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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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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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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一十九章

男人们出工后,妇女们在余月英的带领下,将堆积如山的渣肥统统撒到田里去,他们分工协作,有的上肥,有的挑运。他们挑着装满的箢箕行走在田野上,屁股一扭一扭的,你追我赶。

石德发出门时忘记了一件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刚才的他是把这场大雨当成洪水猛兽了。石小平拿着旱烟枪走过来了,她头上的辫子很翘,像小燕子跟着左右摇摆,而这都是闵翠莲用红蓝色的弃布剪成条扎的。石德发清楚,红布条是他三十六岁本命年时穿过的而且是破了的红裤衩剪下的,闵翠莲就地取材,为的是节约,现在看起来一点不逊色,倒有几分美感。石小平走跟前,把旱烟枪递给了父亲,“牙,我想骑牛。”

石德发正在划火柴点烟,他还是忍不住先点燃吸上一口。石小平自己没有爬上牛背,他想帮女儿一把。

石小平逞能地说:“我自己上。”

她再一次抬起左脚,踩上了“矮脚虎”的犄角。“矮脚虎” 似乎明白了小主人的意思,若再不好好地配合,可耽误吃草的时间。

石小平驮在牛背上了,说:“你把牛绳交给我。”

石德发交出牛绳,就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他安心地抽烟。“矮脚虎”在小主人手里变得不老实起来,在石德发眼皮底下,接连地偷吃田里的稻谷。石德发大声咳嗽,石小平“嗤嗤” 地用力拉牛绳,好不容易制止“矮脚虎”的不安分行为。

在这个多雨的季节过后,端午节到了。家家户户除了吃粽子、挂菖蒲和艾草外,今年还要在石家屋场举行一场重要的法事。等到天黑以后,在松油灯照得通明的打谷场上搭起了祭台, 身缠黄色袈裟的梅承贤手持一把松木宝剑,边舞动口里还念念有词。刘邦仁清楚,在这个端午节之后,石德发才可以出师,随即成为他的师傅。石德发就像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现学现卖, 从梅承贤这里学到治蛇咬伤的医术和技艺教给刘邦仁这个小学一年级学生,这是他们多年之前就达成的协议。

石家屋场,在天黑以后一下子聚拢来好多人,甚至还有山外来的,他们之中有的是来探究,因为有人把梅承贤吹神了,毕竟这样的活动政府不提倡,在民间要好多年才举办一次。梅承贤在沙河收了一个徒弟,跟着他烧香念经,他们念过经文的一道道佛在大家见证下被点燃,经过燃烧化为灰烬,装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口木盆里, 与先前调制好的雄黄酒一起搅拌,在这道程序完成后,只听到梅承贤高声喝斥:“降龙伏妖,正能量我在!”徒弟跟着他一起齐声断喝,“降龙伏妖,正能量我在!”那气势震撼,直冲霄汉!

梅承贤随即挥起菜刀,斩杀一只雄鸡,一滴滴血全部滴在木盆里,他再一次搅拌佛灰、雄黄酒、雄鸡血,让它们均匀地完全融合在一起,他用汤匙舀起,倒进杯子,一口喝下,双掌合于胸前,说:“从今往后,师祖保佑我金光之躯,蛇毒不侵。”接着,他又含了一口在嘴里。这时,徒弟取来一只鱼篓。鱼篓的口子用稻草堵了,空气中弥漫一股鱼腥味。有小孩猜测说里面是鲫鱼,因为这个季节,畈里有鲫鱼上水,田野到处都有。也有小孩说是黄鳝,他们嗅到了黄鳝那股子泥腥味。

梅承贤要大家让开一条道,说:“我放蛇出来了。”

原来鱼篓里装的竟然是一条蛇。小孩们纷纷扬扬,四散开来。一条一米多长的眼镜蛇从鱼篓窜出,它昂起头,吐卷着信子,就在小孩们吓得要闭眼睛的时候,只见梅承贤一把抓起,他让眼镜蛇咬了自己的手臂,顿时出了血。他又在徒弟配合下,把眼镜蛇重新关回了鱼篓。只见他伸出手臂,挤出毒液,佛水雾状似的从他口里喷出,冲洗伤口……

梅承贤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像无事一样,向会场的人们嘱咐:“你们不行,修行不到家,没有我这般功力,更不要以为我在做假,否则丢了性命,赖不到我头上。”

