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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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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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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三十六章

石小平看见二哥身体恢复正常,心里不提有多高兴。

石日海说:“从我第一次从家里出走逃难到矿务局工作这么多年,包括这次出事,冥冥之中,我总感觉人的命运像是老天早就安排好了。”

石小平说:“经二哥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有同感。”

“我是不是在渲染迷信。”

“你最多属于有感而发。”

“你就说梅表伯,他的名声都传到我们矿上了,大家不知从哪里听说我们是亲戚,我说出我的观点,人家说我们家是迷信世家。”

石小平笑道:“兴许人家是开玩笑的。”

通过上次的意外事件,石日海一方面感受到了陆北矿务局组织的温暖,一方面家里的亲情让他处处感动,大哥、妹妹和妻子日夜地守候在他床前,直到他苏醒过来,那可是整整的二天二夜。

石日海想起这些,总觉得愧疚,总想为亲人多做些什么。

“小平,你现在怎么样了?”

石小平自知二哥问话的意思,回答说:“我还不是老样,我也想将就算了,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

“嗯。我支持你,宁缺毋滥。光泽的成绩怎么样?”

“他们班虽然说是学校的重点班,但他属于偏后。”

“你在家里听说了没有,马特派员和大嫂走得特别近。上次妈过生日他都来了,平白无故的,没理由呀?”

“他是替马县长来的吧!”

石光泽回来,看见二牙头一回来了三牙这里,他感到突然。

“二牙,你站起来。”

石日海一时不知侄儿想做什么,只得依了他站起来。

石光泽笑眯眯地说,“我要抱抱二牙。”他和石日海站在一起, 个头明显要高一截,“二牙,你上次可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石光泽说这句话时眼睛里噙着泪水,过后便是爽朗的笑声。

石日海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石光泽说:“我们功课抓的紧,都没有去看望二牙。”

“你好好读书,比去看我更为重要。”

既然话题已经打开,石日海要求侄儿转到他那里去读书,直到考上大学为止。石光泽感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材料,因而谢绝了。

一九七九年高考的脚步已经临近。河埠高中毕业班的晚自习一般都延长到了十点半,有的同学甚至到了十一点都不离开教室, 需要老师反复地催。根据上届统计的数据结果表明,敢说有百分之百把握考上大学、中专的班里超过不了十人,但大家仍然顽强地拼搏,绝不放弃。石光泽感觉自己压力太大了,那么多功课, 各门老师教了那么多的新知识,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温习掌握,就像从前在贾家一样,大人们把肉都夹到他碗里,他吃进肚子里, 需要一晚上的时间消化才行,因此,他有放弃的想法,明知没希望, 何苦去挣扎。看到前桌的常虹,一对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就在眼前晃动,他无法专心学习了。高考的日子没剩下几天了,他强迫自己, 一边背数学公式,一边站桩,他的马步扎的如石礅子一样。当晚风吹来,他又反复地提醒自己,不能瞎耽误时间了。

高考前三天晚上,河埠中学特地组织五个毕业班的学生观看电影《天仙配》。学校放电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帮助参加高考的毕业生在进入临战状态下调整心态,好好放松一下。

七月份七、八、九三天,这是自国家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年, 在高考的轰动效应上,这年的关注度跟上年差不多。上午,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石光泽、常虹和同学们一起步入考场,全班同学都编在同一个教室,情形如同学校组织的模拟考试一般, 唯一不同的是大家说话放低了声调,教室里的监考老师换成了陌生面孔,同学们的兴奋更大于紧张。石光泽和常虹几乎同时走出考场,他们结伴回家,石小平特地为侄儿红烧了一大碗辣椒炒瘦肉。因为下午还有考试,石光泽不敢贪吃太多。三天的考试异常平静, 只有走出教室的片刻议论,回到家里,已经听不到家长的叮咛了。

石光泽走出河埠高中校门,他的头回了一下。他清楚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宿舍,熟悉的林荫道和小花园,那有山坡上的图书馆,他心里默默念道:再见了,我的河埠高中!再见了,我敬爱的老师!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学们!除了在学校寄宿时用过的一口木箱子,一个脸盆,石光泽从三牙那里拿回了换洗衣服,他回到了石山。

