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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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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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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山外》连载

第八章

第八章

光阴流逝,时光荏苒。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和国民党领导的正面战场各自独立又相互依存,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奇观。在抗战初期, 李先念一部主要在陆川地区包括陆南一带活动,陈列树和刘海泉辗转得到过一些石山的消息。陈列树在河埠中学读书时的张进先生,是陆川地区主要负责人,他鼓励马英山留下来,坚持发动人民群众,宣传共产党的主张,老百姓开始逐渐认识到,只有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才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碍于陈叔民保长的威望和顽固,石山仍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站出来跟他作对,更没有人敢参加新四军游击队。马英山没能按照计划将新四军的力量渗进山来,石山这块“风水宝地”,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撼动不了,但他意志坚定,永不放弃。

1945年8月14日,日本天皇裕仁发出了停战诏书,同时发布了由国务大臣副署的《停战诏书》。人们自发地集合到了四合院。只因陈叔民家有一件稀罕物件,那是陈叔添从汉口带回来的。从木匣子般的收音机里,大家听到了日本鬼子“几几哇哇”的声音,虽是听不太懂匣子里的东西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都清楚, 日本鬼子已经战败了。

“日本鬼子失败了,投降了!”

顿时,特大喜讯传遍了整个石山。人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自发地敲锣打鼓燃放鞭炮。在热闹的人群中,个子比石德发矮小的陈列志表现活跃,他激动地跑进跑出,努力想让大伙都安静下来。他离收音机最近,因为信号不好,无法听清楚播出的全部内容。

“你别费劲了,就是安静也没用。”

“谁说的。”

“我说的。关键是你和我一样,根本就听不懂。”听石德发这样说,陈列志瞪了他一眼。

石德发的两个儿子也在欢庆的人群中。河儿在这里读了一年书,孩子们都是第一次见着这么热闹的场面,他们用好奇的目光望着大人。陈叔民捋了捋长长的胡须,他安逸地笑着。第二天, 日本天皇正式向全国广播:接受波茨坦公告,无条件投降。

这里是地处河南与湖北交界的一处国军营区。陈列树、刘海泉参加完欢庆活动后,在山坡空地上举行了一个简单的祭祀仪式。陈列树燃起了一炷香火,向着大地深深地拜了一拜。

“日本战败了,投降了。德阳,我的亲兄弟,如果你们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他抬起头,凝视前方。他们从河埠投军以后第一次参加的战斗就在那个方向,刘海泉就战死在那里,他心里默念着。

在湖北武汉,同样设立了日本鬼子的受降堂。1945年9月18 日,不可一世的日寇终于低头缴械,签下了投降书。李先念率领新四军第五师根据朱德总司令受降第一号命令,向华中地区日军第六方面军发出通牒,限期缴械投降,并集中主力进入武汉等地形成包围之势。第五师奉命向敌占区进发,促敌投降,坚决歼灭敢于反抗的日伪军队。马英山奉上级指示,带领新四军一部迅速到河埠接受中村一郎的投降。白敬斋父子于头天晚上逃回了陆南县城。这些年来,他们无恶不作,害怕遭到新四军清算,他们要重新找到熊本善县长这个靠山。

在石山铁匠铺,石德发听黄忠民说,陈列树要带妻儿回来探亲。他听了甚是欢喜,当即又走进四合院找表叔核准,他要提前作好准备。第二天一大早,他和江忠心上了石山,他们走到了石山深处悄悄来到坡地,他们在这里狩猎到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 再加上水里有鱼,笼里有鸡,绝对算得上有石山特色和风味。

石德发对闵翠莲说:“列树明天上午回。”

“是吧,他真是有出息。”

“可不是。如果我在队伍上,一准也不会差太远。”

“那得有命活到今天才行。”

“也是。海堂、德阳就没能活到今天。”

“你还是多想想,如何体面地招待你发小吧。”

闵翠莲已经吩咐河儿拿起扫帚打扫房间卫生,因为家里要来客人了。目前,陈列树膝下已经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比海儿还小。日本战败后,他岳父一家和陈叔添都从重庆重新回到了汉口。

石德发代表父亲邀请表叔父子一大家人一同来家里做客,他们在畈里有说有笑,江忠心也被请来作陪。在厨房,闵翠莲负责炒菜,汪嫂在旁指导,石母帮忙摘菜。

石德发说:“列树有今天的成就,我也觉得脸上有光。”

“哪里啊,你要是当年跟我们一起去了,一准比我进步快!”