在石德发家,连平日不太相信这些邪门歪道的日河也将信将疑,他跟着大家从木盆里舀了一杯佛水,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毕竟一年四季生活在这大山里,特别是夏天,在田间地头时常有蛰伏的毒蛇出没,要是被咬上一口,如果治疗不及时是要丢性命的,何况人家表演的是眼镜王蛇,属于最毒的蛇种之一。

闵翠莲虽说现在不怎么出门,他和日海、小平都跟着喝了。后面挤上来的人,嚷嚷着要前面的人发扬一点风格,留下一口佛水给他们喝。

“七一”前夕,石山通往河埠的公路修通了,直抵石山大队最里面的两个生产队。陆南县河埠公社和铁路部门在石山举行了一个伐木运输通车仪式,他们事先准备好了五辆卡车,挡板两边都插上了红旗。汽车开到山脚,红旗迎风招展,很是壮观,石德发他们在山上目睹了这一壮观景象,但点燃的鞭炮放了一半,突然下起滂沱大雨,把路面的灰尘冲刷洗净,他们只好到大树下躲雨。

石山大队办的人民公社食堂在公社党委书记高银芝亲自督办下如期开张。一队和二队共开一个食堂,开饭点到了,一队的人拖儿带女过畈里,无论刮风下雨,按照上级的规定,饭菜可以随便吃, 人人吃饱,但不准浪费。社员们打上饭菜,到得早的在食堂有椅子坐, 后来的只能蹲在屋檐下,或者院子里,有的干脆蹲在荷塘边上。

石德发只能依靠闵翠莲带饭菜回来,他享受了领导的特殊照顾。但在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不好的兆头。刘海泉把对他说的话跟黄忠民也说了。“余月英的小叔子胃口好,顿顿吃的撑不直腰,好几个饭量大的后生也都效仿学他的样子。”

黄忠民说:“既然是人民公社食堂,就一定要放开让人吃,再说又没有定量。”

在不知不觉中,食堂已经开了两个多月,一二生产队储存的粮食量直线下滑。好多人都说这样下去不行,每次吃饭就像比赛一样,看谁吃得多,生怕自己吃少了吃了亏。

只是几个放牛的老人依旧拢在一起,江忠心说:“我们两个生产队,好在有北港收回去的谷子,都快支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其他生产队情况如何。”

刘海泉说:“照这样下去,冬天不饿死人才怪。”

石德发说:“你们应该说给陈列志听,阻止这种浪费。”

刘海泉说:“屁用。他们说是河埠公社的指示,公社说是县上的指示,谁敢不服从。”

在下过一场毛毛细雨之后,人们渐渐感到到山里的秋凉。陈列志、黄忠民跑河埠的次数多了,他们是人民公社最基层的代表,最知道下面的呼声,就在他们来来往往于石山河埠陆南县之中,秋天远去,冬天来了,昏黄的山里开始下起了早雪,连绵不断的石山周圆就像一个巨大磁场,只要一下开,铺天盖地的大雪拥过山顶纷纷飘进山里,剩下的无精打采地散落在田间港里。

这个时候最高兴的当属孩子们,他们尽管有的还穿着一身单裤,一旦嬉闹起来就会忘记寒冷。他们照样跑出门,堆雪人,打雪仗,一样都不落下。

这个时候,猎手们也有一显身手的好时机。石德发像往年下雪天一样,先检查保养了土铳。每天在他眼前晃悠的阿黄已经繁殖了后代。估计是感觉到主人要上山了,它像贴身警卫员一样跟在后面。石日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山里没有跟他一般大的女孩,唯一让他产生念想的陈美珍比他大两岁,人家前不久已经结婚了。他要找事情做,他在“矮脚虎”的颈脖上换了一个新的铃铛,声音比原来的那个清脆响亮。毕竟在偌大的石山,牛放野外如果人不跟紧了,过那么久要想再找到,如果没有方向标识就难了,何况父亲腿脚不好,得依靠这个响亮的铃铛。

各地人民公社食堂先后散伙关张,“吃饭不要钱”就像黄粱美梦一样成了哭笑不得的话题。一队二队关张更早,陈列棕和刘邦仁后面有高人指点,一方面应付上面的检查,实际上是按人头平分了仓库里的粮食和来年的种子,等于提前做了善后工作。锁在生产队仓库里的,除了留下的一点稻谷种子,已经空空如也,干干净净。

撞上了星期天,石日河去河埠,父亲要他顺道去粮店买二十斤大米回来,石小平跟着大哥第一次上街玩。石日河感觉二十斤米提在手上轻轻松松的,他和小平刚从粮店出来,碰到马海莲和妹妹马海燕。

石日河上前打招呼:“海莲姐。”

“你买米?”

