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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问：“首长，这时候还到哪里去？”
白欣没有回答，反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方回答：“我是在这里站岗的。”
白欣这才注意到小方肩上的步枪。“圩子南北东西都布了岗哨，我没听杨副科长说，办事处门前也布了岗啊！”
“这是孙副处长的命令， 他说，虽然突袭的土匪退了，我们更不能大意。”
小方的话带来白欣一阵不快。“怎么说杨再心也是保卫处总部的领导，这个孙敬忠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白欣心里为杨再心鸣不平，嘴上却说：“孙副处长想得周到。”他走出数步开外了，又转身：“我奉杨副科长之命去查岗，马上回来。”
离着刘华堂家好远的地方，白欣就看到他的房门里发出的暗淡的灯光。刘华堂家中一贫如洗，为何晚上还要点灯？白欣心说，“不好。”他掏出手枪向那边狂奔过去。
房门内侧，刘华堂母亲抱着刘华堂正在呼叫：“歪子，歪子，你咋了？你咋了？……”
“死了？”白欣大惊，他先在房屋四周搜寻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他回到屋内。蹲下来，翻开刘华堂的眼睛看看。刘华堂不过是一时昏厥，白欣放心了，问刘华堂的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谁来过这里？”
“他死了，他被坏蛋打死了……”刘华堂母亲目光呆滞，“呜呜”哭了起来。
“这是个疯子，自己咋问起她来了？”白欣自言自语，不再去问了，站起来打算找些水来给刘华堂灌下去。他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连个盛水的器具也没有。这个刘华堂，除了房子，能卖的全都卖掉了。
“歪子，歪子，你醒了？……”他母亲的声音。
白欣回头，见刘华堂的身子真的动了动。白欣注意到从刘华堂母亲胳膊上流出的鲜血一滴滴打在儿子的嘴唇上，获得生命之源的刘华堂醒来了。
“鬼，打鬼啊！有鬼……”刘华堂眼睛并没有睁开，一连声叫着。
“鬼在哪里？鬼在哪里？……”白欣被他叫得头皮发麻，目光逡巡一圈，除了摇曳如豆的灯光和一个疯婆子，再没有什么人啊!目光回到刘华堂的身上。刘华堂的眼睛睁开了，首先看到母亲的脸。“娘啊！有鬼，快打鬼……”他把头藏入到母亲的怀抱里。
“刘华堂，刘歪子，你醒醒……”白欣掰过他的脸，问：“你看到了什么？快告诉我，东西呢？那份情报呢？”
刘华堂看清了白欣的脸，苍白的脸才有了些血色，问：“鬼呢？那个大头鬼呢？被你打跑了吗？”
白欣好气又好笑，说：“鬼——在哪里？我看你是被吓破胆了。”
刘华堂总算彻底清醒过来，喘了一口粗气，把见鬼的事完完全全告诉了白欣。白欣思考片刻说：“都是那个东西惹的祸啊！你如果交给了我，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对呀！”刘华堂挣扎着坐了起来，疑惑的目光盯着白欣：“不是你装的鬼吧？为了得到那个东西，你什么事干出来！”
“你是说我装鬼来吓唬你？”白欣不安地扭动一下身子。
“不是你还能是谁，我刚被鬼打伤，你就出现了，你能说是谁？……”刘华堂摇晃着站了起来，满脸的怒火。
白欣第一次感觉到了被人冤枉的滋味，不管刘华堂过去如何的被他看不起，被他像踩在脚下的一只蚂蚁。面对刘华堂的质问，白欣好像还真的有些心虚了！
“他不是鬼，他不是鬼，鬼被我打跑了，鬼被我打跑了……”刘华堂的母亲像是怕儿子不相信似的，拉着儿子的手：“我带你去看，我带你去看……”
“娘，我不，不去……”刘华堂望着外面漆黑的世界，脸上露出恐惧。
白欣没想到这个疯婆子竟为自己解了围，忽然注意到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才发现她的胳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如果往日他才懒得去管，现在他却很是当心这个能证明自己清白的疯婆子死去，搜遍全身，找出一方雪白的手绢，为了刘华堂母亲包扎好胳膊上的伤。然后斥责刘华堂：“你没见你母亲为救你受了伤，想叫她流血流死。”
“你是鬼，你就是鬼，……”刘华堂母亲推开身旁的白欣，然后目光呆滞一步步走了出去……
“猫哭耗子，哼！”刘华堂瞪着白欣。
“他娘的，这个疯婆子！”白欣想到自己的优势，心一横，掏出腰间的手枪指着刘华堂说：“什么鬼不鬼的，是不是我又能如何？把那个东西交出来。”
“我一猜就是你。”刘华堂像是没有看到白欣的手枪，说道，“我要睡觉了。”他闪过白欣的身边，走向了另一个草铺。
“站住，”白欣手中的枪随着刘华堂移动，“你不愿交出那个东西就得死，包括你的疯老娘。”
