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英山通过江忠心再次约到了石德发,他关心地问道:“石德发,你黑了,瘦了。”
“大家都是这么说,事实上也是如此。”
“这段时间,你可把一辈子的苦都受了!”
“可不是,那帮狗日的鬼子,连我捎个口信回家都不让。”
江忠心听了“哈哈”笑说:“谁让你胆子越来越小了!”
石德发到现在才知道,马英山进民夫队修路是受组织上的委派,他正好借此机会接近河埠、沙河这一带的老百姓,积极宣传共产党的路线和抗日主张,这搁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好在民夫中没人检举他,从这点就可以看出马英山的胆识和气魄。石山处在陆南县与河埠中间,更是陆川与江北的中心地带,战略上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新四军陆南游击大队一定要在石山开辟新根据地,而且上级同意,这里成了马英山的工作重心,他说:“石山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宝地。”
石德发说:“我听老哥说,你小时候算过命。说你如果想成功,一定离不开山,所以名字都叫英山。”
马英山笑笑说:“我们共产党信奉马克思主义,不信迷信, 你不要听老哥瞎说。”
“反正不是我凭空捏造的。”
“我们还是先说正事……。”
马英山是昨天从陆川地区过来的。在天黑的时候,他摸进了河埠旅店联络站,上级临时交给他任务,新四军陆川游击支队准备远道过来打劫河埠船码头仓库里的战略物资,日本鬼子在此只驻扎了一个中队,其中一个小队还派驻在沙河。要知道游击战、运动战历来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的强项。中村一郎考虑到河埠附近没有抗日武装出现,也是兵力不够他才如此。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这个情报是老哥提供给马英山的,因为他身份特殊,可以自由进出船码头,他竟然十分清楚仓库里储备的物资品种和数量。马英山分析研判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形,他才作出这个决定。
“如果战斗没按预期结束,陆南县城的小鬼子势必支援,我们就选择在西山口设伏,下一步要考虑的是如何安全撤离,转运物资等。”
货郎建议说:“可以选择仙人洞,一时转运不了的物资就地藏起来,队伍也可以进山休整。”
马英山说:“看来我们想法一致。思来想去,我最担心的还是我们力量不够,干不过中村一郎。”
江忠心说:“要是陈叔民的民团帮我们一把就好了。”
“你想得美,有石德发暗中帮我们就不错了。”
兹事体大,江忠心这才叫上了石德发。石德发的想法是直接让陈叔民知道,并且得到他的默许。“大敌当前,我们一致对外不会有错。”但他又说要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说服这个老顽固派。
马英山思考很久说:“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以免走漏了风声。”
为保证这次打劫计划顺利实施,而且一举成功,马英山要石德发、江忠心两个人以狩猎为名,在仙人洞接应就可以了。
江忠心说:“那么多的物资要全部转移到石山,困难太大。”
石德发说:“仙人洞可以藏几百人。”
在抗战初期,陈叔民反复强调,政府、共产党、日本人三方势力犬牙交错,我们哪一方都得罪不起。他不允许山里有人背着他跟外面勾结,而他暗地里已经跟中村一郎达成协议,不让共产党、新四军游击队在石山建立根据地,以换取日本人对石山网开一面。中村一郎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研读过中国古代的《孙子兵法》,知道自己兵力不济,鞭长莫及,再加之石山道路不畅,即便有兵力也无法进来。“这样一来,你新四军也同样别想在山里立足。”他才爽快地答应了陈叔民的这个条件。
马英山得不到石德发、江忠心明确的支持,他决定折回去跟领导汇报,暂停这次打劫计划。他们一直等到太阳下山,三个人一起走出仙人洞。
马英山说:“我过两天再来,直接去找陈保长。”
江忠心说:“万万使不得。”
马英山意志坚定地说:“贻误战机,绝不是我们共产党、新四军的作风。”
石德发说:“你马区长命金贵,可不敢大意。”
马英山“哈哈”大笑,说:“我们共产党人,理想信念高于一切!从干革命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把生命置之度外。”
