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收买
“大鸭子”派人直接找到边保办事处来,自从到陕甘宁边区潜伏,这是白欣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一向认为处理任何突发事件都游刃有余的他,面对如此情况也手足无措了。他的手枪就藏在枕头底下,几次产生掏枪崩了此人的念头。事后也不是不好解释,土匪为了杀他,竟然冒险闯到家门里来了。关键是那张要命的血书。这是他和匪首“大鸭子”一个头磕到地上时,一时冲动写下的。为了表达相互间的信任,他和“大鸭子”同时咬破指头,在这张纸上写下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八个字。只要他枪一响,几秒钟之内,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还受伤躺在床上的他无论如何没有机会将这张纸毁掉或者藏起来。现在就是这八个字让白欣陷入了绝境。为何要给人家留字据呢!白欣认为他犯了作为一名潜伏人员的大忌,但现在后悔也晚了。
白欣考虑再三,彻底放弃干掉此人的念头。皱着眉头说:“我那‘大鸭子’大哥也是欠考虑呀!这是什么地方?我出了事不要紧,如果你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兄弟,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我那‘大鸭子’大哥。”
看来对方也是老江湖了,并没有为他的“推心置腹”所感动,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既然‘白表哥’心中都装着兄弟们,这就好办了。”他一直伸在褡裢里的手掏出了两根黄灿灿的东西,往白欣枕边一放说:“这是我们大当家的让送给你的。”
“金条……!”白欣脸色严肃地说,“你拿这个东西出来,想找死呀!”
“大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生意人,赚了些钱,送表哥两根‘黄鱼’,即便有人看到又能如何。”“小表弟”的声音忽然放大了,“大表哥,你一定要收下哟!当年要不是你从日本人的枪口下救了我,哪有我的今天……”
“哎哎,兄弟,你别叫唤了可成?”白欣脸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你们这些人做事的方式我多少也懂一些,”“小表弟”说,“声音越大,其他的人越不会怀疑。”
“好了,你此次来找我,到底为了何事?”白欣不耐烦地问。
“我来找‘表哥’就是为了救被你们俘虏的那些兄弟。”“小表弟”说,“自从那些兄弟被你们俘虏,大当家的真是‘饭不吃茶不饮’……”
白欣打断他的话说:“两根黄鱼来买被俘土匪,亏你们大当家的想得出来。”
听到白欣直指他们是土匪,“小表弟”脸色变了一下,马上又回复不在乎的气色,拍着胸脯说:”我们大当家的说了,只有你能把人弄出去,就是再花两根黄鱼,他也是愿意的。”
“你当我贪恋你们的金条,”白欣无可不可地说,“我对你说吧,想让把你们的人都放了,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别说是我,就是杨再心在这里,包括邵斌邵处长也不可能办到的事。”
“那好吧,”“小表弟”想了想说,“你把一个人弄出来总可以吧。”
“谁?”这些土匪白欣也不愿太得罪,逼急了,他们真能把他买喽!他想,如果处理得当,把那些还关押在隔壁的俘虏弄一个人出来大概还是很难的事情。
“我大当家的小舅子,他和你一个姓,姓白,名叫,名叫‘白顺杆’不过我们都叫他‘钻地鼠’,你不知道,别看他个子挺高,专干偷鸡摸狗的事,有一次竟偷到保长家里,趁着保长女儿熟睡时上去就干,结果保长女儿都差点被他撕叉了也没办成事,保长听到动静跑过来看,‘钻地鼠”那个大个,抱起保长贯在墙上,头破血出没一会就死恰恰,可惜了那个保长女儿,水灵灵的就像端午吃的糯米粽,也让他一不干二不休,活活掐死……”“小表弟”咽下一口吐沫,像是极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样无恶不作的人你也要救,”白欣说,“照我说,他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没办法啊!””小表弟”说,“谁叫他是大当家的小舅子呢,我们压寨夫人说喽,如果不把她兄弟救出去,大当家的以后别想上她的床。”
“呵呵,”白欣奇怪地问,“你们大当家的也有怕的人,真是一物降一物。”他想想说,“你说的这个人我好像没见过,没被我们俘虏也有可能。”
“我们已经打探清楚,‘钻地鼠’就是被你们抓来的,”“小表弟”像想起什么,然后说,“对了,我们大当家的说了,你每次到我们那里去,都是他小舅子陪着他接待的,你应该认识这个人……”
“我认得此人?”白欣突然心里一激灵,“要坏事”。他想起杨再心曾经杀过的那个人,也是因为说认识自己被杀的。一定是这个人了。
“到底怎么办?“白欣一时陷入极度的恐慌中。
“怎么了?”“小表弟”看出了白欣脸上的表情变化,问道,“救个人也如此难办?”
