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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刚想跟着站起来的杨再心瘫了下去。
白欣一阵轻松，在他的想法，王小毛死了总比当场揭穿杨再心好的多。他瞅了杨再心一眼，“这个杨再心看起来面善手软，这次做得干净利落，毫不留后患，自己对他又看错了。”
“走，看看去。”孙敬忠拿起军帽扣在头上，带头冲了出去。
北门洞里围满了围观的群众，看到孙敬忠他们过来，不用招呼，散开了一条道。杀人地点触目惊心，王小毛倒地的地方，四处围墙上都是喷射而出的鲜血，显然人是在城门洞里被杀的。
孙敬忠向外面看了看，圩门处的哨兵都是固定岗哨，他的位置应该在围墙上，为何在门洞里被杀？按一般常识判断，他一定是熟人叫下来的。但哨兵站岗，除了换岗，又有谁能把他从围墙上叫了下来呢？为了解除群众的恐慌，孙敬忠吩咐，把王小毛的尸体抬回了办事处的院子里。
王小毛被杀，在杨再心的心里,最大的嫌疑人是赵大贵。他这样做的目的很显然，是为了掩护自己，但赵大贵绝没有想到，王小毛是杨再心从游击队带到边区来的，那支游击队仅存他们两个人了，为杨再心能够顺利潜伏，游击队上百名战士被国军消灭殆尽。
杨再心并不是游击队投诚过来的，他本来就是军统的老牌特务。为了他能顺利打入边区，军统为他安排了两个步骤：首先以进步青年的身份打入这支太行山下的游击队，因为文化程度较高，两年不到，成了百名战士的政委。就在他当上政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团的国军包围了游击队，仗打了整整一夜，国军以伤亡三百多人的代价，将游击队彻底消灭。当最后一名俘虏要被刺刀挑死的时候，杨再心拦住了，他向随部队前来的霍天河请示，如果整个游击队仅剩下他一个人，到达共区后，即使不受到怀疑，也无论如何不能得到重用了。霍天河点头同意。王小毛得到了一条生命，当然这是以死心塌地的投降作为交换条件的。
整个游击队被歼灭，杨再心向太行军区首长“痛心”地表示，这个事件说明自己政治素质军事素质都太差，为了将来不再犯如此大的错误，到延安学习是必要的。军区首长没经过什么考虑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杨再心得以顺利到达延安，随着他前来的王小毛也很伏贴，这让捏着一把汗的杨再心彻底放了心。
对早晨发生的事情，杨再心本来胸有成竹，却因为王小毛的被杀，步骤被彻底打乱了。现在他杨再心就是有十张嘴怕也难以解释清楚此事。他心事重重跟到了办事处，刚进院子，顶头遇上先一步来到的孙敬忠。
“孙副处长，我……”杨再心嘴唇嗫嚅。
“别的都不说了，”孙敬忠拍拍杨再心的肩膀说，“多少年了，我难道真的对你杨副科长还不信任嘛！把白干事也叫来，我们一块研究一下，现在刘川情况如此复杂，我们实在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早晨还对自己充满怀疑，却因为证人的被杀，反而解除疑虑了，他说的是真心话？杨再心向孙敬忠看了一眼。孙敬忠和他对视一眼，笑了：“这样看我干吗？白干事还在北门处理事情，就有劳你跑一趟了，我先把思路理一下等着你们。”
像得到特赦的杨再心心头一松，答应一声赶紧跑了，他急切的想见到白欣，孙敬忠要和他们讨论案情，说不定是想掏他的底细，在此之前他和白欣先交换一下就显得更为必要了。
白欣带着小方正在勘察杀人现场，门洞外还有许多围观的群众。杨再心挤了进来。白欣指着围墙上的方砖说：“小方，你看，墙上的血溅得面积不大，只是一道很规则的血道，说明凶手用的是砍刀一类的东西，并且只砍了一刀……”他回头看到身后的杨再心，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换为笑脸问：“杨副科长，你不是陪孙副处长回去了吗，咋又回来了？”杨再心把孙敬忠的安排告诉了他。白欣没有说什么，交代小方：“提一桶水来，把墙上的血迹洗掉”。然后跟在杨再心身后出了门洞。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杨再心几次想追赶上白欣和他交谈，但像长了后眼一般的白欣却总是加快脚步把他扔下来。
“白干事……”什么时候了，他倒能沉得住气，着急之下，杨再心喊住了白欣。
白欣回过头来，仍是刚才的笑容问：“杨副科长，什么事？”
“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杨再心无法看清他自己的表情，如果能看得到的话，他将发现自己此刻显得是多么可怜巴巴。一直看不起杨再心的白欣，简直无法隐藏对他的鄙视了，嘴角耸动了一下说：“孙副处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讨论敌情案情，我们不应该在这里耽误时间。”他竟没再给杨再心说话的机会，回过头又快步往前走了。
