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欣努力想坐起,却没有成功。老海满面堆笑说:“白干事,你一向是强人啊!今天也不得不享受我的照顾喽!”
“强人,还强盗呢!”白欣硬挤出笑容,说,“你老海照顾照顾女孩子还行,我一个大老爷们受你照顾,承担不起哟!”
“来,喝上一些吧。”老海挑起一汤匙蜂蜜水喂入白欣的口中。四周都是大老爷们,白欣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他咽下一口说:“还是我自己喝吧,这样喂我也难受。”
“你看看自己的样子,能自己喝吗?”老海又挑起一汤匙,说,“还是乖乖的让我喂吧。”旁边的孙敬忠也笑了,说:“老海同志能到保育院去工作了,如果你到了那里,一定是一名合格的保育员。”
“我倒想去当保育员,你孙副处长能放吗?”
“怎么扯上我了,”孙敬忠说,“你可是边保总部的人,你要想走可以去问问邵处长呀!”
“你真当我想走,我在这里干到死算喽!”老海喂下最后一口蜂蜜水,站起身说:“锅里还熬着羊杂碎,白干事喂的羊,还真没都便宜旁人。”
老海端着碗还没有走出屋子,只见一个人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和老海撞个满怀。老海年纪大了,猛的一踉跄,差点倒在地上。
“冒失鬼,死了娘老子了?”老海生气的骂了一声。他定睛一看,还真让自己骂对喽,这个人正是刚死了母亲的刘华堂。
“孙副处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呀……!”刘华堂往地上一跪,就给孙敬忠磕头。这里的风俗,热孝在身的孝子,只要见了长辈平辈的亲朋好友、乡亲邻里,磕个头也不为过。但刘华堂母亲已经下葬了的,怎么还行此大礼呢?躺在床上的白欣心里一紧,那件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孙敬忠从地上拉起刘华堂问:“华堂,我们已经是同志了,你有什么为难事或者什么委屈可以直接说,用不着这样。”
刘华堂哭诉了原因:“我娘的墓被人掘了,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这不是让我刘华堂一世也抬不起来头嘛!”
白欣的担忧应验了。那个大老关确实该死,左三番又五次告诉他,盗到东西后,一定要把墓原样封上。到底还是被他露了马脚。由此白欣马上想到他让大老关偷来的东西。那只破鞋子是藏在他身上的,枣林被袭,不知道东西是否被袭击者翻去了。但身旁如此多的人,白欣只能干着急,不敢去动一下身子。如果杨再心在这里就好了,他可以提议把他弄到他们的房间里。理由很简单,在办公室里休息如何能休息好!
是啊!醒过来老半天了,杨再心咋没有出现呢!他有任务出去了?白欣正在狐疑,听到孙敬忠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被盗了墓?墓里有值钱的东西吗?”刘华堂停止哭声,赶紧回答:“我家三代贫农,连棺材还是大伙凑的,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送给死人!”
“那就是说,盗墓贼不是奔着钱来的,冰天雪地的,那他掘墓挖坟干什么呢?”孙敬忠抚摸着胡须丛生的下巴,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白欣:“白干事,我前天听小方说,你好像打死了一个企图袭击你的盗墓贼?”
白欣思想上早有准备,平静地回答:“小方说的没错,这个人是刘川方圆百里的惯盗了,我听说他祖孙三代都是干这个的……”
孙敬忠打断他的话:“你认为刘华堂母亲的墓有没有可能是他盗的?”
“这个绝不可能,”白欣断然否定说,“那天我刚离开刘川,就被此人标上了,直到袭击我被我枪杀,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他一个盗墓贼袭击你干吗?”孙敬忠锐利的目光盯着白欣苍白的脸。
“这个好回答,”一直沉默在旁的宁远说,“这个盗墓贼一定是被土匪或者干脆说是被国民党收买了,他的使命也许就是针对我党干部的暗杀……”
“你说的十分有道理,”孙敬忠赞赏的目光看着宁远,“真不愧是国统区过来的人员。”宁远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孙副处长过奖了。”两个人互相看看,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刘华堂母亲被掘了墓,而这里最出名的盗墓贼又被人杀了,只要是个稍有判断力的人都能得出此中不会没有某种关系。孙敬忠像不愿理会此事或者此事不值得理会,安慰刘华堂说:“你母亲的墓被掘,我们都很痛心,但既然没有被盗什么东西,我看就算。”然后又告诉他,刘川边保办事处已经奉命撤掉,让他赶紧找人把母亲的墓收拾好,不日即将开拔,前往延安。
有了这个好消息,本来就对母亲墓被掘并不怎样放在心上的刘华堂很快忘记了此事带来的“痛苦”,兴奋地答应一声,颠儿颠儿的跑走了。
“我们马上要走了?”白欣奇怪地问,“你不是说,土匪的事一日不调查清楚一日不离开刘川的吗?”
