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因为葡萄纹杯和鸡缸杯深受万贵妃喜爱,皇上赏赐了督陶官,还给自己提了职。心情特别高兴,想起自己答应过陆瑾,只要万贵妃中意,自己要奖赏他。这次自己也捞了不少外快,张良决定给陆瑾重赏,好让他以后更好地为自己效劳。
张良以御器厂的名义,给陆瑾奖励纹银二十两,米一斗,肉十斤,并且在御器厂张榜公示,表扬他为御器厂做出了重要贡献。
此事很快在整个景德镇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知道了陆瑾制作了两款御用杯子,一个葡萄纹杯,一个鸡缸杯,深得万贵妃钟爱。特别是鸡缸杯,现在已经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御用器。谁要是获得皇帝赏赐鸡缸杯,他家准会被上门求购者踏破门槛。据说一对鸡缸杯已经出价到数百金。
陆瑾的名声也更加响亮了,景德镇已经有人开始专门搜集陆瑾制作的各种瓷器。只要陆瑾到了崔公窑,便有人抢着订购他亲手制作的瓷器。这让大茂笑得合不拢嘴。
潘二爷首先听到了鸡缸杯的风声。心想他奶奶的好你个张公公,老子给你这么多金子都买不到你的信任,还是给我留了一手,没有把最好的东西卖给自己。潘二爷相信张公公一定把鸡缸杯次品给了陆员外。这个鸡缸杯老子要定了,咱们走着瞧。
第二个听到风声的是王文弘,让他郁闷了好半天。对权有田说:“这个狡猾的太监张良果然给我留了一手,原来这次御器厂还有一款什么鸡缸杯,比葡萄纹杯还要好,也不知是什么模样,会让人们如此着迷。据说比葡萄纹杯稍大,也是用的青花间装五色工艺,画了母鸡和小鸡觅食的画面。我猜陆员外手里一定有。”
“老爷,要不要小的去弄了来?”权有田跃跃欲试地说。
“不要。太冒险了,再说他也不一定有呢。待我去找张公公,看看他手上还有没有。只要有就好办,无非再多花点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总比用其它手段更好。
王文弘依旧以山东客商的身份出现在御器厂正堂客厅里。
等张公公屏退下人后,王文弘直奔主题:“张公公,我听说这次御器厂还做了一款非常漂亮的鸡缸杯。能不能卖一只给我?价钱肯定让你满意。”
“大内大人,哦不,王掌柜的,这个实在是一只都没有多余的。全部上缴给宫里了。咱家都已经给你一只葡萄纹杯了,给一只是砍头的罪,给两只也是砍头的罪,如果有,咱家还能不给你吗?再说你又不是白拿,咱家还有银子赚呢。是真的没有了。”确实没有,张良没必要撒谎。
“张公公这么说我信你。但陆员外应该有吧?”陆员外的事张公公当然不能承认。但言辞间让王文弘感觉出了张公公的一丝心虚。王文弘当时心里就明白了,陆员外得到了鸡缸杯。这次来御器厂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证实这一点。因为王文弘心里隐藏着一件胆大妄为地、天马行空似的秘密计划。为完成这个计划,需要多方助力,有时候别人的秘密是促成自己的秘密的最佳助力。这个秘密,自己连权田都没有说过,因为还不到时候。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王文弘是不会实施这个计划的,因为这个计划一旦推行,就没有退路,会把各方逼入死角。他宁愿先尝试其它途径,实在不行才走那一步。计划总是有很多变数,既是可能性又是不确定性,王文弘喜欢这种挑战。
此时权有田心里也有了一个秘密。他要为自己的主子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他也从张公公的表情中读出了陆员外有鸡缸杯的事实。他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如果自己能够把它弄来,对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彼此都知道对方是谁,彼此都只能在暗中较劲,胜不能宣传败也无处诉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想都让人兴奋。但老鸭滩现在戒备森严。上次来宁波会馆的两个人,有一个不认识,但应该也是个会家子。还有那几个家丁,虽然不足为虑,但必须小心应对。
而且因为是瞒着主人擅自行动,绝不能给主人添麻烦,就算不能马到成功,最起码要能全身而退。
有了明确的目标,权有田开始有条不紊地做准备工作。主要是要规划好进出的路径,还要有出现意外时的后备方案。
还有最最主要的,必须一击成功。没有第二次机会,因为东西太小,很容易收藏和转移,只有在对方没有特别注意的时候下手,才有机会。一击不成,东西就不会再露面了。
