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23
《景岳全书·卷四十八·木草正》附子条所论：“本草所云某有毒、某无毒，余则甚不然之，而不知无药无毒也，故热者有热毒，寒者有寒毒，若用之不当，凡能病人者无非毒也。”
第二十三章
九姑娘忙了一天，回到家时天已将晚。一进大门，正好迎头看见推车的脚夫往外走，九姑娘方才看见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这时身后，梁光举和阿贵也正好从学堂回来。
“九姑娘，你也才回。”阿贵说。
“怎么……三哥！”梁光举刚要跟九姑娘说话，忽然惊呼道。
九姑娘猛然想起，眼前这位是柳家三爷柳云峰。
但谁都没想明白，柳云峰怎么会背着十一岁的大儿子突然到来。不但来得突然，人也很奇怪。云峰比梁光举年长五岁，可他如今看上去不仅仅是苍老，且满腹心事，忧心忡忡。想当年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柳家三爷，此刻竟判若两人。云峰身上背着的是他的儿子，十多岁了伏在爹的背上，更是面色苍白，虚弱无力。更令人奇怪的是，柳云峰此次分明是来得匆忙，他没有带一个下人，而在云峰父子的身后跟着的竟是一个残疾人，谁也不认识他。柳云峰的神色也颇为奇怪，他似乎对此人很是忌惮，很是无可奈何。再看那个残疾人，他大弯着腰，背驼得厉害，后背支起一个大包，就像背着一口锅那样艰难，他拄着拐棍，每走一步勉强地抬头看路，用头巾一样的灰布包着头，脖子僵硬地缩在脊背里。最可怕的是一张脸奇丑骇人，满脸的疤痕，使五官都挪了位置，且又残缺不全，只有一只眼睛。这个人，让人一下子想到了古街里石雕的鼋。
这三个人，就这样奇怪地站在梁家的院子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柳妈看着老鼋，想不出柳家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那人安静地靠在角落里，不细看，跟一堆行李一样堆在一起。
柳妈那种刻意压制的痛苦和仇恨，在云峰一踏进梁家的一刻便窜上心头，她躲在人群里，眼睛一直在人缝里盯着柳云峰。柳妈的心一剜一剜地疼，像有刀子在切割，柳家人的到来使她立刻想起了她的鹊儿，鹊儿要是不死，她的孩子比这个孩子还要大。柳妈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三爷。三爷老了，没有了当年的不可一世，最主要的是，他眼睛里的哀伤和惶恐，这样的哀伤是为什么呢？有钱人有什么可悲伤的呢。转而一想，云峰一定有事了，否则他怎么没跟大少爷一起来，而且这样贸然，凭空就出现了。
九姑娘亲自带人收拾好客房，又让柳妈带着小锦，给云峰父子俩加了被褥毛毯。那个孩子不知是旅途劳顿，还是身体不舒服，没有什么精神，被建业抱去了柳烟的房里歇息。
“贵叔，你把那个人带去你的房间吧。”九姑娘看着那老鼋说。“贵叔你怕吗？其他人都不敢看他。”
“怕什么，就是个残疾人，也不是妖怪，没事。”阿贵过去跟老鼋说着什么，九姑娘这才发现，他虽不能说话，但是能听得见。看着他艰难地站起来跟在阿贵后面，走到九姑娘身边他的一只眼睛看了九姑娘一眼，艰难地点点头，像是鞠躬的样子。一个巨大的轮廓，蹒跚着，拐棍儿敲得整个院子有节奏地响着。
书房里，梁光举请柳云峰坐下后，静静地看着他，想着当年所有事皆因柳云峰一人而起。此时梁光举已经觉察到了他的愁苦，只是不知什么事能使柳家太子爷如此心事重重。
“光举，一言难尽啊。”柳云峰下意识地四下里看了看，他的神色里依然是惶恐不安。
事情要从柳家三太太过门说起，三太太闺名丛碧。
