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窑洞的门,白欣见那些土匪还在北门边由哨兵看押,等着吃饭。没有得到杀死或者释放这些土匪的任务,白欣忽然有些怕他们了,低下头快步走着。还没有走出圩子门洞,在前面的邵斌突然欢呼起来:“我说他们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没想到这么快……”
白欣抬起头,对面一行人马向这边走来。都是八路军装束,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绿色的臂章。这是他们保卫干部战士特有的。
“欢迎,欢迎……”邵斌紧走脚步迎了上去。这些人是边区保卫处绥德分处的安保人员,带头的白欣认识,正是他们的副处长孙敬忠。并且他还知道这孙敬忠名字的由来。中共中央还在长征路上的时候,当时名叫孙敬的他,是陕甘边特委保卫干部,和当时的陕北共产党领导人刘志丹高岗等人被政治保卫局逮捕了。经过数月的审查,被认定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他受到非人折磨也没有低头承认加在他头上的特务“头衔”,政治保卫局一声令下杀了他。就在行刑的前一分钟,中共中央的命令到了,释放所有被冤屈的陕甘边干部。关键时刻孙敬捡回了一条命,为表达对中央的感激之情,把名字后加了个“中”字。不知怎么毛泽东主席知道了这件事,在一次祝捷大会后亲自点名见他,并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孙敬忠。对他的希望是,要对革命忠心耿耿。随后抗战军兴,陕甘宁边区建立,孙敬忠干起了老本行,成了边区保卫处的一名保卫干部。边区锄奸反特的任务越来越艰巨,边区保卫处又在各个专区建立保安分处,由于孙敬忠在保安战线的杰出表现,被分配到绥德保安分处担任了副处长。
白欣刚从敌占区调回来时,就是在绥德保安分处工作的,孙敬忠对他赞赏有加,经他的建议,把他调入了边区保卫处。白欣对此事一直有怀疑,他是军统当做冷子打入边区的,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他孙敬忠怎么就“慧眼识英雄”了?那时间他已经和杨再心接上了头,杨再心安慰他说,别疑神疑鬼了,我不就是看你沉稳才把你拉过来的嘛!随后数年间都没发生什么事,白欣的担心也就撂下了。
由于以上的关系,白欣走上前去主动向孙敬忠打招呼。孙敬忠早已看见了他,放下给邵斌敬礼的手,握住他笑着说:“小白,你这段时间脸可晒黑多喽!可不能心思太重哟!”
“我一天三饱一倒,能有什么心事。”白欣反戈一击说,“我看你孙副处长倒是要爱惜身子,整天被那些‘莫须有’的特务们搞得神经兮兮了。”
“小白数年不见,不光是本事,连嘴皮子也跟邵处长历练出来了。”孙敬忠告诉邵斌:“邵处长大概还不了解他的过去吧?一天也难得见他一个笑脸,更别说和他知心交谈了。”
邵斌笑着说:“做特殊工作的,我倒认为白干事这是项长处。”白欣眼皮跳了一下。做特殊工作的?随后想到自己保卫干部的身份不是干特殊工作的嘛!邵斌和孙敬忠的谈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邵斌问孙敬忠咋来的这么快。孙敬忠回答说:“接到你的电报,我正在米脂检查工作,救兵如救火,八十里路我们四个小时赶到了。”
“你这救兵虽然来的快,但还是没有仗可给你打了。”邵斌指着圩子外面说:“倒是有些战利品可供你分享呢!”