现在要做的还是先把此人打法走。白欣主义一定,笑了笑说:“救一个人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总归你今天就要人是不可能的,要等两天……”
“还要再等两天?”“小表弟”的思想肯定又到了邪路上,淫邪地笑着说,“好吧,就让我们大当家的再忍耐两天,不过压寨夫人身上上不去,可就又要有良家妇女遭殃喽!”他抓起褡裢甩在肩上,向白欣拱拱说,“既然白表哥让我再等两天,我就再等等,告辞。”他转身刚要走,白欣突然喊道:“慢着……”
“干什么?白表哥还有什么吩咐?”“小表弟”转过身。白欣并没有回答他,向外面喊道:“快来人,外面有人吗?”
“你想干什么?”突然事情有变,“小表弟”右手迅速插入了褡裢之中……但没等他的枪拔出来,孙敬忠带着两名战士已经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一起指向了他。
那股突袭刘川堡的土匪窝里竟然有人直接找到这里,白欣不能不感到意外。从见到这位“小表弟”开始,白欣的脑海里就产生了一种想法,直到他要告辞离开,白欣这种想法才逐渐明朗起来。几天前他向孙敬忠请求过黄河不就是为了见他们吗,现在人已经站到自己的面前,不是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看到“小表弟”惊恐的目光,白欣笑着说:“生意人就是怕扛枪的,你是来向革命捐款的,有什么可怕的。”他指着枕头边上的金条对孙敬忠说:“我这个表弟人虽粗鲁,但做生意一把好手呢。这不,不到三年时间发了一大笔财,听说我们八路军经费紧张,非得要捐两根金条不可,孙副处长您看……”
“真是的,你们兄弟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孙敬忠松了口气,把手中的手枪插入腰间枪套里说:“白干事,你老革命了,难道不知道我党的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就是不听,放下金条就要离去,所以我只好把你们叫进来了。”白欣看看“小表弟”笑着说:“我说的不错吧,就是领导来了,也不会要你的东西。”
能被“大鸭子”派来救人,当然不会是无能之辈。“小表弟”放下过于紧张的神色,顺坡下驴“哈哈”大笑说:“就白表哥你那一嗓子,我刚才还纳闷,难道因为不愿收下这两根‘黄鱼’,还要叫人把我抓起来?”他拿起床上的金条递向孙敬忠,诚恳地说:“看你们的吃穿用度,哪像是吃粮当兵的人,和叫花子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白表哥不愿要,怕犯纪律,您这位首长就代表八路军弟兄们收下吧。”
“好,既然你对革命有如此感情,我就收下了。”孙敬忠接过金条递给身后的小卢。
“怎么样,我说白表哥就是多心了。这位首长多爽利。”“小表弟”向四下拱拱手,说:“天不早了,我也该走喽!”
