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族的传统婚俗实行族内婚,远房同姓同辈可嫁娶。嫁男和做两头家是畲族婚姻特色。男到女方落户,和嫁女一样,女方出给男家一定财礼,男到女家要改成女家一样的姓,嫁来的男子在家庭和村坊不受歧视。做两头家即夫妻双方家庭都参加生产,赡养两家父母,所生子女多则再分出继承两边家庭。
畲族实行一夫一妻制,同姓不婚。
第九章
“小姐,药送来了。”
“倒掉。”
“小姐……”
“不要说了,柳妈啊。”柳烟的声音已经似蚊蚋般,“窗帘拉开吧,晌午了吧?”柳烟想坐起来,可是依旧拉紧了被子,昨夜又一夜没睡。
柳妈拉开了窗帘,阳光一下子钻了进来。灰尘瞬间活跃起来,争先恐后地飞舞着。柳妈在灰尘里挪来挪去,柳烟看着她。柳妈也老了,满脸的心酸往事,她干瘪得像要飘起来的枯叶,被灰尘撕扯得踉踉跄跄。
“先生和阿九早早就出去了。阿九抓的药你得吃呀。还有就是……先生叫了阿贵。现在已经午后了。晴小姐因为先生和阿九出去,她又哭闹不吃饭了……”
柳烟听着柳妈一句一句地絮叨,好像是想到哪嘟哝到哪,觉得空气和她口腔一样干干巴巴,没有一丝水分,还掺杂着灰尘。“扶我起来吧,柳妈,你也老了,说的都是什么呀。”柳烟自己支撑着坐了起来,屋里亮得让人眼花缭乱,柳妈嘟嘟囔囔地走过来走过去,原来那个好奇多事的脸,像去年冬天吃剩下的土豆,抽巴得丑陋不堪,可是她身体却结结实实,骨骼的棱角似更坚硬无比。“阿贵是梁家的家仆,他从小在梁家长大,是先生信任的人。”柳烟自言自语道。
刚刚去看了建祖,九姑娘的眼睛里此时依然是西医馆里的白。白色的大褂和帽子,还有口罩,白色的床单和墙壁,还有所有白了的面孔。建祖已经不那么喘了,脸色也好了许多。他因为输液,扁扁地贴在床上的样子,依然令九姑娘不忍看他。建邦反反复复地学着医生的话,好像有意明示九姑娘不用担心。可是,九姑娘仍然吞着一次次涌出的泪水。她只是看着建祖打针的胳膊,就能感觉建祖一直看着她的目光。他依旧咳嗽,每次极力隐忍,依然颤动着床和身体,九姑娘的心随之颤抖。
“阿贵,去郊外。”梁光举看着九姑娘。
车渐渐颠簸,郊外的路越走越难走。九姑娘随着车的反方向左右晃着,突然就撞着自己了。帘子被风掀开,窗外一片荒凉。落叶已经残尽,枝杈光秃秃而难看。荒野枯草戚戚,满眼的死气沉沉。九姑娘的心,就像那随风折断的荒草,萎缩在身体里。
“来。”梁光举一直闭着眼睛,他知道走到哪了,这条路走了无数次了。他看着阿九,他知道阿九的心,向她伸出了手,轻轻地说。
九姑娘依旧看着窗外,车晃着她。
“九啊。”梁光举低呼一声,起身摇晃着,他挪过去坐在了九姑娘身边。“祖儿没事,不要难过。”梁光举把九姑娘揽在怀里,紧紧地拥了拥她的肩膀,却是心疼地叹息着。
“先生。”九姑娘终是哭了出来,她伏在梁光举的胸前。
“不要哭,可怜的孩子。”梁光举的这句“可怜的孩子”一出口,两个人的身体一僵,都愣住了,两颗心都骤然疼着,这是多少年没说过的话了?