绥德保安分处的同志支援来啦!消息很快传遍了这座小圩子。除了有任务站岗的哨兵,刘川办事处的干部战士都迎了来。本来他们都是保卫处的人,自从保安分处建立,有的继续呆在总部,有的被派往分处,已经有好久未见面了。刘川窄窄的村巷里都是三五成群窃窃交谈的人们。
保卫处是个特殊的战斗集体,邵斌看到这些有些忘形的部下,眉头皱了起来。孙敬忠和他自从保卫处建立就在一起工作的,岂能不知他此刻的心境。笑着说:“我也知道我们从事工作的特殊性,但我们毕竟都是人,作为人就有人的七情六欲。”
邵斌也笑了,说:“我就知道你总有你的道理,但这样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你就知道刘川没有潜伏的特务?即便没有潜伏特务,如果有些不该说的话互相清楚明白,也不是什么好事吧。”
孙敬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声对身边的一名年轻战士说:“告诉大伙,都到办事处去,不准在村子里唧唧喳喳。”小战士得令后,往后面跑去了。
“走吧,我们大街上交头接耳,不是也违反了规定。”邵斌和孙敬忠拉开一定距离,一前一后回到了办事处的祠堂里。
被俘的土匪早已经押到了这里,每人两个窝头吃完后,三三两两蹲在院内交头接耳。看到邵处长回来了,看押俘虏的战士厉声道:“起立。”这些曾未接受过训练的土匪,哪里知道这个,仅有三个土匪像吓着似的张皇着站了起来。
战士虽不认识孙敬忠,但见他和邵处长肩并肩站在一起,就知道他是位首长,脸色通红,开始用枪托磕那些土匪的脊背:“站起来,全都站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他们不一定听得懂你的口令嘛!……”邵斌呵斥战士。
孙敬忠却摆了摆手,说:“这些人散漫惯了的,就让他们蹲着吧。”他弯下身子开始不厌其烦一个一个和这些土匪交谈,倒好像他们是多日不见的老朋友。这就是孙敬忠的工作方式,邵斌笑了笑,独自走入了办公室。他一眼看到杨再心在办公桌旁呆呆地坐着,好像没有见到他进来的样子。
“杨副科长,绥德保安分处的同志们来了,你应该去见见他们啊!”邵斌坐到了杨再心的对面,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大信封,拆开看了起来。
“我怕见他们啊!”杨再心叹了口气。
“怕见他们?”邵斌抬起头问,“为什么?”
“我怕孙敬忠,孙副处长啊!”杨再心说,“在他辖区内,首先差点误杀前来述职的罗茹同志,受到土匪袭击,事先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您邵处长知道老孙那个脾气,不把我剋死才怪呢!”
杨再心的话没有错,邵斌知道孙敬忠的脾性,如果对谁产生了看法,马上就要发作。但发现错了以后,又会马上向你道歉。
“他这个人红军时期差点被肃反掉了,也没有改变他的脾性。”杨再心说怕孙敬忠是真的,但他没说出真正的原因。在他的心里怕孙敬忠甚至超过邵斌。尤其他那双眼睛,每时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对面的邵斌盯着信封的眼睛忽的一闪,猛拍了一下桌子:“好,有了!”还沉在自己的惶恐的心绪之中的被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事,值得您邵处长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邵斌没有回答杨再心的问题,向门外喊:“老孙,孙敬忠……”正和俘虏谈得津津有味的孙敬忠赶紧起身跑了进来。
“用不着我们孙副处长的攻心战略喽!”邵斌指着手中的信纸说,“早晨刚从延安传来的情报,这股悍匪果然是有来历的。”
虽然土匪并不是他们找来的,但杨再心的心里还是吃惊了好久。他慢慢平复下来后,站起来说:“你们二位领导谈吧,我出去看看。”
“事情发生在你的辖区内,你岂能不在一块研究研究。”邵斌阻止了杨再心,继续说:“我们在国民党的内线报告,这股悍匪是受国军176师收买对我们突袭的。”
“这个176师就是驻扎在黄河对岸,极有这个可能。”孙敬忠问:“国共两党的和平协议墨迹未干,他们不会是想来抢地盘的吧?”
“想抢地盘,靠几个土匪有什么用。”邵斌抖了抖信纸说,“我们情报员说,他们主要目的是为了一份绝密情报。为了得到它,还悬赏了两千大洋。”
听到这些,杨再心心头一阵安慰。他得到的消息,罗茹带的情报事关他的生死,肯定霍天河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为了保护他,抢先动手了。他们都想到了利用土匪和自己真是不谋而合啊。但自己不敢亲自动手是因为在保卫处里的身份,霍天河在176师公开身份是师部的中校副官,调动一营正规军来不是什么都解决了?现在倒好,偷鸡不成反折把米。现在延安抓住了这个证据,看你霍天河怎样收场。自己没有得到这份情报,霍天河也没有得到,杨再心失望之余心里一阵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