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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记周被打的鼻口窜血，抱头缩膝蜷于地上。
林汉还要挺身过去，淑青急了，猛拽林汉，冷静些，你冷静些行不？
林汉一抖淑青的手，抬腿冲万记周一阵乱踢，万记周呲牙咧嘴“嗷嗷”叫，脸磁地，眼一闭，腿一伸，不动了。
还装死，林汉抬腿摆他一脚，他不动。见状，另外几个知青，面面相觑，悄悄溜出房门，展眼不见了。
淑青过去拉拽万记周。万记周头耷拉着，一脸血。林汉也傻眼，不会真被打死了？嘴上却不软，一口一声，暴跳如雷：别给老子装啊，早就该修理你了，再装，还他妈揍你！
曹淑青一把将林汉推出去，你走吧，我不让你管！
他该揍！
他是该揍，但你让他打死，有什么好？——快走吧！
淑青话音儿没落，院外大呼小叫早围拢过来四五个本地人。
“咋回事？”“咋回事？”
“他这个臭流氓，跑到女生宿舍又偷人家内衣，又调戏人。”
林汉还要往下说，早被淑青推出院外。那些人也不大听，纷纭进屋内。
“呀，打成这样儿。”
“是记周啊。记周，记周。”
“别让打人的跑了！快截住。别让打人的跑了。”就有人跑出来。淑青一听，急了，“快走啊！你快走吧！”双手推着林汉。这时，路上又纷纷跑过来几十人。“咋回事？”
“院内打架呢。”淑青说，他们进去了。淑青急哭了，猛推林汉，林汉刚走掉，人过来，四处嚷道：“那个男知青哩？打人的人哩？”
淑青不言语，擦擦泪，转身回院内。
“都快被打得不行了。快，快，送卫生院！”
就有人架起万记周往外去。淑青也要跟去，却被两三人团团围住，“事没弄清楚，你哪儿都不能去！”
“知青还打人哩！”
“啥事！知青叫人打成这样儿！”
另外一些人，一边嘀咕怨忿着，一边四处找寻。不一忽儿，桐树园聚集来一大片西寨姓万的人。他们乱晃着手电，骂骂咧咧，簇拥着曹淑青到大队院去。
林汉刚走到院后小径上，迎面跑来十几人，人问他：
“哪里打架的？”
林汉往院内指了指。这些人纷纭跑去，只听院内早已喧腾一片。不一会儿，就有人嘟嚷着，叫骂着，或掂根棍子，或拿来锄头，从院内走出来。林汉想到淑青，刚回转身，要去到院内，手就被人捞住了。
“林汉哥。”是叶小蛾。
还没等林汉反应过来，小蛾早将自己的丝巾解下来，趁黑儿，给林汉围上了。这时，一队掂棍子，拉锄头的人，脏话一片，蜂涌过来：
“见着个男的没有？”
“刚往那边跑去了。”小蛾说。说着，挽起林汉，往桐树园儿走去。他们才走到门口，“哗”院内鼓涌出一堆人。这些人挟持着曹淑青过去。林汉挣身，就要冲过去，早被小蛾用身子护住了。大片人过去。小蛾扯起林汉，走回小蛾屋内，门一掩，说：
“林汉哥，可不能动。他们人多。”
“淑青呢？”
“放心。他们不敢把淑青姐咋样。我过去看看。你呆房内别动。”
小蛾带门出去，随即外锁了。院内人影攒动，人声鼎沸。这个说：“记周被打死了。”那个说：“记周捉奸，被人打了。”紧接着，就有人低声道：“你知道个屁。记周是叫那女的相好给打了。”
“打死了才好咧，不是好种！”
“回家去！就你长着张B嘴！”
“嗷——嗷！嗷！”
“叫唤啥哩。又不是你爹死啦。”
“你爷才死了呢！”知情的，问询的，看热闹的，愤怒的，兴奋的，起哄的，不一而足，七嘴八舌。叶小蛾听了，手足无措。一边担心万记周真被打死，那事儿就大了；一边担心淑青路上万一被人俏皮了咋办。东走不是，西去也不是，逮着过来的人，就问：
“人打的咋样儿？淑青哪儿去了？”