“嗯。”

“小平又长高了。”

“是啊。小平要学会喊人了,她是海莲姐,那是海燕姐。”

“嗯。你们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买这么一点米,够你们一家人吃几天的?”

石日河不吭声了,只是说:“家里就交待我买这么多。”

“我这里还有三十斤粮票,你拿出买了。这么大的袋子装得下。”

“那不行。你们家虽然是吃国家粮,但也要指标。”

“你听我的,你们家都是体力劳动者,饭量大。”

“那也不行。我牙娘会说我们。”

“过年的时候,我跟他们解释。”

石日河还是不肯接,两个人推来推去。

“你要是再推辞,我可生气了。”

石日河无奈,只好接下马海莲塞给他的粮票和钱。看着石日河兄妹返回粮店,马海燕问:“大姐,你把粮票给了人家,我们怎么办?”

“你有所不知。他们家就是当年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救下牙的石家人。再说,我身上不是还有粮票。”

马海莲听大姐这样说,自然不再说什么了。石日河背着一袋子大米回到家里,自然是挨了父亲的埋怨。

闵翠莲说:“海莲这闺女仁义。日海过两天不是要去县城吗?给马县长家送两只母鸡。”

石德发家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这离来年新粮接茬还有半年时间,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闵翠莲想到这些都愁死了。石日河、石日海只能喝稀饭了,可怜他们两个大小伙。石日海稀饭水少喝了两口,他饿得不行,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刘海泉见状喊住他,从灶火里挑出两个烧熟的红苕递给他。

石日海连“谢谢”都没敢大声说。心想,我有这两个红苕, 今天就对付过去了。但他已经决定,乘着自己还有一点力气外出逃荒,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可不想饿死在这山里。

闵翠莲晚上准备照例煮红苕片汤,却不见石日海,直到吃晚饭时间,还是不见他回来,家里人开始着急了。

石德发说:“他到哪里去应该说一声啊。”

闵翠莲说:“他今天是怎么了。”

在父母眼里,石日海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晚上睡觉, 石家连门都没有闩,灶里还留有余火灰,锅里温着水留了一碗红苕片汤等着石日海回来。这个夜晚漫长,母亲闵翠莲是无法睡安稳了,她一直盼着日海推门进来,但就是没有等到那“嘎吱”一声。石德发估计也没有睡好,大清早起来,他决定派日河外出寻找。

石小平说:“二哥昨天早晨就没吃饱,他匀了半碗给我,说是我上学走路要费力气。”

刘海泉听说日海晚上没回来,石家在着急,他过来说明情况,“日海出门前落了我那里,我想他不会有事。”他的意思是石德发不用派石日河外出寻找。

石德发说:“我也是这么想,但他妈叨个没完。反正这两天家里没事,日河正好出去转转。”

闵翠莲说:“我唯一担心的是,他出门就饿着肚子。这孩子,太善良了。万一他要是饿晕倒在山路,没人发现怎么办。”

见闵翠莲急成这样,刘海泉说:“我也不是想表功,他出门时,我给了他两个灶火烧熟的苕,勉强可以管一下。”

石德发内心不胜感激,望着刘海泉,问:“那你吃什么。”

“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对付。你说这大冬天,都缺吃少穿,怎么过啊。”

“恐怕只有神仙能想出好办法了。”

“你饿死了还有老婆孩子管,我饿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闵翠莲笑着说:“那你也太小看我们石家了。我是不方便搬你上山,不是还有日河、日海他们兄弟。德发早就跟他们嘱咐过,远处管不了,石家屋场的几个老人,我们石家都要管。尽管你也半老不老,也一定包括你在内,何况你还救过他们的牙。”

“那是你们教子有方,也懂得感恩,将来一定有出息。”

石山的太阳无精打采地照在天空,就在石家人为日海在外不知下落惶惶不安之时,一个不知姓名的女子借投亲访友,一路问进了山,她歪歪倒倒,最后晕倒在石家门口。石德发在菜园地里挖了一篮子萝卜回来,正好发现了她。闵翠莲怀疑这个女子得了什么急症,她急急忙忙的要小平去请村里的土郎中,却被石德发喊住了。北庙的道士青峰路过石家屋场,看到了这一幕,他要确定一下居士是不是真病了。

石德发没好语气说:“什么病啊,都得了饿病。”

闵翠莲说:“这可如何是好。”

青峰说:“真不是得了病,估计一二天没吃东西了。”

