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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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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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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十章

第十章

夜深人静。石家屋场的狗子统统朝着畈里一阵狂吠,只见一个黑影轻手轻脚的猫到了石德发家的窗户下,他轻咳一声。不一会儿,石家大门开出一条缝,透出来微弱的灯光下,是黄忠民进去了。他跟着石德发朝石家祠堂走去。在祠堂,黄忠民向马英山汇报山外的情况。

“货郎的尸首被白宣才这个狗日的挂在街道中心那棵大树上,远远地闻着都变味了。”

马英山听了,顿时头歪倒在谷仓一角,他心里一阵一阵的痛。石德发见他神色不对,用手背往马英山额头一试——滚烫滚烫。幸亏是黄忠民及时过来了,不然还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马英山在发高烧,石德发喊醒了闵翠莲,他深深自责,马英山毕竟是在他石家养伤,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深深的歉意。

马英山说:“不怪你们,我自己都没料到这个时候突然发烧。”

“你不光是枪伤,还伴有风寒感冒,照这种情形,还是得把我表哥请来。”

黄忠民说:“你在家走不开,还是我去比较好。”

马英山想了一下,说:“还是德发去。”

马英山急于跟上级联络,他叮嘱石德发路上小心。

“那我现在就动身,万一明早有人搜到我家,你们不用怕,有忠心哥在,他能罩住场子。”

在厨房,闵翠莲点燃了火。她自小跟母亲流浪,知道板蓝根、鱼腥草一类的草药可以消炎退烧,当即取出一些用土罐煎了一碗,温热的就给马区长服下了。她知道男人已经被马区长派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而且是一个秘密联络点,她心里高兴,说明共产党、马区长没有把石家当外人了。马英山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喝下药,指示黄忠民立即回四合院,有紧急情况再联络。闵翠莲忙前忙后,眼看天快亮了,马英山劝她还是上床眯一会儿。

货郎牺牲已经三天,他的尸首仍挂在街道中心那棵大树上, 白氏父子意在以儆效尤,明眼人也都清楚这是白氏父子设下的一个局,所以马英山早就指示手下人按兵不动。外人可能还不知道,在日本鬼子投降后,留在白府后院山坡上的炮楼设施一切完好,一架重机枪正瞄准这个地方。

石德发情急之下找到了老哥,把他拉到一旁说明来意,希望老哥利用与白家的特殊关系,争取能说服白敬斋把货郎葬了。用祖上的话说,这也是一件积阴德的事情,同时解决马英山眼下最为揪心最为痛苦的事情。

老哥说:“对,我就劝东家,要他积德。街坊们早就看不过意了。”

“你想好了怎么说吗?”

“就按你说的,只是他没钓到鱼?会甘心吗?”

“只有傻子才会上当。他就是再挂十天半月也无济于事,咒他白家祖宗八百代的人会更多。”

白敬斋正为这件事情下不来台,满大街的人都说闻到了死尸的恶臭味,骂白家父子缺德,拿马英山没办法,去跟一个死人过不去。恰巧老哥为这件事情找上门来。

“白镇长,你示警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他们仍然不敢来收尸。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挂着,到晚上小孩走路都害怕。”

白敬斋说:“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听外面的人说,马英山的人都被少爷打散了,打跑了,兴许已经转移到陆川去了,哪还顾得上为货郎收尸。再说他的尸体已经发腐发臭,真不如快点收殓埋了。”

“嗯。在河埠街道上,数你工友多,人缘好,那就由你领头,把尸埋了。”

白宣才决定再杀一个回马枪,不抓到马英山誓不罢休,这回他要连四合院一起搜,而石德发、江忠心几家是他重点的怀疑对象。

白敬斋说:“你布置在炮楼的人可以撤了,叫他们跟你一起进山。”

老哥笑着说:“我也不宜在这儿听你们的机密。那雇人的工钱,要由乡公所出。”

上午,山里的薄雾刚刚散去,四合院突然一下子围上来十几个扛枪的人,他们一色的黑制服,腰里扎着皮带,白裹腿白帽圈儿。这些人就是马英山教河儿他们说的白匪、白狗子。

见这阵势,陈叔民大声吼道:“里面在上课,你们可别吓着孩子。”

白宣才说:“只要不吓着你就行。”他说话夹枪带棍像是话里有话。

“你这是什么话,好像马英山藏在我四合院一样。”

“你敢说,你心里完完全全敞亮?”