没人理她。老连庄放映《地雷战》。电影里的厮杀声，爆炸声，由夜风一阵阵传来。小蛾跟着看热闹的四五人，黑灯瞎火，跌跌撞撞，一径来到西寨大队院。大队院门口停着一辆吉普车，院内黑影幢幢，一间房内却灯火通明。小蛾他们过去，门口的亮光处，老于头朝他们挥挥手：
“公社都来人啦，你们回去。”
“打厉害啦？”
“可不是，眼镜打碎，玻璃扎进了眼里。”老于头说罢，又朝他们挥挥手。他们转身，听到万支书一声接一声的质问，没有回答。小蛾一勾头一勾头，只见房内灯光弥漫，人影虚浮，不见淑青，便步步退进暗处，与小声嘀咕叽叽喳喳的黑影汇合了。黑影慢慢变稀，变淡，眼见看热闹的人群走净了。月泊中天，树枝零乱。忽听几声招呼，接着见两三人从亮灯的房内走出。两人前面走，万支书后边点头哈腰，巴结巴结的跟。小蛾双手环树，躲起来。门口吉普车“噗哧，哧噗”发动，车灯炸亮，又按灭，又亮。
“那您走啊。”
“那女的，先放了吧。”
忽然听到一片喧腾。“为什么抓人？”
“人在哪儿呢？”明明显显一群男知青，不一忽儿，团团围住吉普车。车灯灭了，才钻进车的那人，又钻出来。车也熄了。那人喊：“同志们——”
小蛾趁机跑近亮灯的房内，老于头刚挥手拦，没拦住，小蛾已在屋内了。
“淑青姐。”
淑青正端坐在一张椅上，眼神发呆，听见小蛾叫，猛然醒了，小蛾过去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老于头也没挡。这时，门口的吉普车已发动开走。淑青方问起小蛾：“你咋来了？”
小蛾刚要回答，一群男知青簇挤着万支书进院来。见淑青她们，万支书回头对男知青们说：
“看看，我说了，你们不信。”又扭头，对淑青说道：“回去了，好好写份检查。也到医院看看记周。”
“打他不亏，没人看他！”
“话可要说到前头。事儿是事儿，问题是问题。林汉将人打残，是一定要负法律责任的！这，刚才公社巴副书记也表过态的。”万支书头一梗，梗梗梗，朝亮灯的屋内走。男知青们过来问了几句，散了。小蛾挽着淑青的胳膊，两人一脚深，一脚浅，朝桐树园走去。老连庄的电影，早散场了。田野里刮起冽冽北风，而月亮却更见亮，简直有些剌目。田间小路，又干又白又硬，硌得脚板疼。
“对不起，小蛾。电影你也没看成。”
“啥好的，不过是地道战地雷战。看不看无所谓。”
淑青不吭声，抬眼望望月亮，不吭声。
小蛾偷看她一眼，笑了，“淑青姐，别担心。林汉哥在咱桐树园呢。”
“真的？“
小蛾笑着点点下颌。
“咋回事儿？他没跑？”
小蛾拽一下淑青的胳膊，瞟淑青一眼，笑道：“这回该咋请我吧？”又偎着淑青的肩膀，一边依附着走，一边说：“林汉哥你俩真有缘。世上相爱的人，都是上天注定，有缘的。”小蛾抬眼望着天空，出神的望着，不走了。
淑青轻顶她一下，“别犯傻了。咋回事？”
“就说林汉哥你俩吧。你回去取衣服没多会儿，就见林汉哥急匆匆的过来了。看他那着急劲儿，好像就知道你要出事儿，气不喘一口，不住问，‘淑青呢？淑青呢？’听我说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扭了头，就跑了。你说说，你就出了那事了，他咋就知道？他若不知道，咋那样着急巴慌的？可见你俩是有感应、是有缘，上天早安排定了的。”
“去你的。净瞎说。”
淑青甩下小蛾前走了。
小蛾怔一会儿，速速跑过去，复挽了淑青胳膊，神神秘秘，笑了说：“你猜，林汉哥现在哪儿呢？”
淑青看她一眼。
小蛾凑近淑青耳根，“我将他锁进我屋里了。”说完，笑着跑开。淑青笑了，一声一声喊着，追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