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无非是刮过几场风,落下几点雨,飘过几天好晴云,一直就那样子翻过春度过夏,一点一点过去,展眼又是秋天。
淑青一天两晌到窄轨厂上班。
富军呢照例大清早去文化前街炸油条,卖油条。
二人回家来,淑青烧汤做饭,富军逗欢欢骑大马;或者富军骑起三轮车,带上淑青和欢欢满大街转悠。
二人的小生活,过得不咸不淡,有滋有味。
然而,让他俩心里时常觉着有点不大美气的,终还是欢欢的腿,虽经地区、省城多家医院百般疗治,偏方也用过不少,还是不显轻,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闲下来,淑青想起好姐妹晓霜调到《颖城日报》社当编辑,湘莲也马上要到武汉念大学,心中有点失落。
淑青是觉着自己跟不上老同学了!
事情真不敢往回想,念高中时,淑青的学习成绩,是三人之中最好的。
一年一年过去,往昔学得的知识,细细想来,竟有大半是在做工与洗衣做饭间丢掉了去。
原先,她们姐仨儿还时不时聚一聚,聊一聊。
自打结婚生女,三人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不多。
这年八月二十九日,湘莲要打火车去武汉上大学,淑青听说信儿,决计一定要去送一送。
这天清晨,太阳若只大蘑菇,肥肥圆圆的,长出在东边河床上。
淑青左等右等不见富军撒摊回来,便将欢欢托付给她妈,一路径去火车站去了。
五一路两边的法国梧桐树,叶子已有一些往下掉;透过树缝,细细碎碎的鸟叫,像一枚枚金色的硬币,脆吟吟的,跳跃跃的;一阵阵风吹过来,便有些凉意。
拐去前边那道弯儿,便到火车站。
淑青拢拢头发,整整衣襟。
淑青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动作,简直快成了老太婆了,由不住地摇摇头,兀自笑起来,心里却有些悲凉。
转过大树,淑青抬眼就望见火车站广场上,三三五五的旅人,有提包背包的,有携妻将子的,有恋人相别的,然一律皆是在红与白的阳光下,在凉风的细吹里,或说笑或握手或抹泪呢。
淑青透过人群,一路找过去,就发现广场中心花坛边,湘莲、小强、小蛾、晓霜,还有几个不大认识的朋友,正围成一小圈儿,热烈地说笑呢。
淑青不由地停在树边。
因为,她陡然竟觉着自己离湘莲他们很遥远,远到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
他们那个世界,年轻,充满朝气。
自己的这个世界,古板、老气横秋。
一时间,淑青竟还生出一点转回家去的意思,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未免太小气,便抬眼望过去。猛然就见到小蛾好像往这边瞅,不过去也不可能的,淑青便重整情绪,拐出大树,一步步走过去。
淑青姐,大老远儿看着就是你。
小蛾跑过来。
只见她一把挽起淑青的手臂,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几乎是架着淑青往那边走去。
大家都看见淑青,围拢过来。
湘莲跑过来搂起淑青的肩头,眼泪就落下来。
富军哥呢?小强在一边问。
早摊还没撤,他还在那里忙哩。
淑青一壁说着,一壁抚起湘莲的脸——咋还哭了?每年有两个假期,你俩也常回来看看。
湘莲抹一把泪水,就笑道:我一见淑青姐来,这是高兴呢,然后又一把扯过晓霜的手。
三人相拥。
小蛾也走过去,与她们相拥在一起。
旁边的人,笑道:看看,还是她们老战友亲。
这时,就听到广播里传出来“各位旅客请注意,去武汉的XX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
广场上瞬间就起骚动。
黑压压的人群,纷纭往进站口涌动。
小强过来对她们说:淑青姐、晓霜姐,你们回吧。
二人几乎是齐声道:可要对湘莲好些。
能不好吗,放心吧,旁边的人,接腔道。
大家相互看着,就笑了。
湘莲也笑了。
她一边别去淑青、晓霜,一边转身找背包,不想背包早被小蛾背在肩。
一行人,就送他俩到进站口。
他俩剪过票,一同回头连连挥手,跟随人流,没进候车室的大柱子后边去。
外边的众人说笑一阵儿,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