1933年梁家老太爷带建业去柳镇作客那年，三太太丛碧刚过门，然后梁光举和九姑娘的东窗事发，举家搬走，所以对于梁家而言，他们都不太了解这位柳家的三太太。丛碧的身份，既不像大太太那样家世显赫，大家闺秀，也不像二太太是闽剧名角，名满闽东。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扑朔迷离，连柳云峰自己，都不知她是什么来历。
最初二太太岫玉还以为丛碧既没家世，又来历不明，不像大太太，虽然性情柔弱，但是有娘家依靠，不说柳家三爷，就是柳家老太爷那也要敬她几分。然而渐渐地，岫玉发现她错了，丛碧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而且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她还是习武出身。这样一个年轻貌美，武艺超群的女子，别说岫玉不敢惹她，柳云峰也不敢惹她。
也许是行走江湖的缘故，丛碧一身江湖气，为人却是豪爽，不拘小节，但她眼里不揉沙子。二太太一直觊觎大太太的位置，丛碧看得明明白白。如果江湖豪气要是粗枝大叶，那也不足为惧，偏偏人家又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几番较量后，二太太败下阵来。再加上岫玉生了女儿后，再无所出，丛碧却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也是柳云峰唯一的两个儿子。
明争不过就暗斗，这是很多人惯用的手段，特别在大宅门里。丛碧行走江湖多年，她年轻却老道，她不是十几岁的鹊儿，少不更事。无论岫玉使什么诡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不但没有争得胜利，最后还失去了柳云峰的信任和宠爱。渐渐地，在柳家变得可有可无，无关紧要了。女人们如果不争风吃醋，日子也就相安无事，但看似风平浪静，谁也没想到，突然就出事了。
十多天前，云峰的大儿子腾跃，忽然就昏迷不醒了，而且病情十分蹊跷，心跳时缓时急，肢体柔软却有知觉。丛碧情急之下冲进岫玉院里，令人震惊的是，岫玉的女儿柳絮也一样昏迷不醒。大夫找来却束手无策，就这当口，岫玉的一个姐妹来看柳絮，她说孩子的症状是中毒了，中了什么毒说不清楚，但可以用民间土方解毒。所谓的民间土方是灌羊血。死马当活马医了，也许用毒量轻，灌了羊血还真是见效了，两个孩子醒是醒过来了，就是精神萎靡，非常虚弱。柳絮的情况稍好些，但也大不如前。
原本三太太丛碧是怀疑二太太岫玉下毒的，但是柳絮也中毒了，丛碧和岫玉又哭又嚎，怎么查也查不出头绪来。被什么人下毒了，孩子都有专人伺候怎么就中毒了？柳家上上下下登时人人自危，胆战心惊。
这时就要说说那个老鼋了。
据柳云峰说，这个老鼋谁也不知是何许人也，他是突然来到柳家的，他表示他能解毒。他给两个孩子分别喝了一种药水，两个孩子还真有点起色了，可就是时好时坏。云峰和两个姨太太就求老鼋再给孩子吃药，发现这个残疾人虽不能说话，但耳朵好使，只是一只眼睛失明。云峰直言，只要治好孩子的病，什么条件都答应。可是老鼋比划半天，云峰终于猜明白了，他什么钱也不要，他就想让柳云峰送他去北方，而且表示，只要平平安安到北方，他就给孩子彻底解毒，他怕云峰不相信，他先给柳絮吃了点解药，果然，柳絮能吃东西了。看着柳絮的情况比之前大有好转，云峰相信了，这才答应带他来到北方，至于到北方干什么，也问不明白。
这老鼋不会手语，没人明白他比划什么，猜是猜不出姓什么叫什么，是何来路。丛碧动用了道上的朋友打听，谁也不知江湖上有这号人。
“三哥，那现在到了北方，他给没给解药呢？”梁光举听了整个过程，心中也十分惊骇，急问道。
“唉！说的就是呢。”云峰满脸的苦楚，叹息道，“我之所以带腾跃一起来，就是怕他不守承诺，想着一到北方就跟他要解药，我还拿出一笔钱给他，你说怎么着，他不但没有拿出解药，还比比划划的，写了个梁字，我终于弄明白了，我说是不是你家，他点了头，原来他要跟我住进你们梁家。可是为什么？能是什么意思。”