眼前的女子一声不吭,她内心煎熬,痛苦而无助。石德发看着,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确实又有些不忍心。在青峰道士确定这个女子是因为饿的原因导致这样,闵翠莲从锅里舀了一碗米汤水,石德发帮忙扶起她的头,灌给她喝了。

闵翠莲拉着石德发进屋说:“她苏醒之后,还是劝她赶紧走,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家可担待不起。”

那个女子苏醒后,第一句话便问:“这是哪里?我怎么像在做梦一样。”

青峰道士见女子醒了,并无什么大碍转身走了。石德发喊住了青峰道长,吩咐闵翠莲说:“你从家里匀一碗米送给青峰道士,他好回去。”

青峰说:“我奉师傅之命下山看看,今天没有布施的任务。谢谢。”

余月英帮闵翠莲搭了一把手,扶那个女子起来。

那个女子说:“我能起来了。”

余月英说:“你碰到好心人家了。要是我做不到。”

那个女子感到得热泪盈眶,连连说:“是的。谢谢,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她明显已经缓过劲来,她有力气说话了。

余月英说:“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我是河南人。”

“她是河南人。”

刘海泉当兵走南闯北,他自然分得清楚,所以才敢肯定。但大家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其他情况一概不知,她姓什名谁,是河南什么地方来的,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还没问,只知道她是沿着石山公路走进来的。

那个女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放下行李包袱,找石家借了一个竹篮子和一把锄头,说是要用一下,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这下倒好,救了她,还不打算走了。”到底是女人家,加之上了年纪,闵翠莲更胆小怕事。

石德发笑了笑,他内心夹杂着一丝苦涩,还有一份无奈,“要是她不走,那可就麻烦了,家里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吃饭的。”

石德发要小平帮他取出旱烟丝,他要抽烟了。石小平帮着父亲点燃烟。从表面上看,石德发似乎一点不着急,“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报应,老二逃难出去了,一个逃难的人又来了家里。她不早不晚,正好走到我们家晕倒,怎么就没晕倒在朱道喜家门口。”

再说那个女子,径直地走进了石山山坳。原来她早有主意, 往那块小麦地走去。在山涧,长着棕黄色根茎,圆圆的如土豆一般的野山药蛋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打霜下雪了,一些枯藤子依然清晰可辨,顺个藤条,她很快挖出了第一颗野山药蛋,附近还顺带有茯苓。她脸上有了笑容。

夕阳西下,石德发和闵翠莲准备回堂屋坐。他们实际上在等那个女子回来,商量如何打发她走。再说那个女子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篮子野山药蛋,老俩口顿时惊呆了,询问那都是一些什么。

那个女子说:“这是野山药蛋,煮熟了可以吃,还富有营养。”

按照父亲吩咐,石日河外出寻找弟弟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他最先到的河埠,因为街道的巷子不长,他转了一圈很快就走到了尽头。他询问了一些熟识的人和日海的同学,他们都说没有看见。他接着赶往第二个目的地。他步行了二十多里路,赶上了最后一班渡船过了河,他远远地望见了表伯梅承贤的家。

梅承贤的房子建在长江边又靠近小河边的三角地带,山坡的地势看起来比河堤高不了多少,门前有一口水塘,水塘边上的杨柳树叶子已经落尽,上端有几个喜鹊窝,喜鹊立在高高的枝头上,“几几喳喳”地叫唤。石日河走进了梅承贤家门,他先是喝了一碗水,才说明来意。

梅承贤问:“日海出门怎么没告诉你们,他去哪里了?”

石日河说:“他是聪明人做糊涂事,也不告诉家里人要去哪里,我找是事小,牙娘着急。”

梅承贤安慰道:“家里也不用太着急。”

石日河出来找弟弟,河埠的熟人、同学家没有,表伯这里也没有。石日河现在要么摸黑回去,要么寻找下一个目的地,想父母这会儿肯定比他还着急,他想赶晚上回去。梅承贤要留下石日河,因为渡船晚上停在河对岸,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渡船是不会划过来的。如此这般,石日河只好在表伯家住上一晚上。

第二天,石日河搭车到了陆南县城,弟弟曾有说过,因为工作问题想去找马县长,如果落实了,吃饭的问题自然而然就解决了。当马海莲肯定地告诉他,日海没来他们家,石日河起身要走。马海莲告诉他,父亲去陆川地区学习去了,鉴于目前这种状况,安排工作恐怕有些难度。