马英山说完,和石德发、江忠心一一握手别过,他脚步轻盈,很快就要走出西山口。在山林草丛中突然窜出来几个人来, 他们是陈叔民派在此埋伏的人,他们用长枪指着马英山。马英山猝不及防,被他们先是缴了枪,接着是五花大绑,一路押着走进了四合院,他们把马英山交给了陈叔民。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老子和孔子的理想,同样也是陈叔民追求的理想。就在昨天晚上,外来长工朱道喜的弟弟朱道贵偷偷进了四合院粮仓行窃,被发现的团丁一路追踪,最后人脏俱获, 正在前厅遭到拷打。朱道贵“哇哇”地大哭大喊,他身上被皮鞭抽得血痕累累。任凭朱道喜怎么求情,怎么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但陈叔民冷酷无情地说:“不值得你同情。他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我给他长点教训。”
朱道喜眼泪直流,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只好转身走出了四合院,他一头撞上了押进来的马英山。陈叔民见此情况,示意团丁们先拖走朱道贵,他神态平静地坐回了龙椅。四萍过来,给陈叔民沏满茶。陈叔民眯着眼睛轻轻地吮了一口,抬头看了看马英山,并不急着问话。而马英山没等陈叔民开口,他主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新四军陆南游击大队长马英山,我此次奉命进山……。”
在陆南县河埠镇、沙河镇,更别说小小的石山了,几乎没人不知晓马英山这个名字,陈叔民也不例外。四萍听马英山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心里一惊,知道眼前这个被绑着的大领导是黄忠民要用命护着的人。她由于一时紧张,险些把端着的茶杯摔到了地上。她随即从前厅走到后院,又从后门偷偷溜出了院子,她要去给黄忠民报信。好在四合院距离铁匠铺不远,她报信后又赶紧回来,免得被东家发现。四萍看到马英山虽然被绑着,却是铮铮铁汉,目光如炬。
“中华爱国仁人志士都反对妥协,不论我怎样做石德发、江忠心的工作,他们就是不同意参加,说是你陈保长定下的规矩, 是这样吗?现在国共早就联手抗日,难道你就心里安稳踏实?”
陈叔民仍然一言不发,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马英山。马英山镇定自若,根本就不像被羁押的人。陈叔民照旧悠闲地品着茶, 内心却在认真地听马英山分析国内时局,以及正在变化的国际形势。马英山激昂地阐述毛泽东先生的《论持久战》。
“你要认清形势,抗日战争即将进入相持阶段,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眼见外敌入侵,家园被占,我们岂能袖手旁观,难道石山出两个抗日的人都不成?”
民团中有一个听了不服气的插话说:“我们大公子是国军正规军连长,现在就在抗日前线。”
马英山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故意激陈叔民。他询问过石德发, 并且经过分析判断,确定陈叔民与白敬斋父子不同,他不会投靠日本人。陈叔民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说:“我不听你说的天花乱坠。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到我这儿也不能改,不许跟山外勾结,不是针对你新四军一家,我不跟你们合作,同样也不会替日本人办事。如有谁违反,一律严罚不怠。”说完,他吩咐手下,“你们好生看管,明天早晨把他送到乡公所去。”
石德发、江忠心闻讯赶来,急匆匆走进了四合院,当听说陈叔民要把马英山送去乡公所,他们急了,特别是江忠心,马英山是跟他单线联络的,新四军游击队肯定掌握这个情况,要他办的事情没办成,还把人搭进去了,这可怎么交代?他当即央求陈叔民: “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看在他没危害山里的份上放他一马。”
石德发说:“表叔,忠心哥说的没错。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支抗日武装,是打日本鬼子的。孰轻孰重,您可不糊涂!”
陈叔民生气了,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们俩干的好事。如果任由他在山里折腾,日后必定给我们带来灾祸,你们想清楚了没有?”
石德发、江忠心听了不吭声。
“你们年轻人,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作为保长,得对山里千号人负责,日本人屠村的事情还少吗?!”说完,他愤愤而去。
陈叔民走出前厅,他觉察到了尾随的石德发,“这得罪新四军的事,只能由我去做了。”
看着被押走的马英山,江忠心心急如焚,“这可怎么办啊, 你表叔答应了吗?”见石德发无奈地摇头,他又说,“他怎么能这样啊!”
