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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欣一直把杀害王小毛的凶手定格在老海、赵大贵甚至杨再心这些人之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凶手会是小卢。白兴旺告诉白欣，那天他们那一帮兄弟突袭刘川，他由于怕吃枪子儿，枪一响就装作解手躲入一块山丘旮旯里，后来众兄弟纷纷逃窜他就没有跟上。一向机灵的他被没有惊慌失措，躲在原地动也不动，终于躲过被击毙或当俘虏的命运。枪声渐渐稀疏下去，他从躲藏处溜出来。按一般人的做法为了逃命一定会往北面土匪逃窜的方向跑。 白兴旺暗想，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也许是刘川圩子里面。他把自己的枪藏在一块山石下，拍拍身上的土，大摇大摆往圩子走去。
白兴旺毕竟贼人胆虚，边走边往圩子上望。虽然战斗早已结束，圩门外已经渺无人迹，但他知道，八路军是正规部队，这个时候不会不在圩子上派岗哨。他看到的圩墙上却是冷冷清清，并没有哨兵。
白兴旺产生了轻蔑的想法：“这里八路军的指挥官绝对是个无能之辈，战斗刚结束就得意忘形喽，竟连一个岗哨也不派，就不怕敌人卷土重来？”他探头探脑刚走到空洞洞的圩门下方，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他刚想跑，但被理智克制住了。他急急忙忙隐藏在圩门边上，往里一探头，正看到一名八路军战士挥刀砍向另一名背枪的战士。可以断定这是第二刀了，因为被砍的战士上身已经被鲜血全部染红。
“他们自己人干起来了？”白兴旺不知所以然，他更不敢再看下去，慌慌张张扭头逃窜了。
虽然仅仅那一面，杀人的战士已经深深印入他的脑海里。刚才吃饭前，当小卢和白兴旺在门前相遇时，白兴旺心里突地一跳，马上认出他就是那个杀了自己人的人。
听完白兴旺说的故事，白欣陷入思考，但很快就认同了白兴旺的说法，因为在这件事上，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白欣告诫他：“你要想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你就必须把这件事情烂在你的肚子里。”
“这还用你交代，我连这点头脑也没有，敢到这里来找你。”白兴旺出着主意说，“不过，我们正可以拿这件事要挟他，要回我刚才丢到地上的血书。”白欣很清楚，这个“小表弟”打的主意不过是想要回东西来继续要挟自己。这个时候，白欣还不能告诉白兴旺，那份血书已经不存在了。但比这个更重要的那份情报却让小卢取走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小卢到底把情报送到了谁的手中。杨再心已经离开刘川，赵大贵在滩枣林里的做法让白欣不过过于相信此人。刘华堂根本就不用考虑，现在可以对小卢实施监视的只有他自己。但他还在伤病中，一旦实施对小卢的监视，别说小卢本人了，就是刘川办事处的其他人也会怀疑的。白欣抬头看着白兴旺，心头一亮。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没有受过特别训练，但从他敢孤身一人前来这里，就可以得知这是个胆大心细的家伙。白欣想到这里，笑着说：“我和你们大当家交拜时的血书被小卢弄去我十分痛心，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把东西到底交没交到别人的手上。当然做这些事时一定不能被他发现喽！”
“你说的这个我懂，我现在就去看看。”白兴旺兴冲冲地出去了。但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了屋里。看着白欣疑问的目光，白兴旺告诉白欣，小卢出去了。听老海说，他好像去看什么亲戚的。