“什么？”梁光举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残疾人是为了梁家而来，住进梁家这意欲何为。这种江湖用毒之人，曾经只是听说过，实际上谁也没真见到过。柳家孩子中毒原因不明，可他居然有解药，谁知道与这残疾人有没有关联。“三哥，这是为什么呀？你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人带到我家来了。”梁光举心里有些责怪云峰，这么危险的人你怎么领进梁家了呢。
云峰明白，梁光举一介书生，他没有经历这种江湖险恶，害怕情有可原。可他为了孩子也是没有办法，柳絮看着好些，但是毒一天未解生命随时就有危险。“光举，我跟你说的意思就是，我们要早做准备，时刻注意他，防备他耍什么。我为了孩子真是没有办法了。”
“梁家在闽东素与人为善，生意上更不会与人结怨，此人来路不明，却为梁家而来。前后事出蹊跷，三哥，他至于为了来北方，而丧心病狂至两个孩子生命不顾，这说不通啊。”梁光举还是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到底，他是不是下毒之人还不清楚。再说，你要给他钱，他自己难道来不了北方吗？或者……”梁光举猛然意识到，此人就是为梁家而来，才以此牵制柳云峰。
“谁说不是，给钱不要。开始丛碧一直怀疑是岫玉，可是柳絮也中毒了呀。那时这残疾人还没来柳家，他似乎与下毒也没有关联。可是，他不请自来，却是另有所图，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了孩子，无奈受制于他。可我想，他如果是为梁家而来，我们研究研究，提早多加防范为好。”
“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梁光举没了主张，急忙叫人去请九姑娘，顺带叫阿贵过来，叮嘱不要惊动那人。
九姑娘和阿贵听完事情始末，都惊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就是书里的传奇，现实生活中还真有这匪夷所思的故事啊。
“阿九，你说怎么办。”
“先生，先不要自乱阵脚。”九姑娘说。“贵叔，你接下来什么也不要做，就暗中盯住那人，你自己也要注意防范，保护好自己，一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放心，他一个残疾人，既然已经知道他有企图，多加小心就是。”阿贵说完，转身欲走，九姑娘跟到门外，又再三叮嘱。
“三爷，你再仔细想想，少爷中毒之前，家里可还有什么蹊跷之事，不要放过一丝细节。”九姑娘回来对云峰说。
云峰只是九姑娘女扮男装那会儿见过几次，耳闻她年少时聪慧过人，长大后并没有任何交集。又因为这位九姑娘在梁家身份地位尴尬，所以刚刚梁光举差人请九姑娘时，他其实是不屑的。此时见她临危不乱，特别是情急之下冷静地吩咐阿贵的几句话，不由另眼相看。“啊，那个……九姑娘。”云峰尴尬地说：“不瞒两位，家里二太太和三太太素来不合，岫玉嫉妒丛碧的两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开始我也是怀疑岫玉来着，可是，二房女儿柳絮也中毒了，就没有头绪了。”
这时小锦进来说，腾跃闹着找云峰，柳云峰急忙告辞。临走，梁光举叮嘱道，“三哥，此事连建业和烟儿也不要说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云峰答应后匆匆离去。
“九，你是懂医理的，可有想法？”梁光举看九姑娘半天不说话，问道。
“有些药，本身有毒，又同时治病，现在不能妄加判断，明日，我再看看腾跃少爷的脉象和症状，再做定夺。”
“那个残疾人呢？”
“那个人，再派两个人暗中盯着他，他在明我们在暗，我们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