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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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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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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二十章

当石家大人愁眉苦脸的时候,石小平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着急,并不在意,只是把从李正秀那里听到的一些情况如数报告母亲。

闵翠莲笑着说:“我本想打发她走,后来才明白你牙留她下来的意图,接下来要看你大哥的表现了。”

石日河进屋,听见母亲与妹妹的对话,便问:“要看我什么表现?”

石小平笑嘻嘻地说:“恭喜大哥,你要走桃花运了。”她微眯着眼睛,泛起醉人的笑意,如同朵朵桃花。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说实在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妙龄女子,而且跟自己年龄相当, 且尚未婚配,石日河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现在又被母亲和妹妹点破,内心更像蜜一样的甜美。他强力按捺住,只装不懂。

早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石家一向是石德发和闵翠莲坐上方,石小平坐下方,石日河和石日海坐两边,现在石日海不在家, 李正秀就坐了那个空位。和昨天不一样,石日河向李正秀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李正秀察觉到了,竟一时不知所措,一脸羞涩。

李正秀长一副鹅蛋脸,两条柳叶眉儿,一对眼睛澄清得如秋波一般,不高不低的鼻子好似玉琢成的,脸上沾着洗脸没挥发掉的水份,皮肤白中透红,温润得很。石日河越看人家感觉越有柔情,内心充满了无限的遐想和期盼。

新中国成立初期,河南省一直是全国较容易遇到灾害的省份之一,外出讨饭的人可多了。可细细一看,李正秀并不像是那种过惯了苦日子长大的女孩子,他细细地思考。

“有美女找上门来,你家日河艳福不浅呀。”刘海泉欺负李正秀是外地人听不懂石山土话,他直白地跟石德发说,“她会不会是我们驻军那个地方来的哦。”

“这有什么区别吗?”

两人正说着话,江忠心也来到了石家,他们聚集在堂屋里, 想看一看李正秀本人。

余月英调侃说:“老队长,从那天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跟你们石家有缘。这么好一个女子,可不能放走了。”

余月英现在称呼刘邦仁为队长,改口称呼石德发为老队长。石德发听了直笑,他何尝不是这个想法,碍于情面,他说: “嗯。那万一人家不愿意呢,我总不能捆绑,强留人家吧。”

余月英笑着说:“那就看你们家日河男人不男人。”

面对这场粮食危机,政府首要解决的是政治问题,老百姓饿肚子是普遍性问题了。在河埠街道上,已经有人饿晕了,倒在路旁起不来。在一般人看来,贫瘠的石山好不到哪儿去,甚至会更糟糕。黄忠民实在饿得受不了,他们家大人小孩坚持一天只喝两餐稀粥。四萍知道他事情多工作忙,食量又大,把干饭都留给了他,自己和小孩喝上面更稀的粥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大人不吃饱饭没力气干活,会形成恶性循环。黄忠民想开仓放粮,将北湖收上来储存在一队的粮食全部分给社员,人均八十斤谷子, 有大米再掺一些粗粮煮稀饭,和野菜叶子做粑粑什么的,这样又能对付一阵子了。李正秀第一次出现在生产队公众面前,石德发有意安排日河去领回分给家里的粮食,李正秀便主动跟去了,闵翠莲看着他们走在一起满意地笑了。

在石山大队,最早感到这场危机要到来的是刘海泉,他提前想到了应对之策,是他向黄忠民建议的,一队和二队在北湖新开垦出来的农田产出来的粮食不要向河埠公社上交。黄忠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他做不了主,要和陈列志交换意见。陈列志对此不吱声, 等于是默认了。北湖新收上来的粮食就这样作为大队来年的种子统统储存在一队仓库里,由刘邦仁统一管起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都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刘海泉不是秀才,他从那个黑夜逃回石山就再也没有走出过石山一步。他通过收音机匣子知道了外面的事情,人民公社红旗招展,到处放卫星,却是虚张声势。蒋介石已经开始嚷嚷反攻大陆,反攻倒算,台湾定时通过广播向在大陆潜伏的特务联系,他破口大骂:“你们当初干什么去了,贪污腐化,脱离老百姓,不然也不会丢了江山,害得老子如今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中午,石家人吃完饭都没有离开堂屋。石德发又说起刘海泉自己没舍得吃,把两个用灶火烧的苕送给日海的事情。