权有田的优势也是明显的,那就是上次成功找到大龙缸的下落,发现了陆家的藏宝楼。而且对手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这次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关注重点目标。
权有田经过充分的准备,内穿软甲,外穿夜行衣,带上必要的工具,还有两根毒香肠,用来对付看家犬的,狗离开近的时候,用飞镖还行,远了就难以一镖致命,不如用毒香肠。
夜深人静的时候,权有田悄悄来到老鸭滩陆家庄园。
这次是熟门熟路,避开护院家丁巡查后,很顺利地来到藏宝楼,开锁进屋。点燃蜡烛,那个大龙缸还在原地。权有田虽没见过鸡缸杯的样子,但知道那是杯子上画了几只鸡的。他先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画有鸡的小杯。博古架上还有几个锦盒,一一打开看了,都不是。权有田只好退出藏宝楼。锁门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响声,此时前院的狗叫了起来,权有田赶紧沿柱子上屋顶,转到后院落地,然后翻越围墙,离开陆家庄园。没有惊动陆家庄园任何人。
这一次虽说有惊无险,但也是无功而返。
权有田不想就此罢手。东西没有放在储藏室,很可能放在卧室或者客厅,他自己拿来用也不是没可能。权有田理解人们的心理,好东西都想留下自己的印记,就像狗喜欢到处撒尿留下自己的印记一样,哪怕最终是要卖给别人的。
看来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行。他要好好发挥他做忍者十几年积累的全部经验,继续为实现自己的目标创造条件。
作为忍者的必修课之一,是化妆术。这也是权有田的拿手好戏之一。他决定白天化妆前往陆家庄园侦察鸡缸杯下落。化妆是因为之前和唐飞鸿交过手,那里不少人都已经认识自己。问题是要化妆成什么模样。
权有田决定先从外围考察,那就比较简单了,随便化妆成什么模样都行,因为不需要混入庄园内部。
他化妆成一个秀才模样,到老鸭滩南河边游玩,在陆家庄园外面徘徊了一阵,仔细观察进进出出的人员。为避免引人注意,还特意搭船过南河对面,游览了一番湖田村的宋元古窑。陆员外的几座窑和作坊也都在这附近,权有田也不慌不忙地都去转悠了一番。
第二天又化妆成行人,继续考察陆家庄园,希望找出一些规律或有价值的线索。
几次考察的结果,让权有田找到了一条进入陆家庄园的途径。每隔五天,有一辆粪车会进入陆家庄园,收集各房马桶里的粪便,拉走给农户使用。权有田已经有了主意,并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拉粪车的是一个老汉。天刚蒙蒙亮,老汉就拉着空粪车向陆家庄园走。走到一处灌木丛边的时候,突然“啊哟”一声惨叫,老汉跌倒在地。原来被路边伸出来的一根树枝绊倒了,树枝很尖,老汉伤得不轻,小腿肚被豁开了一道口子,血直往外流。老汉扯下一截衣襟,开始简单包扎一下伤口,他还得继续去陆家庄园,如果不去,庄园可能就会请别人,自己的活就没了,自己靠这个谋生呢,所以忍着痛也得去。
老汉包扎好伤口,正要站起来,迎面走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个子,正是权有田,打扮得有点像个要饭的。他紧走几步上前把老汉扶起来。
“老伯,你的脚受伤了,流着血呢。”权有田关心地问老汉。“谁说不是呢,今天算我倒霉,光顾着赶路,不小心被树枝绊了一下,疼得很呢。”老汉只怪自己不小心,完全没有怀疑那树枝被人做了手脚。
“老伯,今天我帮你拉吧,不要钱,给口饭吃就行。”权有田也不问老汉答不答应,拉起粪车就走。
“你等我一下,别走那么快。说好了没钱的啊,中午管你一顿饭。”老汉一瘸一瘸地追上去。
“听你口音是外地的吧?”老汉问权有田。“是的,我是福建过来的。找亲戚没找到。盘缠也用光了,只好要饭。”权有田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
“难怪,你的话我都听不太懂。也是可怜人。待会你听我的就行,到了里面不要乱跑。”老汉还挺有同情心。
到了陆家庄园,一个家丁跟老汉打招呼,“老马,早啊。你今天请了帮手啦?你的脚怎么了?”“今天不小心伤了脚,临时请个人来帮一下忙。”老汉领着权有田走进院子。先去中院,收陆员外一家子的马桶。权有田按老汉的指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拿马桶。走进陆员外卧室的时候,权有田看见陆员外刚刚用完早餐,坐在太师椅上,两条太师椅中间是一张茶几,茶几上还搁着一个锦盒,盖子开着。陆员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喝茶,喝完茶还把茶杯拿在手上一边转动一边欣赏,看得出十分喜欢这个茶杯。权有田故意靠近一点快速瞥了一眼,正是鸡缸杯,因为杯身上画着大小不等的几只鸡。