与江忠心相比,石德发此刻显得冷静一些,“要是我没有猜错,我表叔并不急着把人押走,是不是想给马区长一个警示,叫他知难而退,同时也给我们晚上留下一个机会。他怕日本人屠村,难道就不怕共产党、新四军秋后算帐?!”
江忠心听了,微笑地说:“听你这么说,还真是的。我是一时急糊了,你表叔并不迂腐,他真把马区长送到乡公所去,那可是把事情做绝了,再说如今的乡公所可是白氏父子掌控在。”
经过石德发一番分析,江忠心如释重负,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四合院。他们开始合计晚上如何救人,既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又要让陈叔民体面下台阶。
货郎没有在预定时间等到马英山回河埠,感觉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从河埠进山就已经天黑。他悄悄地摸到了江忠心家,要问明原由。此时,整个石山漆黑一片,半夜时分,有一个团丁牵着一条狗,在道路隘口无精打采地巡逻。只见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四合院,径直地走到了关押马英山的房间,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锁。马英山一直被绑着,虽是深夜,他的觉轻,刚有人推门进来,他就察觉到了。
“谁?”
“嘘!”
只见那人示意马英山别吭声,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江忠心,他迅速解下了马英山身上的绳索。石德发跟了上来,递给马英山一包吃食。马英山惊魂未定,他不敢有片刻的停留,说:“先离开四合院再说。”
三个黑影悄悄地从四合院溜出,随着狗的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他们一路快跑。石德发在前面带路,马英山走在中间, 江忠心殿后,他们凭借对道路的熟悉,两个多小时顺利地走出了最后一道关卡。马英山和货郎会合了。他转个头说:“我这样走了,你们俩如何向陈叔民交差。”
江忠心说:“我最多挨一顿板子,跟把你交到乡公所相比, 算不得什么。”
石德发笑着说:“你放心,我表叔还要仰仗我们俩办事,何况我们两家沾亲,他不会把我往死里整的。”
“嗯。我先记下你们俩的恩情。保不准过几天,我还要进山来。”
第二天凌晨,陈叔民就被喊醒了,团丁慌张地向他报告说,马英山逃跑了。如石德发推测的一样,大天亮以后,陈叔民派人把他和江忠心喊过来讯问。陈叔民有模有样的,先是细问了昨晚当值的团丁,人家说关马英山房门的钥匙就一直挂在自己颈脖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敢用性命担保。
陈叔民说:“后半夜,我听见一阵密集的狗叫声?”
“四合院哪天晚上狗不叫啊?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只有陡起的恶叫,我们才警觉。”
另一名团丁说:“只怪我们俩人点背,人是在我们手上跑的,您怎么处罚,我们都认了。”
陈叔民不再追问团丁,他回到内屋,查看了备用钥匙,像是有被动过的痕迹。心想,钥匙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难道四萍跟他们同党?联想起黄忠民,从现有的情况来看,黄忠民还联系不上石德发、江忠心。在前厅,陈叔民坐着准备讯问石德发。石德发故作轻松地走了进来,还没有等他开口,陈叔民问道:“昨晚的事,是你和江忠心干的?”
“什么事?”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谁把马英山放走了。”
“这事可赖不上我。我晚上一直在家,不信您问我牙娘。”
“石山数你们俩跟他走的最近。你别做了,不敢承认。”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难道说他没有同伙潜入石山?”
“也是。如果有他的同伙进了四合院,大黑狗难道不叫?”
石德发笑着说:“表叔,我总不能承认我没做的事情吧。”
“你承认不承认都一个样,反正就是你们俩干的。”
“证据呢?您平常最讲事实证据,以理服人。”
“事实就是证据。你肯定清楚,即便你承认了,我也不会为难你。”
石德发“哈哈”笑,说:“嗯。表叔在挖坑,想引我入瓮,然后动用家法。”
陈叔民忍不住笑了,“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那倒不是,兹事体大。”
陈叔民要石德发坐下说话,“其实吧,我就是想知道一个真相。我老了,折腾不了几年了,列树、列栋也都不可能回石山, 列槐吧,太文弱了。我想将来把保长的位子传给你来做。我还指望着你关照列槐他们呢!”
