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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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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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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一章

第一章

谁都想不到,石德发常常挂在嘴边,最引以为自豪的一件事情竟然是他的一次反悔。

那年秋天,石山五个小伙子一同在河埠镇船码头当搬运工。就在这之前,街道中心贴出了布告,罢免陆南县县长任志初,同时任命一个叫熊本善的人接任县长,布告是省府总督唐生智亲自签署的,没想到今天就窜来了他的队伍,足足有一个营之多,当官模样的人腰间佩着驳壳枪,骑着高大的枣红马,脚上蹬的是清一色的牛皮靴子,又威风又神气。由于他们的到来,小镇立马引起了一阵骚动,男女老少纷纷走出家门,来到街道中心看热闹。

据陆南县志记载,河埠镇最早建于三国东吴时期,后来渐渐地成为朝廷和商贾行车走船的一个重要码头,现在已经是陆南县最大的水陆集镇,在陆川陆南素有“河西走廊”之称。

石山五个小伙子肩膀上扛着麻袋,但眼睛却不停地往岸上瞅。算算日子,他们来到白敬斋老板这里当搬运工已经快两年了,除了陈列树以外。再过两天,陈列树也满三个月了。看着这几个踏实的小伙子干活,白敬斋心里满意。

“你们就不要惦记岸上的热闹了,小心一脚踏空。再说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等货物搬完了,你们一心一意上岸玩。”

白敬斋心里高兴,难得遇上今年的秋汛,才能把这些百货商品从汉口运回来,他要通过河埠码头再中转发运到陆南周边县城乡镇。石山五个小伙子卸完了船上的百货商品,但他们中途没有歇息。白敬斋又吩咐他们往船上搬运大米、茶砖、干竹笋等鄂南地区的地方土特产。白敬斋其实是在旁边当监工,兴许是吆喝累了,口干了,他进屋喝茶。

“这船货还是年前跟客户订的。”他跟老哥说。他之所以急着要把这些货物运到汉口,是因为茶砖还要经过几次中转,才能运到目的地蒙古和俄罗斯。

老哥说:“那我也去帮忙。等货装完了,我再做饭不迟。”老哥真名叫陆宗义,他自诩是陆逊后人,目前在伙房做事。

白敬斋说:“我不是要你也去搬。”

但老哥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活,白敬斋并没有劝阻,他大声说:“这个月,我多发你们一块现大洋。”

这些年来,白敬斋的货船一直行走长江水道。他原来害怕遇上江面上的土匪,但现在更担心军阀打仗,要是遇上了,他损失的可不是这十几块现大洋。

这个时候,街道中心已经闹哄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石德发再也忍不住了,他丢下肩上的麻包,第一个冲上了岸,其他伙伴紧跟其后,他们似乎忘记了白敬斋许下的多发一块现大洋工钱的承诺,他们当务之急是上岸看热闹。唐生智部队上的宣传官大声嚷嚷说:“你们一辈子蜗在这偏远小镇,根本就不晓得外面是什么样子,更别说出息了,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当兵去,穿军服, 领军饷,骑马扛枪去打仗!没准将来杀出一条血路,升官发财, 光宗耀祖!”军阀的本质就是争权夺利,赤裸裸、血淋淋,根本不用包装。此时,经过这个宣传官嘴里说出来更充满诱惑,极具骟情。你再看看石山那五个小伙子,他们已经光着膀子,心中已是热血沸腾,像注了鸡血一样。只见刘海堂一个箭步跨上前去, 他是人群中的第一个,看样子他拿定了主意。

“我叫刘海堂,是石山的。弯刀刘,大海的海,居庙堂之上的堂。”他对登记官报过自己的姓名,回头对他的伙伴说:“如果你们害怕,就不勉强了,反正我是去定了。”他又顿了顿,似乎有所考虑,“我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石德阳慷慨激昂地说:“算我一个。”

“那我也去。”刘海泉个子矮些,他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轮到石德发表态了,他心里一直犹豫在。“我这样匆忙做出决定,付诸行动行吗?我还没有跟父母商量呢,我一个人能作这么大的决定吗?!”