“那首先得有命活着才行。”

主客一干人纷纷入席就坐。

江忠心笑着说:“到底是少爷命,列树年纪轻轻就当上营长了!”

“我还年轻?白头发都有了。要不是我牙娘都在,我可要跟你好好理论一番。”

闵翠莲笑着说:“等下回回来,恐怕就是团长了。”

石、陈两家人在一起,包括汪嫂、江忠心,他们开开心心, 两发小心情愉悦,是那么随兴自如。吃完饭,散席了,石德发和陈列树走到了外面,他们要多说一会儿话。闵翠莲客气地招呼女眷和小孩。与石德发的率性不同,陈列树却显得有些心事。

“你说我如果不挨子弹的话,如今能混到连长吗?!”

到底是猫尿灌多了,石德发的思绪是海阔天空任鸟飞,鱼翔浅底无边际。陈列树顿了顿说:“你就知足吧。最起码晚上睡觉踏实,不用担心子弹不长眼!”

“我当然知足。我有老婆热被窝,这要感谢我岳母,还有翠莲。”石德发满脸红光,“我有时候想,你还真是有老天保佑, 这么多年,竟然没负过重伤。”

陈列树勉强地笑着说:“我怎么听起来,你像是在咒我。”

石德发“哈哈”大笑,“我,我就是咒自己也不会咒你的啊,听说你要升团长了。”

“那就更要恭喜了,我们亲戚也跟着沾光!”

汪嫂把沏好的茶端过来了,石德发拉上陈列树返回堂屋。“不要老说我。说说你当年……。”

原来陈列树要石德发讲述当年投军反悔的详细经过。石德发当真还真的讲开了。

闵翠莲说:“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好意思讲。”

石德发自然是不讲自己了,他关切地问起刘海堂现在的情况。陈列树说:“他呀,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回来的,你亲自问他好了。”

陈列树原本想陪妻儿一起在家乡多住一些日子,却突然接到乡公所送来加急电报,电报是队伍上发来的,要他提前归队。陈列树自然不敢违抗军令,他当即准备动身,依依不舍。一行人跟在他后面,走到第一处石人像,他突然转过身来双膝跪在父亲面前:“牙,你不要送了,你越送我心里越难受。是我不孝,从我十八岁那年离开石山,就不没尽过一天孝。而这一去,我真不晓得还能不能回来……。”他说着说着已经哽咽了,“如果有来世,我要像德发一样,再也不离开牙娘了。”

鉴于国共已经开战的现实,陈家父子就这个话题已经辩论了多少回。陈叔民仍然不忘鼓劲,说:“你们要有必胜信心,政府430 万军队,共军才130 万,还是东拼西凑的,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陈列树这回没有反驳父亲,人就要走了,他不想再惹父亲不高兴。石德发远远地看着陈列树一步一步走出石山,接下来,他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送岳母回老家去。恰巧这个时候,翠莲的表哥捎信来了,大意是说抗日战争胜利了,他想接姑姑回湖南老家看看。在信的结尾还说,如果表妹、表妹夫不方便,他亲自过湖北来接姑姑。石德发还没有看完信,脸上就已经露出不高兴。

“你表哥什么意思吗,我这个女婿再穷,再无能,也不至于要他来湖北接吧。”

闵翠莲陪着笑脸说:“你误会了。表哥蛮好的一个人,他现在生意做大了,说是来接我妈,其实是想熟悉一下路线,将来好过来收粮食,顺便也进山耍一耍嘛。”