“唉!你现在哪能就走喽!”孙敬忠伸手拉住了他,“于私你是我们白干事的表弟,于公你今天对革命做出如此贡献,说什么这顿饭我们是要招待的。”
“那……这?”“小表弟”回头看看“表哥”。白欣正在为难如何挽留此人,孙敬忠替他完成了心愿。于是笑着说:“你就留下吧,别担心,两根‘黄鱼’换顿饭还是可以的。”
“哪里是可以,我们赚大发了哟!”孙敬忠回头吩咐小卢,“让老海多搞几个菜,就说白干事表弟来了。”
安排完晚饭的事,孙敬忠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相让“小表弟”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后,一屁股坐到了白欣的床上。掏出香烟分给白欣和客人每人一支,然后向客人说:“我们边区自制的香烟,只怕难和你的胃口。”
“哪里哪里……”“小表弟”低着头接过纸烟,掏出打火机首先伸向孙敬忠的嘴边。孙敬忠借着他的火点燃香烟,然后问:“我还不知道这位兄弟的大名呢,白干事,你的表弟叫什么?”
正在给白欣点烟的“小表弟”,十分乖滑地抢过话头说:“我和舅舅自小就亲,所以我和大表哥姓了同样的姓,我叫‘白兴旺’,兴旺发达的‘兴’……”
“‘兴旺发达’的‘旺’,是吧?”孙敬忠“呵呵”笑着说,“你父亲很会给你起名字嘛,你一定会兴旺发达的。”
“这哪是我父亲起的名字,他老人家在我三岁时就过世了,这名字还是白表哥给我起的呢!”“小表弟”看着“表哥”说,“表哥,你大概忘喽,你刚上私塾的头一年,们家乡夏天发洪水,你我两家吃糠咽菜好不容易渡过来,第二年我也上了私塾,你说但愿我们两家将来能兴旺发达,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白欣想笑,这都哪跟哪的事,但他不能不佩服“大鸭子”这位属下的应变能力。如此能力的人干土匪确实太可惜,白欣暗思,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最好不过了。
白欣家远在江南,如何在这里有这样一位表弟。但他“表弟”的话说得无懈可击,孙敬忠笑着说:“白干事,不怪你精明强干,就是你这位表弟也是不得了哟!”
听到孙敬忠如此说,白欣心里不由一惊,把“表弟”的话前前后后又回想一遍,并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笑着说:“‘小表弟’自小在农村长大的一个土包子,不过做了几年生意才练得有些出息。”
孙敬忠想了想,抬头问客人:“白老板一直都在这里做生意吗?”
“小表弟”为难地笑着说:“不瞒首长说,我做的可是‘土’生意,这里是八路军的地盘,我哪敢在这里干这个。”
“哦,你是贩卖烟土的?”孙敬忠皱起了眉头,“虽说现在是乱世,干这个风险可是十分大的,说不定哪天就能掉脑袋。”
“首长说的可不是,”“小表弟”无奈的表情说,“在国统区,卖任何东西都是过五成的税,并且物价飞涨,今天卖东西的钱,说不定明天连成本都不够喽!也只有这个东西还有些赚头。”
“我虽然不会做生意,还是能听出白老板的生意经念得满精明嘛!”孙敬忠说,“不过我还是劝你,别再冒这个险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命搭上了可不值哟!”
一旁一直默默无语听他们谈话的白欣也不能不佩服这个小土匪的精明。他忽的心里一阵发紧,这能是一个惯匪所具有的思想嘛!一直认为“小表弟”在演戏给孙敬忠看的白欣,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说不定面前的这两个人正在给他演一出双黄呢!白欣的心焦躁起来,额头上冒出了细微的汗。
坐在对面的“小表弟”看到了这一切,马上站了起来,走到他床前,关切地问:“表哥,你的头很痛吗?你看,头上的汗都痛得冒出来了。”
白欣很不满意于他的多事,但已经从心里对此人产生了怀疑,不得不装出痛苦的样子说:“可能是话说得多了,我的头疼得厉害。”
“我怎么把这个东西忘了。”“小表弟”从肩头拿下褡裢,掏弄半天拿出一个黄色的瓶子说:“我这里有云南白药,用一点点就能止痛。”孙敬忠目不转睛看着他手中的瓶子,而白欣盯住的却是地上,因为那张要命的纸被“小表弟”无意中掏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