“快点,你快点。”陈列树跟在他后面催促。

首先介绍了,陈列树是石山大少爷,家里许诺他当搬运工是三个月的期限,这是陈叔民保长有意磨炼儿子的意志,并且嘱咐刘海堂照看好他。陈列树虽然比伙伴们多读了几年书,但他同样年轻气盛。石德发相比却显得有些磨蹭,他一直跟在后面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报了名。在即将领军服时,陈列树嫌石德发磨唧,就干脆挤到了他前面。

这个时候,河埠街道中心的人越挤越多,这一拨赶集的人还没有离去,后面陆续又上来一拨。在涌动的人流中,石德发身边挤过来一对母女。

那个小女儿说:“都说当兵不好。当兵打仗,子弹不长眼睛。”

她母亲说:“是的。人生只有一次,这是乱世,有谁会去当兵啊!”她说话的声音虽小,却是有意让石德发听到。

主席台设在街道中心,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人都不愿意离开,现场拥挤不堪,吵杂声一片。石德发听清了那母女俩的对话,他感激地看了她们一眼。他看见刘海堂率先换上了新军服, 的确精神帅气,但此刻,他内心慌张,心跳加速,他离发军服的军需官越来越近了,六米、五米、四米……再过一个人,就轮到陈列树了。情势危急,时间紧迫,他要作出决定了,我不可能和伙伴们商量了。他拉了一下陈列树,小声嘀咕:“我害怕。”

陈列树似乎并没有引起注意。那一对母女始终没有走远,她们就在石德发周边晃荡,母亲着急地说:“就这样去当兵,分明是送死。”

石德发拍了拍陈列树肩膀。陈列树转过身,他做了一个大拇指朝向石山方向的手势。陈列树没有多问,估计他能猜到其用意。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石德发多么希望这对母女把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传递给他的伙伴。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但得有一个周全的法子,不然反悔不成,还会被唐生智部队上的人给抓了去。

“我要拉稀了。”

石德发弓着腰,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旁边的人赶紧让开道。只见他身后那个人赶紧上前一步,填补了空缺。他一手捂着肚子,装模作样地跑出了人群。就在别人不注意他的时候,他脚底板抹油——开溜了。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跑出了好几里路,再看他已经跑到了西山脚下,他再一次确认后面有没有追兵,他放慢了脚步上山。

刘海堂、刘海泉、石德阳、陈列树四个人,已经全部换上了崭新的灰棉布制服,正在比谁更帅气一些,谁头上的帽子戴着更合适一些,一个个精气神十足。

刘海堂突然问:“德发呢?上个厕所怎么去了这么久。”

陈列树笑笑说:“估计,他不会回来了。”

石德阳说:“他不去也好,我们总得有人留下来照顾家里。”

在石山西山口半山腰上,此时的石德发整个身体都扑在石人像上。他口里仍然呼着粗气,凝望着河埠小镇,实际上他是在观察那个方向的动静。他想如果唐生智的队伍追过来,我肯定是逃不掉的。即便是我回了山里,也不敢说晚上他们不会进山来逮人。因为我已经报了名,我的人头已经划归唐生智的队伍上了。我这不算逃兵算什么?他可听说过,在部队上当逃兵一旦被抓住是要枪毙的。在西边,太阳不情愿地往下滑落,眼看就要下山了。

树高林密,山路弯弯,石德发没有等到他的伙伴一起回家, 他独自一人走在深山,不知不觉头顶上已经看不到太阳光了,他落单了,内心充满失落感。他漫不经心地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林中突然冒出了一声:“嗨……”

石德发吓了一大跳,他摆头一看,原来是江忠心大哥。

“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石德发低头不语。

“他们呢?”

在江忠心一再追问下,石德发道出了实情。

“忠心哥,我是不是闯祸了?”

江忠心听了心情陡然变得沉重,说:“完了,石山的天要塌了。”

“唉!你说,我该怎么办?”石德发一声叹息。

“你说你们几个,都那么聪明,怎么就干出这等傻事来了。将来,他们能活着回来一个就不错了。”

“真有那么严重吗?”