“你?!”陈叔民一时愣住了。

在抗日战争初期,陈叔民有意放过马英山一马,这事后来还是让白氏父子知道了。

“此一时,彼一时。算了,我不跟你说,我跟白敬斋说去。”

“就是我牙特地交待的,四合院有暗道机关,要我们仔细搜。”

陈叔民气得直跺脚,原来白宣才真要搜他的院子,而他根本拦不住,只能眼睁睁望着一群孩子在吕先生的带领下,被赶出教室。

吕先生说:“你们胆子太大了,不把陈保长看在眼里,竟然还敢闯进陈列树团长的房间,有你们好看的。”

石德发从河埠回来了,他晚白宣才一步进山,他要闵翠莲在门口看着,从鞋底取出一封信交给了马英山。

马英山一看来了精神,大声说:“好哇,好哇,照这样下去,解放军明年就能重返陆川,我们离解放的日子不远了!”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闵翠莲跑进来了。

“白宣才过畈来了,他挨家挨户在搜,已经去了忠心哥家,估摸着马上就要到我家!”

“啊?!”

石德发一声惊呼,这会儿把马英山送上山,既不现实也不安全,因为各个路口都已经有白宣才的人把守。

“坐以待毙,那不成了瓮中之鳖?!”

马英山和石德发都着急,而石家祠堂一眼看到头,半个藏人的地儿都没有,唯一能藏人的谷仓又太打眼了。

“我还是睡在谷仓里,你们把谷壳堆我身上。”

想起那天在菜园地躲过一劫,马英山想如法炮制。

“这不行。万一白宣才手下朝里捅刺刀,那不是刺刀见红。不行,绝对不行。”

“没别的办法了,我们现在往后山撤,还来得及。”

“是谁说没办法了。”

石父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这些天来,儿子、儿媳进进出出,并没有瞒过石家父母的眼睛。石家祠堂供奉着石家历代的祖先牌位,逢年过节及忌日都会有祭祀仪式,平日一般很少人进来。石父弯下腰用力地推了一下祖先牌位下的一面墙砖,突然露出一个口子,他要马英山赶紧钻进去。

石德发欣喜地说:“这个秘密机关,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马英山躲进漆黑的暗墙里,他感觉安全了,石德发松了一口气。

石父说:“本来早就该告诉你。可这些年来,山里太平,祖先留下的这个机关没有派上用场。”

白宣才带着队伍像潮水一般涌进了石家,他们先后在四合院、江忠心家搜索无果,最后把石德发家作为了重点中的重点。在石家堂屋,白宣才坐镇指挥,他把石家屋场的人统统叫过来审问。

“你们老实把马英山交出来,我说话算数,不追究责任,还有五十块大洋奖励。如果一旦被我搜出来,你们石家人就别想活命。”

河儿、海儿两个小孩子吓得不敢抬头,甚至有些发抖。

石德发说:“我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藏他,明知马英山是共党头目,我们躲他都来不及呢。”

“那就走着瞧,搜出来了,新账老账跟你一起算。”

现在整个石家屋场都在白宣才的包围之中,他们一家一家地搜, 一间一间地翻,就连石家父母睡的床底下也派人钻进去检查了,包括厨房、厢房,水缸、暗楼,甚至茅坑。他们恨不能挖地三尺也要把马英山挖出来。大约过去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士兵搜到了石家祠堂。毕竟祠堂年代久远,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冷。他们在门口先是徘徊,最后还是壮着胆迈腿进去了,他们的枪刺朝谷仓里的空谷壳一通乱捅。一阵穿堂风吹过来,吹掉了石家祖宗的一个牌位直接掉在地上,两人吓得撒腿就跑。石德发看着这些,他绷紧的神经终于舒缓下来了。心想,今天太悬了,如果没有石家祖先布置的这道机关,马区长躲在谷仓没及时转移出去,后果真不敢想。在石家门前的打谷场上,队伍已经集合完毕,白宣才无奈地下达了命令:“撤!”