“他虽然是国民党老兵,石山却是他的老家,他没子女在跟前,如果哪一天他走不动了,我也走不动了……”

石日河笑着说:“你都说好多次了,我和日海不是不长记性的人,也不是没孝心的人。”

“嗯。他在外面闯荡二十多年,虽然当的是国军,可懂的比我多。”

日河突然话锋一转,说:“反正你跟他来往,心里要有数, 大队说是公社布置下来的任务,由我监视他。”

石德发听了一愣,惊愕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的意思是说他是特务。”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他是不是特务,我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你跟他关系特殊,又救过你,所以你根本不会怀疑他。”石日河越说越离谱,这让石德发觉得不可思议,“那可要事实,空口无凭的。”

“时间会证明的。”

在下午收工前,石日河赶到四合院,定时向大队副书记兼民兵连长石日成汇报监视刘海泉一天的情况。

“我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石日成说:“蒋介石选择这个时候反攻大陆是瞅准了时机, 我们困难很多。”

石日河说:“总没有你们在上甘岭作战困难多吧。”

考虑到石德发与刘海泉关系特殊,石日成嘱咐石日河一定要注意工作方法,因为在石山外面,县里和公社武装部都作了相应部署。

“你不是一个人单兵作战。”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石日河要回家去履行基干民兵排长的职责了。石日成送他,强调说:“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漏过一个坏人。”

石日河说:“你还要做做我牙的工作,他们关系太铁了。”

“你放心,大是大非面前,你牙还是分得清楚的,这点你不用怀疑,也正是这个原因,你执行这项任务比其他人都有优势, 相信你能出色完成任务。”

石日河走在畈里,看见小平往后山走。前一段时间,生产队安排劳力上山砍柴洗林,分过柴禾后,仍然散落了一些枯柴树枝。石德发放牛捡了一大捆,他腿脚不便,所以无法搬运回家。他要先行到家的刘海泉搬救兵。石小平上山见状说:“我先搬一小捆,多的就放在这儿,等大哥回来搬。”

“还不知他什么时候回去,你搬走一小捆,我就有法子了。”

下石山的路陡而且窄,路两旁长满的树枝荆棘阻碍了石小平的去路。石德发把短枝捆在一起,让小平骑牛运回去,自己拖着长条的大捆柴禾在后面走。

河埠公社党委书记高银芝来石山大队检查工作,她从四合院走出来,谢绝了陈列志和黄忠民等人陪同。石山对于她来说太熟悉不过了,当年跟马英山进山搞土改,她是工作队主要成员之一, 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半年时间。她一个人来到石家屋场,走进了石家。石德发正在搓拴牛的麻绳。石德发抬头喊道:“高书记。”

石德发赶紧从坐位上站起来,被高银芝扶着按住了。他朝里大喊:“翠莲,高书记来了,你快泡茶。”

高银芝拖过一把椅子伴着石德发坐下:“我又有两年没进山了。今天有事正好过来看看你,还好吧。”

“好好好!高书记工作忙,还专门过来看我,我哪里受得起啊!”

