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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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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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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连载

第三章 女儿身

3

韩城佳醋蜜沉沉,

香甜醇和醉梦乡,

若问不堪成玉液,

更往何处取琼浆。

蜜沉沉酒是福建省福安的特产,其酿制工艺始于清朝乾隆年间,迄今已有300余年历史。因初饮之时,香甜可口,喝多之后,沉沉若醉,故得名为“蜜沉沉酒”

第三章

梁光举从日本留学回国的第三年,也就是捡到阿九的第三年,梁家与闽东柳镇大地主柳家结亲,与柳家小姐柳烟成亲时,梁光举23岁,柳烟大他1岁。

梁家两代单传,梁老爷盼梁光举回来娶妻生子,继承家业。怎奈梁光举性格内敛,儒雅敦厚。他无心经商,却又不敢违背父命,每日被父亲逼着来到贸易行,或者见商户,或者看账本,穿梭在各种生意的往来中。可是梁光举的心里,他一直想兴办学堂,致力教育,他的理想就是站在讲台上教书育人。

阿九的出现,阿九的聪明,恰恰在这个时期伴着梁光举度过了初涉商场的枯燥和厌烦。这个孩子天生就具有经商的敏锐。起初梁光举整日被账本、被生意上的事和人折磨得心浮气躁,焦头烂额,他只是像无处宣泄一样跟小阿九闲聊发牢骚,他不认为小阿九能懂。可他渐渐地发现,阿九对于那些账目,看一遍就熟记于心,竟不会出错。她会提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建议和行市分析,而且见解独到而无往不利,这一点令梁老爷也倍感惊奇。

梁家原本经营茶叶,特产贸易。当地胜产糯米酿酒,并有很多家庭酒作坊,经营方式只是本地的传统销售。糯米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蜜沉沉酒”,阿九跟梁光举去上海时,常把蜜沉沉酒当做特产礼品送给生意上的朋友,朋友们非常喜欢。没想到阿九看准了这个商机,于是她建议梁光举分装蜜沉沉酒,用精致瓷器分装成小瓶礼品装。开始梁老爷有点犹豫,觉得利小又琐碎,可是看梁光举一在坚持,而且似乎还很感兴趣,就想随了他和阿九,让他们放手试试,也培养一下儿子的经商兴趣,就答应了。梁光举和阿九对于包装颇费了一番心思,甚至每个细节都精心设计。第一批蜜沉沉酒销往上海广东等大城市,没想到迅速打开了销售渠道,竟然供不应求。而且,梁光举也不那么抗拒与上海的商户谈生意上的事了,这令梁老爷非常高兴,愈发对阿九另眼相看。

阿九和梁光举经常往返于各大城市,并在上海开了分号,这样,他们要常常住在上海。这样就避免不了要参加一些应酬,因为要带阿九参加一个酒会,梁光举特意给她准备了西装。之前阿九小时,这样正式的场面,她只是在外面候着,或者在角落里等着,并没有人注意她。阿九如今十五岁了,她仿佛是一夜之间就长高了。梁光举看着穿上西装的阿九,他呆住了。

“阿九,我的西装你穿正合适,你真是太好看了!”

“先生,这领带不舒服。”阿九被梁光举看得有些不自在,就扯着领带掩饰着羞涩。

“你是不习惯衬衣吧,来,把领带解下来,我给你扎一条丝巾,会比领带舒服些,蓝色好吧?”

梁光举给阿九系丝巾时,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阿九忽然心里一抖,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梁光举看见了,笑道:“你这小子,想什么了,脸红到脖子呢。”他弹了阿九额头一下,吹了一下阿九的眼睛,“哟,都出汗了。阿九,你这皮肤越来越好啦。”梁光举笑着看着阿九,伸手摸了一下阿九的脸。

