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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顶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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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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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窑小罐》连载

第四十一章 过年

大内文弘带着权田慎一郎风尘仆仆赶回宁波东寿寺。立即安排随船医师为权田擦看伤势。

“大内大人,权田并无大碍。没有伤及骨头。而且伤口也已经开始结痂了。”医师仔细检查了权田的伤口后,告诉大内。这当然得益于权田的预防措施和事后的正确处置。医师给他换了金疮药,他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大内文弘总算舒了一口气。权田慎一郎要是真出什么事,自己也不好向静子交代。

大内文弘前脚刚到东寿寺,宁波总商会会首林望后脚就跟了过来。“大内大人,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哦?有什么问题吗?”大内若无其事地问。

“问题大得很!你要好好管管你们的人,那些商人们还好,特别是你家的那些水手们,闹得太不像样子了!”林望愤愤不平地说。那些水手都是大内家的武士。

“别急,林会首你慢慢说。”大内大致上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林望便一五一十向大内述说那些麻烦事。

原来大内家的武士和博多的商人们都住在天宁寺,把个天宁寺闹了个鸡犬不宁。

天宁寺在宁波府最热闹的三江口附近,水陆交通十分方便。博多商人们晚上居住在天宁寺,白天就在附近的集市上做买卖,除了偶尔有些小争执,基本上相安无事。

但大内家的武士兼水手们,就很不安分了。因为他们一天到晚除了吃喝就是睡觉,快要憋疯了。武士们经常三三两两结伴去逛街市。或者在天宁寺内到处乱转,天宁寺很大,景点、庙宇众多。有咸通塔,山门、大雄宝殿、天王殿、钟鼓楼、千佛阁、铁塔、禅房、罗汉堂、斋堂、客堂、廊庑等等,殿宇庄严,蔚为壮观。

这天几名武士结伴在寺内闲逛,突然看见山门外来了两顶轿子,从轿内下来两个女子,一老一少,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来寺院拜佛。身边跟着几名侍女,几名轿夫就在山门外候着。

“大明的女子真漂亮啊!”“是啊,你看那脸蛋,比庙里的观音菩萨还好看!”“你看那皮肤,好像捏得出水来!”几名武士借着酒劲上前调戏,母女俩赶紧躲开。这帮武士不依不饶,追上去动手动脚。惹得母女俩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鼠辈,还不住手!”“光天化日耍流氓,你们还有王法吗!”听到两人的骂声,这帮武士更加来劲了,两三名大胆的武士竟要上前强行拥抱。

这时已经围上来不少游客,还有几名天宁寺的僧人。大家纷纷谴责这几名日本武士。“你们太过分了!”“你们是哪里来的人,怎么如此无礼!”“你们再这样我们就要报官了,还不住手!”日本武士听不懂人们说些什么,只看到没人敢上前劝阻,于是更加肆无忌惮,一个胆大的武士上前一把抱住了年轻女子。女子拼命挣扎,嘴里大喊“救命!”

这时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上前去拉扯那个武士,企图把他拉开。此人是天宁寺的一名和尚,看样子还练过武术。只见他抓住一名武士的手腕,用力一拧,这名武士只好乖乖放开年轻女子,转身来对付和尚。另外几名武士也朝这名和尚围过来。

有人带了头,人群里一片叫好,还有人喊:“大家一起上,把这几个无赖抓起来交给官府!”果然又有几名胆大一点的游客和和尚都仗义出手,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几名日本武士都制服了。有和尚跑去拿来了绳子,把几名武士都捆了起来,一共是五人,众人一起把他们送到了鄞县衙门。

官府一看是日本人,语言又不通,犯了难。还好有个书办机灵,对知县说这些人是随朝贡船队来的日本人,我们不如还交给市舶司处置。知县一听有道理,就派一班衙役把五名日本人交给了市舶司。

天宁寺的日本人很快知道了消息,聚集了一帮人到市舶司吵闹,要求放人。

日本人还扬言五名水手都被打伤,要求天宁寺赔偿五百两银子。

市舶司太监吴恩知道商会会首林望和日本朝贡副使相厚,赶紧请他过来协调处理。

天宁寺方丈一听也慌了,也来找林望。因为当时也是林望介绍日本人住进天宁寺的,天宁寺以为有利可图,便欣然答应让日本人住进来,谁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林望两边说好话,好不容易达成妥协,双方各退一步,寺方赔偿给日本人一百两银子,日本水手答应不再骚扰游客。

