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 年 9 月 1 日,石德发还在吃早饭,日文背着书包过来了。兄弟之前已经有商量,今天由他带日文、小平去学校报名,反正他们的两个哥哥是指望不上了,日海已经在河埠上中学,日河极不愿意去学校,他甚至找了一个借口躲开了。小平较父亲先吃完饭, 也背着书包等候在一旁。毕竟是第一天上学校,两个孩子都很高兴。小平今天扎起了小马尾辨,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极了闵翠莲小时候, 她特别爱笑,笑起来嘴旁总会现出两个小酒窝。日文高出小平半个头了,毕竟是男孩子,他生的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
快到石山小学了,道路变得宽敞起来。小平上前牵上了父亲的手,日文也跟上来,石德发一手牵一个,日文抬头问道:“伯牙,你能不能跟老师说一声,把我跟小平编在一桌。”
石德发说:“我认为还是由老师编的好。我们不搞特殊化, 那样老师会对你们有看法的。”
两个孩子似乎并不完全懂这其中的意思,而是石德发对自己的行为举止收敛了许多。他说:“你们肯定是觉得与其他同学不熟。其实,过两天就好了,你们都会成为好朋友。”
他们走到学校后门,吕先生正背着手转悠,他看见了石德发,便走了过来。石德发提醒两个孩子,说:“你们见到吕老师,要有礼貌,知道怎么说了吗?”
兄妹俩于是异口同声地说:“吕老师好!”
“同学们好!”吕先生说,“看来你在家里调教过。”
与刚才碰到的其他家长孩子不同,吕先生说:“我记得,你是我教过的第一拔学生。”
“是啊,您还记得,您是桃李满石山。”
石德发和吕先生的关系处的很好,亦师亦友,借着这个话题,他顺带幽默了一把。
“说起你们,数列树最有出息,但他已经不在了。你最精明,点子多,心肠还好,为人厚道。”
“您高看我了,我怎么都是优点。”
“当年,你令尊、令慈咬咬牙,完全可以送你去河埠念中学。”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石德发只好笑笑。
“我一直觉得你可惜了。”
“所以,我希望孩子们多读书,将来一个个走出大山。”
“你家日海还不错,真是争气。他读书时就是数一数二。”
两人聊得正来劲,学校走廊上上课的铃声敲响了。吕先生意犹未尽,他挥手说:“我们下次再找个机会聊。”
有时候,人真的是经不起念叨,闵翠莲正在念叨日河的时候, 他从河埠挑着斧头、锯子一类的木工工具回来了。他跟方木匠学艺整整三年期满,意味着他将正式成为家里的主劳动力之一。
石德发说:“你回来得正好。”
他要日河跑一趟学校,把小平和日文的学杂费交了,毕竟弟弟妹妹小,怕给他们自己交一不小心弄丢了。石日河不喜欢念书是出了名的,他最怵的就是怕碰到老师,所以父亲交待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支支吾吾,最后说师傅家还有一点农活没干完,需要他过去帮忙。这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石德发只好作罢。
要想成为一名好木匠,除了勤奋还要天赋,因为要学会精准量尺寸、算数学,虽然三年时间过去了,石日河只学了一个半吊子,能做一些简单的桌椅,和家里用得上的一般物件,像雕花, 做复杂的床柜,他就上不得台面,还得请他师傅来。石德发瞅着日河的背影,不免一声叹息。
闵翠莲说:“算了,你要求别太高!”
石德发说:“我不是要求太高,只是不甘心。”
临近中午,放学回来的小平开始做作业,石德发不再吱声了。这个时候,江忠心兴冲冲来到了石家,他说:“有一个大好消息,抗美援朝的四个后生都回来了,他们毫发无损。”
石德发一听心里就起劲,连忙问:“那他们人呢,现在在哪儿?”
说实在话,这四个后生去朝鲜有七年时间,石德发一样担心他们的安危,虽说不是自家的孩子,但都是看着他们长大成年的,他们比日河大不了几岁。
闵翠莲说:“总算平安回来了。德发前几日还在念叨,说朝鲜战争早就结束了。”
石德发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口,害怕他们都成了无名英雄。与刘海泉他们四个投身军阀几近全部覆没的境况不同,这四个后生不但平安回来了,而且一个个都入了党,荣立了战功。黄忠民过来了,特地通知石德发去四合院开欢迎会。石德发也不耽搁,赶紧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等到他们到四合院时,已经热闹得不得了,吕先生大声地讲:“你们知道吗?大海他们参加的就是著名的上甘岭战役。他们能平安回来,实属幸运,实属幸运!”