“我看看。”阿九急忙跑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喘不上气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跳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急忙洗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跟在梁光举身后,看着先生迈着步子,阿九看着,学着他的样子,挺直腰杆,听着先生说一些社交礼仪。在酒会上,这样挺拔而俊美的小伙子,当然一下子吸引了太太小姐们的眼睛。尽管阿九躲在角落里,她还不会跳舞,但她这样躲着,依然招来一批批邀舞者。拒绝了几次,阿九想跟梁光举说要到外面凉快凉快,正好梁光举与别人说话,阿九刚站起来,被一个外国小姐热情地拉住,不由分说就下了舞池。她踉踉跄跄地被那热情的小姐扯着,被人撞来撞去。阿九慌乱地不停地躲闪,不停地踩那女人的脚,耳朵里听着那女人不住地惊呼“呕,No,哦!No”,但她依然没有放开阿九。阿九煎熬地旋转在旋转中,在人空里寻找梁光举。

舞曲终于停了,阿九慌忙松开那女人的手,落荒而逃。未成想却迎面撞在服务生的托盘上,撞翻了上面的一堆红酒杯。

红酒洒在阿九的衬衣上,阿九一慌,急忙掏手绢。

那外国小姐一见,急忙跑上前用手绢帮她擦,就在触碰的瞬间,她瞪着眼睛,忽然大声惊呼:“呕!No,呕!No!”然后夸张地瞪圆了蓝眼睛看着阿九,大声狂呼:“啊!why women!not men?”阿九不知她喊什么,慌乱中猛抬头,却正好撞上了梁光举同样惊诧的眼睛。

英语,梁光举听明白了,他瞪着眼睛看着阿九,只觉得心被什么箍住了,疼痛难忍。多年以后,梁光举再想到这一刻,他依然记得那时的感觉,还是心疼。

阿九湿了的胸口,白衬衣洇红一片贴在胸口上,那若隐的轮廓,微微隆起。梁光举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还不明所以的阿九窘迫而羞涩地向他走来。他的心痉挛了。

“先生,那个……我也……不会跳舞,她非得拉着我……”阿九手捂着胸口,但依然压低着嗓音,憨憨地看着梁光举说,脸羞得已如桃花般红润。

梁光举嗓子哽住了,他暗暗吞咽着,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没事吧,衬衣脏了,走吧,回去换衣服。”

阿九进里屋去换衣服了,梁光举愣愣地站在门口,心被掏空又被填满,阿九从小到大的样子在眼前一幕幕闪着,他用拳头捶打着胸口,眼睛鼻子火辣辣的。所有不明白的事情在此刻似乎都明白了。“这个孩子自从来到梁家就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包括我的洗浴,我的所有她也许都无法躲避地忍着,她都看过。我在她面前没有一丝秘密,包括我的身体。”梁光举第一次,心跳得慌慌的,浑身酸软得没了力气。阿九是女孩!可那一刹那为什么觉得心会疼而不是被骗呢?梁光举想着自己在阿九面前,旁若无人地换衣服,纳凉,走来走去。而她怕被怀疑,那么小就不得不坦然地面对这一切。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梁光举觉得脸像着了火,嘴也呼着热浪,浑身都燃烧起来,他觉得羞愧难当。他明白阿九那次哭的原因了,那不仅仅是怕她阿爸找来,她更担心自己身份暴露。此刻想起阿九已经发育的乳房,本是少女成长的喜悦,却被无情地禁锢。闽东如此炎热,这是如何度日如年啊。现在缠在胸部的布一定湿透了,此时的阿九,她在擦着一直隐藏起来的乳房,她的身体,一直就这样紧紧地束缚在秘密里,不见天日。阿九现在是不是正不知所措,她是否带了另一块缠胸的布?若没有带接下来她怎么办?若有,她此时也许,正狠狠地勒着她的乳房……

想起前年,父亲要送阿九去福州上学的情景,梁光举忽然眼睛无比酸涩。

“光举,阿九多大了?”