1925年,上海。
因为应酬,梁光举开始教阿九跳舞。如果说知道阿九女人的身份后,梁光举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那么教她跳舞,却是一次次无法形容的煎熬。阿九身材高挑,无论她怎么做得像个男人,也无法掩饰她的妩媚,她依然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梁光举。而梁光举想要平静的心却被压抑得像注满水的杯子。她呼吸温热,吐气如兰,笑容腼腆却是别样撩人的羞怯。因为瘦,长臂舒展,身形便是再也拿捏不住。两个人努力地保持着距离,可是随时要碰到的身体依然让梁光举想到了阿九的胸,因为跳舞的姿态,阿九的胸仿佛呼之欲出,让他无法按捺。阿九十九岁了,这丰满怎么能藏得住呢?这样近,她的胸像两团火,随时都会令梁光举达到燃点。梁光举的余光里,阿九的眼睛,鼻子,和她无意中抿湿的嘴唇,红润地让人不得不想入非非。脖子,锁骨……空空的衣襟,阿九的腿和鞋子,都晃在梁光举的眼睛里。阿九的手,纤细柔嫩,握在手里,软软地滑进了心里。
“先生,先生。”阿九一次次喊着梁光举,梁光举的心被一次次扯来扯去。
“这天,太热了。”梁光举的衬衣已经湿透了。
“热就别教了,先生,你冲个澡吧。”阿九的嘴,微笑时嘴角轻启,润润红红。
梁光举每次松开她,心便怅然,汗水顷刻就变得一片冰凉。
舞会上,看着阿九穿梭在人群中,梁光举的眼睛从没离开过她。
“哎哎!先生,你注意那个小子了吗?”不知什么时候,梁光举身边忽然走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晃晃悠悠地对梁光举说。
“哪个?”梁光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一愣,他说的竟是阿九,梁光举瞬间紧张起来。“怎么?”他看着阿九问道。
“你说装得像吗?你是不看见了,你细看看,那个,那朵……那朵黑牡丹。”那人喝醉了,语无伦次地,喷着酒气笑得下流。
梁光举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紧张地站了起来。
那人继续靠着梁光举说:“男人嘛,搂着怀里的女人,能凑近谁不凑,怎能是她那个样子呢?你看她那眼睛,一眼胸脯子都不瞅,那位小姐的沟沟都露出来了,他怎么能不好奇往里瞅瞅?她那眼里什么风景都没有,那是男人吗?那就是个女人。你信不信?男人……嗯,男人要是抱着女人,就想着一件事。嘿嘿,眼睛啊……不看胸,就得看嘴,我他妈的就爱看嘴唇,嘴唇令我想入非非,就想含在嘴里用舌头舔。你说穿着衣服像就是了吗?糊弄鬼呢!你看她的胸脯子,嘿嘿,收着身子那也圆鼓鼓的,满满的一团肉,这皮肤,有味道……”那人忽然笑得下流又恶心,眼睛闪着欲望,淫邪地又说:“这朵黑牡丹,我要是压在身下,我揉碎她,真是够味儿!”
梁光举呆愣着,这醉鬼虽然粗俗下流,分析得却如此透彻。再看过去也确实如他所说,阿九的胸就是他描述的样子。看起来这醉鬼已经不怀好意了,梁光举忽然心惊肉跳,他猛地向阿九走去。
那醉鬼身材高大,大长腿竟三步两步窜在了前头,撞得女人们尖叫着闪避。只见他一把拽住阿九的手腕,扯到怀里搂着哈哈大笑,另一只手毛躁地向胸脯摸去。
阿九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瞬间反应过来挥手给了那人一个耳光。“混蛋,你干什么!”
