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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霜坐着老于叔赶的马车，别过叶小娥后，过道斜坡，走上通往县城的柏油路。
柏油路两边掉光叶子的大槐树，在初升太阳映照下，投下诡异的倒影。那些影子是淡墨的，中间的阳光却是白，还有些泛起红茸茸的光，与深褐色的柏油路相杂了，显得光怪陆离。
清晨是寂静的。
柏油路上，只他们一辆马车，“得咣得咣”的。
忽然一群灰鹁鸽，落在前方，又飞起来。路两边油绿麦田间，偶尔还遗落几片尘雪，像谁丢落的纸花。冬天，农家新亡的人比其它季节来的多，麦田里便簇起了一座座新坟。林晓霜坐在马车后，围巾围住半边脸，双手袖着，神情呆滞。
大半年来，一遇得闲或独自个儿，晓霜便会陷进苦恼的情绪里，郁郁寡欢。
此时，她害怕自己的猜想都是真的，害怕见到刘厚清与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嫌老于叔赶马车赶得快，想慢下来，避免去早了，真的撞见那一幕。
老于叔——晓霜一侧脸，喊道。
老于叔嘴里噙着根浸得半湿的烟卷子，马鞭子竖在怀里，一手执着缰线，一心一意赶着马车，根本没听到。
晓霜想再喊，却没喊出声，放眼望望槐树外，远处的村落里散发着成片成片的白炊烟。
不一忽，车赶到县城南关。
晓霜大声道，老于叔，停这儿吧。
啊？
老于叔，停下吧。
老于头，一拽缰线。马鼻喷着热气，蹄子磕了磕，停下来。
晓霜跳下车，脚已冻得麻，乍一落地，硌得双脚疼。晓霜一壁跺脚，一壁高声了对老于叔说，您回吧，谢谢啦。
再往前送你一会儿吧。
不了，麻烦了，老于叔您回吧。
老于头听了，打转马头，回村去了。
晓霜目送着他，忽然想到竟忘了请老于叔到那边早市上喝碗豆腐脑，忙张张嘴想喊回他，见马车已拐道弯儿看不见,便埋怨自己似的摇摇头，回身一步一步往城中走去。
走过南关桥,城门内一街两行皆是些商铺，有卖五金的，卖涂料油漆的，卖水泵水管子的，卖煤炉电暖器的，也有卖成衣鞋帽与卖寿衣花圈的，各各商铺，吱呀开门。早晨的红阳光，像飞荡的细尘，到处飘散。间或有披散头发的女人，从铺子走出，趿拉棉拖鞋，提着夜壶，脸一红，往过道内厕所走去。
再往前走不远，便是一条东西街。
十字路口周边皆是些卖早点的小摊，油条稀饭糊辣汤，炒凉粉水煎包牛肉面，各样小吃，应有尽有的。道上的行人，还不多；摊贩们的吆喝声，却是乱乱的，到处是。晓霜刚走过去，便有声音冲她喊：包子！包子！刚出锅的，大葱羊肉馅，不来盘尝尝？！
晓霜斜过去一眼，就走开了。
更往北走不大远，路东便是县委大院，红石楼。
刘厚清就住在红石楼对面文书胡同的县委招待所，他胆也没恁大吧，晓霜心内嘀咕着，亮他也不敢叫小Ｘ领到招待所内住。
晓霜这样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喊：嗳！这不是厚清嫂！大清早的，咋来到这儿啦？来吃小吃的？
晓霜心中一惊，会是谁呢？蓦然回头，见一年轻人跳下单车，正笑嬉嬉冲她走过来。
晓霜看见是丈夫刘厚清办公室秘书小王，就笑了脸儿说：小王呀，我当谁呢。
厚清哥呢？
晓霜一听，懵了，刘厚清难道没在招待所？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没这样问，忙岔开话头儿，对小王道：你这是去上班呢？咋去这么早哩？
前儿，厚清哥回去时交待一个大材料，还没弄完哩，嫂子这次来，可要多住几天。
晓霜一听，心里拔拔凉，刘厚清前儿已回了颍州了，一时心里来气，脸上没使出来，还是笑，嘴上却不知说啥了，只随便说声：那你走吧。
小王还想多攀谈几句呢，听见嫂子这么说，以为他们等着吃饭，便推了车子走，又扭回头，道：今儿叫厚清哥带嫂子到植物园玩玩去，那儿好玩呢。
我是自己来这的，他还在颍州办些事儿，晓霜答罢，冲小王摆摆手。
小王笑呵呵的骑车走了。
晓霜站在街边，望着小王背影，心里一阵恼过一阵的，刘厚清啊刘厚清！你这挨千刀的！前儿都回了颍州，连个屁影儿都没见着！也不回趟家！这样一想，鼻子一酸，就要掉泪，只是忙背过身，拿手拭拭鼻尖，又猛转身来，招待所也不去了，只一口气不歇急忙径往汽车站去赶回颍州的班车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