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石日河浑身发热,问:“还有多远?”

“快了。”

石日河跟在李正秀后面,他们很快又翻越了一个村庄。

石日河又问:“还有多远?”

李正秀笑着说:“这回真的是到了。”

石日河停下脚步,雪地里并看不见萝卜地。

“没有啊?”

李正秀观察前方,最后确定说:“那江边的垸子就是。”

他们加快了脚步,前面的沙壤地白雪皑皑,一望无际。他们偶尔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几片绿叶,他们用手扒开雪,小心翼翼地连带萝卜樱子一起扯出一个比鸡蛋大一点的萝卜,在这几十亩的土地上搜集萝卜,一个又一个地积少成多,等到全部集中起来, 他们的箩筐装满了。

石日河笑着说:“真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是的,他们俩都很珍惜,连萝卜樱子都舍不得丢下。在空旷的垸坝北面,走过来一个包裹着头的瘦高个子年轻人,他在雪地里蹒跚而行,显然是朝他们俩走过来了。李正秀感觉不妙,她要石日河赶快理顺箩筐上的绳子,挑担子快走人。

石日河说:“反正是他们丢弃不要的,我们又不是偷,不用怕。”但看得出,他动作明显加快了。

就在石日河、李正秀挑着担子准备走的时候,来人已经追赶上来了,并且想截住他们,“停下来,你们听见没有。”

石日河并没有停下,相反还加快了脚步。

“你们再不停下来,我就喊人了。”

李正秀这才劝石日河停下,他们极不情愿地放下担子。来人表明身份,他是沙河公社沙子岭农场民兵连长朱红开。他要石日河把萝卜挑到农场养猪场去。

“我们既不是偷,也不是抢。”

石日河与朱红开理论起来,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他们先是好说,接着争吵起来。

朱红开说:“没什么理可以讲的,要上纲上线,你们就是偷盗行为。萝卜是农场的,退一步说就是我们不要,你们也没有打招呼,属于擅自行动。人不能吃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喂猪沤肥。”

朱红开觉得石日河不予配合,他朝农场垸坝嚷嚷,要几个人来帮忙。已经有人裹着大衣出现在垸门口,确定朱红开是不是需要支援。

李正秀说:“兄弟,这冰天雪地的,我们是从河埠石山过来的,走了六、七十里路,人都快要饿死了。不是因为你们这里富庶,这些白萝卜荒在地里成草了,我们可当宝贝。你行行好,我们挑回去是要救人命的。”

“富庶。”

朱红开第一次听到李正秀这样说,他觉得新鲜:“我们农场也不富裕,没产多少粮食。”

“都是乡里乡亲的,山不转水转,你就当做一回好事,行善积德。我们原本要过河去,到他表伯那里去拣,可是下雪又没有船家。我们家里人都饿着睡在床上不敢起来了,你叫我们如何回去……。”

朱红开可能是被李正秀说感动了,他沉默了一下,说:“你们有亲戚在河对岸?”

“是啊,我们不会说假,梅承贤,是他表伯。”

“梅承贤……”朱红开听到这句话,态度立即软化了,他笑着说:“梅师傅走南闯北,这方圆百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我倒也想跟他攀亲戚,就是攀不上。”

他们一听,觉得有转机了。

石日河说:“梅承贤真的是我表伯父,你有没有听说过,他舅舅是不是在河埠石山,再说我像说假的人吗?”

朱红开笑了,眼前这位大哥看样子就是实诚人,他没有再吭声了。那还是大前年夏天的事情,他们家老七上树掏鸟巢抓鸟,不小心摔折了手。沙河公社卫生院又治不了,去陆南县城医院有七十多里路,如果不及时治疗,家里人担心老七落下残疾,决定去麦市找祖传的跌打医生治,但路程又太远了,盘缠也多,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这时,游走四方的货郎进了农场垸子,他说,你们这是骑在马背上找马。上河对岸有个梅承贤梅师傅功夫了得,你们不去请。朱红开也曾听说过这个人,只知道他都是迷信治病,并不知道他有治疗跌打损伤的医术。货郎又说,梅师傅名堂多了。他正好坐下来歇歇脚。梅师傅刚落户到溪口那会儿,几个蒙面地痞上他们家偷窃,把鸡抓走了,米也提跑了,家里翻了个乱七八糟。梅师傅并不制止,就在这伙人出门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如果你们吃了这些东西,觉得不舒服就送回来。当时那伙人没在意,后来越想越不对劲。你猜怎么着,第三天,他们都卧床不起, 浑身无力。他们回忆当时的情形,走出梅承贤家门,突然有一股很强的冷风从背后浸入,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朱红开问, 那后来呢?货郎说,再后来,他们不仅还回了从梅家掠走的东西, 还买了礼物上门道歉。“真是神奇,那几个人不治痊愈,下午就可以下地干活。”朱红开听得入神,却忘记了要紧的事,他在家里人提醒下,立马借了农场的小船,划船过河,恭恭敬敬地把梅师傅接到了家里。他清楚地记得梅师傅给老七治疗的情形。