这样看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两个儿子都大了,逢年过节就嚷嚷着要去外婆家玩,石德发甚是惭愧,岳母年岁大了,身体毛病渐多,平日里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落叶归根的意思,石德发只是还没有计划好何时送岳母回去,他正为这事犯愁,江忠心来家里了。

“要我说,你应该早点考虑,都年边上了。再说你小孩都这么大了,还不曾到过岳母家,更别说到岳父坟头上烧炷香了。” 话出自好友之口,情真意切,石德发越发觉得脸上臊的慌。

听父母们商量说起已经定下了送外婆回老家的日子,河儿喊来了海儿,他们嚷嚷着要跟着父母一同去。而偏偏这个时候,石德发不想别人来烦他。

“你不读书去?小孩子家,湖北到湖南那么远,我都没办法,要不你替我送外婆回去吧。”

见父亲要发火了,河儿带着弟弟赶紧跑开了。其实石德发心里早就在筹划,最关键的还是缺盘缠。一大清早的,他突然听到岳母咳嗽不止,口里还哼哼着头有些痛,原来老人家染上了风寒感冒。闵翠莲赶紧洗砂锅煎药。

石母说:“亲家,看来你还是等到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一些再走。”

汪嫂连连咳嗽着说:“好倒是好,我就怕熬不过冬天。”

如果等待明年开春天气暖和走,石德发求之不得。再者说了,这寒冬腊月的,路上肯定会遇到冰冷刺骨的北风,随时可能还会遇到下雪天气。几天过去,汪嫂还是听了大家的劝,决定暂时不走了。石德发和闵翠莲让河儿、海儿晚上陪外婆睡觉,毕竟孩子火性大,两兄弟负责一人焐暖外婆一只脚,他们尽心去做。

年过月尽,转眼间就是新一年的春天到了。又听山外有人说,国共之间现在打得厉害,你死我活,一时间还分不出胜负来。要知道国军在武器装备和人数上占优势,而共产党在人心气势上占优势,众多普通老百姓都站在了共产党这一边。

汪嫂听了着急,说:“德发,我这把老骨头,你可千万要把我葬回老家去。”

石德发说:“您放心,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就是背也要把您背回去。”

鉴于形势发展迅速,外面的信息频繁地传进山里,汪嫂开始催,石德发不敢再拖延了。马车已经在河埠雇下了,还是由老哥驾车。原来他年岁大了,干不动力气活,只好靠赶马车来挣点钱。傍晚,他见是往日的好友来雇车,再加上要去的路线熟悉, 他们很快就谈妥了。汪嫂的意思是以后就不打算再回来了,就在老家养老终老。对此,石德发过意不去。另外,他着实不清楚要筹多少钱才算合适,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山里刨食的主,这么多年下来,他没有攒下多少钱。梅承贤闻信后赶在他们动身前,凑齐了二十块大洋送进山。石德发自然是一番推辞,感谢表哥美意便收下了,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石山外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路面少了些许灰尘。梅承贤跟随来到了西山口路边为表弟送行。

“你们一路好走,一帆风顺!一周以后,我就在这里等候。”

汪嫂精神尚好,她代女儿女婿回答:“谢谢表哥了!”

老哥马鞭一扬,一声吆喝,“驾”!马车快速跑动。石德发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他将第一次走出陆南县以外的地方,他小心地扶着岳母,生怕她颠着磕了头,她又提醒翠莲坐稳了。在宽敞的公路上,马车一路奔驰,朝着陆南县城方向驶去。

石德发笑着感慨地说:“想不到,我在日本鬼子枪口下修的路,今天自己用上了一回。”

老哥说:“这样看,政府的执行力,没鬼子的强。”

石德发还想说些什么,被闵翠莲拉住了,“不知不觉,你们都在为侵略者唱赞歌。”

早春时节,风雨飘零。马车很快过了陆南县城,行驶到了两座山之间,前面一阵风突然刮过来。不一会儿,携带着雨点劈头盖脸的打过来。尽管这样,似乎并没有扰乱石德发的兴致,他一直探出头,似看西洋景一般。

“老哥,辛苦你了。”

老哥已经头戴斗笠,身穿蓑衣。

“我倒没觉得辛苦,跟你们在一起,我快活着呢。”

闵翠莲说:“出了这个山口,风雨停下来才好!”