一段时间以来,刘海泉的牯牛大多数时候交给了石德发,他穿梭在石山——河埠——县城三地,他们俩人开始合作贩运鸡蛋。他们把石山的鸡蛋全部收集起来,集中到一、二百个的时候,就由刘海泉去一趟县城售卖。

当天下午,石光泽从胡爹手里牵过了牛绳。刘海泉有些炫耀似地说,“你别小看我们,一趟下来能赚一个劳力一周的工钱。”他完全相信,因为胡爹分享了刘海泉做生意带来的利润, 他的烟酒钱自己解决了,而且他们俩只做不说。刘海泉不去县城了,几位老人也不钓鱼,他们会主动找石光泽聊天。

石光泽说:“我听说,县城的小板栗也是抢手货。”

“嗨,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们只顾着贩鸡蛋了。”

胡爹说:“山上柿子多,但没有人要,每年都让山外的人摘走了。”石光泽说:“其实有一个小窍门,柿子摘回来,要在石灰水里泡一下,再捂起来容易熟,而且不涩口。”

“那我们今年就试试,生产队的石灰现成的。”

石光泽很快融入到几位放牛老人的生活中,他们像老顽童一样,聊完这些进展,便开始盘问他和常部长闺女之间的感情事情,尽管子虚乌有,属于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们乐此不疲, 每天都要聊一遍。

刘海泉说:“我和你胡爹都觉得,常部长的闺女心里有你, 你救了她的命,她会记你一辈子的。”

石光泽说:“当时,也只有我能救她。不说这些了,我的书还没有看完。”

刘海泉笑着说:“你不知道,你胡爹结婚的时候就你这个年纪。你不要放弃,你们俩之间以后肯定有故事。”

石光泽手里拿着一本小说《平原游击队》,他心里想念常虹,却躲到一边看书去了,这已经是他第二遍看了。

石小平回娘家来了。她对父母、兄嫂说,已经托老林师傅跟泽婆在街道上找了一份差事。石德发同意让泽婆先做着,经历一些事情对他以后成长有好处。石日河说不上同意反对,毕竟妹妹为光泽找一份差事不容易,更何况还是求了人的。李正秀要征求儿子的意见,下半年要不要去河埠高中复读,或者转到二牙所在的矿务局子弟学校复读,有婶婶辅导,完全可以把从初中到高中所有的薄弱环节都补上,增加高考的自信心。石日河说就是复读也还有两个月。两口子经过商量,光泽跟着放牛肯定不是长远之计,更何况他的户口现在属于街道蔬菜队。石光泽下午随三牙重新回到了河埠。从内心讲,做事是次要的。学校毕业那天,他不辞而别,跟常虹招呼都没有打。该怎么说呢,他内心是纠结的, 一方面思念常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随着毕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将随着身份的固定再一次发生变化。

自从石光泽救了女儿,菊花心里一直充满感激,她好多次跟常有笑说,我们一定不能忘了人家,她要男人在权力范围之内, 有什么好事要优先照顾石光泽。是的,石光泽救过闺女,更何况他还是石小平的侄儿,当菊花再次提起时,常有笑说:“这件事用你再提醒吗?!”

石光泽由石小平领着,上午到街道运输队报到。下午,他正式上班了,中途有两次回家喝水,一次上厕所。他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路过常虹家门口,他特地把帽沿压得低低的,菊花居然没有看出他来。他特意回头瞅过,但没有看到常虹,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直到晚上,也没有见到常虹的踪影。

河埠街道运输队最早是由老哥几个人开始的。刚成立时叫板车队,除了老哥有一匹马一辆马车,根本就没有拖拉机,更别说汽车了,直到1970年代才添了二台手扶拖拉机,一台神牛,仍然保留了板车运输,队长是老林师傅的堂弟,他们都跟老哥沾亲。