梅师傅来了以后坐着喝茶,并不着急治疗。他歇息了一会儿,叫老七露出手膀。他摸了摸,要老七坐正坐直了身子,朱红开在一旁帮忙扶住老七。只见梅师傅一手捏住老七的膀子,另一只手扯着他的手臂突然发力一扯,老七“哇”地一声痛哭,顿时泪流满面,鼻涕都流出来了。梅师傅喝下一口事先准备的凉开水,喷在老七受伤的手臂上,又轻轻地捏了捏,把他带来的草药捣烂敷上,扎好绷带。他交待一些事宜,说是休息几天就好了。

从此,朱红开深深佩服梅师傅,寻思着怎么样报答他的恩情。后来还时不时碰到梅师傅,一问才知道他是去河埠石山走亲戚。所以,当石日河说他是梅师傅的亲戚时,朱红开没有理由不相信, 而且找到了一个报答梅师傅的机会。于是,他笑着说:“刚才多有得罪,你们快走。要是有人来了,你们可就走不脱了。”

石日河挑起担子,加快速度,如跑步一般。他可不想夫妻俩一上午的劳动成果打了水漂,他们一口气跑出了二、三里地,再回头看没有人追赶了。

“如果今天没有表伯这块金字招牌,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李正秀说:“你们家有这门亲戚,够幸运了。”

石日河说:“嗯。我石日河不花钱就能娶到好媳妇,更幸运。”

李正秀说:“不花钱,是不是就不值钱,就像这白萝卜。”

“这白萝卜值多少钱,我不好说,反正能救我石家人。而不花钱的媳妇,别人娶不到,那是因为没我有福气!”

山里的雪花像棉花朵一样在下,石日河、李正秀挑着担子进屋的时候,石家堂屋已经点燃了煤油灯,雪花飘进屋里清晰可见。因为已经连续下了三、四天的雪,石德发认为打猎的机会来了,他在检查铳,他要作好准备,要是明天有所收获,这白萝卜有肉一起煮, 那就更加美妙。他喊道,“阿黄,我们明早进山。”阿黄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它原本蜷缩在一起连忙起来,走到主人跟前摇头摆尾。

第二天清晨,整个石山白皑皑一片。门前,片石铺就的石板路已经被大雪掩埋了。石德发唤上阿黄,走进了石山雪域之中,路上没有行人,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动物的脚印,他是第一个进山的人。北风呼呼地那个吹着,他听到大树摇动枝桠呼啸的声音,他裹着棉袄抱着土铳在大树底下蹲着,他的眼睛盯着空旷的小麦地,口里吐着热气。他的身子有些抖擞,把阿黄揽到了自己跟前。

石德发起先以为是眼睛看花了,产生了错觉,一只麂子从山上跑进垅地拱开雪吃小麦。正当他准备开火,阿黄急切地冲了出去。他感觉对面有人。“澎、澎”,他手上的土铳已经响过,声音响彻山谷。在对面的刘海泉和江忠心的铳响后,阿黄扑了上去,这只麂子顽强地跑了上十米,最后倒在树林里。他们都跑上前去了,石德发最后到。经过检查,麂子身上一共开了三枪,到底是谁打着的呢?石德发无疑最先开的枪,但枪响后麂子还没有死,紧接着响了第二枪,枪响后麂子跌跌撞撞,又响了第三枪,麂子中弹完全倒下了。