“哎呀!你这小娘们儿,够辣呀!”那人笑着并没有松开,反而伸手“呲啦”一声猛地撕开了阿九的衬衣。缠布的胸口展露无遗。周围的人一声惊呼,都看着阿九。
“怎么样?这是什么玩意?好这口儿吗?哈哈哈……”他淫笑着看着阿九的胸。
舞曲并没有停,人们却顷刻间闪开了,把他们围在中间。阿九捂住胸口挣扎着无法挣脱。梁光举冲了过来,他一把把阿九拉到身后,一拳打了过去,厉声喝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
那人被打得纹丝未动,就像不是打在他身上,但他哈哈哈一阵狂笑,“哟呵,原来你早就看出她是女人啦?你这文弱书生有眼力呀,你是要跟我争一争吗?”那人只是一推,就把梁光举推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阿九的身上。
“你?”梁光举挣扎着勉强站稳。
阿九衬衣扣子都扯掉了,胸口缠着布,她一看那男人对梁光举动手了,她急了,把衣角挽在一起一系,全然不顾自己,冲上去挡住梁光举。
“哎呦,你还想保护他?那过来让我摸摸吧。”
阿九怒视着他,忽然一脚踹向那人裆部。那人本已喝醉,更何况他也没有防备阿九,他没想到这个被识破的女人能敞着胸口冲在梁光举前面。那人被踢中要害一下子疼痛难忍,弯着腰捂着裤裆不敢动。阿九扯着梁光举向外跑去。
舞曲一直响着,周围的人依旧在跳着,那人的喊叫声被埋在了身后。
两个人一直跑,跑到酒店冲进屋里,阿九直接冲进了卧室。
梁光举站在门外,他不知说什么好。
“什么时候,知道的?”阿九坐在卧室的地上,隔着门无力地问道。
“那年,就那年……”
“那年?那个外国女人的话,你懂的?”
“啊,懂的。”
两个人都不说话,月光如银般地洒在屋子里。
“阿九,我怕,怕别人知道你是女子,那样,我怕你有一天……会嫁给别人,我天天盼你长大,却又怕你长大,我怕……”梁光举颤抖而低沉的声音,掺进了月光里,洒在阿九的身上。
阿九静静地听着,我们,这样一壁之隔,你怕的,也是我怕的。阿九的心忽然像被什么勾住了,眼泪,苦涩地滑进了嘴里,她觉得心疼,当一切无法隐藏后,怎么办,我要去哪里,离开你我能去哪里。
“阿九,我能给你什么?我怎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阿九,要我……怎么办?”梁光举拉开了卧室的门。“我怎么能保护你……”
“先……生……”阿九坐在地上,她还没有换衣服,就那样露着缠布的胸脯。满脸泪水,她仰着脸看着梁光举,泪珠里透着月光,她的脸跟月亮一样白。
“不要哭,不怕,可怜的孩子。”梁光举俯下身抱起了她,原来这孩子如此瘦弱,这样拥在怀里,竟然触碰到的都是骨骼,还有紧紧缠着骨骼的布。梁光举颤抖着双手,抚摸着这纤细而单薄的后背,那结实的厚厚的缠胸的布,像火炭一样灼伤了他的手掌。“这是缠了多少层?”梁光举脱去阿九的衬衣,一圈一圈地解开,还没到最后,那布就滑落了。
阿九夹着双臂,脖子缩在肩膀里,低着头不敢睁开眼睛。任由他。乳房突然从束缚中解放出来,陡然紧张得无所适从,它们羞怯地贴在身体上,也像阿九一样胆怯地不敢抬头,不敢放纵自己。此刻骤然颤抖的寒意,却使这个禁锢已久的身子忽然苏醒了,一种冷的拘谨,却激发了反抗,连同心脏都蓬勃地充满了活力,灵动而饱满的乳房试探地挺了起来,陌生地探寻着。月光,毫不吝啬地亲吻了艺术的至高点。
梁光举看着阿九,那年的心痛忽然更痛了。“可怜的孩子。”他伸出了手抚摸在冰凉的乳房上,轻轻地托起,然后颤抖地握在掌心里。他揉搓着阿九的寒冷,因为冷而皮肤更加紧致,她双臂哆嗦着,身体摇晃着。梁光举把这让人心疼的身子,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却再也控制不住。
天,闷得透不过来气,空气湿湿的。内心的燃烧无法暖透这阵阵寒意,喘息也是冷的,汗水也是冷的。月光如雪,饱含深情地洒在墙上,把两个颤动的身影,斜斜地拉长了,长长地叠在了一起,隐在黑暗的尽头。这样激烈她律动可依然是冷,无论怎么激烈,尽管身体内滚动着火,依然冷得地动山摇。
月光洒在阿九的脸上,她狠狠地闭着眼睛。可是梁光举一次次撞过来,一次次把喘息扑在她的脸上,被长久束缚的乳房,随着身体鲜活地颤动着,她觉得她被梁光举排山倒海般地抛了起来,心,更加渴望地飘起来,想抓住他,想亲吻他,想永远这样飘着。那月光,带着如诗如画的快感,描摹着原始的结合,空气里,涌动着抑制不住的呻吟。
天,终于亮了。
梁光举坐在客厅里,看着换了衬衣的阿九,她的胸部,高高地颤着,她还没有胸衣,尖尖地,把衬衣支起圆鼓鼓的轮廓。阿九拘谨地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挪到了沙发的对面站着。
“醒了?来,坐过来。”梁光举伸手拉住了阿九的手。
“先生,你一夜没睡?”
