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邵斌跟罗茹说:“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地方,有些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罗茹知道他说的是关于丢失情报的事,她默然什么也没有说。邵斌又嘱咐老海:“你待在这里照看罗茹吧,厨房里的事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
老海追到了门前说:“同志们辛苦了大半夜,吃完饭让他们把碗筷放在那,抓紧时间休息吧。”邵斌笑笑没有出声,走向对面的厨房。
罗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老海,看到他走回到面前,微笑着说:“到底是家里好,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还有同志的关心。”
“是吗?”老海淡然一笑,马上郑重其事地说:“十年前我刚从国统区跑过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比你强烈多了。”他拿起刚才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瓶看了看,随后拧上了盖子。
“这老海够抠门的,一些野蜂蜜还不给自己吃完。”罗茹渴望的眼神看着老海手中的瓶子,问:“这东西哪来的?比家养蜂蜜好吃多了。”老海并不接她的话,把玻璃瓶放入了口袋,问罗茹:“你是从大城市过来的,边区生活苦,也真难为你了。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肩负重任的人,为何把自己当成一名普通战士那样去拼命?”
“你……?”罗茹警惕地看着他,然后笑了笑说,“眼看土匪将要杀进来了,圩子被他们攻破,即便我们能冲出去,那些老百姓还不全部被他们祸害了……”
“你说的也对,革命军人嘛,哪能只顾自身的安危。”老海脸上的讥笑一闪而逝,透过窗户向南厢房看了看,说:“你的情况安稳下来了,我得过去看看,大概他们都该吃完饭了。”
“老海……”罗茹叫住走到门前的老海。
老海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此刻罗茹脑海中好像产生了一些什么想法,出了一会神,说道:“没有什么事, 你去吧。”
“哦!对了。”老海却转身回来,罗茹奇怪地看着,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大半新的家做布鞋问:“罗同志,你仔细看看,这鞋子是您丢的吗?”
罗茹仔细看着老海手中的鞋子,激动地用胳膊支撑想坐起来,随后“哎哟”了一声。
“别激动,别激动……这样激动对你的枪伤没有好处。”老海阴沉着脸,从后面扶着罗茹慢慢躺了下去。
罗茹平静了一下心情问:“老海同志,这只鞋子你是从哪儿捡到的?”
老海回答:“这只鞋子是清早我到山坡上拾柴禾时捡到的。昨天你刚来时,好像穿的就是这样的鞋子,所以带回来了。肯定是‘偷鞋贼’慌忙逃窜时无意弄丢的。
老海的解释无懈可击。罗茹接过鞋子,又仔细看看,鞋子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心情,却仍是沉甸甸的。
老海意味深长地说:“如此重要的东西可要收好喽!”
“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收好喽?”老海回过头去,只见杨再心吊着胳膊走了进来。
“东西难得呀!我们吃的东西太匮乏了……”老海掏出玻璃瓶向杨再心晃了一下。
“好东西留给伤重的同志吧,”杨再心笑着说,“我可不是来向你要蜂蜜吃的,我求你治伤来了。”
刘川北门外,一座废弃的窑洞前,警卫战士令俘虏背靠墙壁站好。这些土匪一向散漫惯了的,站在那里抠鼻揉眼没有个正相。一名战士用枪托把排头的高个土匪捣了一下“站好。”
高个土匪“哎哟”一声借机蹲了下去,捂着腰叫唤:“我的腰折了,我的腰被你们打断喽!”