经过地毯式搜索之后,石家可以安稳几天了,但石德发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和闵翠莲商量,决定请方木匠来家里打甑子, 正好可以掩人耳目,也为下一步酿酒做好准备。这样一来,外人更不易觉察马英山就藏在他们家疗伤,可以舒缓一下紧张的气氛。他已经让父母跟着受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制作甑子的第一个步骤就是选材,要用优质杉木作为原材料,按大小需求锯成段备用,而这些都不是问题,毕竟前两年家里给德礼预备下了充足的木料,是准备再过两年给他打结婚的家具,再说山里唯独就是不缺木材。

方木匠被接到家里来了,他放下工具,喝了一口茶水就开始打瓦子。瓦子多少得按甑子的尺寸决定,然后依尺寸确定靠尺, 刨好瓦子的侧面。在一旁的河儿看得聚精会神。

石德发笑着说:“等你长大了,就跟方木匠当徒弟,他可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师傅。”

方木匠笑着说:“学木匠不好,又耗体力又耗神,还是跟你学酿酒有出息。”

大人们有意无意的对话,让河儿脸面有些挂不住了。小时候,他因为打鱼摸虾把书包弄丢了,遇到了吕先生斥责。所以, 他有些心虚,赶紧跑开了。

方木匠说:“打甑子看似简单,却有20多道工序。”

石德发问:“我们家蒸饭的甑子也是你打的吧。”

“那是我师傅打的,我那时候还是徒弟呢!”

石德发看似轻松地在与方木匠聊天,却时不时进里屋。马英山现在睡西厢房,而门上挂了一把锁。石德发站在门口问里面有什么需要,他刚回到堂屋,河儿跑进来说:“有两个拿枪的白狗子朝我家来了。”

石德发顿时紧张了,说:“我看看。”他故作镇定,嘴上说看看却没有出门,反而朝里屋奔去,“我要上茅房。”

话说有一天,河儿看见母亲在锅里预留了好菜,后来又端着碗往后屋走去,他好奇地一路跟了过去,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个秘密。闵翠莲叮嘱河儿,不要问也不要管,这是大人的秘密,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的事情。河儿年龄还小,虽不是太懂事,但他能意识到,家里来这么多的白狗子搜查,现在又突然袭击,肯定与藏着的那个人有关,所以,他赶紧向父亲报告。

来的两个人都是白宣才手下,其中一个是小头目狗子。陈叔民随后就到了。石德发老远就喊“表叔”,等到陈叔民走近了, 他拉上河儿的手,说:“给表爷爷叩头。”

闵翠莲闻声赶紧沏茶,不曾想她刚出门,河儿一个转身,母子俩撞在了一起,茶水泼了河儿一身。

石德发笑着说:“你慌什么。”

再说他自己后背已经出汗。白宣才两个手下,就是要杀石德发一个回马枪,他们在石家房前屋后又认真地搜查了一遍。

石德发对狗子说:“你回去说一声,下回来统统带洋镐。”

“带洋镐做什么?”

“好在我石家挖地三尺呀。”河儿望着父亲“哈哈”地笑。

马英山在大家的精心照料下,伤势一天一天好起来。为了转移敌人的视线,江忠心和石德发背上铳,半夜里时不时地在仙人洞生上一堆火,或在洞里留下一点什么痕迹,给敌人制造假相。白敬斋、白宣才父子始终没有放松对马英山的追捕,并且确定他就躲在石山, 只是他们每次进山每次都扑空,如此反复,他们意识过来是被石山人耍了。他们决定先拿陈叔民保长出气,无奈这个老东西是老资格, 有一个殉职当团长的儿子,熊本善县长根本不同意他采取过激手段。

闵翠莲手上挽了一个篮子,脚步轻盈地上菜地摘菜,提心吊胆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她心里轻松了许多,来到了菜地边,不曾想石德发也在菜园里,石德发却拉住她坐下来歇息歇息。

闵翠莲笑着说:“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头一回坐在这儿歇息。”

两口子望着长势喜人、果实累累的瓜菜,满心欢喜。石德发心里更充满对闵翠莲的感激和怜爱。

“这要归功于有这口沤肥池子。”

当冬日的暖阳照在头顶上,石德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头涌起一阵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惬意。

闵翠莲说:“你一定觉得有成就感。”

“嗯。马区长是你救下的,也是大家救下的,黄忠民、江忠心、表哥,缺一不可。”

“是啊,马英山是区长,是共产党的大人物!”