“我不是咒他们。你说说看,列树怎么也跟着犯浑,完了, 这下真的完了。”江忠心心里着急。

“我们还不是觉得当兵打仗过瘾,又威风又刺激的。”

“可那是拿命玩的刺激。列树他二牙①说,下个月初就接他去汉口。”

“我可怎么办啊,会不会挨打。”石德发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江忠心不忍心再说什么刺激他了,但忍不住还是补上了一句,“反正我觉得,你要作好受罚的准备。”

天色渐渐地晚了,山里黑了下来。山风突然停了似的,寒气也从山顶上跟着他们一路下来了,两人加快了脚步,远远地望见各家各户点亮的油灯。

在石德发家,在空旷的堂屋里,一盏清油灯的光亮显得昏暗。石德发没有即刻进屋。他在犹豫片刻之后来到了母亲跟前, 他近乎哭地喊了一声:“妈。”

正当大人们一脸疑惑,不知何故时,石德发一反常态,近似乎哭地诉说着,“我们今天闯祸了,闯大祸了……。”

石家父母听完他的介绍,揪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儿子到底还是知道孰轻重孰,可他一个人回来了,其他四个伙伴都投军去了,这如何是好,不好交差呀,他们面临儿子同样的问题,如何跟邻里乡亲交待。一时间,石父急得在屋里团团打转。

完全黑暗下来的石家屋场,已经有人在问德发回来没有,石家父子静静地听着,他们听清楚了,那是德阳瞎眼娘在问。石父一把扯住石德发,走向了石家祠堂。

石德发起先并不知道父亲所为何意,他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一声令下:“你跪下!”他别无选择,机械地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小时候,他和弟弟做错了事,父亲就是这样惩罚他们的,今天同样做错了事,面对石家列祖列宗,他确实需要反省一下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石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石德发心里期盼的奇迹最终没有出现,陈列树没有回来,石德阳没有回来,刘海堂、刘海泉四个伙伴一个都没有回来。他现在跪在石家祠堂,除了膝盖骨冰凉外,他后背都是凉嗖嗖的,江忠心在路上跟他说的话真正让他感到了后怕。

家长们听说了河埠镇白天走兵的事情,但他们的儿子一反常态,天黑这么久还不见影子,显然是发生了意外,但他们都不敢往那儿想,他们已经引起了警觉,心里着急,一家一家地问,一家一家地找,到最后几位都找到了石德发家,问德发回来没有。他们看见了石家祠堂亮着灯光,就顺着找过来了。他们看见石德发低着头,跪在石板上。

“德发在这里,德发在这里。”有人喊。

几位家长循声而至,他们需要作进一步了解,确定儿子白天是不是被唐生智的队伍抓走了,因为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一时无法甄别。

石德发很干脆地说:“是海堂哥带头报名的,列树最后一个。我因为害怕,最后溜了。”

几个家长听了哭笑不得,没想到他们的儿子竟然是自己主动报名的。

“怎么不长脑子啊,枪子不长眼的。”

“难道是被猪油蒙了心。”

家长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们破口大骂,大骂唐生智就是一个骗子,坏蛋。但骂人怪人都没有用了,要怪只怪自己的儿子冲动,愚蠢。石德礼听从母亲吩咐搬来了椅子,让他们坐下。家长们骂自己的儿子,因为他们不在跟前,就是骂破了嗓子他们也听不到了,而且根本不解恨。他们开始埋怨起石德发来,“你们是一起玩大的,你既然冷静,他们不冷静,你怎么不点醒他们, 拦住他们。”

像江忠心事前分析的一样,几位家长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气愤,“平日时,我们算是白疼你了。”

“我们平日高看你了,关键时刻,只顾自己开溜,见死不救!”