石山人在四合院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欢迎他们四个人平安归来,因此特地置办了酒席。陈列志、黄忠民和他们的父母都举起了酒杯,向石日成、陈列棕、吕大海、马湘林等四位英雄敬酒, 他们一个个真的了不起,首先是为国家争了光,为石山人长了脸。
石日成他们四个人站一排,都端着酒杯,异口同声说:“这第一杯酒,我们要敬在朝鲜牺牲的战友们!”
大家都同意。于是,他们弯下腰,慢慢地把酒洒在地上。他们几个人的神态陡然起了变化,说话也哽咽了。在场的乡亲们都被感染了。
陈列志说:“我们在收音机里都听到了,上甘岭战役是最难打的,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石日成说:“我们两个师,牵制了美军六万人。”
“美国佬的飞机整天在我们头上狂轰乱炸,有一颗炸弹就在我身边爆炸了,我抱着头钻到了炮底下,头发都竖起来了。” “美国佬有坦克掩护,随后朝我方阵地猛攻……。”
面对父母亲人,他们四个人也是滔滔不绝,情绪激动,讲到细微处就有人忍不了哭起来。他们四个人转业回来了,原本可以安排工作,但石日成、陈列棕强烈要求回山里继续当农民。吕大海有文化, 被安排在陆川地区机械厂,马湘林进了陆南县食品公司。没过多久,石日成被选举担任了副书记兼民兵连长,陈列棕任二小队队长。
陈列志在读一份人民日报,党中央、毛主席为彻底解决长江水患,1958年,先在陆南县以北的地区修建三峡试验坝,等到经验和技术积累够了,试验成功了,然后再修长江三峡大坝。陈列志的大女儿陈美珍很快被招工到陆水工地当工人。这在山里人看来,工人是老大哥,比农民地位要高,大家都在猜测,陈列志是不是走了马英山的路子。闵翠莲听说后,她有些坐不住了,因为石日河跟陈美珍年龄相比只差了两岁,她在家里跟石德发唠叨这事。
“不是我眼皮浅,日河老是跟我们在家里混着,也不是个事儿。”
石家毕竟曾经救过马英山的命,论私交远远超过一般人。德阳的瞎眼娘也说,你们就应该找马区长给日河安排工作,他那么大的干部,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江忠心也说:“你们要去找,他会管的。”
石德发说:“你是不了解情况。”
在这之前,马英山给日河找了一个在沙河粮店的工作,可他偏又学不会打算盘,还没干满两个星期就认怂回来了。见大家都这么关心,闵翠莲说:“要不再去找找马区长?你看美珍都当工人了。就算日河打算盘不会,那就不能安排其他的活儿干,比方说在公家的食堂做个饭扫个地什么的,哪怕管个厕所都行,只要能成为公家的人。”
石德发说:“罢了罢了,我实在是再开不了这口,还是顺其自然。”
石德礼在外面喊:“哥,嫂子,表哥表嫂来了,还带着他们的宝贝儿子。”
石德发、闵翠莲连忙出门,“哎呀,稀客,终于盼到你们来了。”梅承贤喜乐融融,他抱着两岁的儿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他的妻子徐灵芝。
石德发说:“看到你们幸福的一家,都要好好感谢马区长。”
江忠心说:“有时候,强按的母鸡也会孵鸡崽。”
这一年,中央提出了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这在1960年五月以前曾被称作“三个法宝”,到了五月份以后又称为“三面红旗”。石山人理解很简单,他们坚决执行上级的指示,把所在田地山林都收归了生产队、人民公社,他们没什么想不通的,山里原本大部分的田地都是大地主陈叔民家的,是共产党才分给他们这些穷苦的贫下中农。
想起当年土改,为争夺几亩放水田,石德发跟陈列志僵持不下,还差点起了冲突,可谁又曾想到,今天又全部收回归到了人民公社。
石德发说:“这样好,我们生产队就德阳娘一家是五保户, 她入社了,我负担还轻了。”
接下来生产队开会,石德发被社员们一致选为石山大队第一生产队队长,但有一件事情让他放心不下,那就是他发小刘海泉,他现在落得一身毛病。石德发私下把自己的想法对江忠心、刘定奇说了,他们几个人商量,决定遵照毛主席的教导,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打算安排刘海泉放两头牛,拿半个劳力的工分, 以维系他的基本生活。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是有一点照顾的成分。对此,贫雇组长朱道喜却很有意见。
“刘海泉一个大男人,他和你石队长同龄,凭什么他就不能下水犁田。何况还是一个国民党俘虏兵。”
他言下之意是刘海泉不值得生产队照顾,石德发听了哭笑不得。