石德发说:“我是要老天爷,一定听你的。”

他们正说着话,一辆小轿车迎面驶过来,老哥拉紧缰绳减速,而小轿车却主动停下了,鸣喇叭示意他们先行通过。

汪嫂说:“还真是难得,竟然有官老爷跟我们让道。”

老哥“啪啪”地扬起鞭子,马车加速向湖南地界驶去。直到中午时分,风雨才停,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两省交界的边际小镇。这里便是历史上有名的茶马古道始发地,附近周边生产的茶叶通过茶马古道运输装船,然后进入长江直达汉口。所谓茶马古道,其实是用一块块条石砌成的石板路,由三块条石镶嵌铺连而成,中间行车。古代运输是清一色的鸡公车、线车装运货物,二边条石行人或者让车。日积月累的,中间的条石已经有一道深深的车辙印痕。

傍晚,他们寄宿在古镇一家小旅馆里。石德发要了相邻的两间房,他把靠里的一间留给岳母、妻子住,自己和老哥住在外面一间。虽然赶了一天的路,老哥却要石德发先睡,自己还要侍候马匹一些饲料。趁着喂马空隙,老哥与店主闲聊起来,早年他随白老板来过此地。聊着聊着,住店的一位茶商老板说,他认识河埠镇陈叔添。

“今天,陈老板来过,他说要恢复以前的生意。”

老哥这才想起,上午给他们让路的就是陈叔添了,他要说与石德发听。回到房间,老哥却见石德发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入睡, 就问为什么睡不着。

“我在回想过往的日子,还是幸福多。还有就是因为岳母坚持把翠莲许给我,才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两个儿子茁壮成长,她老人家有再造之恩。”

这就说到知恩图报,从老一辈开始就是石家倒背如流的家训和做人原则。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老哥便快马加鞭地赶路。虽然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或许是归心似箭,汪嫂年岁虽大,身体欠佳,但她精神兴致极好,一路循着老哥的意思,讲了好多湖南老家的趣闻趣事,这些都是老哥不曾听到过的,再有就是娘家侄儿要为她养老送终。石德发听了心里颇不是滋味,明明有女儿女婿,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却非要娘家侄儿替他养老送终,这不是让他这个女婿脸面没处搁吗?!

汪嫂说:“以后,你们俩要好生过日子,不必惦记我。即使是我百年以后,你们也不要跑这一趟了,路实在是太远了,太不方便了,你们就在北庙为我烧炷香。”

这一席话,不光石德发听了难受,闵翠莲更是连连落泪。茶马古道湖南段不知不觉走完了,到了下一个岔路口,汪嫂要老哥停下来,她好辨认方向,只见娘家侄儿汪树诚骑着一匹枣红马朝马车这边奔过来了。

汪树诚确认是姑姑和表妹乘坐的马车,他一脸兴奋地说: “我虽不敢十分确定你们走茶马古道,但我还是决定来碰碰你们,我运气太好了,接到了你们。”

“表哥。”闵翠莲跳下车,亲热地跟表哥打招呼,然后向他介绍自己的男人。

“嗯。当年,你跟姑姑逃难时还是个小丫头,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他又转过身,“表妹夫,你虽比我年长两岁,但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称呼你。”

石德发笑着说:“表哥,这是规矩,乱不了的。”

他们彼此一阵寒喧,为快点回家,汪树诚骑着马跑在前面带路。直到午后时分,汪嫂如愿地回到了娘家。闵翠莲拉着石德发,高兴地讲着她小时候的事情。另外,他们还有一件重要事情,遵照母亲吩咐,他们要上山到父亲坟前祭祀。汪树诚的堂客打来热水给姑姑洗脸。一连跑了两天的路,老哥心痛他的马匹, 赶紧牵马饮水,又是上草料,他忙完这些才回到屋里。