他在幸灾乐祸！杨再心不由恼怒，他这样做想干什么？想拆自己的台？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暴露了，你未必能躲得过去。杨再心干脆不理他，加快脚步越过白欣的前头去了。
杨再心这样做正和白欣的心意，他四下望望，心想：“四周说不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哪！”
祠堂大院内，孙敬忠正在踱着步，当他回过头看到杨再心他们时，脸色却是极为平静的。“都来了，好！我们就在这里谈吧，屋里气闷得很。”
白欣双手掐腰，杨再心抱着膀子，两个人都是眉头紧皱。孙敬忠笑着问他们：“说说看，你们对王小毛被杀有什么看法？“
“我刚才仔细勘察了现场，这是勘察现场的情况记录。”白欣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孙敬忠。
“哦？”孙敬忠仔细看了半天，抬头问，“你肯定是我们内部人干的？”
“情况很明了，”白欣放下掐腰的手挥了两下说，“如果是敌人来袭，何必还把他叫到门洞里，何必还用刀子，一枪就能解决问题嘛！再说如果不是自己人，谁又能把正在站岗的哨兵叫下来呢？”
“王小毛被杀，是谁首先发现的？”孙敬忠问。
“是老海发现的，当时他是送饭去的。哦！对了——”白欣告诉孙敬忠，当时和老海同时发现尸体的还有一个刘川的群众。
“这名群众叫什么？”孙敬忠问。
“他叫赵大贵，祖居刘川。”
“贼喊捉贼，这个赵大贵胆也太大了。”杨再心心头剧烈颤动起来，他抬头看了白欣一眼。白欣嘴角蠕动了一下，微微一笑说：“赵大贵祖居刘川，他本人也从小在刘川长大的，地地道道的农民，今天早起拾柴禾，溜达到 北门洞正好看到躺在地上的王小毛，这时老海也刚好到那里……”孙敬忠没等白欣汇报完，喊过门前站岗的小卢：“去，把赵大贵请到这里来。”他又吩咐：“态度一定要温和，别把老乡吓着了。”……
赵大贵再次失踪了，当从小卢口中得到这一消息时，杨再心不再是震惊而是疑惑了。畏罪潜逃？黑瞳带来的人就这么不更事儿？孙敬忠有另一种疑问：“赵大贵别是出去办什么事情了，他家里还有说什么人？”小卢喘息未定回答：“他还有个老婆，他老婆也不见了，据邻居说，刚刚看到他们夫妻锁门出去……”
“看来他们不会走多远，”孙敬忠果断下令，“除了必要的哨兵，办事处全员出动，四下搜捕赵大贵。”他快步进屋拿了手枪挂上，随后带着小卢出发了。院内，呆呆站立的杨再心此刻的心情比王小毛被杀更加心慌意乱。“怎么办？怎么办？……”他十分清楚，赵大贵一旦被抓捕，他杨再心的末日也就到了。
“杨副科长还愣着干什么？”白欣往院外望望，低声说，“我们必须先一步找到赵大贵，只有置他于死地我们才能后生。”白欣出的主意杨再心不是没有想到，但白欣并不知道赵大贵是黑瞳的人，如果由他杀了赵大贵，黑瞳一定不会和他善罢干休。军统内部那些伎俩他太熟知了，如果由他杀了赵大贵，黑瞳一定会把此事当做自己的把柄报告给军统本部，以此来解脱自身的嫌疑。
“走呀！”白欣不解地看着杨再心，“再犹犹豫豫，赵大贵肯定要被他们抓去了。”
“没有其他办法可用吗？”杨再心盯着白欣问。
“抢先杀了赵大贵这是最好的办法……”白欣不再理会他，转身走院子。杨再心只好跟上，但刚出了大院门，杨再心差点惊得坐到了地上。北面远处，赵大贵在两名战士的押解下向这边走了过来，他们身后，赵大贵老婆手提一个包裹哭哭啼啼跟着，再后面，孙敬忠背抄双手，态度安详地跟着。
“完了，彻底完了！”杨再心一阵绝望，现在唯一能解脱的只有自杀一途了，他把手伸向了腰间的枪套。肩并肩站立的白欣却不动声色，伸手按在他掏枪的手上，问：“你干什么？你想让我也跟着你一块殉葬？”
“赵大贵一个农民，别指望他能替我们隐瞒，于其等着受到审查还不如自己了断。”
“混账话，上峰派我们前来是让我们束手待毙的吗？如此行事何以对得起党国的栽培。”白欣阴冷地说，“我实在想不明白，霍天河看中了你哪一点，遇到一丁点小事就吓成一腚屎！”虽然杨再心过去一直非常赏识白欣的胆识，但他毕竟是自己策反过来的，现在的表现比他这个老牌特务还坚定，他此时才有所醒悟，白欣绝不是当初想象的那样，只是边区保卫处的一名干事，也许他的来历比自己还要复杂！但正因为如此，杨再心像得到了主心骨，放下掏枪的手，强作镇静，迎了上去，他对赵大贵视而不见，直接奔向了孙敬忠。
“孙副处长的能力比我强得太多了，这么快就抓住了凶犯，真是没想到啊！”杨再心伸手和孙敬忠握了握。
“我没有杀人，杨副科长，我真的没有杀人……”双手被绑上的赵大贵回过头大声喊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