“你最好别再拿你是保安干部来要挟我，这里还有你们保卫处最大的官！”
“我告诉你，你没指望喽！邵斌走了，下午就走了，现在这里保卫处最大的官是杨再心杨副科长。”白欣掂着手中的手枪说，“今晚来找你就是奉他的命令，他说了，如果你还是白天的态度，一定让我格杀勿论……”
刚才刘华堂不过是硬撑面子，听说邵斌走了，他停了下脚步，回过头说：“我现在可以把东西交给你，但你不能让我白忙活吧。”
听到刘华堂的口气松动了，白欣回答：“就按你的要求，三百块大洋，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但那要等到延安以后，我们现在身边没有。”刘华堂听到白欣要带他去延安，大喜过望说：“好吧，谁叫我们是一家人呢！”
刘华堂走到墙角的灶台，在灶台拐角处的小洞里抠抠摸摸起来。白欣也走过了来，看到了铁锅里的东西，问刘华堂，里面血糊糊的是什么呢？
“是老鼠肉，我今晚上的晚餐。”刘华堂头也不抬地回答。
白欣直感觉心里一阵反胃，终于忍耐不住，跑到墙角，扒着嗓子呕了起来。
“哈哈！”刘华堂大笑着回过头，“我说白干事，见了如此人间美味咋吐起来了呢？我告诉您，把这东西大火烧开以后，别说多好吃了，等会我弄给你尝尝？……”
刘华堂越说白欣越呕得厉害，几乎没把胆汁也呕出来。
“深更半夜，你们弄什么好吃的呢？也不叫弟兄们来尝尝？”屋内二人同时望过去，屋门前，孙敬忠正笑吟吟站着。
“孙副处长，你咋来了？”白欣忘记了呕吐，像刘华堂见鬼一样的表情问道。
“你白干事能来，我咋不能来？”孙敬忠走了进来，他身后小方搀扶着刘华堂的母亲。
白欣强作镇静，笑着说：“我正往南门去查岗，路过这里看到他家的房门大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他竟杀了一只老鼠正准备下锅。”
白欣目不转睛盯着刘华堂。刘华堂赶紧说：“让首长见笑了，昨夜我打了半夜的土匪，睡到现在才起来，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所以就……”
“让群众忍饥挨饿是我们的过失啊！”孙敬忠告诉白欣，他和小方也是查岗来了，正遇到刘华堂的母亲，深更半夜怕她出意外，所以把她送了来。
白欣盯了一眼灶台旁边的那个小孔，知道今天别想拿走东西了，笑着说：“孙副处长，既然他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回吧，只怕天也快亮了。”
“好，我们可以安心地回去挺尸睡觉去喽！”孙敬忠扭过头向刘华堂说：“今夜太晚了，暂且忍耐一晚，早晨去办事处领些粮食，让你们挨饿，还要我们共产党干什么。”刘华堂连连点头称“是，是……”
“照我说，就不该给那个刘歪子粮食。”路上小方告诉孙敬忠，刘歪子本来就是个混混，给他粮食，他转眼就能卖了。
“卖粮食？他和他母亲吃什么？”孙敬忠奇怪地问。
“卖粮食好买酒喝啊！”白欣替小方回答：“这还算是轻的，早几年头里，他把自己的亲妹子都给卖了，他娘的疯病也就打这上得的。”白欣又告诉孙敬忠：“邵处长还打算把他带到边区保卫处呢！这样的人带到延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叛变革命。”
“明天粮食照给不误，我们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饿死，但延安绝不能要这样的人，我不同意。”孙敬忠停止了和二人的交谈，加快了脚步。
白欣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心里暗喜，不过一个问题还在困扰着他，刘歪子手里的东西还没有到手呢！
到办事处院门前时，抬头向东，可以看到一抹胭脂红慢慢地在山头上散开了。孙敬忠伸了一下懒腰：“觉是没得睡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再睡一会又何妨，我们不是正规军，哪里这么多的规矩。”白欣笑着说。
“你这同志就不对了。”孙敬忠极是认真地说，“我们虽不是野战部队，但我们的责任却比野战部队重要十倍百倍。”
白欣清楚，无论资历还是能力，在邵斌的心里，杨再心都比孙敬忠差了一大截，所以邵斌走后，这里真正的领导人应该是孙敬忠了。他抱着近乎巴结的心理想和他搞好关系，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他脸色讪讪，想了好久才说出一句：“邵处长走了，就土匪袭击一事，他是如何安排的？”
“白干事，你今天是咋了？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啊！”孙敬忠奇怪目光看着白欣，“我们保卫部门的规矩你不懂，不该问的，不能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