这时候,汪树诚的堂客已经将一罐鲜辣子端上了桌子,一碗香喷喷的热粥摆在他们面前,汪树诚客气地要老哥坐上座。

老哥也不客气,说:“嗯。我牙口不好,这正合我的口味, 也合你姑姑的口味。”

汪树诚说:“那就好,只是杀鸡来不赢了。”

老哥笑着说:“不用。这便是绝好的美味,都说湖南人爱吃辣,小米椒驱寒开胃,我一口气能喝下两碗。”

汪树诚的堂客在灶屋里说话:“您先喝一碗热粥垫垫底子, 暖和一下,你们男人才好喝酒。”

这边,汪树诚已经拿出一罐子酒来,“别的不敢说,我这里酒可以管够。”

闵翠莲也不闲着,她帮着表嫂端出一盘花生米和一盘韭菜炒鸡蛋,她和石德发坐在下方,一起要先敬老哥,感谢他这一路的辛苦。在汪树诚面前,石德发还是觉得自己矮了一分,他先是少有言语,有几杯酒下肚后,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当年,要不是岳母及时出现,哪有我今天。”

“翠莲早告诉我了。听起来,你们的故事带有几分传奇色彩。”

石德发“嘿嘿”地说:“我本想不再打仗了,可以好好孝顺她老人家。不曾想,这鬼子刚刚被赶跑了,国共两兄弟又干上了,所以她老人家天天催我。”

老哥说:“这一路虽然说远,但总算顺利。”

石德发面对汪树诚敬酒,原本靠到嘴边的酒杯又放回了桌子,他还是决定先敬老哥。

“老哥,多谢的话我不会说,与你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敬重你,都在心里头。”

“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你不要见外了,还是先敬表哥。”

“可不是,借花献佛,我敬表哥有几重意思……。”

目前,汪树诚经营一家酒坊,生意越做越景气,另外还雇下了长工。他笑着说:“我明白你的第一重意思。都说人老了,就想叶落归根。今天,我们成全姑姑的心愿,我们一起敬她老人家。”

石德发说:“第二重意思,我和翠莲都不在这儿,以后孝敬她老人家,就全靠表哥表嫂了。”

老哥说:“是啊,人老了,难免都是这种心情,不到我们这把年纪,你们是体会不到的。应该说你岳母是幸运的,有好女儿女婿,还有一个好侄儿。”

“你们绝对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姑姑饿着。老人讲究老归故里,我定当孝顺在前,替姑姑养老送终!”

这么多年以来,石德发一直困在山里,完全是苟活,现在亲眼得见汪树诚的生意做得这么红火,他心里发热了,临时起意想学下这门手艺。他正愁借梅承贤那二十块大洋没法还,现在可好,他还可以照顾岳母一段时间。

“我第三重意思,就想拜师,表哥收不收我这个徒弟……。”

“这,我答应了不算,还要姑姑、表妹同意才行。”

石德发笑着说:“那我先喝下这杯拜师酒。”

第二天天亮,汪树诚早晨起床打开收音机,播音说共产党林彪的部队已经占领了整个东北,速度挺进好快。石德发听了,他又担心起家里老人和孩子,这学酿酒的事以后再说,马英山和白氏父子之间的斗争,一定会将战火蔓延到石山去。汪嫂恐时局有变,她同样担心两个外孙,催促女儿女婿尽快回去。要与岳母分别了,石德发把随身带来的现大洋统统交给了汪树诚,意在尽一点孝心。汪树诚坚决不肯收,于是,两个人你推过来我推过去,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汪嫂说:“德发,念着树诚的一片诚意,你就收回去。再说石山一年下来攒不了几块大洋,河儿、海儿将来要念书。”

石德发顿时红了脸,说:“虽是如此,但我也要留下您的部分生活费。我目前是有困难,但总归会有办法克服。”

汪树诚说:“我们都不扯了,听姑姑的。”

老哥也劝石德发不要磨叽了,以免耽搁回去的时间。石德发只得收回,并叫翠莲收好了。

第二天,马车顺利驶入湖北境内,眼看离陆南县城不远了。

石德发高兴地说:“我记得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陆南的地界。”

老哥说:“你记性真好,走一遍就全记下了。”

“我还指望着下回再来,跟表哥学酿酒呢!”