“你们还是不是兄弟啊,你还是不是人。”

家长们的话越来越不好听了,石德发只能耐着性子听着。陈叔民不知什么时候进屋了,他手上杵着文明棍,韵味十足地说:“真不知叫我说什么好。”

此时此刻,石家屋场的男男女女,包括不谙世事的小孩们都眼睁睁地看着石德发孤立无援地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你看,不听话,做错事,就是大人了也同样要受到责罚。”

家长们认为这是极好的课堂,他们带着孩子过来的目的就是要接受现实教育。小孩们更倾向于同情石德发,他们都听出来了,错不在石德发,不应该受到如此重的责罚。石德发自从跪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他还没有吃晚饭呢,他这次属于触犯众怒,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乡亲们一时急糊涂了,把气都出在他身上。家长们仍然喋喋不休,重复的埋怨声、哭声、骂声都交织在一起。

石德阳的瞎眼娘说:“你怎么不扯住德阳。你们可是叔伯兄弟,他平日最听你的。”

陈列树的娘也说:“你跟列树是表亲,跟海堂、海泉平日里处得也跟亲兄弟一样,反正你今天的做法不应该。”

石母站在一旁,她心疼儿子,但无可奈何。石父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替儿子申辩,与心中焦急和怒火中烧的几位父母亲相比, 儿子受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呜,呜……”他们骂过之后,已经有人开始哭了,接着几位做娘的都跟着哭起来了,气氛感染了在场所有人,接着,他们都“呜,呜”地哭声一片,如嚎丧一般……。

凭心而论,要不是突发这件事,平日里这些人对石德发可以说是和言善目,仁慈有加。但现在他们都翻脸了,把石德发当成了一个大恶人,大奸人。石家祠堂内三层外三层都围着人,石德发痛苦万分,他知道自己闯下祸了,不需要作任何解释,更不能替自己申辩,他可能受到现场气氛感染也跟着哭,因为他同样伤心,更希望自己的哭声唤起大家的同情,他的双膝跪着疼痛难受,而此刻伙伴们的父母一个个铁石心肠,竟然没有一个人顾及到他的难受。

梅承贤大老远就听到了从石家祠堂传出来的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心里一阵紧张,因为今天上午在沙河发生了枪战,军阀双方都是为了扩充兵马,筹备粮饷。作战的一方就有唐生智的部队,更可怕的是后面陆陆续续还有援军往沙河方向赶去。三十六计走为上,保命要紧,他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跑到石山舅舅家躲避,他先以为是舅舅家出了什么意外,当看到大表弟孤立无援地跪在地上,原来虚惊一场,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但父老乡亲的唾沫都快把大表弟淹没了,他听了好一阵才听清楚原由。

一阵一阵的疼痛直往石德发心里钻,他感到十分委屈,与其现在这样受大家的埋怨、唾骂、责罚,还不如跟伙伴们一起投军,就是吃了枪子也是死的痛快,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他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梅承贤的到来。梅承贤“嗯”了一声,润了润嗓子说:“这要我一个晚辈人说呢,这整件事儿并不是德发的错。平日里,也不是以他为首,今天最先也不是他鼓动说要去投军。如果大家能替他想一想的话,在荷枪实弹的招兵场合,他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劝伙伴不去投军,更别说拉回他们其中的一个。如果不是他机灵,他现在也不可能跪在这里,恐怕我舅舅、舅妈也跟你们一起在哭了,我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我可听他说过,平日里你们这些伯牙、伯娘、叔叔、婶婶,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他日后也会替伙伴们尽孝不是。要我说,就不要为难他了。自从回到家里,他就一直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还饿着肚子呢!”

陈叔民说:“承贤,你说的有理。我们做父母的也是急火攻心,一时糊涂。德发,你起来吧。”

终于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了,而且是表哥,再加上有表叔陈叔民的肯定,大家哭也好,骂也罢,总之,他们已经释怀了,风向标突然转了,伙伴们的父母家人和乡邻都散场回家了。

“ 呜 ……”

“呜,呜……”

德阳的瞎眼娘说:“说实话,这件事还真的赖不上德发。”

“都回吧,我们都回。”

听到陈叔民这样说,大家正好借坡下驴,纷纷走出了石家祠堂。但他们仍然伤心落泪,哭哭啼啼。在最关键时刻,有梅承贤挺身而出,据理力争,并且为石德发解了围。石母赶紧回屋热了饭菜,端上桌子。石德发估计是已经饿过了,反而不着急吃饭,“在我就要领军服的时候,我身边出现了一对母女,是她们警告我,把我点醒了。”