权有田心想,你倒是会享受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拿来用了,也不怕一不小心摔碎了。
收完中院的马桶,还要去后花园作坊收工人们的马桶,最后经中院回到前院,收前院的马桶。从后花园返回中院的时候,权有田对老汉说:“老伯,刚才看到大员外屋的马桶好像漏了,我再去看看,顺便跟他们说一下。”说着就走进陆员外卧室,陆员外正好上前院客厅去了,此时屋里没人。他看见茶几上放着的锦盒,过去把盖子打开,一看鸡缸杯就在里面。马上盖上盖子,插上盖子的小插销,正要把锦盒往自己怀里藏,突然听见身后一声“住手!”,一个女佣一把将锦盒抢回去,嘴里骂道:“好大胆的贼,敢偷老爷的宝贝。快来人呐,抓小偷啊!”权有田想去抢回锦盒,谁知道女佣力气不小,狠狠推了权有田一把,把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此时门外已经有人赶过来,权有田不敢恋战,夺门而出。二楼唐飞鸿听到喊声,直接从二楼飞身跳了下来,堵住权有田的去路。
“好你个猴子,又是你,今天看你往哪儿跑!”权有田虽然化了妆,但身形没边,唐飞鸿一眼就看出是谁。
权有田正想往前院跑,却发现老对手从天而降,拦住去路。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回身先跳上粪车,然后一纵身上了二楼栏杆,再一个鹞子翻身,人已在屋顶。唐飞鸿紧紧跟上。唐飞鸿的师弟正好在后花园作坊,带着几名护院巡查,看见屋顶上的权有田和后面的唐飞鸿,便在下面堵住权有田的退路。
权有田便先不下来,在屋顶上跟唐飞鸿交起手来。两人施展平生所学,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一时难分胜负。下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唐飞鸿的师弟在下面跃跃欲试,权有田觉得再打下去会对自己不利,毕竟对方人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故意卖个破绽给唐飞鸿,等他靠近了,突然撒出一把石灰粉,正中唐飞鸿的脸面。唐飞鸿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一时眼睛不敢睁开。好个草上飞,在睁不开眼睛的情况下,右手一甩,一支飞镖直射权有田的脸部,由于距离很近,权有田虽然本能地闪身躲避,还是被飞镖擦伤了右侧脸颊。
权有田闪身躲避飞镖的同时,转身就往前院跑,从厢房屋顶一路跑到前门处纵身落地,很快便跑得无影无踪。
等唐飞鸿的师弟追到前门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唐飞鸿从屋顶下来,赶紧用清水反复冲洗眼睛,还好没受什么伤害。
权有田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悄悄回到宁波会馆。本想躲在自己房间里,暂时不去见王文弘。可王文弘偏偏自己走了进来。
王文弘看见权有田用手遮挡着自己的脸颊。“把手放下!”王文弘命令权有田。权有田只好放开手掌,脸上露出一道近两寸长的伤痕,还渗着血,还好伤口不深。“告诉我怎么回事。”王文弘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权有田只好将前后经过告诉王文弘。
“叭嘎呀啰!”王文弘直接骂了一句日语,“你怎么这么蠢?我们还有多少重要的事还没完成,你为一只破杯子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吗?万一出事了咋办?你以为你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了吗?就算真的如此,你能跟整个大明对抗吗?北京敢动用锦衣卫对付天与清启他们,景德镇官府就不敢同样跟我们来硬的吗?再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姐交代?”王文弘有点怒不可遏了,“你给我记住了,冒险的事不到最后关头千万不要去做。以后任何行动都要事先跟我商量,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权有田老老实实地说。
王文弘仔细给权有田检查了伤口,放心地说:“还好没有中毒。只是会留下伤疤。也好,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不要轻举妄动,凡事要三思而后行。”然后帮权有田涂上自带的金疮药。
原来陆员外交代过唐飞鸿,不是十恶不赦的敌人,尽量不要使用毒镖。那也是给自己留点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