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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烧着火炉，让刚才外面进来的三个人都感觉暖烘烘的。邵斌带头在办公桌前坐下来，首先问罗茹：“延安条件艰苦，你还住得惯吗？”罗茹笑着回答：“不管怎么样，这里总比刘川安全多了吧。”在座的杨再心当然明白她的话中所指，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邵斌当然也明白，说：“罗茹，都是自己同志，那一页就翻过去吧，以后工作的担子大部分要压在你们俩肩上，你们二位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哟！”
“我没有说什么呀!”罗茹收敛笑容，问：“邵处长，您大清早到这里来，不会就是陪着我们吃饭聊天的吧？”
“当然不是，”邵斌说，“我们下一段工作的任务，大概情况，你们都有所了解了，李部长对此事极为关心，虽然人没有回来，昨夜电报又到了，让我们把先期工作尽快开展起来，等刘川人马一到，就能能很快地投入工作。”罗茹说：“延安是中央所在地，边保社保总部都在这里，为何还要等刘川办事处的原班人马？”“延安人马虽多，但一个萝卜一个坑儿，现在国统区和国际友人到达边区参观考察的人很多，保卫工作任务很重，其中鱼龙混杂，防特除特也需大量人手。我急着撤销刘川办事处也正因为如此。”
“延安鱼龙混杂，我对刘川办事处那些人的能力也有怀疑！”罗茹看了杨再心一眼说。
“罗组长，”杨再心站了起来说，“你有话就明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是不是信不过我们刘川办事处的人？”他向邵斌说：“为了消除怀疑，也为了罗组长无所顾忌开展四二八甄别工作，我现在就请求回避。”
“啪”邵斌拍了一下桌子随着站立起来，“你们是不是共产党员，是不是革命同志？为了过去一些小误会，就没完没了？”罗茹迎视他的目光，面色平静地说，“这并不是个人恩怨，这是原则问题。我认为要想把四二八甄别工作做好，首先要展开对刘川办事处人员的甄别工作。”
“好，”杨再心冷笑着说，“既然罗组长要对刘川办事处人员搞甄别，我是他们的领导，就从我这里开始吧。”他搬过一条凳子放在屋子正中，面向罗茹，真像要受审的罪犯。
“刘川办事处鱼龙混杂，当然要一个一个甄别，具体要从哪里开始，要从哪个人开始，这要邵处长决定。”邵斌气急反乐，大声说：“罗茹同志，你的这些想法，李部长已经告诉了我。既然你还把我这个边保处长放在眼里，我就此宣布，刘川办事处的所有同志都是久经考验的好同志，他们是经历过延安整风和抢救运动甄别过了的，我们不能把精力再浪费在这个事情上。我秉承李部长的命令，现在就宣布，四二八甄别工作现在开始。”
“既然你和李部长都是如此决定，我只好服从。”罗茹问，“陈灏明让我带回情报，只是说到四二年有人潜伏到延安，不知男女，不知年龄，甚至连他们的代号都不知道，我们从哪里展开呢？”
“工作是非常烦难，”邵斌思忖片刻说，“只有把那年从国统区过来的人都梳理一遍，然后再有的放矢地开展甄别。”
“邵处长，”刚才和罗茹发生一番争执，杨再心本来想做闷嘴葫芦，坐下后，只听不说，但现在忍不住了：“邵处长，我不同意这样干法，您应该知道，四二年是我们边区刚为国际上所了解的时候，那一年到我们边区投奔革命的何止千数，这样的工作量又是一次抢救运动。”“那照你说，怎么办？”罗茹盯着他的脸。杨再心不自觉地心里一阵发虚，把头扭向一边，像是极力思考的样子说：“这个——这个我们还要从长计议，反正不能做事倍功半的事。”罗茹笑了笑说：“我倒有个办法。”低头闷声抽烟的邵斌抬起头向她看去。
罗茹说出的办法是，四二年前来边区的潜伏特务，是受马汉三指派的。当年马汉三在军统中的职位是兰州稽查处长，既然受他之命过来的人，也只会从边区西面过来，不可能再绕道南面或者东面。杨再心说：“如果他为了麻痹我们就是绕道从西安或者从洛阳过来的呢？”“那照你杨副科长说，我们甄别的重点应该是西安或者洛阳过来的人喽？”
面前两个人又顶了起来，邵斌很感好笑。在和李部长讨论四二八甄别小组人选时，李部长不知是怎么想的，非得要这两个人合作，以后的工作还真难干了。他看出罗茹对杨再心的成见是很难消除了，但她是长期潜伏敌占区的地下人员，直接受命于中央情报部，和自己并无直接统属关系，也不好太斥责她。只得和稀泥：“总归，四二年八月以后至年底所有前来边区的人都要审查，可以从兰州方向过来的人先开始。”他对外面喊道：“小萧，小萧……”刚才打算盘的那位姑娘走了进来。邵斌告诉她，可以把李部长让她准备的材料拿出来了。罗茹刚才还以为她是干财务工作的，没想到她也是情报部的人员。