“你们在这件事情上处理不公,如果不改正,我就汇报到大队去,要是还处理不了,我就再往公社反映,直到问题解决为止。”
朱道喜估计陈列志在这件事情上也会失去原则,因为他远房堂兄陈列树和刘海泉都是发小,他们之间经经拌拌,彼此都有联系,只有自己一家是外来户,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要把他们的后路都给堵上。
闵翠莲有些搞不懂,她回来问石德发,“朱道喜为什么总是挤兑刘海泉?跟仇人一样。”
“这不明摆着,他们家住着刘海泉的祖屋。如果不把人家挤走,他住着心里不踏实。”
“刘海泉够可怜的了。”
“要是以我年轻的性格,我一铳把朱道喜打出山去。”
闵翠莲笑了:“你以为你是石保长啊。”
自从陈列志当上石山的书记,眼看都快干满十年了。俗话说的好:十年磨一剑。由于有马英山当年土改工作队打下的基础, 他集中山里所有的力量,先是把四合院前面的山头平了,如期盖好了石山小学,接着大队的代销店、医务室、榨油坊等如雨后春笋,也都相继建起来了,他的地位日趋巩固,无人撼得动。当然,也有个别不服气的,甚至认为陈列志根不正,苗不红。这其中包括贫雇组长朱道喜,他在陈叔民保长当家时期,弟弟因为偷盗挨过陈列志的鞭子,他一直怀恨在心。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陈保长当年用的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队书记,红色政权怎么能用与旧政权有关的人呢。
“你们口口声声公平,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处理刘海泉这件事。”
一大早,陈列志和黄忠民来到石家屋场核实情况,朱道喜紧紧地跟在他们后面,“往高处说,这就是一个政治问题。”
陈列志看着刘海泉,自然就想起了陈列树,以及几个死去的伙伴哥,他内心的一丝无奈和怜悯早就被坚决的政治态度给掩饰了,他只得对石德发说:“事情明摆着,不用人家说,你和江忠心看着办吧。”
石德发算是看明白了,陈列志想借着这件事情树树威,心想,我才不给你这个机会呢。这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石德发必须作出相当调整和让步,不然这事根本结不了。他当即提出,让刘海泉放三头牛,生产队仍然只记半个劳力工分。他不看陈列志、黄忠民,却皱着眉头问朱道喜:“朱组长,您看这样行吗?”
看到石德发脸色沉下来,这个平日大咧豁达的人好像真生气了。朱道喜没敢回答他的问话,退了一步,默默地离开了石家屋场。刘海泉虽不太满意石德发的这个调整,但他只得接受事实。思前想后,他也得替石德发想,反正放两头牛是放,放三头牛也是放。
陈列志和黄忠民见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他们要去河埠,打算星期天晚上在石山小学操场上放电影《上甘岭》,这可是石山破天荒的事情,更主要的是石山四个志愿军都亲身参加了这场战役,乡亲们看着更觉得亲切,除了在家里走不动的,眼睛瞎的, 几乎都会来观看。
山里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石德发、江忠心、刘海泉、刘邦仁先行过畈了,他们要早些到学校借凳子。石日河怕散场回来看不见走路,临时锯了一节竹筒做了一个火把,他在等候母亲出门。小平跟日文他们一家走在一起。电影还没有开始,放映机前的好位置都占完了。山里人实诚,大多遵守先来后到的规则,操场上虽然人声嘈杂,但却没有因为抢座位而吵架的。在操场靠教室一侧,好多学生围着石日成、陈列棕两位抗美援朝英雄,听他们讲现实版的战斗故事。
黄忠民笑着说:“等会儿,看你们讲的跟电影里是不是一样。”
吕先生笑着说:“哪能一样呢,电影是文学作品,艺术加工了的。”
人们已经等不及了,都想比对结果,终于等到天黑下来,随着放映机一道白色的亮光射出,操场上显示出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是好几百人的火爆场面。
1952年秋,在朝鲜中部三八线附近,美军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势,他们企图夺取上甘岭主峰阵地五圣山。八连连长张忠发奉命执行主峰阵地的坚守任务,师首长命令他们坚守24小时以待后援。仅仅过去一个上午,美军连续发动进攻23次,志愿军伤亡惨重。眼看阵地下面黑压压上来的美军,在这危急时刻,报务员紧急请求:“李庄、李庄,快来炮火。”
石日成大声喊道:“是我们团打出的炮弹!”