石光泽住在运输队临时住所,相当于兼职守夜。老林师傅提醒石小平,要看运输队将来的发展,你们石家毕竟有马县长这样的硬关系,现在又有常部长帮忙,往后可以让石光泽去学拖拉机手。估计运输队要不了多久就会买汽车,如果能当上汽车司机就风光了,而且实惠。石小平如法炮制,把老林师傅说的一套跟石光泽重新描绘了一番,那可是幸福美好的光明前景。

一连几天,石光泽和几个中老年男人一起赶着驴,拖着板车运输煤球送到河埠街道上的各家各户。石光泽要是看见了高中同学,赶紧低下头。其实拖板车运煤球就是一份职业,又不偷又不抢的,不知为什么,这让石光泽感到自卑,他苦苦思索了两天, 最后决意离开,既然都是干劳力活,还不如回到石山自在。在睡觉前,石小平特地过来看侄儿,石光泽对她说:“我不喜欢这份差事。”石小平觉得有些惋惜,好不容易求人才争取来的一份差事,好多人想进来还进不来呢,但侄儿不喜欢,她也没办法。

“我说不出什么不好,但我感觉压抑,不开心。”

“既然如此,那就辞了,你开心才是三牙最在乎的。”

常虹在高考之后去了县城姑姑家,她先前到石小平那里找过石光泽,但人家不辞而别,已经回山里去了。她觉得在河埠呆久了呆着无聊才决定去县城散心的,还有就是在姑姑家,她能提前知晓高考分数,姑父史前利就在县教育局工作。姑姑吩咐她有空的时候辅导一下上初中的表弟,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思已经在石光泽那里, 想看到他,与他说话。几天住下来,姑父说高考分数就在这几天公榜,等到第二天下班,姑父回来说按分数常虹只能上技校。这一年的高考是大学、中专、技校统一按分数自上而下开始录取的。常虹说,“我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自己还有学可以上。

姑姑提醒说:“上技校意味着决定职业了。”

“我明白。读书可是一件苦差事。”

史前利曾经也是一个农村的苦孩子,他感触颇深,“如果哪个孩子把读书当成一件快乐的事情,那么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他提出只要常虹愿意,可以留在县城去一中复读,因为教育局准备办一个复读班,复读一年再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就会增加, 而且复读班的师资水平比河埠高中要好得多。

常虹不打算复读了,她准备明天回河埠去,她向姑父提出, 还想打听一个人的高考分数,她说的那个人不说大家都明白,结果如她猜测的一样,石光泽的考分比她高10分,她替石光泽感到惋惜,另外她想去石山劝石光泽复读。回到家里,她向母亲报告了自己的高考分数,如果不是因为被蛇咬了耽误一个星期的功课,分数还可以提高一点点,和石光泽的成绩基本持平,接着她与母亲聊了县教育局要办复读班的事情。

“你是想复读吗?我和你牙肯定支持。”

常虹却是想动员石光泽去复读,听说他二牙那里有更多的复读条件。菊花明白闺女的意思,“当年他的户口要是不被下了, 也可以和你一样上技校。”

常虹说:“就是啊。”

在陆南县教育局发榜之后,高考分数通知单很快送到了每个考生手中。常虹决定提前告诉石光泽,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知道他不在石阿姨这里,她想了想,干脆骑上父亲的自行车独自进山。石光泽在家门口搭架子,帮着姆妈晒豆皮,他抬头看见常虹,竟然一时忘了跟人家打招呼,只是傻傻地憨憨地笑。常虹主动招呼石家人,她对石家不陌生,已经是第二次来了。

石光泽问姆妈:“家里还有芝麻吗?我去泡碗茶。”

闵翠莲高兴地说:“有,都是现成的。你陪你同学,姆妈去泡。”

常虹说:“高考分数已经张榜了,我特地来告诉你。”

石光泽早就不作指望了,但心里还是有所期待。常虹卖了一个关子,并不急着讲。石光泽愣愣地看着她,常虹的脸红了, “你有思想准备吗?”