石家父母听到儿子这样说,一时又想哭又想笑,原来还有这些个插曲,看来关键时刻是老天爷显灵了,命里出现了贵人搭救,更是石家先祖保佑了他的后人。

第二天,已经有消息传回山里,唐生智一营人马在河埠扩编了一个排,当天就开拔了,他们一路朝西向长江边的沙河乡奔去了。梅承贤感觉安全了,他要出山。在临走前,他反复提醒表弟说:“你现在是不能去河埠了,码头上的工钱不要接了,反正这个时候,千万不要露面,等风头过了再说。”

石德发认为表哥说的话在理,他担心自己的名字已经上了唐生智部队的花名册。如果这个时候抛头露面,会让公家的人逮了去,正好给他们一个敲诈勒索的理由。

石德礼觉得哥哥做了快一个月的苦工,工钱不接有些可惜, 于是说:“哥,我可不可以代你去领。”

“关键是人家不认你。没什么可惜的,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如果人被逮去了,那就追悔莫及了。”

石父说:“是这个理,在这件事情上,你们都得听表哥的。”

石德发说:“表哥,你路过河埠,记得给老哥捎个信,看他能不能代我们几个都领了。”

白敬斋的大公子白宣才整天在县城晃悠,无所事事,觉得十分无聊,突然听有人说,他父亲在河埠镇收留了一对母女,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时,母亲要他去河埠一探虚实。白宣才走近河埠码头,一眼望见一个身穿短襟滚边小棉袄、脚穿红绒黑布鞋的小女孩蹦来蹦去,两条细长的辫子在半空中画出一笔一笔漂亮的弧,心想这就是传言中的那个小女孩吧,他决定上前逗逗人家。

“小毛砣,你是哪里来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凭什么告诉你?”

那女孩一扭头拿起地上的小沙包转身就走,白宣才看仔细了,这女孩长的红嘴白面,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活脱脱的一个美人胚子,这长大了不得了。另外,她根本就不怕生人, 白宣才逗着逗着,越发觉得有点意思了。

“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叫翠莲。”

“那你知道了还问?”

闵翠莲感觉那个人一路跟着过来了,她越发的加快脚步回屋里去。

“我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

“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是你白大哥。”

白大哥?他姓白,闵翠莲意识到,他可能就是白家大少爷,语气态度才稍稍和软了一些。白宣才舔着脸,笑着问:“我牙呢,你妈呢?”

“不知道!”

闵翠莲明知道白老板出去办事了,母亲去镇上买米买菜去了, 可她就是不待见这个印象不好,而且吊儿郎当的白家大少爷。

“他们其实是去城里了,你想不想去?要不要我带你去?”

“你胡说。我才不要跟你去呢!”

他们正打着嘴仗,老哥提着一袋米回来了,他看到了东家少爷。白宣才一见老哥一下子客气了许多,问:“恩人在忙什么?”

“汪嫂又是米又是菜的,我帮着先把米背回来了。”

原来老哥回来的时候遇到汪嫂上街采购,见她背着几十斤大米,手里还提着菜,他上前接过了大米。白宣才对老哥毕恭毕敬是有原因的。白宣才和闵翠莲现在一般大的时候在码头上玩,一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是老哥跳下湍急的河水,追了十几米远才救起他。他抱白少爷上岸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古人有仁, 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从那以后,白家父子对老哥一直客客气气、少有怠慢。老哥把白宣才迎进了屋子,问他中午要不要留在码头吃饭,他好告诉汪嫂,多做一个人的饭。

白宣才笑着说:“那要看小毛砣愿不愿意留我了。”想起刚才的事情,他还想逗逗小翠莲,心里才舒坦。

老哥说:“她一个小毛砣,你不应该跟她生气?!”

“我才不会跟她生气呢。”

汪嫂提着菜回来了,见白少爷在屋里坐着,客气地说:“那我再去买些肉鱼回来。”

白宣才说:“不用了,我坐坐就走。”

①方言总注解:称呼“胡爹”等同爷爷;“姆妈”等同奶 奶;“牙”等同父亲。在父辈兄弟姐妹中,不分男女,一律按大小顺序,如年龄大父亲的称伯牙、二伯牙,小父亲的称二牙、三牙等;“毛砣”等同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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