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宇宙万物恰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主宰着千变万化的气象,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游瞎子拄着一根拐杖,试探着探到了石家门口,他坐在石墩上,感觉周围没人。他朝屋里喊:“老石,我路过,讨碗茶喝。”
看得出,他对石家已经相当熟悉,也很随便。不一会儿,闵翠莲端着一碗茶出来了,游瞎子小心接过。“我们家也是照着你这个样子,黄豆、芝麻、生姜,却怎么也泡不出这个味道。”
闵翠莲说:“主要是炒好的黄豆、芝麻要密封好,不能敞了气。生姜要切新鲜的,开水要开,再就是盐要依各人的口味。你如果照做了,保准下回就能泡出我一样的味道来。”
“嗯。我喝了你们家的一碗茶,不渴了,也不饿了。这回得了真传,我也不白喝,你家泽婆的生庚八字报过来,我再过细排一遍,我怕记错了。”
闵翠莲正好空闲,就把泽婆的生庚八字报了,看他又有什么新说法。游瞎子的眼睛白的黑的翻动了好半天,他额头上有汗珠了。
“我没有记错。男儿三十而立。泽婆三十……他二十八岁就相当不错了。”
听游瞎子说这番话,石德发要留他吃饭,游瞎子推辞说下回。“泽婆将来一定有出息。只是三十岁之前有一道坎,……坏在这石字上,除非他改姓,你们不要忘了我今天说的。”
石日河、李正秀收工都回到家了,他远远地听到游瞎子说这样的话,心里很恼火,“你游瞎子整天游手好闲,大搞封建迷信, 小心被我举报捉了去游街批斗。”他要游瞎子喝完茶,赶紧走人。
游瞎子说:“石爹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我走了。”
石山处在雨季里,说要下雨就下起了大雨,社员们出不了工。石日河穿好蓑衣,拿锄头开挖屋旁边的排水沟。在堂屋里, 微弱的亮光下,李正秀给泽婆缝书包。由于外面乌云密布,只有堂屋里才有一丝光亮。李正秀用黑蓝黄绿各种花色碎布一块一块地拼拢,泽婆的新书包做好了。
石德发说:“这哪是一个书包,分明是一件工艺品。”
泽婆现在背的还是石小平原来读书用过的一个破旧书包。他一个男孩,宁愿背三牙原来背过的棕色旧书包,却不喜欢母亲现缝的花花绿绿的新书包,但没有办法,当他看到教室里绝大部分男同学都是用这种书包时,他心里尽管不乐意,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石德发回来了,说“矮脚虎”又被陈列志家的“盘架子”追赶,一路往西去了。他自己没办法追赶,只得回来报信给儿子。石日河有些埋怨父亲,明知道牲畜也有冤家对头,你就不知道远离人家一点。
石德发说:“天下雨,又起了雾,等我看清楚时已经晚了。”
李正秀说:“这人家强势,畜牲也学样子。”
石日河不好再说什么,又重新穿好蓑衣,沿着父亲所说的方向追赶。
在贾家,石小平眼瞅着雨下小了,要停了,她要出门。这些天来,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赶紧给泽婆送一个书包。这是一个崭新的军用挎包,是贾家留下闲置没用的。当石小平说泽婆上学用的书包还是自己读书时的破旧书包时,贾家老爷子当即决定把军用挎包送给泽婆,他知道儿媳妇把泽婆看得特别重。石小平很是感激,特地买了铅笔、本子,一同装进挎包。贾国军骑自行车送石小平一程,快到小路时预示着离石家近了,他返回公社。
石小平看到泽婆和屋场的一群孩子正在港里抓鱼。泽婆看到三牙回来了,心里特别高兴。光明光着脚连泥巴都没有洗,立马跟着泽婆跑回了家。泽婆提着鱼篓,展示自己的战果:“今天收获不错,我抓着鱼了。”
石小平抖挪鱼篓,里面有一条鲶鱼,大小不一的几条鲫鱼, 还有螃蟹、虾子,大约估计二三斤。她小时候也是有抓过鱼的, 知道鲶鱼滑溜不好抓,“你是怎么抓到鲶鱼的。”
“我看到稻田有鱼上水,就把流水堵了,今天挖开缺口,退水的鱼虾纷纷进了捞网。”
石小平说:“你把鱼交给姆妈,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泽婆跟石小平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崭新的挎包,“书包。”