马英山正式从石家走出来,转移到了仙人洞。他心情特别好,望着连绵的群山,这昔日如铜墙铁壁一样的石山终于被他啃开了,攻破了,就连闵翠莲这样一个弱女子都敢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勇敢地救下他。仙人洞聚集了三十多人,他们都是新四军游击队员,他们接到了上级指示统一换装了,现在都是解放军战士, 他们在路口都布置有岗哨。有一个战士是从陆川过来的,他说: “仙人洞确实壮观。我早就听说了,今天终于沾到了仙气。”

马英山把临时指挥部设在仙人洞,这样更便于江北跟陆川、陆南的党组织联系。石山成为一个安全中枢,他要指挥这三十多人,解放沙河、河埠,等解放军大部队过来了,他们再挥师北上,解放陆南县城以及支援陆川地区……

石山有一个被白宣才收买的团丁背地里跑到白府报告,说马英山已经在仙人洞聚集了同伙,而且有一百多人了。白敬斋、白宣才父子已经没有先前的兴致了,白宣才懒洋洋的在睡觉,因为连续好几个晚上,河埠镇都遭到了解放军的袭击,哨兵接连被击毙,他现在疲于对付,因此劳累过度。

在石山茂密的树林中透过一缕太阳光,龙景冠上山来了,他由地下党身份正式光明正大地开展工作。马英山教他如何擦拭驳壳枪。小鬼机灵,学一遍就会了,而且把手枪擦得油亮发光。有哨兵进洞来报告说,石德发、闵翠莲上山送吃的来了。

马英山出来迎接,这一阵子,他总是笑呵呵的,看到石德发和闵翠莲,就觉得跟自己家人一样。

“石德发,你要加入解放军,为中国的解放战争胜利出一份力,不然就赶不上了。”

“好啊,好啊。”石德发口里答应着。

闵翠莲微笑说:“他呀,跑跑腿送送饭还可以,要他参加解放军,我看不够格。”

他们开心地聊着,哨兵上来报告,说上级派人送信来了,要马英山带领小分队去支援江北,马英山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石德发在积极准备酿自家的第一桌酒。陈叔民听说了,特地从四合院过来,表示自己愿意合作,考虑到石德发已经添置了酿酒设备,他只需要出谷子,帮忙的伙计四合院都有现成的。石家粮食向来有些紧张,自然没有多余的谷子拿来酿酒,现在有陈叔民加入进来,石德发是求之不得,另外陈叔民合作的条件特别优惠,这让石德发觉得天上真的是掉下了馅饼,

石德发说:“表叔,您那么信任我,万一我酿砸了呢?”

“那好说,砸了就砸到我头上。”

石德发心想,表叔,你到底是大地主,谷仓粮食多,财大又气粗,人都老了还那么牛气!俗话说,酿酒是所谓的“水中捞金”,其实这金子并不好捞。从古至今,仅从酿酒能捞到金的少之又少,仅仅是个安身立命的活法。表叔陈叔民虽然打了保票, 石德发仍然不敢有一丝马虎,他把酿酒的流程在大脑里又细细地过了一遍,笔记本也翻开放在一边。

1、浸泡。一天左右时间,清洗干净;

2、煮料。上大汽后再蒸一个小时左右,揭盖向锅中泼入稻谷重量20 % 左右的水;

3、摊凉。温度摊凉到25-30度之间;

4、放曲。100斤放0.8斤的酒曲即可,搅拌均匀,装箱培菌发酵;

5、发酵。不能有蚊虫和霉菌,温度控制在25-30度左右,夏天8-12天左右,冬季20天左右;

6、蒸馏。控制好火候,不能糊锅;