“邵处长已经到了延安,他发来电报,有更重要的事让我们做呢!”孙敬忠说,“当然,土匪数次袭击的事也不能放弃。本来你主动请命前往调查,但现在你这个样子,只好另派其他人了。”
白欣不想失去过黄河的机会,就说:“一点皮外伤,我没有多大事,还是我去吧。”
“你能行吗?”孙敬忠担心地看着他说,“你还没过黄河就受到袭击,说明他们已经盯上了你,再次前往只怕……”
“吃一堑长一智,连袭击自己的人是谁都不清楚实在丢咱边保的脸,说什么还得我去。”白欣告诉孙敬忠他没有及时过黄河是因为没有找到渡船,这次办事处要把渡船先准备好喽,秘密过河,不会再给敌人什么机会。
“过了黄河就是国统区,他们袭击起来不是更顺当?”孙敬忠问。
“当然,国统区会比这边更危险,”白欣思忖片刻说,“你刚才说了,他们在黄河对岸袭击我会比这边方便的多,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这次他们不会等我过了黄河再对我动手,为何急不可耐在这边就下手了呢?说明他们有在这边动手的动机,或者说必须在这边动手。反思一下,也许过了黄河,我反而会安全了。”白欣偷窥赵大贵和老周接头才受到的袭击,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他自认为理由编得合情适当,咂咂巴嘴巴,看着孙敬忠不言语了,他要给孙敬忠留下思考的时间。宁远凝视白欣好久,笑笑说:“白干事说的很有道理,他受到袭击时,我正好看到,两名黑人打了他一棍子后,往枣滩林的方向跑走了,我连打两枪都没有打中他们。说明他们并不是黄河那边过来的,很可能现在还潜伏在这里,说不定就躲在刘川堡。”
“你说刘川堡有特务潜伏?”正在皱眉踱步的孙敬忠停了下来,看着外面说,“如果不是邵处长有更重要的工作安排,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调查清喽!”
“刘川堡有没有特务我不敢说,但白干事受袭,却一定是边区这边的人干的。”宁远舔了一下嘴唇说,“所以我们不能怕危险就不敢过黄河。说不定他们袭击白干事就是为了吓阻我们。”
宁远再次为白欣圆谎,白欣已经不再感到奇怪了,他是那边派来的人可以肯定下来。这个人来了,杨再心却到哪里去了?白欣像是刚刚记起的样子问:“杨副科长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你到现在才想起他啊!”孙敬忠笑着说,“看来你这一棍子是打得不轻。老杨已经受命先自动身前往延安了。”
“什么事,走得这样急?”白欣问,“是不是和罗茹同志带过来的情报有关?”
孙敬忠说:“宁远同志我们已经谈过,他对此事也十分清楚,没有什么可对他隐瞒的。四二年我们破获汉中特训班那批特务后,军统仍是不死心,又从黄河东岸派过来一批特务,不过这批特务是为抗战胜利后预设的,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行动,幸亏陈灏明同志得到了这个情报,就派罗茹同志冒险送过来了。”
“这件事确实重大,比那些小土匪重要多了,”白欣似乎很遗憾地说,“可惜我要过黄河了,我多么想和这些潜伏特务好好较量一番哪。”
“ 白干事的工作比这危险多了,”宁远说,“黄河对岸那可是人家的地盘,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他无限可惜地说,“老陈同志就是受到敌人的暗算,意外失踪的。”
白欣是边区保卫处人员,陈灏明是受中共中社部,现在的中共情报部领导,他们是两个系统,但数日之间白欣是第二次听说此事了。忍不住问:“我已经听说,老陈同志是北平地下党的负责人,怎么可能失踪了呢?有没有可能是被国民党的人抓了,或者干脆是,是……投降了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