“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石德发顺势把翠莲扶住,掀开帘子一看,发现来时的岔路口竟然多了一处哨卡。国军在对过往行人扒拉检查,排除是不是共产党探子,遇到青壮年男子,立马被拉到旁边的卡车上。

石德发大惊,说:“不好,国民党军队在抓壮丁。”

“那可怎么办?”闵翠莲着急,也跟着探出了头。

老哥说:“真是冤家路窄,好像是白宣才的队伍。”

石德发心里越发不踏实了,怎么偏偏就撞见了这个冤家呢!

老哥说:“按理说不是太要紧,我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要是还记得恩人就好了,这种人渣。”

闵翠莲还是担心白宣才报复,抓了自己的男人去当壮丁。

“哨卡总是要过的,但附近又没有路可以绕行。”

闵翠莲眼珠子咕噜一转,她要石德发赶紧下车,翻过前面一座山,绕开国军哨卡,然后再会合。对于突然停下的马车,以及车上的一举一动,早已引起白宣才他们的警觉,他叫二麻子、狗子带人前来盘查。马车周围顿时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石德发走不了了,他灵机一动佯装瘸腿,扶着闵翠莲一起下车接受检查。

白宣才看清楚了是闵翠莲和老哥,过往的忌恨一股脑在心里掠过。

“这个贱女人,竟然嫁给了一个瘸子。”

自国共开战以来,二丁抽一是基本原则。熊本善县长紧急布置征丁征粮任务,具体实施则由他本人掌握,为了剿灭共匪祸患,非常时期非常举措。白氏父子一直在县城活动,他们估算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可以重新夺回河埠,那是属于他们的地盘。

马车停在原地挡住了来往的路,面对僵持的局面,白宣才说: “熊县长说了,谁家抗粮不交,有丁不出,甚至聚众闹事,一律按通共处理,格杀勿论,你们别怪我白某睁眼不认人……。”

石德发、闵翠莲自认倒霉,他们撞到枪口上了。白宣才决意先羞辱闵翠莲一番,然后再慢慢折腾她身后的瘸子,他享受这个过程。

二麻子说:“我记得,你们家有二兄弟,二丁抽一。”

闵翠莲说:“他一个瘸子,你们把他抓去能做什么。”

“瘸子可以当厨子。”

狗子说:“可以叫他弟弟替换。”

闵翠莲无计可施只得返回马车,拿出准备回家接孩子的吃食,先打发了这些小鬼再说。老哥老着脸走上前去跟白宣才交涉,无奈你怎么好说歹说,他眯着一双小眼睛,懒洋洋的就是不予理睬。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马车后面不停地按喇叭。老哥只得返回给轿车让道,轿车上坐着的竟然是陈叔添,老哥眼睛一亮。陈叔添探出头,同时看到了老哥和闵翠莲。白宣才听到喇叭声,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走进来。

“哎呀,原来是陈大老板。”

陈叔添说:“原来是大侄子在当差呀,我跟你牙带了几盒哮喘药,正好由你转交他。”

白宣才说:“那太感谢您了,这可都是他的救命药。”

“二表叔,你快救救德发。”

闵翠莲大声喊道,陈叔添正欲问何事,押在那边车上的石德发也跟着大声嚷嚷,老哥正好告诉他整个事情的经过。

陈叔添微笑说:“大侄子,你看能不能给我个薄面,放了德发。”

白宣才硬着头皮,一脸苦笑,他吩咐手下放人。陈叔添先谢过白宣才,叫德发和翠莲上了自己的轿车,老哥只好自己赶着马车回河埠。

石德发苦笑说:“二表叔,你真是我的贵人,在这里都能碰见你。”

闵翠莲笑着说:“是大恩人。” “我又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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