天宁寺从此对住寺日本人不待见,巴不得他们早日滚蛋。在后勤供给方面便也没有像以前那么好了。日本人便更多到街市上吃喝玩耍。不时会产生一些小打小闹事件。林望疲于应付,苦不堪言。所以这次看到大内文弘突然回宁波,赶紧过来找他,要他约束好自己的下属。

“知道了,林会首,你就放心吧。我会处理的。”大内且先安抚下林望再说。他心里也很清楚这帮武士一天到晚没事干,早晚会惹是生非。不如尽快办完事,早回日本为好。

但此时正好赶上过年,只能等过完年再说了。

秦巴山脉南麓的保宁府阆中县,离县城不远滨临嘉陵江边有一个古老的村庄,叫唐家堡,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正是一处世外桃源。从宋时开始,这个村庄就以医药闻名。村里历代出过不少名医,据说还有进宫的太医。村里有几个大户人家,在阆中县城经营药材生意,几乎垄断了整个保宁府的药材市场。而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周边的人都对唐家堡敬而远之。

唐家堡给人们一种神秘的色彩,因为传说那里有个唐门,组织严密。有很多传说。据说那里的人都身怀绝技。年轻男人们奔赴大江南北,有说是做药材生意,也有说是给各地大户人家做护院,甚至有传说做江洋大盗的。说的很玄乎,没人知道真假。

临近年终,天寒地冻,天空下着小雪,路面积了一层半寸厚的白雪。山水环绕的唐家堡云雾弥漫,寒风刺骨。但村里家家户户一派热闹景象,因为快过年了。不时传来孩子的嬉闹和零星的鞭炮声。已到傍晚时分,门口新挂的红灯笼都点亮了蜡烛,村子便显得红火起来。

在阆中县城通往唐家堡的古老青石板路上,一匹马踏着小碎步,喘着粗气,行走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清脆的马蹄声不时惊起路旁树丛中的小鸟。

草上飞唐飞鸿坐在马背上,显得有些疲惫。他已经连续赶路十几天了。

远远看到村里人家门口的红灯笼,唐飞鸿觉得十分亲切,瞬间忘了连日的劳顿,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甩了一下马鞭,加快往前跑。心想终于到家了。

早有几个孩子迎上来,都是远亲近邻的孩子,唐飞鸿赶紧给他们分发一些小糖果糕点。孩子们高高兴兴簇拥着他来到红姑家里。这是一处三合院式建筑。

红姑是唐家堡的当家人。真名叫唐红玉。

“姑姑,侄儿回来了。”唐飞鸿给红姑跪下磕头。红姑是他亲姑姑。唐飞鸿父母早亡,是由姑姑一手带大的。

“姑姑,侄儿有罪,没能保护好表弟。”说着唐飞鸿已经泣不成声。“起来吧,先去洗漱一下,吃晚饭再说。”红姑听了唐飞鸿的话,心如刀割。但她强做镇定,她是唐家堡的主心骨,她不能显示出软弱的一面,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吃饭的时候,唐飞鸿忍着悲伤把表弟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师弟是被一个日本的什么忍者给害死的?”红姑问唐飞鸿。“是的,他的暗器水平不亚于我。师弟当时有点轻敌了,没有注意防备,着了他的道。”唐飞鸿其实是提醒过师弟不要轻敌的,但师弟一味争强好胜,结果出了事。但此话唐飞鸿不能对姑姑说。

“暗器有毒吗?”红姑随意问了句。“毒倒没有,只是力道很大,射穿了脖子。”唐飞鸿如实禀告。这真是叫做“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师弟暗器功夫并不比唐飞鸿差,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局。

晚饭后,红姑对唐飞鸿说:“去看看你师父三爷吧。”

三爷是唐家堡辈分最高的长者。唐飞鸿的武功都是他教的。村里还有很多人都是他徒弟。如今已经年近八旬,不再教武功了,一天到晚潜心研究医术,成了远近闻名的医生。

几个月前因为听人捎信来说三爷身体有恙,唐飞鸿赶紧向陆员外请假,回家探视师父。还好师父只是偶感小恙,等唐飞鸿回来,师父已然康复。经红姑和三爷同意,唐飞鸿要将师弟,也是自己的表弟带去老鸭滩历练。师弟因要照顾三爷到彻底康复,晚走几天。谁知道今天会阴阳两隔。

红姑陪着唐飞鸿一起来看唐三爷。听完唐飞鸿的述说,三爷也是十分难过。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间最大的悲剧啊。”三爷感叹,“不过干我们这一行,出这样的事也是在所难免的。红姑你也别太难过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先好好过完年再说吧。”

御器厂督陶官张良也早早给工匠们放了假,因为他已经几年没回京过年了,今年他要赶回去过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干爹面议。为了尽快赶回北京,他选择了走陆路。虽然没有坐船舒适,但比坐船快了很多。总算在年前赶到了北京。