小萧甩着辫子答应一声出去了。邵斌向罗茹介绍，这姑娘叫萧舒，是情报部搞内勤工作的，很可靠，以后甄别组的材料保管就交给她了。说话间，萧舒抱着一大抱材料回来放到办公桌上。罗茹忍不住问：“我们以后工作地点就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邵斌看着她说：“这里地处延安的市郊，三面环山，一面通往市区，即幽静又交通方便……”“这里可是招待所，如果有人住宿我们不是太受干扰？”
“你说的有道理。”邵斌告诉她，李部长早有安排，以后前来情报部人员，住宿一律另外安排住宿。
这时杨再心笑了起来。罗茹不解地问他：“杨副科长，我问问不行吗?我们本来干的就是秘密工作，你大概也不愿被很多人知道吧。”
“组长考虑的十分细心，我没什么可说的。”杨再心拿过一本材质陈旧的硬皮记事本看起来。他突然叫起来：“他也是四二年过来的？这倒奇怪了。”邵斌屋内的其余三人都看着他。但杨再心好像又不愿说话了，仔细看着本子不再言语。“杨副科长，你怎么说半截话，有什么发现我们可以共同参考嘛！”罗茹说。
“邵处长，你看。”杨再心没有理会罗茹，走到邵斌面前指着本子：“延安公学这个叫索珂耀的教师，我印象非常深刻，四四年我对他进行审查时，他告诉我他是四二年从兰州投奔革命的，现在审查表上却变成了四一年，其中一定有原因。”
工作刚开展就有所收获，邵斌极为兴奋，看着罗茹说：“你是甄别组组长，我认为现在马上要对这个索珂耀进行审查，你认为呢？”
“你是边保的最高首长，怎么倒问起我来了？”罗茹奇怪地问。邵斌说：“我的工作一大滩，这里的工作以后主要靠你这个甄别组组长来领导，如何开展工作，所有主意要靠自己拿。”“那好，我就当这个家。”罗茹以命令的口气对杨再心说，“杨副科长，立刻把索珂耀带到这里来。我们马上突审。”杨再心看看邵斌。邵斌笑笑，没有任何表示，杨再心有气无力地回答：“是。”
“怎么，杨再心同志，你对我的做法有异议？”罗茹瞪着他重复道，“杨再心同志，我命令你马上带人抓捕索珂耀。”“是！”杨再心猛地站起来，腰板挺直，大声答应。他抓过放在桌上的手枪套，转身出了窑洞。邵斌说：“我也该走了。以后你就应该这样，勇敢地把担子挑起来嘛！”他走到窑洞门前回过头又说：“杨再心同志边保工作经验丰富，但愿你们能携起手来，把这项工作做好。”罗茹刚想说话，他已经快步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杨再心回到招待所，他告诉罗茹，抓捕索珂耀扑空了。
“什么？刚抓捕第一个疑犯就失手了？”罗茹焦躁地踱着步。杨再心目光追着他说：“听延安公学徐校长说，抗战胜利后，索珂耀就请假回老家探亲去了。三个月的假，还差不到一个星期，他也该回来了。”
“你认为他一定就会回来？”罗茹在窑洞正中站定，看着杨再心，“也许他闻出什么味逃掉了呢？”杨再心回答：“我认为他一定会回来的。原因有三：一、他如果真是马汉三派来的潜伏人员，内战没有打起来，他的使命还没有真正开始；二、我们四二八甄别小组刚刚成立，许多边保人员都不知道，他更不会知情，为何要潜逃呢？第三个理由也是他最不可能潜逃的。”“哦？”罗茹盯住他的眼睛听下文。杨再心咽下一口吐沫，说：“他唯一的女儿，留在边区并没有带走。”
“会有这种事情？”罗茹奇怪地问，“他回家探亲没把女儿带上？”
“其中原因徐校长也太清楚，现在他的女儿就住在她的家中。”杨再心最后总结说：“我们耐心地等吧。只要他回来，马上对他实施抓捕。”
“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儿？”罗茹踱到窑洞门前，看着外面自言自语道，“那么他的妻子呢？”杨再心以为是问他，赶紧回答：“这件事我四四年就问过他了，他的妻子在女儿刚生下来的那年就被军统枪杀了，因此他才下定决心前来投奔革命的。”
“军统枪杀的？”罗茹回过头问道，“什么原因？是谁的部下所为？”
杨再心刚端起桌上的茶缸，正要喝水，倒是坐在一旁看材料的萧舒做了回答：“具体细节不太清楚，迷糊记得索珂耀本人说过，他和妻子都是我党地下组织的外围成员，因为参于组织学潮，他妻子才被杀害的。”
“这些消息你是怎么得知的？”罗茹犀利的目光盯着萧舒。
眼前这个人真是潜伏工作做得时间太长了，什么人都成了她怀疑对象。杨再心心里想，这样也好，她能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把延安搞得鸡犬不宁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