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再心指着罗茹命令: 把她捆上。
小战士迟疑着问: 我们不是来救她的吗?怎么......
白欣仍是面无表情:让你捆就捆,啰嗦什么?
战士年纪虽小,捆人的技术很在行,罗茹很快便被捆得结结实实。
罗茹被捆她的战士架上马背,一行人随在杨再心身后,向远处驰去。
马队进入一处极为隐秘的小山村,顺着极为狭窄的街道穿村而过,最后在村末一座祠堂模样的建筑前停下。
罗茹被押进祠堂,关入左侧厢房。
小方牵着杨再心的大白马进入祠堂隔壁的小院子。正对着院门的是一个草棚,下面石板砌成的马槽。小方把马拴好,然后从坐北向南的厢房里抱出一抱麦秸扔到了马槽里:好好吃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方用手挠了挠马的鬃毛。白马仰头“咴咴”叫了两声,低头吃起了草。
跟看押罗茹的战士交待好任务的白欣,来到小院前,却没有进去,依在门框上看着小方,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小方,你和大白马挺有感情嘛!
小方继续替大白马挠着脊背,头也不回回答: 大白马还是小马驹时就跟我了,后来它分给了杨副科长,别的人谁喂它都不愿吃草,所以就把我从野战部队调了过来。
白欣笑着问: 这么说你是沾了大白马的光喽!
小方向院门外看看:我才不愿到这里来呢!整天就是警卫啊,抓人啊!有时抓了人,没几天又放了,说是抓错了。敌我不分多难受,哪像在野战部队,面对面的跟敌人干,多过瘾。
白欣走到近前,批评的口吻:你这种思想不对哟!反特除奸也非常重要,有时比战场上的拼杀更重要。 他学小方的样子梳理着大白马的鬃毛。大白马一尥蹶子,白欣向后一踉跄,坐到地上。小方扶了他一把,埋怨:大白马除了杨副科长和我,谁都不敢沾的。
隔壁祠堂厢房内,罗茹刚适用暗弱的光线,打量着这座房屋。厢房一共三间,两头是套房,都有坚实的单扇铁门。中间过道,堆着一堆麦秸豆秸,还有少量的粮食。
夜幕降临,白欣端着晚饭进来。他把罗茹的绳子松开。罗茹拒绝进食,告诉白欣,她要见这里的主要领导。
白欣:该见的时候,会让你见的。把碗筷放到桌上,走了出去。外面传来他和哨兵的说话声。
罗茹看看面前的晚饭。两个薯面窝窝,一碟咸菜疙瘩,另外还有一碗白开水。罗茹饥肠辘辘,伸出手又赶紧缩了回来。
窗户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罗茹下意识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看到一团形如豆粒大的东西弹了进来。昏暗的豆油灯照射的小窗,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罗茹也咳了一声,装作坐得麻木了,双腿伸了伸,两只脚尖夹住“豆粒”,一点点回缩,这个东西终于拿在了手中。
罗茹掰开窝窝头,装作查看窝窝的质量,把东西塞了进去。然后她走到窗前,隔着指头粗铁栅栏的窗户,看到两个身影在院门旁晃动,淡淡月光下的刺刀发出瘆人的寒光。
罗茹走回到桌前,背对小窗,打开窝窝,先把东西攥入手心,然后把窝窝掰碎泡入碗中。趁着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展开了纸条。
昏暗的灯光照射下,纸条上的字依稀可见:情报藏好,有人救。
罗茹轻蔑地笑了笑。外面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罗茹犹豫片刻,还是把纸条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第二天清晨。房门被打开,白欣带着小方进来。
白欣指指门外:请吧。
罗茹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带我到哪里去?
小方回答:杨副科长要见你!
罗茹坐直身子,拿过床头的小皮箱:请你们出去一下,我要换身衣服。
白欣: 女人事真多,受审之前还要换什么衣服。 向小方挥挥手,小方跟在他身后出了厢房。
没过多久,罗茹从套房内走出来。白欣眼前一亮。刚见到她时的灰布衫被一件黑绸红碎花的旗袍替代。脚下的黑布鞋也不见了,尖头高跟的皮鞋让她显得更为卓然不群。
胸无城府的小方由衷赞叹:罗——首长,你现在真好看!
罗茹向小方甜甜地一笑:谢谢你,小方兄弟。
祠堂正房坐东朝西,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长袍马褂,脖子上挂着朝珠。估计是这座祠堂供奉的曾经最高职位的祖先。紧靠墙壁摆着原木长条桌,宽不过尺许,上面分三排摆满了敞口木匣。匣子原先是用于摆放去世者的灵牌,现在却全部空着。
正房内摆好了审讯犯人的阵势。对着大门正中位置摆着一张办公桌,后面两把椅子。面对面给受审者放了把椅子。
办公桌上纸笔齐全,等罗茹在椅子上坐下后,杨再心向身旁的白欣示意了一下,然后干咳一声问:姓名?