“是的,这是给你的书包。”
泽婆兴奋不已,“太好了。谢谢三牙。”
石小平现场教学,军用挎包上有红毛绒缝成的毛主席手书体“为人民服务”五个字,泽婆照着笔划写了一遍又一遍。
下午,是刘姗姗老师上语文课,她把“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写在黑板上,当别人跟着老师一点一横朗读的时候,泽婆已经会写“为人民服务”繁体的为字了。
1970 年国庆节刚过,人民日报刊登了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同首都军民共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一周年。贾家老爷子和往常一样,报纸看过后就交给儿媳妇石小平看。贾老爷子教导家人,一定要关心政治,一天不学习就跟不上形势,思想就会落后。石小平嫁进贾家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但凡老爷子看过的报纸, 她不爱看也要装装样子,然后统一装进报夹,一个月整理一次。
阴雨连绵的天气,接连几日的小雨仍然下个不停,天气就是不见放晴,这让人产生无端的烦闷。石小平切菜一不小心把手指切破了,伤口较深,都切到骨头了,林师傅劝她赶紧去卫生院包扎,她说不用,就用母亲教她的止血法子,用火柴盒子上划燃火柴的皮简单包了一下。林师傅只得要她先休息一日。她想着大嫂今天生日,就跟公公婆婆说,她回一趟娘家。
泽婆伏在方桌上做作业,他抬头看见三牙,笑着喊:“三牙回来了。”
石小平交给泽婆一包糖果,看见自己亲人,她的心情好多了,不知不觉,她出嫁一二年了,至今还没有身孕。李正秀为此有些纳闷,几次话到嘴边又退回来了,想想这种事情还是小姑子自己说的好。泽婆说作业做完了,和弟妹们出去玩一玩。堂屋里只有三个人,而且都是女人家,李正秀和石小平对视,她似乎感觉到了这微笑背后的忧愁。
李正秀说:“是你有心,我一个普通生日,连自己都记不住,还让你大老远地跑回去,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看嫂子说的,算我找个理由回来看看牙娘、哥哥嫂子、侄儿们不成么?!”
“我平日很少抽出空,只能要泽婆去看看你,也是娘家人的关心。”就是这样一句简单平常的话,温暖到了石小平心底里。
“其实,别人只看到我光鲜亮丽的外表,贾家一家人对我是好,但……。”石小平沉默了,话说到一半却没有说完,她抬起头,深情地看着母亲、大嫂。
闵翠莲说:“你把话说完,急我。”
“是他们家没照顾好,贾国军小时候打架,别人用军刀捅坏了他的蛋蛋。”石小平管匕首叫军刀,“他出事后,又怕挨打就一直瞒着,后来感染了,流浓了,耽搁了最佳治疗时间。因此, 就留下了后遗症。”
闵翠莲和李正秀听了先是惊愕,然后就是难过。接下来,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们就是对我再好,也好的不完整。”
“那他们当初为什么不说清楚,瞒着我们,害人。”
李正秀说到激动处,义愤填膺,完全在声讨贾家。他们的谈话远没有顾及到门口玩耍的泽婆他们。这些话,泽婆似懂非懂了,他知道三牙是说贾叔叔的鸡鸡不行了。
闵翠莲问:“那是完全没生育了吗?”
“应该是。”石小平接着说,“起先,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他妈妈从来不问我,我也不好意思问他们家人。”
石德发知道了闺女这些事,他心里第一个反应是怎么这么倒霉,是我害小平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把她一生毁了。石小平以往回来,都是一家人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而现在家里人都知道了,都替她的前途命运担忧。下午,下了一阵的雨终于停住了,石小平要回河埠。
“我本来是回来给嫂子过生日的,现在要嫂子替我操心了。”
李正秀留她,“既然林师傅照顾你,住一晚上再走不行吗?”
