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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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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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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窑小罐》连载

第四十八章 陆瑾失踪

陆瑾离开浮梁县衙,匆匆忙忙赶到南门渡口,搭上一艘船,顺流而下回景德镇。一路上陆瑾还在犹豫是否该先去找崔时茂。此事对崔家将是多么巨大的打击。大茂会不会从此憎恨自己?因为小凤是跟自己一起出来玩,自己没能保护好小凤,难逃责任。陆瑾倒不害怕担责,但怕他们耽误自己报仇雪恨。如果此时找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大茂急于见到妹妹,直接来浮梁县城,而且估计他会拉着自己一起来。见不到妹妹,他不会死心,甚至根本不相信陆瑾。第二种可能,他相信陆瑾说的,又能怎么样?一起去杀权田?可能性很小,而且还很危险。那个权田是武功高手,还是个日本人,连官府都不一定敢动他。

这两条路都行不通,而权田很可能会跑路。如果要跑路,今天估计还不会,因为权田回到景德镇也是下午了,最有可能是明早跑路,今晚他们极有可能去找陆员外,白天不会。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报仇机会。

如果他不跑路,那就谢天谢地,自己的举报信官府不会不理,到时自然会有所行动。就算官府不理,自己明天肯定要找大茂,把事情都告诉他。而且自己也还牵挂着小凤呢。一想到小凤,陆瑾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小凤,我对不起你,我没能保护好你。那个可恶的权田,我一定要杀了他,为你报仇。

陆瑾一路哭一路想,但想来想去,还是之前得出的结论,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找权田。

傍晚时分,船到景德镇里市渡码头,陆瑾下船往自家走。路上有熟人打招呼他都听不见,只是埋头走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那个权田。

到家的时候,已近昏黑。只见家里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疯疯癫癫的样子,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姨妈在一旁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给他夹菜,叫他慢点吃,别噎着。姨妈以为陆瑾会和小凤一起回来吃晚饭,就特意过来准备了一桌好菜,却先便宜了疯道士。

“哼哼,哼哼,你回来啦。”疯道士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跟陆瑾打招呼。

“瑾儿,你回来啦,小凤呢,怎么不请她来一起吃晚饭?”姨妈一边问他,一边说:“也不知哪里来了这么个老道士,进来就说饿,我看他可怜,就先给他吃了。”

“哼哼,小凤,哼哼,她回不来了。哼哼。”老道士自言自语地说。陆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别胡说,再胡说不给你吃了!”姨妈听他满嘴胡话,有些不高兴。

“哇,哇,不给我吃了,我没得吃了,我不吃了,哇。”老道士居然哇哇哭了起来,然后起身就往陆瑾卧室里跑。

“不要乱跑!”陆瑾赶紧跟进去。

“哈哈,有美人,美人。送给我吧!”老道士伸手就把美人画扯了下来。然后卷起来就往外面跑。

陆瑾也懒得去追他。经历过今天的红塔巨变,他已经看透了一切。这个美人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那个小凤又何尝不是呢?刚刚以为找回了自己,也找回了小凤,然而转瞬间又失去了小凤。那么剩下这个孤零零的我又是谁?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陆瑾感觉自己像在行尸走肉一般。姨妈叫吃晚饭,他就吃晚饭,姨妈问自己的话,自己好像耳朵聋了一般,也不知道回答。

“你是不是中什么邪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姨妈当心地问他。“我没事。”陆瑾终于说了一句,他得让姨妈早点走。姨妈还是有些不放心。心想要不要去崔家看看,问问小凤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两人闹矛盾了?但她得先回家去,一家人还等着她做晚饭呢。“没事就好,我回去做饭去了。”

陆瑾也不回话,他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念头:杀了权田!

等姨妈走后,陆瑾一刻也等不了了,他要马上去找权田。但需要找一件武器,陆瑾满屋子转悠,想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又不能太惹人注目。从卧室转到客厅,看着一堆利坯刀,挑来挑去挑不出满意的,不是形状不合,就是太软太薄,再转到厨房,最终找了把菜刀,藏在衣襟内。出门直奔宁波会馆。

此时还不是很晚,多数人还没有睡觉,会馆也还未关门,有人进进出出。陆瑾只能在离会馆不远的地方躲着,慢慢等待,监视着大内等人的行踪。过了有近半个时辰,会馆四周都开始安静下来,人们开始熄灯睡觉。此时陆瑾看见会馆里陆续走出几个人,手里都拎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只认识王文弘,不对,是大内文弘,还有那个猴子似的权田。旁边还有两人,不认识,四个人都穿着夜行衣。陆瑾躲在暗处看他们想干什么。

只见四个人出了会馆后往老鸭滩方向奔去。陆瑾远远地跟在后面,因为地形熟,很容易找到藏身之处,所以并没有被前面的人发现。

四个人来到老鸭滩南河边,只见河边停着一只小船。就是白天大内亲自过来租下的小船,船上似乎也准备了些东西。两名武士放下拎着的东西,上了小船,快速向对岸湖田村划去。

这边大内和权田在河边休息了一阵。陆瑾不敢冲上去,知道权田功夫了得,而且他们有两人,明着干自己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陆瑾要慢慢等待机会,心想你们总会有分开落单的时候。