“事实就是最好的回答,我都已经回乡当农民了。”

“你的考分比我高,我可以上技校,但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石光泽选择了沉默。

“谢谢姆妈。”常虹双手接过姆妈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说,“在我看来,你选择复读比较好,争取明年考上。”

石光泽表情木讷,说:“明年还考不上呢。”

“你还没试,怎么就知道结果了。”

“你知道我们家情况,自然条件本来就不好。我胡爹、姆妈都上年纪了,只有父母两个劳力,而光明、光琳,他们两个人的成绩一个比一个好。我要是复读考不上,那不是要耽搁他们。”

常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石光泽。石光泽转而笑了,说:“算了,不说这些了。你骑了这么远的山路,不光累了,也饿了。我姆妈为你煮了一碗豆皮,你尝尝。”

“我知道你姆妈是湖南人,一碗茶有名,豆皮也同样不错。”

“你有所不知,这豆皮是我妈独创的,她结合了山里豆皮的传统做法,添加了花生,味道比原来好多了。”

常虹落落大方,虽然是第二次来家里,闵翠莲打心里喜欢这个闺女,所以在煮豆皮时,她多打了几个鸡蛋。豆皮煮好后,她又加了小葱,等她把一大碗豆皮端出来已经香气四溢,引发了常虹的食欲。

常虹说:“我喝一碗茶都饱了,您又来这么一大碗豆皮,我吃不了。”她坚持和石光泽一起分着吃,“姆妈,还有没有,我想带点回去给爸妈尝尝。”

闵翠莲高兴地说:“有的,有的,我进屋包。”

常虹已经听说了石光泽在街道运输队打临工的事情。“那你只能等机会,比方说学汽车驾驶,竞争虽然激烈,但你有有利条件。”

“还是顺其自然吧。不要为难你爸,毕竟他还不是一把手。”

第二天早晨,石光泽来到了刘邦仁队长家。

“队长,我向你报到。”

“报什么到?”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社员,你得给我派工。”

刘邦仁颇感意外,“你不复读了?蔬菜队可比山里好多了?”

“我不复读了。可我觉得山里更好。”

刘邦仁笑着说:“给你派工之前,我还得问问你胡爹?你作不了主。”

刘邦仁紧随石光泽一路来到石家,在问过石家大人的意见后,确定给石光泽派工。

“你下午去晚稻田打农药。上面有配比说明书,你记得不要站在下风口,以免中毒。”

石光泽说:“我记住了。好像是说中午打药更有效吧。”

刘邦仁说:“中午太阳毒,打药容易中毒。”

“你放心,反正是那些任务,既然中午打药效果最好,我打完下午休息。”

“那你可要小心。”

常虹从石山回去,一头扎进了屋里,一口气看完了石光泽看过的小说《平原游击队》,以至于冯红来到她家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

“太阳晒屁股了。”这是大人们时常对孩子说的一句话,冯红感觉自己模仿不像,她看着常虹“哈哈”大笑。常虹揉了揉眼睛,她醒了。

冯红说:“呆在家里好无聊啊,我们出去玩吧。”

“你想去哪里玩?”

“关键是你父母,同不同意。”

“那首先问你父母同不同意。”

“他们说,你父母同意,他们就同意。”

“那我父母肯定没问题。”

菊花从供销社买了一些东西回来,冯红出门迎接,“阿姨, 你同意让我们出去玩吗?”

“打算去哪里玩?”

“我们还没想好。”

常虹说:“要是有石光泽跟我们一起去玩就好了。”

菊花说:“那当然好。有一个男生跟着,大人放心。”

冯红悄悄地对常虹说:“他去,那我不成了电灯泡。”

常虹笑着说:“要不,你邀请王大明。”

“你别刺激我了。你放心,我保证不碍你们俩的事。即使你们有出格的事,我全当没看见。”

“别瞎说。小心被我妈听到。”

石光泽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在一般情况下,李正秀不会主动喊醒儿子,毕竟儿子还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希望儿子能多睡一会儿。今天上午生产队男女劳力在畈里收割稻子,任务是昨天就布置好了的。石光泽见父亲已经从畈里水井挑水回来,他赶紧洗漱。李正秀已经拿出镰刀,夫妻两人加上石光泽每人一把, “你挑选一把顺手的。”

