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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潘俊到老鸭滩陆家庄园一通瞎胡闹，倒提醒了陆员外，还需要对庄园加强防范。本来自己和张公公之间御用器次品的交易一直都做得天衣无缝，从未出过问题。有时甚至连自己的管家都不知道。但这次大龙缸的交易，有太多人参与，很难掩人耳目。事实也证明已经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否则潘二爷不会想要买自己的大龙缸。只是陆员外一时还搞不清楚究竟是外人泄漏的消息还是自家出了内贼。
“来人。”陆员外叫来下人，“去吧草上飞请来。”
唐飞鸿不一会儿就来了。“老爷，你找我？”
“小唐，你来得正好。那天潘二爷的人想来我这里查看大龙缸的下落，这件事提醒了我，大龙缸的事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依你看这件事是哪里泄露消息的可能性最大？”陆员外希望能找到问题所在，以便采取对策。
“这件事经手的人太多，很难猜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有可能是张公公身边的人，也可能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人，特别是后花园作坊里的工匠。虽然我们已经反复交代那些工匠，不准将仿造官样大龙缸的事说出去，我们也已经严格控制那些工匠们进出后花园，但接触的人那么多，难保每个人都会严守秘密。”唐飞鸿也觉得要查出是谁泄露消息十分困难。
“这事看来只能不了了之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加强防范，只要能保证不让外人看到实物，抓到切实的把柄，别人也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庄园的守护就请你多费心了。”陆员外对唐飞鸿说。
“放心吧，老爷。我会安排好的。”唐飞鸿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
自从上次潘二爷来求购大龙缸，陆员外曾经觉得大龙缸可能是个烫手山芋，留在自己手里说不定哪天就会惹来麻烦。他甚至有那么一阵子有点后悔那天没有答应潘二爷的请求，把大龙缸卖给他。如果当时给了他，自己也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他潘二爷都敢收大龙缸，我堂堂御赐大员外反倒不敢，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再说在景德镇能跟我比拼实力的也只有潘二爷，事实上现在潘二爷的实力已经超过自己了，但我手上有御用器，特别是这个大龙缸，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大件御用器。潘二爷以后很有可能会从张公公那里拿到御用器次品，陆员外很清楚张公公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主，谁给的钱多就会跟谁做买卖。但以后不太可能会有龙缸这样的大件瓷器了，这就是潘二爷永远比不了自己的地方，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先把大龙缸收藏几年再说。那真的是镇宅之宝，它可以提高自己在景德镇的名望和地位，而这个地位是用再多的金钱都买不来的。虽然一般人并不知道这个东西，但圈里人早晚都会知道，他们只会佩服和羡慕自己。
唐飞鸿当然也知道这个御制大龙缸的重要性。他现在有自己的师弟做帮手，心里踏实多了。几个家丁都归自己管，给他们安排好日夜轮班守护，定时巡查。自己和师弟随机应变。放眼整个景德镇，除了御器厂，大概也就数老鸭滩陆家庄园最安全了。已经做到几乎万无一失。
即便如此，唐飞鸿从不敢稍有懈怠。因为他明白，几乎万无一失，不等于真的万无一失。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防守总会有漏洞。
景德镇还有一个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因为他是专门找防守漏洞的。他还明白，有时候进攻才是发现漏洞的最佳途径。他今晚就要发动进攻。
他跟陆员外无冤无仇。但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次的大龙缸太扎眼了，那么大，那么奢华，除了皇帝，普天之下再无人能拥有。可是陆员外偏偏要拥有。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既然你不怕扎眼，就不要怕别人来扎你的心。如果偷走或者毁坏了大龙缸，或者哪怕只是跟官府举报、让世人知道你拥有了不该拥有的东西，那不就等于扎了你的心，甚至是要了你的命么。
这东西太扎眼，惦记的人就会很多。他就是一个。他暂时并不想偷走或损毁大龙缸。但他得先弄清楚有这么个东西，它放在哪儿。这是陆员外的秘密，也是张公公的秘密，但如果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就会成为别人手里的把柄，就可能被人要挟，做自己本不愿意做的事。这是他猜测主子要他来打探消息的目的。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要尽量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能打草惊蛇。否则主人家有可能再换个地方，那么就会前功尽弃了。所以他要异常小心。
