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老陈投敌?这是对陈灏明同志的严重污蔑,”宁远眼睛像冒出了火,“老陈同志在敌人心脏里整整工作半生,大革命时代就被国民党抓进监狱过,但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严刑拷打,他曾未屈服过,这样的人你却说他投敌变节……?!”
“对不起,我主要是对陈灏明同志不了解,所以……”白欣心里暗笑,陈灏明失踪也许就是眼前这个家伙干的,但他还是十分诚恳地道了歉。
“好了,好了。”孙敬忠劝解道,“都是自己同志,白干事也是无心之过。老陈同志是失踪还是被抓,自有中央情报部的领导去考虑。白欣同志坚持再次前往国统区,现在邵处长不在这里,杨副科长又出发去延安了,这里现在是我在负责,任何事情,预则立不预则废,上次白欣同志遇险主要是我考虑不周所致,我在这里做出深刻检讨。是否还要派人过河去侦查,是不是还是白干事前往,我们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他看到宁远转身要往外走,叫住他说:“宁远同志没必要回避,你是国统区过来的同志,我正要向你讨教呢!”
宁远好像还没从刚的气愤中转变过来,脸色凝重到说:“孙副处长是老边保了,我那些见识拿在你面前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嘛!”
白欣笑着说:“宁远同志不愿在这件事上献力献策,不会还是再对我刚才的话心存芥蒂吧。”宁远回头看看白欣,笑着说:“像派人过黄河这种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主要是从这方面考虑的。”
白欣躺在病床上,煞有其事的陪着孙敬忠宁远二人,研究再次过黄河的事。小卢喊声在院子中响起:“各位首长,鸡买来了,您来出来看看,我买的鸡咋样?”孙敬忠宁远都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白欣也想看,却因为躺在床上,实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他最想看到的是,这个前天晚上用枪指着自己的小战士,此刻见到自己是咋样的表情。因为这个对他很重要,如果此人被识破身份,他白欣也难逃暴露的结局。
“鸡真不错。”宁远告诉小卢:“你把鸡杀了,交给老海,炖成鸡汤,这个对病人可补啦!”
这鸡原来是买给自己吃的。白欣不能不表达“感动”,他欠起身子说:“宁远同志,你是刚来的客,怎么能让你破费。”
“刘川堡这个地方太贫瘠,想买其它东西也难得买到,正好我们都借你的光,解解馋。”宁远很动感情地说:“说实话,我到这里不过三天,生活上真的有些不习惯呢。虽说在北平潜伏危险大了点,但生活要好过这里数倍,这些年你们边区的同志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孙敬忠很感慨地说:“这里虽说生活苦了些,但毕竟是自己的家里,你们在敌占区同志的生活每天像在魔窟里一般,大概睡觉眼睛也是睁开的。”
“我看你们都不要互相吹捧喽!”白欣说,“大概我这几天都是睡在这里的吧,还是麻烦同志们把我抬到自己的屋子里吧,修养起来也安静些。”
“哦!是我忽略了这个问题。”孙敬忠向外面喊:“小卢,小卢……”小卢答应着快步跑进来,双手还是湿的,他刚把两只鸡杀了,正准备褪鸡毛。白欣向他瞄了一眼,小卢很坦然,笑着问:“白干事,你醒了,您不知道,宁首长刚把你背来时,你满头满身的鲜血,我还以为你……”
表演得不错,白欣放下了悬着的心,微微一笑说:“革命还没成功,哪能就报销喽!我们以后在一起战斗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卢和孙敬忠把白欣抬进对面的卧室。把他在床上安置好后,孙敬忠说:“白干事,过黄河也不是十分急的事,你要先把伤养好喽。”
“你们大概也要马上出发回延安了吧?”白欣说,“在你们出发之前,无论如何我要先过黄河。”
“我主要还是对你的伤势不放心,如果伤没有痊愈就到国统区,一旦伤势发作怎么办?”
“孙副处长,你真的以为我伤得爬不起来了。”白欣坐起来,揭开头上的绷带说,“你看看,就是一些皮外伤,根本没有伤到骨头。”
“不管怎样,你都必须把伤养好喽,才能考虑下一步的事。”孙敬忠临出门说,“我考虑再三,你的安危不是你一个人的,如此重大的事,还是要向边保和社保汇报后才能定。”
“孙副处长,这不像是你一贯的性格呀!过去你无论是亲自干工作还是安排工作一向是雷厉风行,现在怎么了?官越干越大却胆子越来越小了!”
“白干事,你别激我,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考虑。”孙敬忠出去了,随手把房门带上。这正中白欣下怀,他透过窗户向外面看看,确定没有人窥视,摸了摸棉裤内侧,里面的鞋子还在。他慢慢裹好绷带,躺到床上一边哼唧,一边掏出了布鞋。鞋底鞋帮都是撕开过了的,不需要费事,他掏出了那个长不过四指对金条。为了得到这个东西,白欣冒了极大的风险,现在把它抓住手中,他并没有欢心的感觉,从霍天河处得来的消息,这个东西带给他和杨再心的只能是坏消息,不会是福音。但他们又必须得到它,因为如果这个东西被邵斌或者就是外面的孙敬忠掌握了,他和杨再心这个潜伏小组将完全暴露。
现在没有条件可以见到金条里的内容,即使有这个条件,白欣现在也不能去看它。
白欣看看枕头边的破鞋子,犯起了难。按说东西已经到手,应该把它烧掉,但现在自己是个重伤员,单单为了烧一只鞋子出去,必然引起他人的怀疑。白欣四下看看,屋内唯一能藏东西的只有床底下。他弯腰把鞋子塞入了床下,心想,晚上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东西烧了。
宁远没有随孙敬忠他们进屋,蹲在地上看还在扑棱的垂死的鸡。老海出来,端起地上盛满鸡血的碗,笑着说:“首长对杀鸡如此感兴趣,大概您没有杀过鸡吧。”
“人我倒是杀过,鸡还真没有杀过。”宁远站起来,拍了拍手,夸张的表情说。
“你杀过人?说得太恐怖了。”小卢端着一盆开水出来正准备烫鸡。
“怎么,你没杀过人?”宁远奇怪地看着小卢,“你刚当上兵?”
“我是当兵三年的老战士了,我在战场上消灭过敌人,但杀人的事却没干过。”小卢摇摇头继续手中的活。
“小卢把杀人想得太狭隘了。”孙敬忠刚好从白欣房内出来,向宁远笑着说,“在他的脑海里,用刀子才算真正的杀人,用枪是不算的。”
屋内的白欣把这些话都听到了耳朵里,他不由回想起小卢的身世来。小卢是土生土长的陕北人,家乡是那个著名的出美女的米脂县。自幼父母双亡,邵斌有一次到米脂执行任务时见到正在大街上讨饭的小卢。十几岁的大男孩了,几乎还是赤身裸体。邵斌就把他带到延安,当了一名边保战士。按说出身如此简单明了的一名战士,怎么也会是国民党那边的人?是被谁策反过来的呢?是杨再心策反的,并隐瞒了自己?白欣前前后后思考好久,却否定了这一想法。凭杨再心的本事,大概他还做不到能把一个根正苗红的边保战士策反过来。白欣正在苦思冥想,又一阵进门的脚步声。白欣抬头一看,老海端着一个海碗走进来,碗里是香喷喷的鸡血粉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