“是的,真过瘾,真解恨,狠狠地揍揍这群美国侵略者!”
“炮火怎么停了呀?”
陈列棕解释说:“是后方的补给跟不上了!”
乡亲们和石日成、陈列棕的心情一样,他们看的悲怆,着急,生怕阵地丢失了。
美军仍在继续增兵,师首长命令张忠发暂时撤进坑道。在坑道内,战士每天都有伤亡,他们不仅要跟头顶上的敌人作战,还要为生存而战。在与后方的联系被敌人切断后,坑道内严重缺水。他们顽强坚持战斗24天,我军已经做好了大反攻的准备,最后全歼了敌人。
吕先生说:“上甘岭一战,改变了朝鲜战争的形势。”
在回来的路上,石德发说:“1956 年拍的电影,今天才看到。”
江忠心说:“听黄忠民说,放映员嫌山路不好走,请不进来,最后是马区长发了话。”
“那以后请马区长多发几次话。”
第二天,小平他们放学回来,嚷嚷着说是老师布置了写作文《谁是最可爱的人》。日文跟过来了,他不知道如何写,想参考小平写的。石德发一脸的无奈,自己没水平指导学生写作,日河又指望不上,日海又不在家。正着急,刘邦仁送来了魏巍写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德礼已经找过他,说是日文开始学习写作文了。
刘邦仁给日文、小平朗诵:“在朝鲜的每一天,我都被一些东西感动着;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我想把一切东西都告诉给我祖国的朋友们……。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呢?我们的战士,我感到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石德发说:“你们模仿着写吧。”
石日文说:“我感觉日成哥就是最可爱的人。”
石小平问:“牙,在我们家,谁是最可爱的人。”
石德发笑着说:“当然是你妈,她勤奋,还有你,你们都是我最可爱的人。”
这些天来,山里人聊得多的还是电影《上甘岭》,好多孩子表示长大以后,一定要当解放军。石德发和刘海泉聊着,他有些感慨地说说:“电影是1956年拍的,正是连河出生的那一年。”
刘海泉笑着说:“你表哥口口声声说一生不结婚,见着漂亮湖南妹子还是失了言。”
“昨晚看电影,你没跟我们一起回来,摸到三队去了吧?”
“这种事情也要向你报告?”
“嘿嘿,小心朱道喜捉了你动鞭刑。”
朱道喜的弟弟朱道贵盗性不改,他到四合院后面的竹园偷鸡,并且专门偷陈列志家的,曾一度引发刘桂芝对四萍的猜疑。毕竟陈列志是男人,他坚决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刘桂芝不依不饶,家里老丢鸡是事实呀,她要找出盗贼,因此中午常常潜伏在竹园里。朱道贵发现了她,转身去偷榨油坊的香麻油,被大队民兵连当场逮住,石日成把他押送去了河埠,接受公安机关收审。他熬不住,承认了他在石山所有干的坏事,因此被关起来了,这下可苦了他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在家艰难度日,刘海泉正是瞅准了这个空当。刘海泉万万没想到,这么隐蔽的事情竟然让石德发知道了,他给自己壮胆说:“我怕个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先总理生前三大爱好:革命、读书,其中之一就是女人。”
“我日,你能跟先总理相比吗?”
石德发想起了陈列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列树说你爱上了不该爱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什么吗?”