他曾经想借大龙缸挑动潘二爷和陆员外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可惜这一招失灵了。他完全没想到潘二爷的人如此窝囊，简直是太丢人了。没办法，他只好自己出手了。
好在他不是潘俊，既无知又无艺，莽撞冲动，丢人现眼。他要干一件事就一定要干好，除了能够给主子有个交代，更重要的是捍卫自己的荣誉。他把自己的荣誉看得比命还重要。
所以他做好了充分准备，事先几次来庄园四周摸底，对庄园四周的地形和内部的房屋结构弄得清清楚楚。也了解了不少庄园里的人员情况，特别是分工和作息情况。
这天晚上他仔细绑扎好夜行衣，穿戴好各种行头，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来到老鸭滩。
他早已摸清了几个护院的规律，前半夜都还算尽责，后半夜基本上不会出来巡查，因为庄园里从来也没发生过任何偷盗之类的事件，人也就自然会变得麻痹大意。更何况后半夜是人们最容易犯困的时候。所以他选择在半夜子时以后行动。
这次他不从前门过，而是绕到后面山岗上，慢慢靠近围墙。后院也有一只看家犬，他早就知道它的大概位置。他轻轻一纵身，人已伏在墙上，再轻轻一跳，已落在后院。看院的狗还是很尽责的，它正要发出叫声，他动作更快，一甩手，一支暗器就要了它的命。
他事先猜测大龙缸应该在第二进四合院也就是中院的某个屋子里。中院朝南有五间堂屋和两间耳房，东西各有三间厢房。都是两层楼房。大龙缸比较重，为了搬运方便，应该是在一楼。
堂屋一楼中间是客厅，西侧一间是陆员外的主卧，再往里是陆夫人的卧房。书房东侧两间是他那傻儿子和媳妇的卧室。西边厢房是老陆两个小妾的卧房，
如果猜得不错，那宝贝应该在西侧耳房。他不想浪费时间一间间找，时间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他直奔耳房而去。
耳房上着锁。这难不倒他，窸窸窣窣一阵摸索，锁开了。他轻轻地、慢慢地推开房门，没有发出一丝音响。
又一阵摸索，手中亮起了一根蜡烛。灯光下终于看到了此人的身形，就是那天跟踪张良和陆员外，后来又跟着丁学智去御器厂换回大龙缸的那个瘦小如猴子的鬼影，他的绰号正是“猴子”。猴子用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猴子借着烛光向四周一看，估计是个藏宝屋。屋子里错落有致地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笼，大部分都上着锁。靠墙放着几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很多瓷器，大小不等，颜色各异，数青花最多。有些已经很有年头了，猴子对瓷器不懂。还有很多说不出名堂的东西。靠近屋角放着一只大缸，包装都没拆，围了一圈的茭草，用绳子捆绑着，还是那天晚上御器厂看到的包装，有些部位还露着青花。看到它就够了，任务已经完成。
猴子回头看好退路，轻轻熄灭蜡烛。退到门外再轻轻关上房门，把锁锁好。正要往后花园走，突然看见两个护院一前一后从前院往后院走，一个提着灯笼，一个牵着看家犬，就是那天吓得潘升尿裤子的那只狗。狗最先发现躲在走廊柱子后面的猴子，汪地一声就扑过来。
猴子顺着柱子一纵身就上了二楼走廊。
与此同时二楼一个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瘦高的黑影闪电般串出来，正是草上飞。
猴子已经上了屋顶，迅速越过屋脊，飞身跃下后院。两名家丁也从地面追到后院。前院还有家丁起来了。猴子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草上飞已离自己不远。而前面有家丁挡路。后院作坊的工匠听到动静也有人开始起床，准备出来。猴子心中顿生豪气，他想试试草上飞的身手。他居然不跑了，一个鹞子翻身直扑草上飞。
有道是忙家不会会家不忙，草上飞轻轻一转身，躲过了猴子凶猛的一击。转身的同时，一个旋风腿向猴子踢去。
猴子快速下蹲，就地一打滚，没有躲开，而是迅速贴近草上飞，顺势一脚踹向草上飞的小腿，如果被踹上，非断不可。
躲已经来不及了，好个草上飞，也不见他下蹲借力，脚一蹬地，直接腾身而起，像一只老鹰一样，双臂展开平衡身体，趁这一瞬间的功夫，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此人身手不亚于自己，难占上风，如果再纠缠下去，惊动老爷夫人就不好看了。说时迟那时快，草上飞右手一抖，一道寒光飞向猴子。
猴子早防着敌人来这一手，只是觉得来得太早了一点，发了暗器就是不想过招了，大名鼎鼎的草上飞也不过如此。周围人已不少，动用暗器难免会伤及无辜。而且，猴子看见后面又有三四个护院家丁从前院跑过来了，他不知道领头的正是草上飞的师弟，只知道他们人多，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老子不跟你们玩了。猴子顺势往外一个筋斗，避开飞镖的同时，人已经在一丈开外，紧接着两三个跳跃，人就上围墙了。
草上飞正想奋起直追，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阻止了他：“穷寇莫追！”原来陆大员外已经来到后院，身边站着大管家丁学智。众人也都停了下来，等陆员外吩咐。