“别装腔作势,快站起来。”战士扯着胳膊往起拖他。土匪停止了叫唤,拧头看着他说:“你别对我凶,你们共产党不是整天说‘优待俘虏吗’,我看你们怎么优待大爷。”
“你他娘的放屁。”枪托砸向了土匪的头部,这次再没有留情,土匪头上立刻冒出了血水。
“杀人喽!共产党杀人喽!”高个土匪大喊大叫,其余几名俘虏看到战士真动了粗,吓得随着他喊了起来。
一直慢慢走着想心事的杨再心赶紧跑了进来。本来站成一排的俘虏涌到他的跟前:“首长,你给我做主啊!我的腰被打断了,头也被打漏了……”高个土匪捂着脑袋的手指缝里往外冒着血,看起来确实怕人。
“这是怎么回事?”杨再心严肃的目光看着小战士。
“他骂我,所以我就……”年轻的战士清楚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低下了头。
土匪另一只手着小战士向杨再心哭诉:“我早知道你们共产党八路军优待俘虏,所以我一枪没放就向你们投诚了的……”
“好了好了。”杨再心的枪伤隐隐作痛,不耐烦地阻止了俘虏,命令战士:“给他包扎一下。”受伤的土匪却不依不饶:“你们打了我就这样算了不成,我要向你们的上级告状。”
“他妈的,你给我闭嘴,再叫唤,老子毙了你。”杨再心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什么优待俘虏,狗屁……”土匪嘴里嘟嘟囔囔,声音小了许多。战士掏出一块备用的棉布条,开始替他包扎,由于带着气,下手很重,土匪“哎哟”一声,看看对面的杨再心没有再敢说什么。他的头伤包扎好后,杨再心吩咐战士看押好俘虏,然后向门外走,他的胳膊疼痛难忍,想早些找老海治治。
“首长,我有话说。”杨再心回过头,还是刚才的高个土匪。
“你又要干什么?”杨再心不知是因为厌烦还是伤痛,眉头紧皱。
“我有事要汇报。”土匪向两名战士扫了一眼。杨再心的心一动,回过头命令警卫战士:“看好其余的人。”然后向高个土匪说:“你跟我走。”
出了窑洞,杨再心望见不远处的圩子上,一名战士和一位扛着梭镖的农民在站岗。
杨再心领着高个土匪到了门洞下。杨再心往围墙上一靠说:“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你们这里有我认识的人。”土匪轻轻的一句话,杨再心差点跳起来。他警惕地四下看看,问:“有这事?你别是骗我吧!”
“我如果骗了首长,你马上毙了我。”土匪神秘地说,“那个人去了我们那里两趟,都是和大当家的关在屋子里说话,每次都是我送茶送水送吃的,扒了他的皮我也能认出来……”
杨再心头上微微出汗了,他沉思片刻,狠狠的目光盯着土匪问:“我带你去辨认,你敢当场指认吗?”
“那有什么不敢的。”土匪拍着胸脯说。“如果我立了这一功,你们不会杀我吧?”
“那当然。”杨再心咳了一声说,“如果你能把这个内奸检举出来,我做主给你发路费放回家,不过回去不能再当土匪了。”
“回去后,我一定好好过日子,绝不再当土匪了,绝对不……”高个土匪头如捣蒜似地发誓。
“那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指认,免得夜长梦多。”杨再心带头往门洞深处走,刚出了门洞,突然他脚下一滑,摔倒地上,大声喊了起来:“土匪跑了,土匪想逃跑……”
高个土匪离杨再心不过几米的距离,还在呆呆发愣。杨再心手中的手枪响了,高个土匪闷声不吭,像一堵墙栽倒地上。眉心一个洞,胸脯上两个洞,“汩汩”向外流着鲜血。
杨再心吹了吹枪口漂浮的硝烟,舒心地笑了。但他马上改换成痛苦的神情,抱着受伤的胳膊呻吟起来。看押俘虏的警卫,还有圩子上的哨兵都跑了过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先跑过来的哨兵问杨再心。
“这个土匪把我骗出来,趁我不备把我推倒地上,他肯定是想抢我的枪逃跑……”杨再心在哨兵的搀扶下,虚脱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犯错误的警卫战士把躺在地上的土匪翻了个儿,埋怨杨再心:“首长刚才就不该信他的话,这样的人,狗改不了吃屎。”
“你说的也是,我是太轻信他的话了。”杨再心把手枪插入腰间,吩咐警卫战士:“我要回去向邵处长汇报刚才发生的事,这些俘虏一定要看好喽,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刘川人口虽少,由于地处峡谷,可供盖房居住的地方并不多,所以街巷散落,拖得挺长,从北门到中间位置的办事处,少说也有二里来路。在这二里来长的路上,杨再心到处可见正在绘声绘色讲述第一次参战经历的刘川百姓。有些人争辩起来,为了证明自己所说属实,杨再心不时被拦住参入到他们的争论中去。
眼看离办事处不远了,杨再心看到白欣向这边匆匆过来。两个人边走边谈,杨再心把打死土匪的事绘声绘色告诉了白欣,白欣皱着眉头却没有他想象那样兴奋。
“咋的了?”杨再心奇怪地问,“打死这个知道内情的土匪,你不是过了一关?”
“切,这个关口哪能就这样过了。”白欣把邵斌让他陪同审讯土匪的事告诉了杨再心。
“知道内情的土匪已被我打死,陪同审讯又能如何?”杨再心问。
“你敢保证只有一个土匪认识我?”白欣苦笑着说,“我总怀疑邵斌让我陪同审讯是故意的。”
杨再心问:“故意的,不会吧?”杨再心问,“难道他对你产生怀疑了?”
两个人很快到了办事处大院的门前,刚要进去,只听背后有人叫他们:“杨副科长,白干事……”两个人同时回头,只见刘华荣刘歪子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肩上还扛着一杆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