“父亲,阿九十三了。”

“这孩子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要不送福州学堂读书吧?他将来定是你的好帮手。”

令梁光举没想到的是,这么好的事情跟阿九一说,阿九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抱住了他的腿苦苦哀求。“先生,我还没告诉你,其实我是畲族人,我是逃出来的。”这是阿九第一次谈及身世,她从前是逃避的。

“起来阿九。”梁光举扶起阿九,让她安静下来慢慢说,想过这个孩子身世凄惨,却没想到是这般苦难,梁光举当时听得心惊肉跳。

“我,不能去上学。我阿爸不知有没有到处找我,如果我被他找到抓回去,我只有死路一条。”阿九断断续续地讲着身世,但她却没有说她是女儿身。她哭得凄凄惨惨,哭得如此绝望令梁光举不懂,她不敢抬头看梁光举,就是这样悲伤的时候,她也要掩藏好自己。

“可是,老爷也说了,不上学怕是耽误了你,你这么聪明。”梁光举被阿九哭得既同情又心痛,无奈地看着她。“你阿爸若来找你,我为你做主。”

“不不,先生。能耽误我什么,我能遇见先生,已学到这么多。先生和少夫人对我这么好,我知足了,还有,我不想离开先生。”阿九说着又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现在想想她当时内心该是多么恐惧。

“你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眼泪。不离开就不离开,不去就不去,怎么吓成这样,别像个女子似的。”梁光举揉了揉阿九的头笑道。“阿九,上学能学到更多知识,将来能出人头地。”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我从小克死阿妈,村里人都说我是不祥之人。我不想出人头地,我一辈子只跟着先生。”想起她那纤细的小手,扯着他的裤脚,她瘦弱的双肩,当时就像女孩子一样瑟瑟发抖。现在想想她是多么绝望,她只能抓住他了。

“阿九是……女孩?她是一个女孩。”梁光举艰难地走到窗前,这样一想他嘴唇哆嗦着,强忍着泪水。想着,原来阿九她恐惧的,不止是她的阿爸,还有她的女儿身份,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她时时刻刻都在恐惧中。

“先生,我……换完了。”阿九出来了,站在梁光举身后,她憨憨地说。

“哦。”梁光举回过头来,“换好了?走,带你去吃饭。”他的眼睛已不知该看向哪里,不敢看阿九,他径直走出门。

梁光举的心一直颤着,因为阿九走在他身边。在家她都走在身后,只有离开闽东她才走在身旁。可是此时,梁光举已经不会那么坦然了。胳膊总是不经意地碰到她,无论碰到哪,都会令他难过;都会让他想起那洇湿了的胸口;都会想起阿九刚刚擦拭过的乳房。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眼前总是闪着红酒湿了的白衬衣里软软的轮廓,还有曾经每一个令他脸红的画面。阿九走在哪边,哪边就荡着热浪,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梁光举放慢了脚步,心里想着此时的阿九。想着她的大眼睛,此刻也许闪着光,阿九的睫毛是那样的长。梁光举想着曾经多次看她睡在身边的样子,那时就惊叹这怎会是男孩的睫毛。她总是勾着身子,抱着胳膊,睡觉也不敢舒展。

阿九走在身边,一直笑着,好像在压着嗓子说什么,故意无所谓的不羁的样子。尽管她像男孩一样咧着嘴,可已经不再是男孩了,这是姑娘家的美丽和妩媚。

“来,走在前面。”梁光举想躲在阿九身后,伸手把她推到前面。手碰在了她的后背,碰到了她缠胸的布,结结实实的。梁光举的手猛地一颤,从前怎么不知道呢。

“先生,怎么了?”阿九刚要回头,被梁光举推了回去。

“走吧,没事。”

“先生,你是不是想到刚刚那个外国女人了?”

“啊?别胡说。你这……小子。”梁光举弹了阿九的头。

“那外国女人不知在喊什么?表情真是好夸张,瞪着蓝眼睛,哈哈。”

“外国人肢体语言丰富,都那样。”梁光举又想起那洇湿的衬衣胸口,微微隆起。

“先生,你留过学,你不懂她说的外国话吗?”

“不懂,我在日本留学。”

“我好像记得,你以前跟外国人说过话呢!”