“小唐，让他去吧。大家各自查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如果没有什么事都回去接着睡吧。”院子里的人慢慢散去。
草上飞走到主子跟前，说道：“老爷，是上次跟在潘俊后面的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员外问。“暂时不知道。我想很快就会弄清楚的。”
“也是。景德镇有实力觊觎大龙缸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就怕透露了风声，事情会慢慢发酵，太多人知道就会很麻烦。我们现在成了众矢之的，防不胜防啊。小唐，丁管家，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有没有法子把这个大家伙给搬出去，找个更安全的去处，远离景德镇这个是非之地。比如浮梁县城的宅子。”陆子顺在浮梁县城也置了一套宅院，平时很少过去。
三人一起往中院走，两个值夜家丁走过来说：“老爷，家里没丢什么东西。”“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陆员外不想让下人听到关于大龙缸的机密。
“这事难度不小，关键是已经有人盯上了，事情就不好办。现在想起来还是我大意了，从御器厂抬回龙缸那天，如果直接安排用船只运往浮梁，就没这么多麻烦了。现在既然已经这样，急也没用，只能慢慢想办法，龙缸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以后一举一动都得十分小心，要避免弄巧成拙。”丁管家忧心忡忡地说。
“丁管家说得对，这事急不得。再说景德镇也没什么人敢跟陆家来硬的。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再招几个家丁，这事你们俩商量着办就行。”陆员外是见过世面的，不会被这么点小事吓倒。
“是。”管家和唐飞鸿异口同声地说。
回到自己的卧室，唐飞鸿和师弟一时睡不着，两人心里都憋着股劲。
“师兄，我们是不是太窝囊了？”还是师弟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显得我们多没用似的。”
“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实在太被动了。这两天我们必须摸清对方的底细，然后采取必要的行动。”唐飞鸿心想主子花高价请自己来不是当摆设，要让主子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师兄，景德镇就这么点地方，我们应该不难查出对方是谁。咱们不妨先捋一捋。”师弟功夫不及师兄，但人很机灵，比较会动脑筋，这一点连唐三爷都喜欢他。
“你说得没错。景德镇敢跟陆员外对着干的没几个人，咱们可以一个一个排除。”唐飞鸿开始分析可疑对手，“首先景德镇最有权势的人是张公公，但他是和陆员外合作的人，不可能暗中又来害陆员外，所以肯定可以排除。”
“除了张公公，就是潘二爷了。可是上次潘二爷家那个潘俊，看那窝囊样应该也不是他们。”师弟提出第二个可疑人物。
“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不可能是潘二爷。那次潘俊来老鸭滩，身后还有一个人，就是这次来的像猴子般的那个人，咱们暂且就叫他猴子吧。他们显然不是一伙的。”唐飞鸿想起上次潘俊的模样，现在还觉得好笑。
“剩下的瓷商八帮，应该都没有跟陆员外作对的实力，也没这个必要。平时陆员外跟他们也没什么矛盾。”师弟虽然来景德镇时间不太长，但也大致了解景德镇各大商帮行会的基本情况。
“是啊，景德镇有点实力的算来算去也就这些人了。咱们在五月的师主会上大都见过。对了，”唐飞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师主会，我突然想起有个人跟猴子身形很像！就是宁波会馆陈会首的客人王掌柜和他的伙计，就是那个伙计！精瘦精瘦的！”唐飞鸿完全想起来了。“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说么，小小景德镇，找个人还能有什么难处。”唐飞鸿得意地笑了起来。
“师兄，既然知道是谁了，咱明天就去摸摸他的老虎屁股。说是山东来的瓷器商人，我还记得陆员外提起过这个人，说他可能有点来头，因为是宁波总商会会首陪同他一起来的。看来确实有点意思。”师弟有点跃跃欲试，恨不得今晚就采取行动。
“确实有点意思。一个外地来的客商，与我们陆员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会对陆员外感兴趣？难不成也是和潘俊一样，是冲着大龙缸来的？”唐飞鸿毕竟比师弟沉着冷静一点，在做好充分准备之前，他不会轻易采取行动。
“对，一定是大龙缸。陆员外搞这个东西动静太大，经手的人太多，难免泄露风声，让某些人眼红。”师弟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好了，今晚已经很晚了，先好好睡一觉。明天白天先去宁波会馆四周看看，最好能打听到山东客人住在哪个房间，明晚就可以行动了。”师兄弟俩一宿无话。
第二天起来以后，唐飞鸿让师弟去宁波会馆探探风，自己不方便去，因为和猴子动过手，对方一定会认出自己。
师弟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他告诉师兄王掌柜和他的伙计已经回宁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