白欣判断，小卢一定是去和他时常提起的那个什么“黑瞳”接头了。他们接头的地点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即便知道他们接头的地点，白欣也不敢让白兴旺去监视。如果真有这个所谓“黑瞳”的存在，他的手段岂能是小卢之流可比，白兴旺跟过去只能是送死。当然，白欣并不是为这个假表弟的安危担心，他是怕一旦黑瞳知道他派人对自己实施监视，他白欣的日子大概也就过到头了。
白欣没有想到，他对小卢的判断是一次错误。就像老海告诉白兴旺的那样，小卢还真是走亲戚去了。他刚从白欣手中得到东西就急不可耐交到老海的手中，并拿回了老海答应他的二十块银元。老海告诫他说，银洋当然是好东西，但他身边整天带着这么多钱，早晚会让人起疑的。小卢说：“你太把人看扁了吧，这些我还能不懂。”他心中早有打算，不过不能告诉别人罢了。
吃过饭，小卢就向孙敬忠告了假。理由很充分，刘川办事处马上要撤销了，他想趁着今天没有站岗任务，去二姨家看看。孙敬忠问他：“天快黑了，最近这里又不太平，你二姨家远不远？”小卢告诉他，他二姨家就在刘川南面三四里路的地方，一会功夫就到了。孙敬忠也不好阻拦，只得同意。
小卢换上便服，唱唱嗷嗷地出发了，开始他还紧紧握住口袋，当过了南山坡，就放开口袋，任由口袋中的银洋互相碰得“叮当”响。在他的耳朵里，这是多么美妙的响动啊！快到地点时，他又在山坡上采了一束还没有冻死的山菊花。
因为几天前发生的那件刘川堡受到土匪袭击的事件，这个更小过刘川的小圩子，太阳没下山就早早关上了圩门。按说这个时候绝不能以私人事情去叫开人家圩门了，但小卢想到近在咫尺的那个他整天念念不忘的人，也顾不了那些了，使劲拍打着圩门。很快，圩子上伸出一个背着梭镖的身影，问小卢：“你是干什么的？”小卢想到，如果告诉他自己是走亲戚的，他未必会把门打开。思索半天，说：“大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刘川的八路军战士小卢呀！”圩子上的岗哨，把头伸出来看了看，也许真的认识小卢，也许被他糊弄住了，连忙说：“哦！是八路军同志呀!别急，我马上给你开门。”
利用八路军的身份很快叫开了门，小卢很是得意，他想到，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表妹的话，不是可以改变一些一直在她眼里没有出息的形象吗？
小卢的身世就像白欣掌握的那样，很简单，简单得在边区保卫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就这简单的身世让他自小饱尝了人世间的辛酸。五岁丧母，七岁丧父，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奶奶在一次出门讨饭时又命丧在一条疯狗的嘴下。大西北土地贫瘠，大富大贵的家庭难得一见，一些生活殷实人家还是为数不少的。每当小卢讨饭走过这些人家门前时，小小的心灵就在想，这辈子要能过这样的日子多好呀！他并没有想，怎么样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自小没有关爱，倍受屈辱的生活使他的心灵慢慢畸形起来，由于这种畸形的心态在他的心灵中根植的太深了，三年边保战士的生涯也没能将他挽回来。反而因为长期讨饭的经历，却让他养成察言观色讨好人的习惯，因此他在边保里面的人缘极好。
洛阳陷落，为便于对黄河东岸敌占区展开工作，边区保卫处在刘川堡设立了办事处。小卢随着杨再心来到了这里。很短时间里，一直在物色策反人选的老海很快发现了小卢心灵上的薄弱点，开始也只是在伙食上对他有所关照。也就是这段时间里，小卢找到了远嫁到这里的二姨。二姨家在刘川堡南面的上河川。有这门亲戚可走，自小孤苦伶仃的小卢大喜过望，每当有空就去二姨家走走。
小卢二姨家的生活在当地算得上小康之家。十几亩河滩田像这里许多人家一样栽满大枣树，另外二姨夫每年还要随着一只马帮前往关外贩卖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虽然现在战乱年代，二姨夫早已停下了小商贩的活动，但早几年的收入还是把家道治理得殷殷实实。