“那不是一个国家的,那是法国人。”梁光举看着阿九的背,尽管衣服肥大,依然无法掩藏她的腰肢动人。她故意走得大步流星,努力收敛着姿态,缩着背,僵着身体。可是,阿九大了,肥大的外衣根本无法包裹她身形的修长与柔美,脖颈挺直,肩膀瘦而端正,臀部和胯部都是从未察觉的婀娜多姿。梁光举又想起了阿九的乳房,那会是怎样的动人?他的心再次痉挛了。想着阿九也许每天都拼命地缠裹她的乳房,那让人最浮想联翩的胸,却是她如坐针毡的存在。梁光举使劲地咬着牙,可怜的阿九啊。阿九清秀的背影,此时此刻永远地装进了梁光举的心里。

“阿九,坐在对面。”

“为什么?先生,我想坐你边上。”阿九看着梁光举,“以前就这么坐着,我得给你夹菜。”

“这里都坐对面,你看。”梁光举还是不知看向哪里。

“哦。”

梁光举看着阿九吃菜,看她刻意地端着碗扒拉成男孩的样子,忽然又为她难过。她依然改不了,偷偷地看梁光举,这他早就知道。她的皮肤黑而有光泽,无需任何修饰的明艳。原来左侧还有酒窝吗?咀嚼时若隐若现。

“先生,怎么不吃?看我干什么?看我吃得难看呀,我饿了,刚刚什么也没吃着,西餐就是吃不饱,还麻烦。”阿九憨着声音,却是从鼻子里嗡嗡地发了出来竟撩拨着梁光举的心。

“饿就吃吧,我不饿,多吃点。”梁光举努力地克制自己,努力地想着别的事。可是无论想什么,都会被扯回到阿九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龌龊了,于是开始努力地想柳烟,想着即将出生的孩子,想着夫妻的恩爱,可陡然又想起和柳烟的日子里,阿九都在,想起跟柳烟的一些亲密举动,阿九也在。想着想着突然面红耳赤,夫妻夜里私密的声音,阿九就在外屋。这个藏着无数心事的孩子,从来都睡不实。梁光举心里忽然燥热,他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水,吞咽着激动,却抑制不住惭愧和无耻。

“先生,已经喝了一杯了,再喝,今晚别想睡觉了。”

梁光举看着阿九,看她伸手按自己的手,心更加荡漾起来。竟然想起,曾经醉酒,阿九服侍自己小解的事。

“不喝了,你吃吧。”梁光举努力平静着,他收回了手。

“呵呵。”阿九开心地笑了,眉角不经意地一挑,嘴角弯出了弧线。

“笑……什么?”

“先生,你刚刚怎么害羞了?你刚刚的样子,让我想起,少夫人刚过门的时候。”她看着他。

梁光举的心兀自一抖,浑身又热了起来,不知阿九要说什么,“什……么?”他竟口吃了。

“就是这样,脸红红的,每次都不直接看少夫人。然后,然后……”阿九忽然抿着嘴。

“然后……什么?为什么吞吞吐吐的。”像是不经意,梁光举看着阿九笑道。

“然后就像现在说话的样子跟少夫人说话,弱弱的,哈哈哈……”阿九笑得开心,扬起下巴,脖子也非常好看。

“弱弱的?你这小子。”梁光举抬起手,却停在了半空。他看着阿九像从前一样紧闭着眼睛,身体前倾,睫毛微动,眼皮颤着,抿着嘴,脸上已是小女人的娇俏。

梁光举看呆了,他看见了阿九鼓起的胸脯,此时满满的,那般可以想象的柔软,梁光举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先生。”阿九睁开了眼睛,怯怯地看着梁光举,眼睛又黑又亮。

“你这小子!”梁光举轻轻地弹了她一下,又揉了一下,急忙又端起了水杯。

“先生。”阿九看着梁光举,忽然小声又神秘地说:“你说那外国女人,是不看上我了?”阿九竟然问得一本正经。

“哈哈哈。”梁光举难过地大笑起来,心又疼了,鼻子酸酸的。阿九这是需要用多少心计,无时无刻不在隐藏自己,只为保护自己。

阿九也跟着梁光举憨憨地笑着,笑得像个男孩子,却已是女孩子的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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