“你可不能这样说。当年,你们石家对革命可是有贡献的。”

“那是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老领导念念不忘,他离开河埠公社工作后,嘱咐我要时常进来看望你,关心你。”

“马县长,他最近好吧。”

石德发吩咐闵翠莲烧火做饭。高银芝告诉他说,不用。现在蒋介石猖獗,叫嚣要反攻大陆,一定要提高警惕。晚上公社还有一个重要会要开,她得走,等下次有机会进山再来石家做客。

上个月,梅承贤陪徐灵芝回了一趟湖南老家,看望她舅舅。路过洞庭湖老家,梅承贤特地回去看了看,与家乡人交谈得知, 洞庭湖在 1950 年开展了血吸虫歼灭战,现在大肚子病几乎没有了。

梅承贤说:“还是新中国毛主席、共产党好。”

“是啊,解放后吸毒的没有了,妓院没有了,人贩子也没有了,就连血吸虫也得到了遏制。”

梅承贤说:“中国怎么不早出一个毛泽东啊。”

毫无疑问,老家人一席话又勾起了梅承贤对父母、弟妹深深的思念,特别对梅承淑的深深愧疚。

梅承贤返回沙河,没几日就进了石山,他给石德发讲了一个故事。

“我这回回老家看了一下,一个年纪大的说我解放前,曾穿着一身国军制服回去过一趟。我说不可能呀,人家说肯定没错。这么说来,莫不是承德还活着。”

“如果真那样,就是奇迹了。那也不应该呀,他要是活着, 找不到你牙娘,怎么不进石山找我们。”

“我也觉得有些说不通。”

石德发说:“要这么说,还有一种可能,解放前他去了台湾。”

上午,估计才九点多钟,一辆军用吉普车行驶在进山的公路上,司机遇到路上的行人就把车停了下来,并探出头来打听什么。石德发看见车上坐有警察,心里顿时一阵紧张,莫不是像日河说的,刘海泉真的跟台湾国民党特务有瓜葛,他们此刻进山抓人来了。刘海泉隐蔽的这么深,连自己都被蒙了。

刘海泉走到石德发身旁,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在看什么。”石德发没有答应他,刘海泉说,“这么多年,除了进山拖树木的卡车,还是头一回有吉普车进山。”

两个人看见那辆吉普车往四合院去了,只有半小时不到就转来了。石德发听到山坡下的牛铃声,提醒刘海泉说:“你下去看一下,牛快到小麦地了。”

石德发心里仍在琢磨,警察到山里来所为何事?他坐在山坡上, 看看四合院方向有没有人过来,他想打听一下。刘海泉已经把几头牛往上山的方向赶了,这时才看到公路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在赶路。

“石队长,不好了,黄大队长被公安局带走了。”

“不会吧。”

“是真的。”

人家说,警察还给黄忠民上了铐子。

“那是什么原因呢?怪事。”刘海泉也不相信。

石德发联想到前几天,他心里突然明白了。原来高银芝书记进山是带着任务来的。

刘海泉着急地问:“黄忠民会出什么事呢。”

“看来与他开仓放粮有关。”

一时间,整个石山沸腾了,闹轰了。大家议论纷纷,四处打听,黄忠民大队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会不会是县公安局弄错了。在人们的极度关注中,直到第二天上午有了准确的信息。

事情的起因是河埠公社在这场粮食危机中饿死了人,而贫瘠的石山大队却没有饿死一个人,按常理来说,这本该是一件大好事, 大队干部理应受到表彰才是。尤嫂那日在公社蔬菜队做客,她和亲戚聊天,得知隔壁的老头子死了,说是活活饿死的,尤嫂听了很震惊。

“他多好的一个人,我每次来,他都很热情。”尤嫂转而又说, “我们石山大队得好好感谢黄大队长,要不然也要饿死人。”

亲戚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嫂原本就是一个嘴碎的人, 她一五一十跟亲戚详细地说了,甚至还胡乱吹嘘了一番。于是, 这件事情便从尤嫂亲戚家散发开来,有人责怪蔬菜队领导无能, 还不如一个偏远的石山,人家石山大队干部做得那么好,蔬菜队各方面条件都比石山好反而饿死了人,当干部的理应受到谴责。

