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毙罗茹的行刑场安排在村子南门外不远处的山坡上。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一会更夫已是阴云密布。罗茹还是穿着昨夜换上的旗袍,被冻得瑟瑟发抖。白欣把这一切看到了眼里,他走到罗茹面前:怕了吧,我看得出你很害怕。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为了一份情报,值得这样吗?再说你从北平把它带出来,不就是要交给我们的吗?
罗茹冷笑着没有回答。
杨再心把手举了起来:不愿交就算了,我们也不打算要了。
罗茹闭上了眼睛,她等着枪响的那一刻。
杨再心举着的右手停在空中,只要手挥下去,罗茹就要倒在血泊之中了,也就是说,她从北平带来的情报对他将永远是个迷了。杨再心十分清楚,罗茹此次从国统区过来,是受中央情报部的指令,现在杀她,他要承担的风险可想而之。但杀她是唯一的选择,情报得不得到都要杀了她。但现在杀了罗茹,他如何向边区保卫处交待呢?为了那个情况不明的情报,暴露苦心经营了四年的潜伏小组值得吗?
罗茹的心情也很复杂。眼看命在旦夕,那个自称前来救她的人还没有出现。怎么办?罗茹睁开眼睛,在她对面数米开外,小方亮闪闪的眸子正盯着她。罗茹向他笑了一下,小方还了一个笑脸,并向她眨了眨眼。罗茹心头一热,又闭上了眼睛,她焦躁的心情安定了许多。
站在杨再心身后的白欣低声说: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时间久了,怕节外生枝,还是早早完结了事。
杨再心咬咬牙,右手挥了下去。两声枪响震撼人心。杨再心闭上了眼,无比遗憾无比沮丧地闭上了眼,等他睁开眼时,首先发现对面的罗茹并没有倒下。
杨再心扭头望着执行任务的小方和另一名战士:这是怎么回事?
镜头回放:在杨再心手挥下去的瞬间,小方右手的枪举向了天空,左手把同伴的枪杆猛地向下一按。两发子弹一发飞向了天空,一发击入地下。
小方的动作白欣看得清清楚楚,他大声叱责:小方,你想干什么?你打算像罗茹一样背叛革命吗?他回头命令散在四周警戒的战士:把他的枪缴了。
小方枪口调转,对着众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杨再心烂杀无辜,你们也想跟着他干坏事?
白欣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小方:反了,反了……我告诉你,我们是中央专职保卫人员,肩负特殊使命,我可以直接毙了你。
小方双手端枪,做着瞄准姿势:你敢?……
杨再心毕竟心有不安,制止了白欣:算了,算了……他也把手枪掏了出来,对准了罗茹:他不愿执行任务,我亲自来……
小方向罗茹跑了过去,挡在了她的身前:我看谁敢……
白欣跨前一步,和杨再心并排站立,枪口也对准了小方:身为革命战士,敌我不分,既然他愿意给叛徒殉葬,就由他去吧。
枪下留人,枪下留人……一匹马转过西面的山口,狂奔而来。到了近前,马上的人跳了下来,杨再心白欣都认得,这名战士是边区保卫处代处长邵斌的警卫员小马。
白欣对杨再心说:是邵斌的警卫员,理他干什么?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杨再心犹豫再三,终于放下手中的枪:看他来干什么的再说,也许有其他的事情呢!
白欣知道今天根本杀不了罗茹了,无奈叹了口气,把手枪塞入枪套。
小马走到杨再心面前,还没来得及交谈,只见又有几匹马从他来的方向奔驰过来。
小方欢呼起来:是邵处长,邵处长来了……激动之下竟一下抱住了罗茹:罗首长,你有救了,他们杀不了你了。
罗茹沉甸甸的心绪轻松了许多,但她并没有像小方表现得那般激动,等他放开自己后,捋捋头发,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向刚翻身下马的邵斌他们走了过去。
邵斌丢下在他身边欢呼雀跃的干部战士,向罗茹迎了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罗茹同志,让你受惊了。
罗茹揶揄的表情问:邵处长,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国统区过来的同志都必须经历这非同寻常的审查吗?
邵斌正色回答:罗茹同志,你错了!我们陕甘宁边区对干部的审查都是走正当渠道,绝不学国民党那一套。然后问杨再心:杨副科长,你为何要如此对待从国统区过来的同志?