石光泽试了试,说:“好像都差不多,我拿一把把子粗的。”

“你应该拿把子小的,刚放下钢笔握镰刀,要有一个适应过程。”

“嗯。妈说的好像是对的。”

这是石光泽回乡后和父老乡亲在一起收割稻子。太阳已经升起一丈多高,大家动作不大,速度看似不快,石光泽紧挨着石日文,等到他回头再看时,他后面已经倒下了一大片稻子。刘邦仁隔着几个人,他不时打量石光泽,观察他。对于师傅的孙子,生产队才回来的高中生,所以在他心里,自然对石光泽多了一份爱护,收工的时候,他说:“下午收谷子,你跟妇女一起捆。”

石光泽明白这是队长有意照顾他,他微笑说:“谢谢队长关心,我全当是练功夫,我可以挑的。”

“你回来就干这么重的活,你娘不忍心,我同样不忍心啊。”

石日河见儿子执意要和生产队男劳力一起挑稻谷草料,担心儿子干不了,毕竟他还是一个半大小子,自己当初干农活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算了,他迟早得过了这一关。当出工的铃声敲响的时候,石日河、李正秀夫妇为儿子备好了毛巾、草帽。

石日河说:“毛巾搭在脖颈上,好揩汗。”

下午三四点钟,在畈里田野上空,太阳仍然毒辣,地上晒得滚烫,石光泽穿在脚上的凉鞋没走出几步路就已经发热发烫。五保户老头搬出一块小黑板坐在树荫下,他在上面记录下全生产队的男劳力名字,在黑板的最末尾写上了石光泽的小名——泽婆, 并开始划“正”字。

石光泽扛着冲担跟在石日文后面,他走到母亲前。李正秀一看是儿子,心想稻谷捆缚大了太重,怕儿子挑不起来。如果改成小捆,又怕别人说闲话,感觉有好多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石光泽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捆好的稻谷一头挑着举过肩头,麻利地又插进了另外一头,他肩上挑起了稻谷草料, 大步地追上父亲和日文叔他们。当他又一个来回,余月英喊道: “光泽,我这里有缚好的。”

李正秀说:“你去她那里挑。”

石光泽明白母亲的意思。整个下午,石光泽来回挑了二十二担, 也就是说从畈里到打谷场,他走了二十二个来回,他比石日文还多挑了一担,这就意味着这个下午,他比堂叔和父亲多挣了一分工。石光泽回到家里,感觉肌肉酸痛,浑身无力,特别是双肩,细皮嫩肉已经磨起了水泡,他忍受着坐在堂屋把扇纳凉。姆妈见状倒了一大碗凉茶递给他,他仍然还在喘息,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在舐舔伤口。

刘姗姗暑假回到了石山,她只在父亲那儿住了一天,陈在礼已经连续两天都在河埠等待。陈在礼接回了媳妇,公公婆婆像对待公主一样侍候她。暑假的石山同样酷热,只是比起火炉武汉强一点。晚饭过后,婆婆烧了热水,让刘姗姗洗了一个热水澡,却仍然不解热度,就连电风扇吹出来的风也都是热的。刘姗姗躺在竹床上,仍然难受的样子,陈在礼说,“有了。”

母亲正好送西瓜过来,问道:“什么有了?”

“我是说降温的办法有了。”

陈在礼挪来水缸放在竹床边,他从井里挑来了泉水,电风扇吹过水缸里的泉水再回馈过来的风就是凉浸浸的了。

刘姗姗笑着说:“嗯,这回凉快多了。”