罗茹冷笑反问: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抓我?杨副科长,别装腔作势了,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好了。
杨再心手指磕着桌子:你直来直去,我也不绕弯子了。我问你,你刚离开北平,老陈咋就被抓了?
罗茹瞬间坐直了身子,马上又把腰弯了下去:老陈?我不知你说的是谁。
杨再心:你跟了三年的领导人,北平地下党的总负责陈灏明。
罗茹瞪大眼睛站了起来:陈——书记被抓了?
杨再心向下挥挥手。站在罗茹身后的小方声音很低:首长,你还是坐下说吧。
罗茹回头看看小方,灿然一笑,坐了下去。
一旁作着记录的白欣,放下手中的笔:罗茹,真人面前别说假话,现在据实交待是你唯一的出路。
罗茹闪动着一双秀美的眼睛:你让我交待什么?
白欣:杨科长的话你没听明白?陈灏明同志在你离开北平的第二天,就遭到国民党特务的逮捕,这能与你没有关系?
罗茹极为痛心的表情:我在陈书记直接领导下工作了三年,他的被捕我比任何人都痛心,但据此就说是因为我的出卖,你有何证据?
杨再心紧盯罗茹看了许久,长长舒了口气:老陈因何被捕,总能查得清。他在你临出发之前,曾经交给你一份情报,请你交出来。
罗茹诧异地问:情报?什么情报?我此次是接受陈书记的委派前来汇报北平地下党三年工作情况的,根本没有你所谓的情报。
杨再心冷笑了两声:罗茹,你是嫌我这个副科长的官太小,不能接手你的情报是吧。如果你不愿把情报交给我,情报内容你应该知道,把内容跟我说说总可以吧。
罗茹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如果真的有那份所谓的情报,杨副科长为何要先睹为快?我们党的纪律你难道不清楚?
杨再心:边区保卫处邵处长外出前让我在此等你,就是为了及早得到那份情报。现在老陈被捕也许跟这份情报有关,为了北平我党地下组织少受损失,你必须把情报交给我。
杨再心非常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白欣用胳膊抵抵他,杨再心自觉失态了,双手顺势按在桌子上,表情严厉:罗茹,你要想清楚,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罗茹把脸抬了起来,目光盯着房顶。上面一只老鼠正沿着高粱杆的屋顶拼命狂奔,还不时叽叽叫着,一条蛇从后面紧紧相追。
罗茹不敢再看,恐惧地低下了头。她闪动的眸光扫过杨再心的脸。杨再心心中颤动,陷入沉思:这眼睛咋在哪里见过呢?漆黑的瞳仁,像水一样清澈透底;这样的女人本不该做如此危险的职业,或者说,如此危险的工作本不应该她来做。
罗茹收敛目光,微微笑道:邵处长让你在此接应我,并没让你抓我,是吧!
杨再心赶紧收起心猿意马:我临来这儿之前,邵处长的确没让我抓你,但那时候老陈还未被捕,现在情况有变,我有临机处置权。
罗茹激动起来:我要见边区保卫处主要负责人。你把我抓起来算怎么回事?我要见你们主要负责同志。
杨再心哈哈笑了两声:就你现在这种情况,还想见我们处长?现在把情报交出来,我可以考虑你的请求,如果还顽固不化,你向外面看……
罗茹真的回过头去。她仅仅看到的是面向正房大门的影壁,其次就是高照的艳阳。这是一个响晴天,好得不能再好的天气。
杨再心站直身子:在这样的天气里到另一个世界去,你不会遗憾吧。他慵懒地连续做了两个甩手动作,纯粹是猫戏老鼠的表情。停下笔录的白欣不经意间眉头耸动了一下。
罗茹二话没说,起身向外面走去。小方跟了出去。
杨再心看着白欣:这个女人是铁了心了,真拿她没办法。
白欣收拾着笔录问:下一步怎么办?
杨再心:到了这种情况,骑虎难下,也只得下狠手了。绝不能让她把我们的意图宣扬出去。
白欣仍然心有不甘:那她带来的情报咋办?我们岂不是得不到了!
杨再心咬咬牙:杀了她!杀了她,任何人都别想得到那份情报。
白欣:得不到她带来的情报内容,我心里不安哪!
白欣把笔录装入口袋,起身刚要走出去。杨再心叫住了他:我不过是让你在罗茹面前做做样子罢了,你真想把笔录交到保卫处存档?
白欣提醒:杨副科长,你别忘了,还有那个小方呢!把今天审讯的内容报告上去也不是不可能。
杨再心不以为然:小方虽是半大孩子,组织性纪律性还是非常强的,过后你再敲打敲打他,保管他谁都不会告诉。
院外,小方和另一名战士持枪一左一右看押着罗茹。杨再心命令把她带往村外的山坡上去。
罗茹昂头阔步领头走向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