杨再心慌乱的心绪平静许多,指着罗茹争辩:邵处长,她有重大嫌疑。我们接到情报,她刚离开北平,陈灏明同志就失踪了。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邵斌解释:这些情况我都了解。罗茹同志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里投奔我们党的,是历经了考验的。有些事可能一时看不清,但这不是怀疑自己同志的理由。
邵斌批评杨再心:你在边区保卫处干了四年了吧,怎么办事还如此欠考虑。然后又安慰罗茹:都是革命同志,杨副科长做事虽然鲁莽,但也是为了革命……
罗茹看了看小方:敌占区三年斗争,我什么阵势没见过,杨副科长的见面礼令人终生难忘。今天如果不是小方救了我,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我也太冤了。
小方的脸红了,扭捏着身子:我一直认为罗首长是好人,杨副科长要枪毙她,所以我不加考虑就……无论怎么样是我违反了纪律,请求首长给于处分。
邵斌:小方违反首长指令当然要处分,杨副科长工作失误,差点造成严重后果也要处分。他的目光扭向杨再心:老杨,你认为怎么样?
我可以接受处分,但我的意见保留。杨再心像是赌气似地转身向村子里走去。
“还是倔驴脾气。”邵斌跟罗茹说:这次把你召回来,主要是中央首长想了解北平国民党的动向……
罗茹打断邵斌的话,着急地问:陈书记真的失踪了?他会不会被军统那些人秘密逮捕了?我们应该尽快营救啊!
邵斌思索着回答:主席一趟重庆之行,和平协议刚签订,现在他们就迫不及待动起了手,也太快了点。老陈失踪原因我们还不清楚,如果真是军统干的,毕竟我们还没有完全撕开脸,要通过正当渠道向他们要人。
一行人走下山坡。两个半大孩子正从沟底放羊归来,看到小方,放下羊群,围住了他,三个人立刻嘻嘻哈哈,打闹成了一团。
白欣嘟囔:革命战士了,还这样。
邵斌笑了:孩子嘛!你让他每天板着脸,那不成老头了。
刚才还大义凛然救了自己的小方,一转眼又回复成了稚气未退的孩子。这里面就这么简单?罗茹陷入了沉思。杨再心,白欣,小方,他们一张张面庞闪现在罗茹的脑海里,她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快步赶上了邵斌。
赌气先回来的杨再心一个人静静躺在南厢房的卧室里。他虽然闭着眼,心里却像是烧开了的锅,翻腾不已。一幕幕场景在他眼前不停闪现:正要送罗茹上西天的时候,小方出人意料地救了她,邵斌的及时出现更让他警觉,前天邵斌布置他前来迎接罗茹,告诉他本来打算亲自来的,从重庆回来的周副主席带回来一大帮前来参观的民主人士和国际友人,他们的保卫工作是当前最为紧迫和重要的,不能出现一丝的差错。诚如他所说,如此重要的工作放在一边,来迎接从国统区过来的一名潜伏人员?他是冲着她的人来的,还是她带来的那份神秘莫测的情报?罗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充满戒心是显而易见的,邵斌的出现更让杨再心看到了危机。也许这份情报真的是冲他来的,或者说和他有着极大的关系。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大院寂静如初,其他的人还没有回来。
为了演戏,杨再心赌气离开,现在他感到这样做是不是过火了?枪杀罗茹未成,邵斌对他产生怀疑是很正常的事,现在自己需要做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躺着等他们的审查吗?杨再心躺不住了。他刚从床上坐起,又赶紧躺下了,院内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进了他的卧室。
白欣的声音:杨副科长……
杨再心睁开眼,只是白欣一个人。杨再心利索地翻身下床,关上房门,回头叱责白欣:你怎么能独自回来?现在他们想干什么我们全抓瞎了。
我和他们待在一起又能如何?白欣把自己扔到了对面的床上:你太心慈手软了,我们在邵斌来之前如果杀了罗茹,那是死无对证,现在倒好,留了活口,我们陷入被动是显而易见的。
你说的何尝不是如此,但还有那个小方,难道真的连他也杀了?他可是跟了我三年了,还是个孩子……杨再心坐到白欣的床沿上:徐曼接到霍天河的通报,罗茹带来的情报和我们的潜伏可能有绝大关系,辛辛苦苦织了四年的网就这样前功尽弃了不成?
可能,可能,你一口一个可能。白欣疑惑地坐了起来:你那个消息就这么可靠?如果他们这条消息可靠的话,罗茹带来情报的内容,他们也应该早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