河埠公社党委书记高银芝挂帅立即进山调查核实,原来石山大队真不简单,在当年统计上缴的公粮数字上动了手脚。河埠公社党委觉得性质严重,不敢隐瞒这类政治事情,于是就上报到了陆南县委,结果就出现了石德发、刘海泉他们看到的一幕。

在一队的打谷场上,聚拢了好多人,他们晚上才听到这个消息,都为黄忠民鸣不平。余月英说:“肯定是石山出了内奸,出了叛徒。”更多的人说黄忠民大队长就像一头老黄牛,对党对人民忠诚老实,从来不以权谋私,多吃多占。尤嫂意识到了,可能是自己多嘴惹出来的祸端,但她不敢公开承认,暗暗地打了自己的嘴巴。就在这件事情闹得纷纷扬扬的时候,上级的处理结果出来了,鉴于黄忠民的问题很严重,性质很恶劣,对党不忠诚,河埠公社党委撤消他的大队长职务,并且开除党籍,并进行公开批判。后来又听说是马英山替他说了话,不然还要坐牢。这件事情在石山持续发酵,四萍先是找到陈列志,要求大队彻底排查,是谁干了这么一件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查出来后一定要将他断手断脚才解恨。尤嫂听到这些吓得都不敢出门了,家里人问她,她只说自己不舒服,不敢说出实情。几个放牛的老人也在一起议论。

“上面要处理也应该先处理陈列志,我并不是对他有成见。他是石山大队书记,是一把手,现在由黄忠民背黑锅,分明处理不公嘛。”

石德发表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要去找马县长替黄忠民伸冤, 但四萍不同意,考虑到此事涉及到陈列志,怕日后在四合院的日子不好过,石德发只好作罢。

河埠公社党委派龙景冠进山宣布组织决定。最初,高银芝准备让石德发担任大队长,她认为人家虽然跛了一条腿,但思路清晰,是个能人,再干个十年八年没问题,但遇到陈列志的坚决反对,公社党委班子里也有人反对,认为现在启用石德发,不利于石山大队班子团结,那样反而不利于开展工作。高银芝只好作罢,改由石日成担任副书记兼大队长。黄忠民受了委屈回来,四萍抱着他痛哭。

黄忠民说:“我心安理得,没什么了不起。”于是,他重操旧业,重新回到了铁匠铺。

石山里的夜空月光如水,寒意渐浓。在石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石日河、李正秀正坐在堂屋,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闵翠莲早就在火塘燃起了火,喊他们进去,但他们并没有移步。通过这些天下来的接触,随着话题的深入,两颗年轻的心渐渐地靠拢了,彼此感觉到了对方的温暖和关心。当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从堂屋穿过,像是捣乱似的。石日河、李正秀再次听到喊声,他们进灶屋烤火了。

冬天里,山里人家如果没有其它活动,一家人就围坐在火塘边上说话。可以想像,如果没有这火,寒冷的夜晚,人们根本不可能继续坐下去。火塘里,一堆枯树蔸燃烧着,串着红红的火苗。

石日河说:“看来,我明天得上山打树蔸了。”

李正秀说:“要我帮忙吗?”

石小平机灵鬼怪地说:“大哥的意思是,明天不要我跟去了。”

石日河笑着说:“你自作聪明,我有说这个意思吗?”

“你嘴上没说,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是吗?那你不成了我肚子里的小蛔虫。”

石小平说:“你还不承认,你的脸都红了。”

“是火烤的好吧,你的脸也红了,妈的脸也是红的。”

闵翠莲笑着说:“小平这样放肆,都是你做大哥平日娇惯的。”

大家都觉得有趣,就由了他们兄妹继续斗嘴。

石日河说:“算了,我让着你,不和你斗嘴了。”

其实,经过小妹这么一闹,石德发心里更加甜蜜,意境更加美妙。他突然起身说:“我要出去,有点事。”

