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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汉淑青并肩走着。
麦田铺着层薄薄的雪，一望无际的白，远方树、村子，一道一道端直且虚浮的线与润点，疏疏罗罗，散落着，像是在宣纸上刚写好的水墨画。间或，从画的深处，传出来一声二声狗吠与鸡叫。一阵风，串卷雪沫，扬起来，宛若镶满珍珠的流苏，遮掩了。炊烟袅袅升起、飘散，与晚云结一起，仿佛莲座，而乍现的夕阳，则如救世普萨，捻珠归来。
“老万头来找我谈话了。”林汉漫不经心说。
淑青看林汉一眼，垂下头，不吭声儿。
“知道他找我谈啥么？”
“知道。”
“我不相信，老这样儿。该变了。”
“你又不是英雄。”
“伟人不是说过，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不是英雄创造的。”
“又瞎说。”
“不瞎说。大前儿，我听说刘厚清犯了事。”
“他犯他的事，与你回城有啥联系。”淑青随口答，猛然抬头问：“你才说谁犯了事？”
“刘厚清。”
“是晓霜他丈夫？晓霜咋样？”
“还有几个刘厚清，晓霜还在市挂面厂呢。”
“难道天真会变？”
“天有晴有阴，人有喜有忧。”
“瞅你能的。又瞎说。”
淑青紧拽林汉的胳膊，林汉将淑青卷入怀内。
原来，这天清早，万支书就骑车顶着小雪去红星农场找林汉。林汉近来太不像话了，三天两头，有事没事，总老往桐树园儿跑，他是啥身份？曹淑青啥身份？俩人都是反革命家庭，经常凑一起眉来眼去，叽叽咕咕的，不出事才怪。万支书将车子一扎，招呼门卫小马，小马啊。
小马歪戴火车头帽子，嬉皮笑脸跑出来，点头哈腰，嗬，老万叔哟，下雪天的，咋亲自来了，您快进屋，喝口茶。万支书掂衣裳抖抖雪，步进屋内，围火炉坐下，小马赶紧倒缸热茶双手捧过去，老万接了，吹一吹，嘬一口，将茶缸往旁边椅子上一放，问：
小马啊，近来林汉表现咋样儿？
小马眨巴眨巴眼，瞅一瞅老万，才说道：
姓林那小子啊，——您想啊，老万叔，姓林的，会好到哪去。
通知他过来一趟。
老万叔那您先坐，我这就叫他去。
不一忽儿，小马前头走，林汉后边跟，俩人一前一后，进屋来。
万支书您找我？
万支书耷蒙着双眼，嗯，你坐吧。然后抬眼瞥一眼小马，小马出去了。
万支书捧起茶缸，只吹着，不喝。好半天，忽然眼也不抬问：
小林，听到西寨群众的议论了没有啊？
听到了好多。
嗯？
群众们都议论你堂弟万记周骚扰我女朋友曹淑青！
胡闹！
万支书将茶缸往旁边椅子上一顿，茶水溅出来，烫疼了他的手，“腾”万支书火了，站起来，拳头往桌上一擂，擂疼了，挥臂指了指林汉，血口喷人！气得再说不出一句话，叉起腰，屋内走几圈，挥臂又指了指林汉，狠劲儿点了点——说，你说，你们这些走资派，嗨，腐朽思想根深蒂固，“忒”万支书笑了，玩笑！顽固！不好好改造，乱搞男女关系，反倒女朋友起来啦——
林汉站起身，万支书请您记住，周总理说过，革命者也要谈恋爱。
哧，老万头笑了。
林汉双眼逼视老万，如果您再不及时处理万记周的流氓行为，革命者是要革命的！说罢，扬长而去。
气得老万在后边张张嘴，指了指他，一句话说不出，只在屋内团团转。
“谁也休想分离我们。”
当林汉将清早发生的一切全告诉了淑青后，淑青往林汉怀里拱了拱，转动他胸前的钮扣说，“我们逃吧。”
“逃哪去？”
“天涯海角，就是拉棍要饭，我也跟你。”
林汉裹紧淑青。淑青流下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