“我明天上班。老是林师傅替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既然留不住,大家一起出门送她。石小平看见隔着田埂的大哥,她喊着,并和生产队其他人打招手,就要走出村口了,石小平停住脚步,回头看她的娘家亲人。她知道,由于今天道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私,自己并不轻松,现在让家里人担心了,心里感到一阵酸楚。泽婆坚持要把三牙送出西山口。石小平说这样也好,我们可以一路上说说话。她嘱咐泽婆要好好读书,只有书读的多,知识多,才会见多识广,让人聪明起来,将来才能立足社会,才不容易上当受骗。泽婆“嗯”地答应了,只是他并不完全明白三牙这番话所指。
石小平说:“你回去。你总不想我又反过来送你吧。”
泽婆笑了笑,他体会三牙的意思。在他知识的溪流里,实在找不出一个更好的句子来安慰三牙。他站在原地,望着三牙的背影,渐渐地直到她的背影消逝。
李正秀出门,突然看见狗婆拿着一根木棍追着刘邦清打。狗婆要是这样死命追下去,再有几米远就追上了。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得赶紧阻遏,“狗婆,你站住。”她大声喊道。狗婆还在追,眼看他手里的木棍就要劈向刘邦清。
“你这一棒子下去,是要出人命坐牢的。”狗婆手上举着的棍子因此没有劈出去,“你妈以后还怎么做人,还有你几个弟妹,你知道后果吗?”
狗婆虽然听了李正秀的劝,但他仍然气急败坏。他知道李正秀劝他拦他是为他好。他口里喘着粗气,他的样子很难看,像是要咬人。毕竟一口恶气没有出出来,憋在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李正秀感到一丝欣慰,总算是劝住了。
“今天要不是我看见,你一棍子下去,搞不好要出人命。”
“他……”
狗婆感到羞辱,他实在无法张口。当看到自己的母亲与刘邦清偷情时他无地自容。正是因为李正秀与他妈妈关系好,要不然他宁愿坐牢,也要一棍子打死刘邦清,“你放心,经过这次教训,我借他刘邦清十个胆也不敢了。”
余月英与刘邦清之间的龌龊事是从生产队打谷就有苗头了。那年中秋节到来,刘邦仁几个一起商量要不要杀一头猪分给社员。会议因为还要商量其他的事情,还要学报纸,刘邦仁说先休息一会儿,包括副队长刘定奇、会计朱泉州、还有记工员,几个男人把附近几家茅厕都占了。只有妇女队长余月英一个女人,她得到刘邦清家上厕所。
刘邦清家的茅厕里外都可以进,里屋门是为自己方便,外门是为挑粪出去方便,不从屋里绕。茅厕的门早腐了,关不牢靠,只是象征性地插上了门闩,余月英可能是憋不住了,想想也就那么一会儿功夫。说来也巧,她刚刚蹲下,屋里的侧门被推开了,刘邦清进来了。余月英被惊吓,慌忙地提起裤子。这一幕被刘邦清撞了一个正着,定格在他脑海中。你想刘邦清一个正值壮年的单身汉,他哪受得了这种刺激,冲上去抱住了余月英。余月英却不能退却,后面是茅坑,只能僵硬地站着。刘邦清的粗暴动作一度让余月英无法接受,她警告说:“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你还莫说,经过余月英一吓唬,刘邦清松开了手,余月英乘机走掉了。
那几年,生产队几乎每年都要长派劳力参加县上公社的水利工程建设。虽说有一点补助,但一般男劳力都不愿意去,因为长期不在家,会耽误很多的事情。余月英家大口阔,她实在没有办法,只得让自己的男人出差,这样一来,她就得多吃苦了,重重的体力劳动,特别是长夜难眠醒来时,她会突然兴奋地想起刘邦清那驴蛋一样的硬东西,她生理上需要。
打那以后,生产队一起劳动,刘邦清总爱挤到余月英身边。时间长的,日子久了,他慢慢感觉到余月英不再排斥他。男人长期不在家,孩子们又没有长大,狗婆在家里排行老大,今年十五岁,但凡遇到生产队分粮食、挑柴回家这类重活,余月英一个女人家真是没办法。刘邦清愿意帮她,这样一来二往,在一个月夜星稀的晚上, 当石山上最后只剩下他们俩人时,刘邦清瞅准机会就有了第一次。
下午,生产队安排社员去坡地上扯草,刘邦清溜到了余月英家。谁知狗婆逃学中途溜回来了,这一幕无意被他撞上了。
江忠诚年龄比石德发小,他和江忠心中间有二个姐姐嫁在山外。他接过了哥哥生前放过的牛,正式加入到了生产队放牛的行列。
石德发说:“你哥走得太突然了。”
“是啊,他血压高,喝起酒来就管不住自己,这是最要命的。”
“看来我也要管住自己的嘴了。”