老谋深算的陈叔民打起了亲情牌,石德发默默地听着,谦虚地说:“我只怕做不来,没有您那么大的能力。”
“你可以慢慢学。从你关照德阳娘和海堂他们家来看,首先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有担当。而且你聪明能干,遇事冷静, 点子又多,经过这些事情后,你值得大家尊重。”
“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说得远一点,即便是您百年之后, 我也会尽力帮助列槐他们的。”
“嗯。那你默认了,昨晚的事情是你做的?”
石德发笑着说:“真不是我,但我可以帮您查查。”
“那还会有谁呢,有这么大的胆子,做得天衣无缝。”
白府后院现在是中村一郎每天早晨健身练剑的地方。他正舞着手中的剑。白敬斋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白府后院建有假山, 琴丝竹片片,细小之处皆是白敬斋精巧用心,可谓细心打理、小心爱护。想昨天这里还是河埠的商贾名流、贤达才子品茗赏月的高雅之处,如今却被一群强盗霸占了。只见中村一郎突然来了一个转身,剑影夹着杂草斜劈向了竹林,一簇竹子应声而倒。白敬斋惊得目瞪口呆,他脸色铁青。真是暴殄天物啊!对此,他不敢发怒,心里却在恨恨地骂道:“你个龟孙子,练就练吧,拿什么竹子出气,又没招惹你。”
中村一郎发怒皆因昨天的事情,驻扎沙河的小野小队长派出一个班执行征粮任务全部失踪了,直到晚上都没有回来,他们去的溪口是沙河最远的一个村子。为了防止意外,中村一郎曾要求小野派一个掷弹筒小组跟随。由于人手不够,小野没多想,也没派掷弹筒小组跟着,一个班就直接去了溪口。可是到了晚上,电报联系不上了,小野顿时慌了,赶紧将情况报告中村一郎。
在电话里,中村一郎命令:“你天明就去溪口,我随后就到。”
小野带人细心地一路搜索仍然毫无收获,他只得回来。一个班的人像是人间蒸发,中村一郎和小野都感到蹊跷。
小野说:“他们沿途没有遭遇任何袭击的迹象,比如弹壳, 手榴弹碎片,我们经过仔细反复搜索,仍然找不到战斗过的痕迹。”
中村一郎沉吟了一下,说:“小野君,一个班消失不是一件小事,你跟我一起去见联队长。你去过现场,就由你亲自向联队长汇报好了。”
“哈伊。”小野自知情况不妙,但中村一郎毕竟是上司,自己出的事情,责任自然由自己兜着。
中村一郎分析说:“你们就剩江河湖泊水面没搜索了,莫非他们遇到了江北新四军?”
小野说:“极有这种可能。”
想到在联队长那儿不好过关,中村一郎面目狰狞,怒不可遏地说:“如此说来,溪口脱不了干系,他们大大的坏,必须死了死了的。”
两天后,日本鬼子长江巡逻队发现了赤裸裸漂浮起来的死尸, 经过查证,他们正是失踪的小野小队那个班的人。中村一郎想,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了小野一个班,这口闷气像膨胀的炸弹窝在他心口。在小野去河埠汇报之前,命令他们再去一趟溪口,进行惨无人道的的报复,见人就杀,男女老少一个活口都不要留,要把粮食、财物、牲畜等搜刮一空。
消灭小野小队那个班的是马英山带领的新四军陆南游击大队。他们利用日本鬼子乘船过河的机会,水手将船弄翻弄沉。如此一来,潜伏在浓密芦苇丛中的新四军陆南游击大队队员不费一枪一弹,缴获了日本鬼子的武器弹药,还有几车粮食,他们顺利地撤退了沙河,分散隐蔽起来。梅承贤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日他恰巧从江北回来路过溪口,看见马英山带领游击队员,他正要打招呼,却见十几个日本鬼子过来了,他吓得赶紧找地方躲藏。
日本鬼子到达溪口河边鸣枪示警,要船老板划船过来。当小船行至湍急的河流中间,船身突然漏水,在旋涡处发生猛烈的摇晃。一时间,船上的鬼子兵阵脚大乱,如此几番,最后全部落水。船老板趁机跳进了水里,顿时不见了踪影。
梅承贤现在孤单一人,石父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心中甚是挂念,这也是做舅舅的对外甥的一片情谊。石父见到梅承贤, 头一句话便问:“最近,你到哪儿去了,我们都想你,知道吗?”
