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财家的一摇一摆走到万家院落前拍门,狗就叫起来。
万家二媳妇“吱扭”将大门打开,狗一跳多高,吓得水财家的身子猛往后撤,万家二媳妇捞了狗脖缰,“大黄,咬啥咬!没看是水财婶!”狗就灰溜溜低下头,绕着万家二媳妇的裤腿转几圈儿,蹲下了去。水财家的趁机一趔趄进来,“你老公公哩?”
万家二媳妇朝堂屋努努嘴,“才回来。”
天已苍苍黑,透过木格风门,水财家的只看见一盏灯泡黄绒绒亮着。万记周却从堂屋东侧茅司里,系着前开口儿,走出来。他一扭脸儿看见水财家的,就忙亦步亦趋跑过来,使急巴慌问:“咋样儿?”
“进屋说。”
水财嫂别他一眼,兀自拉开风门进去了。
老万支书颓唐地倒在椅子里,脸膛红红的,见水财家的进来,眼一睁,又塌蒙下,“坐,热乎的,吃口菜。”
水财家的笑如老菊花,看看桌席,有酒有肉,不敢坐。
“嫂子,您就坐下吧,这又不是金銮殿。”
万记周过去一把将水财家的按在椅子上,水财家的挣挣身子,想起来,没起来,一只胳膊就压在八仙桌上。
“吃菜,稀烂的鸡。”
万记周双手把壶忙给水财家的满一杯。
水财家的抬起筷子就夹过来一只鸡大腿,看万支书一眼,笑。万支书仰仰下颌,“吃!”水财家的笑嬉嬉,一只手抓了,撕吃开,一边吃,一边端过酒杯,一抑脖喝下,道:“曹淑青那闺女不使人敬。”
话还没说完,万记周便明白了,身子一仰,直挺挺倒在椅子上,长出气儿。
水财家的瞥他一眼,顾自啃鸡,一边劝慰道:“大兄弟,这有啥!你一大男人,堂堂高中生!”说罢,冲他挑起大拇指,顾自一看满指油,就赶忙伸嘴里“啾啾”吮了吮,又笑嘻嘻地抬手去抓另一只鸡腿。
“啪!”她的手就被万记周给打落下去。
水财家的目瞪口呆。
只见万记周蓦然站起,冲她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吃,吃,就知吃!连鸡巴点事儿都办不成,吃!还吃哩!”嚷罢,拂袖而去。
水财家的吓得睁大眼,看看老万,老万眼一塌蒙,朝她摆摆手,“你也走吧。”
水财家的叽叽咕咕站起来,顺势端杯酒,一仰脖喝了,抽身要走,复勾回来身,觑老万一眼,悄袖了那只鸡大腿,急遽而去。
老万抬抬眼皮,看看满桌酒菜,摇摇头:“好吃难消化,要出事啦。”
“又不是爹要他请的。他情愿请,出啥事儿!”万家二媳妇收拾满桌盘碗,接腔道。
天,说黑就黑严了去。
万记周气呼呼一路晃回家,“咣当”将门一关,仰八叉撂倒在床上,“吱吱扭扭”烙起饼。
——他原是想搞臭搞散林汉和曹淑青的,结果越搞,自己倒越不得势越背理越将人家搞粘乎了去。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结果计计都是“金弹子打鸟——得不偿失!”,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娘的,真是“喉咙眼里打疙瘩——堵气!”姓曹的你这个小B呀,我万记周哪点配不上你:论家庭你是反革命;论身份你是下乡的知青;论知识你是高中生,谁还不是!在西寨这块儿一亩三分地,谁是王?谁称帝?你心里、眼里毕清吧,还装迷?咋认不清形势!想到这儿,万记周轱辘爬起身,坐起来,拉开灯,一副眼镜摘了又戴,戴了又摘,抓耳搔腮,想不通呀想不通,心不服呀心不服,双手捶床“咚咚”响。林汉他这个大杂种,三角眼、小磨锥、四尺半高,哪好?“黑乌鸦掉进煤堆儿里——浑身黑!”哪点儿就比老子强?敢在这里跟老子争高争低抢老婆。还革命?革你奶奶的脚!万记周双手一拍大腿,拍疼了,忙揉揉。
蹬鼻子上脸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的;给脸不要脸吧,会唱首歌儿,会吹段笛,就以为你能啦你中啦你就敢去找曹淑青!哼!癞蛤蟆你掉在脚面上,不咬人你搁碜死我了。还革命呢,先将你的鸡巴给割了。曹淑青,我说淑青啊,二十好几的大闺女了,记周哥给你敬酒,你不吃,还要吃罚酒!
嗳呀,淑青哟淑青哟,万记周双手抱膀子,幻想搂着淑青了去,记周哥百分之百待你的,百分之百疼你的,咋心恁狠哩!骂一阵,怨一阵,想一阵,身子就冷一阵,热一阵,一只手就伸下去。倏忽泻了。淑青板着脸,从他脑中消失。万记周心一沉,一股恼怒,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搞不臭你俩我不姓万,搞不散你俩我就不叫万记周!西寨这块儿天,还是姓万的,不怕你这个小B不愿意!——万记周眉头一皱,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