虽说平日里大家都是要好的朋友,但现在处在非常困难时期,想大方都大方不起来了。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多,三个人观点不一致。他们开始清理铳子。三个人一致认同,从各自所处的射击方位,石德发打中了第一枪,比较准,中的枪子最多。他据理力争, 笑着说:“即便没有你们的第二枪、第三枪,我有阿黄,也同样能完全收获了这只麂子。”刘海泉、江忠心便不吭声了。“这大过年的, 我不可能吃独食。”他提议,自己家里人多,分得麂子的大部分, 刘海泉、江忠心各分一只前胯,彼此心平气和地解决了分配问题。

在石德发家里,大年三十夜,厨房火塘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锅里热腾腾地升起了白萝卜炖麂子肉的香味。一家人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辛劳意外地收获了一顿美食,一份好心情和来年的新希望。

石小平问:“什么时候可以吃了呀,我忍不住了。”

石日河说:“再等等,麂子肉炖熟了才可以吃。”

李正秀笑着说:“吃肉不如喝汤,喝汤不如闻香。”

“香,我已经闻得够多了。”

闵翠莲说:“对不起了,我要先给你嫂子盛一碗,她肩负着哺育你侄子的重任。”说着,她又给小平盛了一碗,“你解解馋。”

石小平笑着问:“嫂子怀孕了,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不知道。”

石德发说:“也是,以后家里有喜事,保证你第一个知道。”

在沙河公社溪口两面临水的一个村庄。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四了,梅承贤还没见到石山表弟家来人。要是往年,他们一般都是初二初三过来,基本上都是两家约定俗成。今年是怎么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不敢往坏的方面想。到了初五这天,他实在坐不住了,无论如何要进石山一趟。梅承贤准备了一份糕点, 徐灵芝留守。他特地让儿子梅连河背上三十斤大米,跟他一起进山。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他能估计到表弟家日子难过。虽然说这点大米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至少可以接济一下。

实事求是地讲,梅承贤自从成家生子,现在较往年相比进山明显少了,特别是舅舅去世以后,要不是逢年过节,或者遇到有什么大事情,表兄弟之间一般少有走动,然而这个年份特殊,国家进入了三年困难时期。

石德发准备点燃烟吸上一口,听说表哥来了,他连忙出门相迎,“我们应该先去给你拜年的。”

梅承贤说:“年年都是你先,今年我先一回。”

石家人知道梅承贤来了,隆重地出门迎接,特别是李正秀,更想目睹这位传说中的奇人。石日河接过了梅连河手中的大米。石德发没有吩咐,闵翠莲已经沏好茶,叫小平端了过来。

梅承贤刚刚坐定,小平问:“表伯,你今天给我们讲什么古呀?”

“你今年怎么不问了,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我小时候是好吃,不代表我长大了还这样不礼貌呀。”

“哈哈。”小平的话把梅承贤给说笑了。

石德发说:“你还是小孩,表伯还没坐稳,你就缠他讲古。”

李正秀在公公的介绍下见过梅承贤,转身又从里屋端出炒花生、米糕、苕片老三样招待客人,她客气地说:“表伯,你们尝尝。” 梅承贤答应说:“嗯。你就是日河的新媳妇。”

石德发一脸窘态,说:“是啊。他们结婚仓促,我也没接你来喝喜酒,真对不住了。”

“你没有对不住我啊,只是有些委屈孩子。算了,这大过年的,我们不说这些闹心话。”他当即吩咐小平找来一块红纸,包了一个五元钱的红包,笑着说,“日河,你跟你新媳妇抬一杯茶,我要喝喜茶。”

梅承贤把红包放进了茶杯,他笑嘻嘻地说:“祝你们早生贵子!”

“谢谢表伯!”

梅承贤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问:“我怎么没看见日海。”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石家人都不吭声。原来表弟家出了这样的大事情,究竟所为何事呢?他内心有了疑问。闵翠莲眼泪刷刷掉下来,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石德发说:“哎,我活了几十年,数今年最难了,要不是有这么好的儿女媳妇,我都看不到希望了。”

石德发把年前所有发生的事情一一向表哥说了。

末了,闵翠莲问:“你给算算,日海在外面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梅承贤笑了笑,“你们都把我当神仙了。”他要日河找来两枚古铜钱,他打了一卦,“都说树挪死,人挪活。从卦相上看, 日海没事,好好的,你们放心!。”

闵翠莲追问:“那他现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靠上了谁,怎么过年都不回来。”

“你放心,过年后就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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