一到北京,张良顾不得旅途劳顿,直接拜见西厂提督汪直。

“干爹在上,请受儿子一拜!”张良拜罢起来,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汪直,“这是儿子孝敬给干爹的玩意儿,请干爹笑纳。另外,银子都已经交给管家了。”

“哦?这是什么玩意儿?”汪直好奇地打开锦盒,原来是一只御用器青花五彩鸡缸杯,“嗯,你有心了。这玩意儿现如今比啥都讨人喜欢,外面那些大臣们费尽心机花高价都买不到。”

“儿子也是为了这个玩意儿被浮梁知县杜仁海抓住了把柄,要挟咱家给他升官,什么东西,简直吃了豹子胆了。”张良愤愤不平地说。

“应该不止为了这一只吧?你呀,以后办事一定要多个心眼,不要轻易让人抓到把柄。”汪直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这个干儿子肯定没有少卖御用器次品,否则他哪来那么多银子孝敬自己。“记住了,只能卖御用器次品,这是个底线,不能破了规矩。否则连我都保不了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那个杜仁海是不是暂时答应他,免得他到处乱咬?”张良诚惶诚恐地问汪直。他想起了大内的要挟,用御窑给他定制末茶罐的事,打死都不能跟干爹说。

“哼哼,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敢来要挟咱家,咱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此事你就别管了,干爹自有安排。好好过你的年吧!”

陆瑾因为只有一个人,大茂和小凤都热情邀请他去崔家过年。但陆瑾觉得去别人家过年终究不太好,人家一家人团团圆圆过年,自己一个外人参和进去算什么回事。所以婉言谢绝了,年三十就在姨妈家过,其他时间多数还是自己一个人过,自由自在地,倒也清静。趁机看了不少书,特别喜欢道家佛家的典籍。看了之后觉得对很多事情都豁达了许多,对李小姐也没有那么执着了,凡事顺其自然。

年初二的时候,陆瑾居然收到一封请柬,一封正式的请帖。而且居然是傻亲发出的,太让陆瑾感到意外了。请帖上注明正月初五在临江会馆一聚。

同时收到请帖的,还有大茂和小凤。

初五那天晚上,陆瑾和大茂、小凤相约一起前往临江会馆。陆正卿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傻亲哥,新年好!”“傻亲新年好!”三人分别向傻亲拱手行礼。“大家过年好!新年快乐!”傻亲依旧歪着嘴,有些口齿不清,但说话沉稳多了。

傻亲点了一桌好酒好菜。酒过三巡,崔小凤问傻亲:“傻亲,儿子有三岁了吧?怎么不把嫂子和孩子一起带来?”在她的记忆里,傻亲虽然傻,但一直给自己一种兄长般的关爱。小时候一起玩,主动花钱买东西的从来都是傻亲。他从小就懂得照顾别人。

“今天是我们几个发小重聚,就不带他们了。”傻亲说。

“是啊,我们几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一起了。”大茂深有同感地说。

“就是,小时候大家在一起多开心,我一直都很怀念那段美好的时光。”陆瑾本来就比较多愁善感,今天好像感受特别深。“最难忘在‘陆氏义塾’一起读书那些年,真是快乐不知时日过。”

“傻亲,我得好好谢谢你父亲陆大员外,要不是他,这个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呢。”陆员外年前给了崔公窑一笔定金,愿意接收王文弘订购的瓷器,如果他真不要的话。

“看你说的,我爹本来也要订购精品瓷器的。崔公窑的东西这么好,别人都抢着要,我爹还捡了个便宜呢,应该谢谢你们才对。”傻亲说得有些累,但都是真心话。

“啊哟,我的傻亲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话啦?你以前是不是一直在我们面前故意装傻?”小凤突然觉得傻亲好像变聪明了很多,故意开他的玩笑。几个人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

“难得今天这么高兴,来,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陆瑾举杯提议,大家都开心地把酒干了。

“陆瑾,什么时候吃你和小凤的喜酒啊?当年要不是为了让你,我也不会退出。我知道跟你竞争我不是对手。”傻亲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

“傻亲哥你不是不知道,人家眼光高着呢,就是要吃天鹅肉呢。”小凤心里想说什么嘴里就直接说出来,也不怕陆瑾不高兴。

“你就直说我是癞蛤蟆不就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了。”陆瑾确实没有生气,那就不是他应该想的。

“大过年的不准说不高兴的事,来来来,大家接着喝酒,今天都必须一醉方休。”大茂端起酒杯自己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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