梅承贤笑了笑说:“我到江北走了一趟。我也想舅舅,所以今天就回来了。”
“在江北,有没有寻访到一点你父母的消息?”
梅承贤愣了一下,回答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怎么又突然想起问这件事情。”
“我昨晚梦见他们了,可能是我人老了。”
看来石父真是老了,都说人老了就会犯糊涂。外甥梅承贤至今没有一个固定的家,也不娶妻生子,作为舅舅自然牵挂着急, “你就听舅舅一句劝,在山里或在山外寻个女子成家,舅舅老了也放心。”
“是外甥不孝,让舅舅牵挂了。”
听到梅承贤在堂屋里说话,大家都围拢过来。
汪嫂说:“你应该把舅舅家当成自己家。德发不止一次说, 大家对你关心不够。”汪嫂倒是希望梅承贤把家安在山里,日后跟女儿女婿有个照应。
梅承贤说:“大家对我够好了,我心存感激。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梅家人之前发生的种种不幸,已经在他心里留下阴影了,这才是梅承贤始终不愿成家的真正原因。石德发跟闵翠莲从外面劳作回来,见到梅承贤分外亲热,“表哥,你这趟出门时间太长了,搞得我日夜想你。”
梅承贤说:“看你说的,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还以为你要带着表嫂和孩子一起回来呢?”
“在哪儿呢?还在岳母娘的肚子里。”
两老表之间讲起俏皮话来神情轻松。只是如今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石家人表示侥幸的同时,都在诉说中国自清朝末期以来政府的无能。
石德发说:“表叔也是这个观点,你说八国联军干不过, 情有可原,现在怎么沦落到连一个小日本也打不过了,真是窝囊透顶。”
汪嫂说:“这是积贫积弱,连锁反映。”
末了,石家人都想找点高兴的事情说说,他们说得最多的还是对石山保长陈叔民的赞美。
石父说:“是的,能让石山幸免于难,陈老表确有本事!” 石德发说:“我在想,如果石山不是太僻壤了,进山的路好走一点,或者说表叔不采用绥靖,情况会决然不同。”
汪嫂问女婿:“什么叫绥靖?”
闵翠莲说:“只怕是德发才学的一个新词,大概是指对日本鬼子不抵制,屈服人家的意思。”
这个新名词,石德发是跟马英山学来的,好在是家人面前没有暴露。看来以后得管住自己这张嘴了,尽量少说话,或者不说话。
马英山在河埠秘密联络站得到一个新情报,河埠的大部分日军要去支援沙河,只留有少部分人看家,这是一个偷袭的绝好机会。马英山经过分析,认为这更像是一个圈套,他命令在河埠的队员迅速返回各自隐蔽点。
此刻,河边正三带着大队人马来到了河埠,他命令中村一郎一周之内筹集三千担粮食,之所以这么急,主要是因为武汉战事告急,他们储备的粮食不多了。河埠自古以来就是鱼米之乡,这次又是鬼子征粮的重点,中村一郎把任务交给了维持会会长白敬斋。白敬斋一听头都蒙了,他当着河边正三的面说:“这次征粮任务根本就完成不了。”
河边正三没有发怒,只是反问道:“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河埠刚刚被全面征过一次,况且管辖范围就这么大点。如果不留一口粮给乡民,难保不出现像溪口一样的情况。”
中村一郎听了火冒三丈,当即喝斥道:“白桑,你良心大大的坏了。这次征粮任务必须完成,否则,你死了死了的!”
白敬斋一脸绝望地说:“我就是死了死了也完不成任务!” 他口里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要保住项上人头。他借着河边正三在场提出,这次石山必须列在征粮范围之内。
中村一郎转而示好,他笑着说:“白桑,只要你能完成征粮任务,我都依你。”
第二天上午,白敬斋召集各村保长来河埠开会,他要求每个保长认真完成征粮任务。他一再强调,保长们要担起这个责任, 把皇军的政策好好宣传,刁民一律就地抓起来。当着中村一郎的面,白敬斋特地给陈叔民保长定下了五百担谷子的征收任务,中村一郎点头认可。
陈叔民垂头丧气地回到石山走进四合院,把日本鬼子要强征五百担谷子的消息当场宣布,整个山里顿时炸开了锅。
“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交不出这么多的粮食!”