二姨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女儿，比小卢仅仅小两岁。虽然两个人年龄相当，但各自天差地别的成长经历，让两个人的性格出现了极大的反差。小表妹正是鲜花绽放的年纪，又因家道殷实从来没有受过艰苦劳作的摧残，在小卢的眼中成了春天里见到的，那枝开得最艳的山丹丹。这枝魅力四射的“山丹丹”却并不把这个穿着军装扛着大枪的表哥放在眼里。虽然因为没有儿子，二姨姨夫对小卢很不错，但每次小卢到家，表妹总是表情淡淡，好像根本不愿认这个和自己有着极近血缘关系的亲戚。
自小饱尝屈辱的小卢，根本不把表妹的白眼放在心上，反而变本加厉的想讨好她。二十岁早已懂得人事的他，知道如何去讨好表妹。但边区是实行供给制的，无论干部战士吃穿用度都是由政府统一配发，即便有些津贴，每个月也不过块把几毛钱。小卢想到了老海。这个老红军对人对事十分豁达，不像其他首长，动不动就是忆苦思甜。他开始向老海借钱，每次去二姨家都要借一次钱。虽然他知道这是个无底洞，为争取能看到表妹对他的粲然一笑，是黄河他也打算闭眼跳下去了。
终于去年一个冬天，当小卢余兴未尽从二姨家回来的路上，老海拦住了他。问他，今天去二姨家过得快乐不快乐。小卢今天刚刚第一次拉过表妹的手，这也许是他长这么大最快乐的一件事了。
“到底是年轻时光好。”老海无比羡慕的说。“我看出来了，你送你表妹的那只银镯子，她一定十分喜欢。”
小卢就是趁着给表妹戴镯子时摸了她的手的，脸上一红说：“老海，多亏你借的那五块银元，如果你不借那些钱，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商贩把镯子卖给刘川老族长的女儿了。”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老海皱着眉头说，“我今天被杨副科长批评了。”
“杨副科长批评你干什么？你的饭做得最好吃了，每天都有新花样。”
“眼看离年底还有两个多月，我却把今年大伙的菜金透支光了，你说杨副科长能不急嘛！他说我如果两日内不把钱还上，就把我送到边区法院，以贪污罪枪毙我。”
小卢并不是头脑简单的人，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你借给我的钱就是大伙的菜金款？”
“不是你借的还能有谁，”老海说，“你每次去二姨家都要带礼物，我怕你表妹煮熟的鸭子飞了，所以担着干系把钱借给了你，现在再不把钱还上，只怕你我都要被枪毙喽！”
小卢遇到了他根本没法解决的问题，最终在老海的威逼利诱下，被他成功策反，成了军统一名外围成员。
老海来边区是受军统本部指派做长期潜伏的，他策反小卢也是做长期打算。小卢沾了这个光，自从被老海策反，好长时间并没有指派给他什么任务。直到土匪偷袭刘川堡的第二天早晨，老海才向他发出第一份指令，让他杀了在北门外站岗的王小毛。
在小卢心里已经根深蒂固，王小毛是自己的同志，于是问：“王小毛像我一样，不过是名普通的战士，杀他干什么？”
“我早对你说过，干我们这行的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老海一番训斥让小卢闭上了嘴。但他却有另一番难为。在战场上明枪明刀地杀人，他不止一次干过，现在让他搞暗杀，他不知如何下手。老海告诉他，自己会掩护他的，他只管行动就是。暗杀成功了，小卢却吓得两夜都没有睡好觉。老海私下教导他说，干间谍这一行的，搞暗杀是常有的事，关键要培养杀心，只要杀心有了，就是杀自己的老子，也会毫不手软。并奖赏他边币五十块。小卢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心想：“这够去二姨家多少次的呀！”双手哆嗦着接了过去。暗暗思量：“杀心，什么是杀心？杀心就在这一张张的钞票里。”从那时起，无论老海派给他什么任务，都毫不含糊地去干。有时几天无事，他还会偷偷地问老海，“黑瞳”这几天为啥不不派他们任务了？对他过于积极主动的表现，老海好笑又担心，这个愣头青，说不定哪天就能带着他一块暴露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