石德发却什么都不知道,刘海泉说,“他倒是给我留了面子。”
他们的队伍最早驻扎在河南,团长吩咐通讯兵刘海泉去照顾他二姨太。由于战事吃紧,加上大老婆管得紧,团长只能让通讯兵去照顾,这样一来二往,二姨太竟然怀上了刘海泉的孩子。不久以后,团长升职调离了河南,他没法带走二姨太,索性将二姨太托付给了刘海泉。
“那她们娘儿还在河南吗?你怎么不带他们回来。”
石德发见闵翠莲来了,他们只好打住这个话题。刘海泉在国民党军队里混,早就成了兵油子,尽管面对他的好兄弟,但祸从口出这几个字已经烙在了他心里。他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比如他始终就不触碰当年围剿井冈山红军和内战这个话题,他讲得最多的还是南京保卫战。
“石德阳的肠子被炸出来了,我们顾不上救他,真是让人心痛。”
“嗯。你们四个人,算你幸运。海堂死的最冤枉,德阳最英雄,列树是狗卵不值。”
刘海泉感叹:“只怪我们冲动,也是生不逢时。”
“你们后来找了吗?带你们杀出鬼子重围的将军叫什么?”
“当时,我们只顾逃命,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过,我们都感激那位将军,是他救了我们一命。但后来硬是没打听出他是谁,列树也在打听。”
“他一个团长,这点事情都问不出来。”
“是的。按理说,德阳应该评烈士。”
“我听说只追认到将军一级,在抗日战争中事迹特别突出的,才破例追认。反正在我们石山,德阳的娘就应该享受烈士待遇。”
大年初二,马海莲遵从惯例跟着父亲一起进山来了,他们是专程来给石家拜年的。闵翠莲笑眯眯地把马区长父女迎进屋里, 她估计马区长不会初二就来,当他们突然出现在石家门口,她着急了,连忙吩咐说:“小平,你快去把牙找回来。”
马英山说:“不急。我们先上石山,给老人家拜年!”
马英山是在用实际行动教育女儿,救命的恩情不能忘记,马石两家以后要像走亲戚一样,若是他来不了,就由女儿们来。小方桌上,摆放着石家特有的红土小花生、蚕豆以及苕片。闵翠莲要马海莲尝一尝她的手艺,人家挑了一块薄苕片放进嘴里,咀嚼品味,说:“嗯。阿姨做的真好吃,又香又脆。”
“无非就是多费点工。”
石德发不在家,马英山由石德礼带路,他们去了石家祖坟地。和往年一样,石德发一早出门给各家各户拜年去了,他先是给德阳娘拜年,接着挨家挨户走访一遍。石小平找到了父亲,听说马区长来了,石德发笑着说:“我还没去给老领导拜年呢,他倒是先来了。”
石德发回到家不久,马英山已经从山上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您是大领导,工作又忙,哪能年年来呢,明年不要来了。”
马英山问:“此话怎讲。”
闵翠莲微笑说:“他呀,他是受不起您来,不知道如何招待您。”
“随便一些, 就像当年我躲在你们家祠堂暗机关那会儿一样。”
“哈哈。你要海莲跟着你走这么远的山路,她可没吃过这种苦。”
马海莲说:“闵阿姨,我可没有那么娇贵。说累也不累,唯一的就是路太不好走了。”
作为山里人,这样的话石德发听了不止几十遍,每当他听到这话,脸上顿时像有鸡虱子爬一样。闵翠莲已经备下了丰盛的饭菜,留下马英山父女吃饭。马海莲来的次数多了,与石家人熟, 主动帮着往灶里添柴火。
闵翠莲问:“你弟弟长得好吧。”
“他呀,长得胖胖的,是我们一家人的宝贝。”
“我们家小平那会儿,也是一家人的宝。”
见马区长问起日海的学业,闵翠莲赶紧说:“他还有半年就毕业,您可要关照一下。”
石德发没料到翠莲嘴这么快,赶紧说:“女人就是眼皮子浅,她是看到您跟美珍安排了工作。”
马英山一听就乐了:“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像日海这样有文化的人少。我既不会违背组织原则,还给国家举荐了人才!”
里屋,石日海听见父母在跟马区长谈论自己毕业以后的工作安排,他硬着头皮出来给客人打招呼,遵照母亲的吩咐给马区长沏满茶。马英山见他还有几分腼腆,鼓励说:“你好好学习,将来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你的工作我虽不敢打包票,但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