陈在礼和刘姗姗已经分开一个学期。这期间,父母催促陈在礼去武汉看望刘姗姗,但他硬是犟着没去,他不想丢人现眼,他知道自己的农民身份,并且作好了离婚的思想准备。没想到刘姗姗却写信回来了,并要他去河埠接。都说小别胜新婚,虽说是天气炎热,陈在礼却是急不可耐。这一晚,电风扇从开着起就没有停过,一直转到天明,让陈在礼惊讶的是刘姗姗自动地解除了武装。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山里插完中稻不久,陆南县已经提前部署当年的冬修水利工程。由于夏天严重干旱,陈列志委托石日文找到了陆川地区负责农业工作的老领导马英山,他给石山大队一次性下拨了五台水泵,可是石山大队有十三个生产队,干旱给农业生产带来了不小的损失。河埠公社民工团仍然由武装部长常有笑带队,石山大队民兵连由石日文带队。

石光泽把上高中时用过的铺盖、箱子,以及还用得上的书籍统统给了光明,就连三牙送他的那个军用挎包也无一例外。现在生产队劳动,他几乎没有多少时间闲下来看书,等到好不容易下起了大雨,生产队不出工了,他才想起来找几本书看,但家里没有,他跑到堂叔家里去找。

石日文说:“我只有一本毛选第五卷,你看不看。”

“开卷有益,何况是毛选。”

“第五卷大多是毛主席晚年的著作,你得多费点心思。”

等到正式派劳力去水利工地,又过去了一些时日,山里栽种的中稻还没有扬花,大队正式接到通知,刘邦仁打算安排石光泽去,征求他个人的意见,并说往年生产队都是派半大劳力去,只要他肯去,依照惯例生产队记一个正劳力的工分,毕竟有家有口的不愿意去,也不能去,石日文补充说,“另外生产队一天还有一角五分钱的补助。”石光泽当然同意去,石日文内心希望他去,出外差是一色的年轻人。石日文带领大队民兵连正式上了水利工地,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护坡砌石块,东家把堂屋的楼板腾出来供他们睡,石光泽第一感觉是比生产队劳动更开心。县上灌溉的渠道已经严重干涸,石光泽他们要把干裂的淤泥一担担挑上来,然后在坡面上铺设片石,再用水泥沙浆填充固定好。他们每天重复着这样的工作,一段一段地往前赶,一个大队接着一个大队,只有完成了这阶段的任务,县里、公社指挥部再布置安排下一阶段的任务。

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河埠公社各大队的年轻人彼此都熟悉了。在石山大队,由于是石日文带队,大家都清楚石光泽与头儿之间的这层关系,对石光泽比较友好。在工地上不像是在家里, 大家收工回来就没有其它事情做了,几个小伙子在一起打扑克, 很快地一副扑克牌都摸得没皮了。每天重复着一样的劳动,显得单调而枯燥,石光泽觉得应该找点什么有益的事情做做才好。

水利工地离河埠公社有二十多里路远,石光泽难得回一趟家。常虹从石小平那里得知,石光泽上了水利工地,再想见面或者碰到一起相当不容易,这远不远近不近的,写信也不合时宜, 更何况是他们时常更换地方,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主要是她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心思。石光泽乘着自己回家拿米的机会,到三牙那里取回了马正新当时留给自己的那套自学书籍,他知道常虹这个时候不可能在家里,他已经放弃了高考,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看书只是消遣打发多余的时间。但不知为什么,别人打扑克差一个人就想约他,他坚决不参加。别人问他为什么,他笑着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常虹目前在陆川地区纺织技校读书,她毕业以后将去纺织厂工作。石光泽听说,所有供销社销售的的确良布都是那个纺织厂生产的,产品畅销而且单位效益特别好,是解放军总后勤部管辖的军工企业。石光泽接到常虹写的信已经是他上工地三个月后。常虹把信写好后请石小平方便的时候转交。有一日,石小平碰到石日文到公社办事正好亲手交到他手上。作为石光泽的叔叔和姑姑,他们两个晚辈人保持着这样一种特殊友谊,多么希望他们好下去,并且开花结果。

石光泽拆开常虹转来的信,心里激动得直打哆嗦,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女同学给他的信,而且还是常虹来的书信,他像做贼一样躲到一边偷偷看。

当天晚上,当工友们都睡觉了,他悄悄打开手电筒,照着信封上的地址回了信,自己一切都好,希望她好好珍惜读书的机会。他十分珍惜这段纯洁的友谊,会永远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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