眼看小船已到了对岸,两个人从船上拿了些东西,往湖田村里走去。陆瑾知道那边有陆员外的瓷器作坊,也有很多宋元时代留下来的古窑。他们大概要去搞什么破坏,陆瑾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能盯着权田。

只见大内和权田也站起身,拎起东西往陆家庄园走。等靠近庄园后,两人终于分开了,大内留在前门,权田往后院而去。大内在院门外的花坛阴影里躲了起来,院子里的狗在叫,却没见人出来。陆瑾远远地尾随着,打算也绕到后院去。

这时陆瑾看到湖田村那边突然冒出一团火焰,然后是第二团,第三团,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陆瑾这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他们要烧陆员外的作坊和庄园!

陆瑾此时再也等不及了,一边向陆家庄园围墙跑,一边高声大喊:“陆员外!有人放火啦!陆员外!有人放火啦!”陆瑾的喊声在深夜的老鸭滩显得格外的刺耳。陆家的人很快就醒了,最先冲出来的是几名家丁,提着灯笼满院子乱转。

唐飞鸿首先冲出大门,远远看见南河对面湖田村起火,心想不好,那里有陆员外的几座窑和作坊。他赶紧折返回到中院,陆员外也已经起来了,红姑带着两名唐门弟子守护在他旁边。此时后院也有人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啊!”唐飞鸿当即指派部分家丁赶紧去后院救火。然后对陆员外说:“陆员外,湖田村那边也起火了,我得带人过去看看咱家的作坊。”唐飞鸿对陆员外说。“好好,要快,去晚了就完了,那几个作坊堆着很多柴禾,一旦烧起来麻烦就大了,告诉作坊的匠人们,安全第一,不能救火就躲远一点。”陆员外催他快去,自己的产业主要在那边,后院只有一个窑,作坊小,影响也小一点。

“要不你把这两位师弟带去吧?”红姑问唐飞鸿,一个人去她不放心。“红姑,你和师弟留下保护陆员外。我猜想这是有人故意放火,很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我带几名家丁过去就行了。”唐飞鸿说完叫了四名家丁,还有几名下人,匆匆忙忙往南河边赶,那里有陆家自己的渡船。

陆员外一家人都聚集在中院客厅里。因为后院是个大花园,空间很大,窑和作坊以及工棚都在院子最深处,离中院有很长一段距离,作坊的火应该烧不到这里。红姑吩咐自己的两名弟子严密监视着后院的火情,安排一些家丁和下人去后院救火。

大内看见陆瑾大声喊叫,心中暗想,你的喊叫正好帮了我的忙,让人早点发现湖田起火。他躲在暗中眼看着唐飞鸿带人下河滩,便从阴影中串出,追向陆瑾。由于地形不熟,绊了一跤。陆瑾拔出菜刀,主动冲上前去。而此刻庄园内又有几名家丁冲了出来,本想去追赶唐飞鸿,跟着去湖田,看见大内和陆瑾,有人认识陆瑾,陆瑾指着大内说:“抓住他,是他们放的火,别让他跑了!还有一个人到后院去了,你们快去看看!”大内一看势头不好,赶紧往河边树丛中跑去。

这时后院的火势开始变大了。家丁们一看还是先救庄园吧,就不去湖田了,也顾不上大内,领着前院和中院的下人赶紧往后院跑,要去救火。只有陆瑾一个人,去追大内。

却说权田一开始就直奔后院,他知道里面有一座窑,旁边还有作坊和大量的干柴,他要等湖田那边火势大了,再在后院点火,先点干柴,再点作坊,然而此时陆瑾的喊声叫醒了庄园里的人,只好提前行动,迅速点火。住在后院作坊里的工匠和下人们惊慌失措地起床救火。

权田趁着混乱悄悄跑回中院,看见陆员外已经起床,一个中年妇女和几名家丁一起保护着他和家人,都聚在中间客堂里,有小孩在哭。

权田知道陆员外最珍贵的宝贝都藏在哪里,他趁人不注意溜过去,悄悄打开藏宝楼,闪身进屋,又悄悄关上门。然后点燃一根蜡烛,开始满屋子寻找六方形抹茶罐。

陆瑾追了一会不见大内,他就往庄园里跑,他最恨的是权田,脑子里一直就在重复着一个声音:杀权田。他必须找到权田。

陆瑾回到前院,这里还比较安静,人都往后院救火去了,陆瑾又进入中院,看见陆员外一家人都在客厅里。院子里没什么人,看来权田应该不在这儿,于是陆瑾又往后院找。后院实在太乱了,柴垛和作坊的大火把整个后院烧得通红。很多家丁、下人还有作坊的工人,救火的救火,拿东西的拿东西,鸡飞狗跳,女人孩子的哭叫,乱得不成样子。陆瑾在人从中走来走去找权田,没有找到。这时陆瑾看见中院也冒出了浓烟,突然明白权田应该在那里,于是赶紧往中院跑。

权田因为在藏宝楼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抹茶罐,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你偷了我的宝贝,我也把你的宝贝都毁了。权田手中扔出了一件东西,居然是土制的焙烙玉!