石日河决定返回石山,他来到长途汽车站,在茶摊前想买一碗茶水喝,才发现口袋里没钱,他感到有些泄气,这样他不用进站了,只得步行回家。

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石日河终于回到了石山,看到了自己家。他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在自家门槛上,好大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尽管早已饥肠辘辘,他不敢肯定,这个时候家里还能找到一口吃食,哪怕是冰冷的。他有气无力地朝屋里喊:“妈、妈……”没有人答应,他转而又喊:“牙、牙”,仍然没有人答应。家里的大门敞着,却没有一个人在家,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石日河心想, 他先是靠着大门坐了一会儿,他起身走进厨房,揭开水缸盖舀了一碗水喝,他意外地看见锅里似乎还有细微的热气在冒,揭开锅盖, 他眼睛突然一亮,有煮好的野山药蛋稀饭。

而此刻,他父母还有妹妹小平,都跟着那个女子进了石山山涧,在两边山地寻找野山药蛋。

石德发笑着说:“我真是长见识了,原来只认得茯苓。这种藤子下面还长着宝贝疙瘩,还能救命。”

石小平灵活,她在寻找到的野山药蛋藤条边插上了小树枝做为标记。那个女子说,野山药蛋除了和米一起煮粥外,还可以炒着吃,是身体虚弱的营养补品。那个女子在石家人面前如数家珍,尽其心中所有,讲述自己所知道的中草药知识。真是人多力量大,他们已经挖了一大堆,比上午收获的还要多得多。眼看太阳快落土了,他们仍然没有出山的意思。在山林中,有鸟儿飞来蹿去,几几喳喳的,像是在提抗议,毕竟到了倦鸟归林的时刻。石德发和闵翠莲只能彼此看到对方亮晶晶的眼睛,他们是该回家了。他们的行动悄无声息,商量好明天早晨再来,一定要赶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把山上这些宝贝疙瘩如数挖出来搬回家。

石德发对石日河没能找回弟弟没有一丝的责怪,因为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之所以要他出去找找是想他出去碰碰运气。

石日河说:“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样了。”

石德发说:“你放心,不会饿着他的。”

石家人对眼前这个女子,渐渐地表现出对她的好感,甚至于心存感激。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中,石家人知道这个女子叫李正秀,是个地道的河南人。她还告诉石家人,她外公是一名老中医,自小就跟着上山采药。家里因为突然发生了变故,才从河南逃荒出来的。她说她先后辗转茶马古道和陆南县城,都没找到那位亲戚,又没吃的,所以望着高高的石山才流浪进来了。

石德发趁着家人不注意走进祠堂,他犹豫了半天,推开了暗道,取出了仅有的几块大洋中的一块,准备第二天交给那个女子。晚上,闵翠莲安排她一个人在西厢房睡。早晨吃饭,石家仍然是同样的饮食。石德发对那个女子说:“你如果继续去找亲戚,我们就给你两个苕作干粮。你要是愿意暂时留下就留下,反正有我们一口吃的,就匀你半口,一切随你。”

李正秀连忙叩头,她已经感动得泪水流出来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老天爷让我遇上了你们一家人。”

石日河问:“我今天要不要继续找日海?”

“估计是找不到他了,东南西北,你上哪里去找。算了,还是等他自己回来。”

在房间里,眼看着跟李正秀挖回来的一堆野山药蛋,一家人凑合凑合又可以对付一阵子,石德发心里感到了一丝安慰。

闵翠莲对李正秀说:“不怕你笑话,家里铺盖不够,日海回来了,晚上你跟小平睡。”

李正秀说:“一切听您安排。”

石小平觉得眼前这个大姐姐有文化,比自己懂得多。和她相处下来,彼此熟悉了,她并不嫌弃这个外来人,相反还有几分亲近感。

石小平问:“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不惦记吗,他们不出去找?”

李正秀说:“家里突然遭了难,只有我和姨了,都各自找出路在。”

“也是。惦记也没有用,就像我二哥,外出几天了,大哥还专门出去找,也是没找到。”

石小平又问:“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李正秀详细地告诉了石小平,包括她的生辰八字。

“那赶巧了,你小我大哥一岁,你们的生日也挨着。”

李正秀听了,表情平静。

“我牙可是大我妈八岁。”石小平热心肠地,见李正秀不吭声,接着说,“我大哥人蛮好的。”

“嗯。看得出来。”

“但他话不多。”

李正秀似乎听出了石小平的弦外之音,但石小平毕竟年龄小,并无此心。石小平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蹲在门口洗漱,完了回到厨房看母亲饭煮熟没有。闵翠莲在煮稀饭,依旧是一点大米加红苕片一锅水煮着,她说最后再加入一些野山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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