“唉,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他一辈子没你风光,倒是家里几个侄儿都念他的好。”
“你说到哪里去了。你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孩子。”
“我总觉得,人的寿命长短都是上天注定的。他走之前,老念到海泉哥。”
“是啊,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也应该放出来了。”
江忠诚说:“马县长好像也有些年没进山了。”
“听说他犯了路线错误,在干校学习。”
“你说,当年你要是跟他一起革命,如今不也是公社干部了,孩子们都跟着享福。”
石德发笑着说:“就像你说的,命运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日子最不经念叨,光明上学了。”
“光明上一年级,泽婆上三年级了。”
泽婆背着书包放学,远远地看着游瞎子杵着拐杖一步一探地从上屋场走下来。他猜想游瞎子路过家里必定停下来歇息,家里现在已经成了他的驿站。姆妈从屋里走出来,仍然客气地招待他喝茶。游瞎子接着茶,茶水还有些烫嘴,他不急不忙地说出了一个新词,有关泽婆成长方面的。
“你们要想光泽将来吃上国家饭,最好过继给别人,十岁以前就过继,免得中途出岔子。你们可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宁可信其有,别不当一回事。”游瞎子一本正经,说的有板有眼,眼珠子白的黑的上下翻动。
泽婆和光明是在游瞎子走了以后才回到家的,他们伏在堂屋的方桌上做作业。吃晚饭的时候,闵翠莲当着家人的面,把游瞎子说的话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石德发心里产生了涟漪,在他的儿女中, 日海吃上国家饭了,目前小平只能算是半个。如果到了孙子一辈, 再出一个两个吃上国家饭的,在石山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情,想到这里,不管游瞎子说的灵不灵,他宁可信其有,最不愿意看到泽婆再受伤害。“你们别看游瞎子出道不久,他算的蛮准的。”
石日河认为游瞎子是一个满世界讨饭吃的人,小平嫁给贾家确定往后不可能有子女的事他肯定知道,于是又编上新词了。贾家老爷子何况是南下干部,自然有收养小孩的公民权力,他现在装神仙来迎合父母,无非是每次路过家里想讨一碗茶喝。今非昔比,石日河现在属于家里的中流砥柱,说话的分量自然上升了, 而且他的态度不好,“你就一天到晚信他的鬼话。”
石德发头一回没有反驳儿子的话,因为年纪大了,自己又抽烟又喝酒,一年放牛挣的工分还不够自己花销的,他有自知之明。弟弟和弟媳过来了,他们求大哥做做日文的工作,要日文答应了刘元秀,他们想抱孙子了。
石德发想起前不久日文跟他说的一些想法,现在结婚等于把一切前途都葬送了,他不同意,又不好直说,弟弟和弟媳却坐着不愿意走了,他没好口气说:“反正日文还小,他又不是小平, 不应该那么急。”
在郁闷热燥的空气中,知了贴在高高大大、枝繁叶茂的榆树上, 声嘶力竭地一声声尖叫,极其混乱。刘家幺爹替儿子敲响了一队收工的钟声,只有在这个时候,知了们才停止鼓噪。刘家幺爹已经返身准备回家,路过的一个社员捎信说,十二队有一个腿脚不便的, 要刘家幺爹明天无论如何过去,人家头发蓄的跟犯人一样了,而且有四五个人一起等着。刘家幺爹走开约有七八米远,知了又恢复了鸣叫,它好像盯着人似的,声音较前更有节奏感,几乎要震垮人们的耳朵。
闵翠莲做好了一家人的饭菜,连栏里的猪都已经喂过了。自从李正秀嫁进石家后,家里就一直养着母猪,以此增加收入。闵翠莲站在大门口,还不见一个家里人回来,她想今天怎么啦,像是约好了似的,先是两个读书的孙子不见,要是往日他们都等不及要端碗吃饭了,她的目光扫视畈里。光明靠在一棵树荫下,手里拿着一个桃子在吃,光琳在看书。闵翠莲心想,儿子儿媳差不多回来了,反而石德发现在是最后一个,只要留下饭菜就行。因为他要在生产队男劳力收工后接牛去放,而今天是在一个偏远的山冲里,他要多走四五路,直到生产队下午开工,他才能回来。
光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桃子递给光琳,闵翠莲唯独不见泽婆,她问:“你哥哥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说要讲卫生,桃子洗干净了才可以吃。”