大内还在宁波的时候就想到自己可能在景德镇跟陆子顺会有一场大战,因为权田杀了他的一名保镖,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自己逼迫张良定做的抹茶罐也未必能顺利到自己手里,所以自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以防万一。他当时就想到了火攻,这是人手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最好的战术。他让权田在自家船上找来剩下的焙烙玉,再从市面买来一些小陶罐分装,制成简易小巧的焙烙玉,按好引火线。因为东西小,容易携带,也比较安全。虽没有什么杀伤力,但用来纵火是不二之选。已经做过试验,引火线点着后,扔出焙烙玉,焙烙玉瞬间落地开花,起火速度很快。湖田村那边也是用的这个东西,火势才会这么快扩散开来。

权田又在两侧厢房各投了一枚土制焙烙玉,本想继续投放,一摸袋子里已经空了。客厅里的人一窝蜂涌了出来,都来到了中院院子里。权田趁乱躲在阴影中向前院走,他要把前院的火也点起来。

后院作坊的火势已经完全失控。而中院的火也烧起来,还是从最值钱的藏宝楼烧起。庄园里虽然人手众多,但没有一个统一指挥的,大家各自手忙脚乱如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走,家丁多半在后院救火,下人们很多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命。

陆员外此时想到了金银细软,赶紧让家丁和下人往外抢值钱的东西,还好火是从侧面烧起来,客堂和主卧都还没有着火,家丁和下人们抬出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只可惜藏宝楼起火快,很多宝贝都来不及抢了。

而此时湖田村那边的火势就更大了,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哭爹喊娘的声音隔着南河都能传到老鸭滩。南河上已经有船只带人去湖田救火,但并不多,只有两三只船。

陆瑾从后院回到中院,一看院子里聚了很多人,都在搬东西,只剩下前院还没着火,陆瑾心想权田可能会去前院放火,于是又向前院走。

权田已经到了前院,这时焙烙玉已经用完。他捡来几根燃烧的木条,往前院正堂和厢房去点火。没有助燃物品,火势一下子起不来。权田有点手忙脚乱。

陆瑾正好撞进来,一眼看见权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举起菜刀就想冲过去,却突然停住了。陆瑾知道对方是武功高手,明着对抗自己肯定不是对手。趁对方还没发现自己,我不如先躲起来,再找机会来个突然袭击,才有几分胜算。

陆瑾找到一根柱子,躲在背后。机会很快就到来,权田右手拿着苦无防身,左手举着燃烧的木棒走近厢房,往窗户上点火,他觉得这里最容易点着。

陆瑾借柱子掩护绕到权田身后,举起菜刀朝着权田后背狠命地砍下去,嘴里喊了一句:“混蛋去死吧!”

权田虽然穿着软甲,但因为天气不是很冷,也为了行动方便,里外穿的衣服不多,都只是单衣薄裳。这一刀力道很大,陆瑾用尽了全力,虽然没能割破护甲,但刀片撞击的力道也足以伤及背部的肋骨。

不愧是权田,在突然受到这意外的重击之下,就势倒地一滚,跑开有一丈来距离,转身随手将苦无射向陆瑾。

陆瑾却傻眼了,这还是人吗?我用菜刀这么大力砍下去,刀柄都歪了,对方竟然没事人一般。借着火光看见菜刀上也没有沾血。今天经历了太多令人震惊的事情,已经超越了陆瑾的承受能力,陆瑾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已经灵魂出窍了。

权田射出苦无的同时,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的一声,只有权田听得见,感觉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痛,苦无完全射歪了,斜飞出去掉落在地上。

这回轮到权田傻眼了。什么人能如此精准及时地打中自己发射苦无的手?权田发射苦无,那是经过无数次训练和实战检验的,那么快的速度,居然被击中手掌,而且权田感觉对方只是用了一颗鸡蛋大的石子,这是什么样的武功?这绝对是一个强敌,自己背部已受重伤,右手也受了伤,得赶紧先躲起来,权田找到最近的一根柱子,躲在背后,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敏锐的眼光看见院门口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一闪而没。

陆瑾傻傻地站着,正好眼朝院门方向,突然看见一个美人依稀站在门口,那不是李小姐吗?不行,这里有危险,得让她赶紧离开,这里太危险了,我已经失去了小凤,不能再让李小姐白白送死。

“李小姐,快走开!”陆瑾发疯一般跑向院门,等他到了门外,美人早不见了。难道是自己眼花了?陆瑾心想。抬头往远处一看,树下那不是她吗?“李小姐,等等我……”陆瑾又往院门外的大树边追,追着追着,整个人影很快便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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