“如果不交,鬼子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会不会像溪口一样。”
陈叔民痛苦万分,听到乡亲们议论却是进退两难,他背着手踱来踱去。“那就先按三百担收吧,先送出一半。如果能过关, 等风声过了再退给你们。”他顿了顿又说,“乡亲们确实有困难,我陈家交五十担。”
乡亲们见陈叔民带了头,纷纷行动,将谷子集中挑到了四合院。
石父七拼八凑了一担谷子。石德发一把拦住了他,说:“我们起早贪黑,刚刚够温饱,你就拱手给日本鬼子送去,不行,不行!”
“我也不情愿,但这事得听表叔的。”
“他说得对自然是听他的。”
石德发面对父亲,知道不能过分。他拦不住,只得去找表叔理论。
在四合院外,乡亲们安静地在听石德发跟陈叔民争论。碍于陈叔民保长的威严,大家不敢靠近,他们庆幸,石山到底出了一个硬气的,敢抗拒不交日本鬼子征粮。黄忠民站在人群中,心想,石德发今天是吃了豹子胆,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敢于挑战陈叔民了?
陈叔民说:“你以为我愿意送啊!”
石德发说:“但您的行为已经答应了。”
“我不答应行吗?谁如果能保证石山不像溪口一样遭灭顶之灾,这谷子我一粒都不交给日本人。”
石德发自然是不敢夸下海口作这保证,他与陈叔民的争论无疾而终。只见他气愤地走出四合院,“但我敢夸下海口,这粮食绝对到不了日本鬼子嘴里。”
石德发当即找江忠心商量,他必须连夜出山。在河埠旅店秘密联络站,马英山接待了石德发。
“你这可是第一回用联络暗号联系我,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我来报告一个情况。我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错过了可惜。”
听了石德发的汇报和想法,马英山心中一个完整的伏击方案很快形成了,他和货郎几个人找了几颗石子摆在地上推演。直到第三天上午,白宣才派出了二麻子、狗子,他们带着一个班的伪军进山押运粮食,走到石山西山叉路口,新四军陆南游击大队伏击了这批伪军,他们倚仗北湖茂密的芦苇丛作为掩护,石山挑粮队将谷子全部装上了等待在此的两只小船上。当小船划动,马英山朝石德发竖起了大拇指。望着渐渐远去的小船,石德发心里充满成就感和自豪感。
“我石德发总算为抗日立了一功。”
中村一郎看到二麻子、狗子回来,一个个丢盔卸甲,丢了粮食不说,连武器也被马英山他们缴了,他怒火中烧,拔出手枪要枪毙他们俩。白宣才当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太君饶命,太君饶命。”他两个手下才免去一死。
如马英山分析的一样,中村一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命令小野小队长戴罪立功,第二天清晨带领一小队人马直奔石山而去,队伍快走到西山口,只见天空突然出现乌云,一会儿白光忽闪,再往前走,阵阵雷声像翻腾的波浪由远及近,不肖一会儿, 天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在半山坡上,那尊石人像在空中高高耸立,像一只发怒的狮子,狰狞地俯瞰着众多鬼子和伪军。见此情景,小野小队长联想到了家乡所发生地震和海啸,他害怕极了,都不敢睁开眼睛再看一看。
在河埠,中村一郎通过电话命令队伍继续前进,他要陈叔民给小队派早饭。
“前进。”
“前进!”
小野小队长又重新举起指挥刀,下达命令。说时迟那时快, 石山顶上突然有石头滚滚而下,不偏不倚正好砸中走在最前面的日本士兵,他当场被砸死,口鼻鲜血直流。他身后几个纷纷躲闪,但还是被砸伤了。小野不能教条地执行命令了,他听说过, 石山是一个神奇的地方,神圣不可侵犯。他指挥队伍撤退,小队人马纷纷掉转头来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