石日河现在是石山大队一生产队基干民兵排长,上面传达了最新指示,说是敌特有可能潜伏到石山来了。他这趟出门不是为别的,而是继续监视刘海泉的动向,看他晚上在不在家, 到底在干什么。他轻手轻脚地靠近辗房窗户下,他清楚地听到刘海泉屋里的收音机传来嘈杂的电波声,没过多久,有电台播出:台北消息……。

石日河悄悄地返回家,他把父亲从座桶里扯了起来,这回他要用事实证明,刘海泉就是石山的潜伏特务。收音机开始播诵另外一条消息:台北消息,……

石德发喊:“刘海泉……”

刘海泉已经睡着了,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喊他。当他醒过来,才听清楚是石德发在喊他。石德发用力拍打着窗户纸。

刘海泉说:“我已经睡了,你有急事吗?”

“你开门。”

石日河守在大门角上。收音机里,一个甜蜜蜜的女声播报: 陆南地区的刘先生,你寄给香港九龙家里的信已经收到了……。

石德发说:“原来你在接收电报。”刘海泉似乎无语,他打了一个哈欠,“我看你怎么解释。”

“我先没睡着,就听了一会儿收音机。听着听着就忘记关了。”

石德发反问道:“谁敢相信,谁能证明啊。”

“没有谁证明,也不用谁证明。连你都不相信我?”

“你怎么让我相信。”

“我都说了,天气太冷,我早早上床睡了,这是装不出来的。再说我敢吗?谁知道那边的电波窜进来了。”

石德发说:“你如果不能解释清楚,我明早就报告给石日成。”

刘海泉急了,“我已经解释清楚了。要不这样,你把收音机关了拿回去,收音机的波长不动,明晚吃饭的时候,你再打开听,是不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并且放到这个时候你再收听,看看那边是不是这个女声,播同样的内容,如何?”

“那陆南地区的刘先生,你作何种解释。”

“你别说陆南地区,就是河埠,就说石山,姓刘的多了。”

石德发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他现在不敢相信。

“那收音机我没收,这回不是找你借。”

石日河心想,刘海泉要真是特务,我看你怎么交待。在事情还没有查清之前,石德发要石日河不要去报告,继续监视刘海泉就行了,直到第二天晚上,在煤油灯下,父子一起见证事实真相的时刻到了。石日河坐在一边,石德发小心地打开了收音机,生怕动了收音机波长。一家人听到了播音员清晰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石德发说:“还真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石日河不语,石德发说:“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晚点再听听,看是不是那边的声音。”

石日河说:“不用试了,我们拿回来没动过波长,也没调过频道。”他监视刘海泉有一阵子了。当他瞒着父亲把情况汇报给石日成时,人家可听说过这种情况,所以他现在相信刘海泉说的话是事实,那毕竟是做不了假了。家里人不知道父子俩拿着刘海泉的收音机在搞什么名堂,问他们谁都不说。

石德发把收音机拿进了房间,好不容易熬到睡觉的时候,他打开一听,只是声音调整小了,里面果真传来了台北消息,与昨晚一模一样是一个甜蜜蜜的声音,闵翠莲叫他把收音机关了,说这是敌台。

第二天,石德发、石日河父子同时出现在大门,整个畈里白白的、厚厚的一层霜如降雪一般。石德发说自己去还收音机,还要给刘海泉赔礼道歉。石日河要求父亲替自己保密,免得日后不好意思跟人家打交道。

“我就说,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愚蠢到做这等事。”

石日河心想,错就错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何况是在父亲面前,“要不,我直接去认错。好在没给他带来什么不利后果。”

刘海泉接过收音机,“哈哈”大笑说,“这是侄儿职责所在,我怎么会怪呢!”