榆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听起来就叫人心烦,闵翠莲听清楚了,她看着对面的水塘,她用手挡住额头上的反光,远远地望去, 石头砌起的码头上并没有泽婆。起先,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当她意识到水塘中有影子在浮动,并且产生了涟漪,她确定那是人在挣扎,她顿时惊慌失措,大声呼喊:“来人啊,救人啊,有人掉进塘里了。”闵翠莲当即扯下一根晒衣篙朝水塘奔去,她把晒衣篙伸出去,在水中挣扎的泽婆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闵翠莲下到了齐腰深的水塘,她向中间走去,她要快点救起泽婆。眼看泽婆就要到手了,却不知他怎么松了手。闵翠莲不识水性,她“扑通”地进了深水区,眼看着水漫过了她的肩膀、下颌,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救她泽婆的命更为要紧的呢,她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救起泽婆,一定要快点,哪怕是丢了自己的性命。
在石家屋场,闻讯出来的人们和收工赶回的大人共同展开了施救行动。兴许是闵翠莲伸过去的那一根竹篙,让泽婆在水塘里少呛了几口水。石日文迅速跃进了水里,他把泽婆拖到了岸边,把他抱了起来。泽婆已经呛了一肚子的水,他脸色乌青,好像没有了动静。
在他周围满是着急的邻里乡亲,闵翠莲一身湿衣服,她的身子瑟瑟发抖。石日文抱着泽婆,先是放在碾稻谷的石磙上挺着捏住他的鼻子,按他的后背,泽婆口里连连吐出了水,闵翠莲忍不住失声哭起来了,光明也在哭,光琳看见姆妈和二哥哭,她也跟着哭。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人们焦急的等待中,泽婆仍然没有反应。李正秀挑着一担粪桶从菜园地回来,家门口站满了人, 她看清楚了眼前发生的状况,丢了粪桶,一下子扑了上去,“我的儿啊,我的泽婆,你怎么啦?”
李正秀把泽婆抱起来仰面躺在地上,使他的头部后仰。她用手捏住泽婆的鼻子,嘴对嘴地轻缓吹气。大家看到泽婆的胸部隆起,回落,又隆起,又回落。泽婆的呼吸道畅通,她俯下身体, 一次又一次地做人工呼吸。好久,她听到泽婆轻咳了一声。闵翠莲终于等到了这一声,她瘫软地坐在地上。光琳听母亲的话,扶起姆妈进屋子换衣服。
石家屋场的人仍然在看着泽婆,他们关心泽婆,竟然忘记了吃中午饭,他们的泪水中有感叹、有庆幸。从泽婆的情形来看, 已经活过来了。他从阎王爷那里打了一个转回来了,通过大家一致的营救行动挽回了他的生命。当然这首先要归功于姆妈,兴许是心灵感应,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来到了大门前,她首先发现了落水的泽婆,再就是石日文,是他把泽婆从水塘深处救上岸的, 接着是母亲李正秀,跟他做了人工呼吸。总之,大家一起努力, 把泽婆硬从阎王爷那边抢回来了。
时间过去三天,泽婆仍然不能上学,他身体虚弱,甚至比人们想像的更为严重一些。李正秀吩咐上学的光明,要他找哥哥的班主任刘姗姗老师续假。刘姗姗对光明说:“明天我要到你们家去做家访。”
对于刘姗姗老师的到来,石家人高兴,连忙搬出椅子请她坐。
刘姗姗说:“石光泽同学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当她看到石光泽病怏怏的样子,对补课只字不提,她要求家人好好照顾石光泽,尽快恢复身体,耽误的功课日后再补。刘姗姗坐着有些左顾右盼,她来了有一阵子,没有看到石日文。她清楚他们的叔侄关系。鉴于家访任务已经完成,她要返回学校了。
李正秀说什么都要留下老师在家里吃饭。
刘姗姗说:“这样可不好。”
“没什么不好,只怕是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多有得罪。”
刘姗姗笑着说:“你要这样说我更得走了,天就要黑了。”
“天黑了好办,我叫日文去送你。”这倒是刘姗姗所盼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