7、调酒。

说到调酒,石德发还有一个想法,等出酒时再把表哥留下来的白酒,听说是朋友从贵州带过来的,还有宋家的烈酒一起进行勾调,加上各道程序严格控制把关,酿出来的白酒不会差。

隆冬时节酿酒,等待漫长的二十天过去,闵翠莲一大早杀了鸡,已经在吊锅煮上了。石德礼去四合院请表叔过来,梅承贤按照约定时间进山,江忠心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他主动地和黄忠民、陈列志当起了临时伙计,统一听石德发指挥。

石父亲眼看着自己家的酒坊出了头酒,接着又接了二茬酒。只有石德发一个人进屋,他把大家挡在门外,开始进行秘密勾调。酒香扑鼻,已经满屋子都是,又随着风飘出来了。在石家堂屋的饭桌上,闵翠莲端上了好菜,也是香喷喷的。石德发从屋里拿出了白酒,还有温热。他蛮有信心地首先请表叔陈叔民品尝, 他等待大家一致的赞叹和称奇。陈叔民抿了一小口,久久地觉得不过瘾又不可思议,看着石德发说:“好酒,真的是好酒!”

大家都争着品尝了,梅承贤说:“真是好酒!”

江忠心说:“真是好酒,不是吹的。”

石家父母也连续饮了几杯,啧啧称赞。石德发没有想到,自己酿出来的头酒和二茬酒进行勾调就相当不错了,再勾调了人家的好酿,竟然产生了神奇的效果。陈叔民有了几杯酒下肚,不禁老泪纵横,他叹息:

琼浆玉液有十杯。

把酒当歌,

古往今来,

苦乐悲喜,

苦乐悲喜,

爱恨皆有酒兮。

古语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石德礼早晨醒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朝里屋喊“牙、娘”, 却没有回应,这要是往日父母早就起床了。他披着衣服进里屋, 发现床上的父亲尸体已经僵硬,母亲还有些许气息,但仍然没过醒过来,满屋子的酒香烂醉,他哭喊:“哥,嫂子,不得了……。”

昨晚,石家父母见自家酿出了好酒,心里特别高兴,竟一时忘了自己年岁已高,加上伴有高血压。在散席以后,老两口觉得还没喝过瘾,相约又偷偷地喝了几大杯,没有想到乐极生悲,酿成祸端。石德礼跪在床边嚎啕大哭,他的声音惊来了大哥大嫂和众位乡邻。

石德发跪在弟弟旁边,同样是哭天喊地,悲天动地。父亲无病无痛地突然离世,他情感上无法接受,直埋怨自己,是自己害死了父亲。闵翠莲陪着哭过好一阵,河儿海儿也跟着大人们哭, 但这样一直哭下去根本无济于事,于事无补,她拉起了石德发, 说:“你要面对现实,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

德阳的瞎眼娘也在一旁劝说:“人各有命,你就不要太过自责了。”

石德发花大价钱从山外请来了风水先生,为选择父亲的墓地,他跟着爬遍了石山的七八处坡地。令人惊奇的是,在没有人向风水先生作任何暗示的情况下,风水先生的罗盘惊奇地定在了仙人洞正下方那一小块坡地上。石德发竟然没有同意,他要将父亲葬在石家祖坟地。风水先生拿了钱,悄悄跟石德发说,选择在仙人洞下方,正好与他发现的石山白马地相望。

“头枕石山,跨马平川,那儿虽然小,确是一块好地!”

原来石德发是要给自己百年之后预留下那块地,他要风水先生从此闭嘴,又吩咐翠莲炒了七、八个菜,拿出好酒犒劳风水先生。从此,他把风水先生的话一字不漏地铭记在心,逢人问起时,他却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风水先生白跑了七、八个山头,石山竟然没一处有龙脉气息的。唉,真是穷石山,我们只有受穷的命,就凑合着过吧!”

大年初一,石家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石德发首次以家长的身份跪在石家祠堂,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用这种姿式祭拜石家的列祖列宗,和年前突然去世的父亲。在他身后,跪着河儿和海儿,两兄弟学着父亲的样子一叩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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