石日河也不耽搁时间了,他挑起夹担踩着松酥的土地向山里进发,走出一段路程,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正秀在后面小声喊: “大哥,你等我。”

石日河等待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心里高兴,“天气太冷了,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不应该跟我出来。”

“你们一家人都起床了,我哪里好意思再睡,何况我是赖在你们家吃白食。”

“你别那么想。”

“你要真是为我着想,就应该多找点事情让我做,那样我才踏实。”

“我们一家人都没把你当外人,而是把你当客人。”

李正秀心里清楚,问道:“我是哪门子客人啊。”

“但家里的事情多,是怎么做都做不完的。”

“我是说现在。”

“那你替我扛一把镐。”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山,不知不觉走进了深山老林。石日河一路介绍,山里每年都有锯掉的松树,并留下树蔸,再经过几年的腐烂,很容易挖出来,年代久的只需轻轻敲几下就出来了。石日河肩膀上挑的夹担,是由四块竹片加工而成。先要把竹子锯成段剖开,再加工成竹片,然后用火烤加温弯成“U”字型,最后用麻绳拴好构成的一个组合件,在地上支撑开就能往里装树蔸了。

李正秀问:“以前都是小平跟你做伴上山吧。”

“有时候是,有时候我一个人上山。”

“在这深山老林,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再说又没老虎、豹子。”

李正秀拣了一些粗枝,她认为这样生火更容易一些。山上的枯树蔸其实很多,石日河却专门拣近两年锯掉的松树蔸挖。虽然费力气,但他乐此不疲。他额头上已经冒出热气,说明出汗了。

李正秀有些不解地说:“你怎么专门拣这种难挖的松树蔸挖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种树蔸松油多,烧起来火力旺,劲道足。”他眼前似乎有一堆大年三十夜燃起的熊熊大火。因为有眼前的这个人,他希望今年三十夜燃起的火比往年更旺盛,更温馨。

石日河说:“看你的样子,不像是乡下人。”

李正秀有些吃惊,她看着石日河问:“是你这么认为?”她已经意识到石日河为什么这样问,因为她有好多庄稼都不认识, 除了识得一些中草药。

“我们老家,冬天都是烧煤取暖。”

石日河说:“也是。南方和北方不一样。比方说在我们这里, 母鸡贵,公鸡便宜,而你们那里恰恰相反。”

李正秀说:“是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国民党老兵刘海泉说的,他和我牙是发小,他们最开始就在河南当兵。”

“难怪,我以为他跟你们家沾亲呢。”

“他跟我牙是最好的朋友。我还没问你,这些天,你习惯吗?”

“还好,就是感觉比我们老家要冷些。”

“刘海泉也说,南方湿度大,所以就显冷。你比我妈个子高些,她的衣服你暂时将就着穿。”

“我已经加了她的内衣。”说着,李正秀撩起了外套,让石日河看里面,看到石日河呆呆的样子,李正秀脸一下子红到了颈脖。过了好一阵,石日河又问:“那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李正秀低下了头,接下来,他们之间出现了沉默。

石日河似乎在犹豫,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如果你不觉得委屈,你就嫁给我吧。”

石日河最直截了当的话,让李正秀彻底羞红了脸。她低着头一言不发,显然她是没有作好思想准备,她更没有想到人家直言,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李正秀还在沉思,难道我就这样答应他吗?嫁给眼前这个男人?我们认识才七天时间,我把自己就这样交出去吗?就这么简单?对吗?错吗?她心里反复推敲,她没有人可以问,没有人给她当参谋,一切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拿主意了。她突然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埋头苦干,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实诚,没有什么花花肠子。

李正秀没有说不同意,也没有立刻表示自己愿意。石日河打满了一担树蔸,而且松树蔸居多,他们这就要回家了。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一切回到昨天,好吗。”

李正秀跟在石日河后面,一直在打量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目前仍然称呼“大哥”的男人。下到了半山腰,李正秀说:“你歇一会儿,都出汗了。”

“不用歇,我挑得起。”

石日河径直地往前走。看来,他并不领会李正秀此刻的心思。离家里已经越来越近了。

李正秀说:“你要是考虑好了,就跟你父母说吧。”

石日河歇下担子,他“哈哈”地笑着说:“是真的吗?我没听错吧,我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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