“睡了,睡得很好。”
阿九想抽出手,又渴望让他握着,她想起了昨夜的冷,她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可是身体了却荡着一股热流。
“知道梁家的家规吧?”
“知道。”
“怎么办?阿九,我怕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如果你恢复女儿身,你一定会在突然的一天……离开我……”梁光举觉得心又疼了,使劲地攥着阿九的手。“我怎么能把你留下?”
“先生。”阿九轻轻地叫了一声,恐慌地不知说什么,心也疼了。我也不能离开你,可我怎么说。她抬起头,看见梁光举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别难过先生,我什么苦都不怕。”
“要不……先不要说?”梁光举把阿九揽在怀里,心痛得不敢撒手。阿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想着,只要不离开你,怎样都行。她点了点头。“阿九。”
建业看见梁光举抱了阿九的那天,已经是半年后了。
“先生,不要再躲去福州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书房里,阿九隔着门问。
两个人这一段时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他们常常这样隔着门,使劲地依靠着对方。
“真是难以启齿。那鹊儿,竟敢几次夜里闯入我房里……”
阿九一呆,“那少夫人……”
“更是气恼,她故意设计让鹊儿这么胆大妄为。”梁光举悻悻地说。
“有误会吗?”阿九想说有隐情吗?少夫人怎么会这么做呢?
“她和母亲瞒着父亲,让我收了鹊儿,为了……”梁光举忽然恨恨地说不下去了。
阿九的心沉了下去,跳得疼了起来。她不敢说话,她不知说什么。
“阿九。”
“嗯?”
梁光举喃喃地说,“我不想留在这个家里,可是,把你留在家,我又……不放心。事情,是你无法想象的。”梁光举停了一下,仿佛想着怎么说好,“母亲为了梁家子嗣兴旺,为了传宗接代,逼迫了少夫人。所以,从今以后,她们断然不会放过我的。她们已经开始了计划,这是柳妈为了留在梁家招认的,这个家,所有人都在耍着阴谋。阿九……”梁光举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倚着门望着里屋,“阿九,你能懂我的哀伤吧,我觉得非常耻辱,却无法逃离。我难过得要死,这个家令人窒息。可是,我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只有你明白我的心,可是,怎么办?”
“老爷他……”
“梁家的家规在父亲心里比天还大,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
“鹊儿我已经撵出去了,可是,柳妈是少夫人的人。以后,还会有别人,她们还会……阿九,我想,为了你……”
阿九站了起来,走到门边,犹豫地倚着书桌,还是站住了。
“在哭吗?”梁光举手把着门框,“不要哭。”他走了进去,阿九已经满脸泪水地看着他。“不要哭,可怜的孩子。”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安慰着。
那天建业睡着了,梁光举看着惊慌失措的阿九,“没事,小孩子不懂的。”
阿九看着床上的建业。
“要不这样,我把你送到上海吧,以后在家里会越来越危险。闽东的事让父亲先照应着。”
阿九点点头。“我去上海,先生留在家里吧。”
“家里不行,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经常去上海,去看你。”
车停在路边,阿贵下车站在远处。
“阿九,我是自私无能的人,我真的害了你一辈子。”
“别说了,能留在你身边,是我愿意的。”
“我们终是无法逃脱,你,我,柳烟……”梁光举把九姑娘拥在怀里,“可是,你的苦……”
“不,先生,太太也苦,我们都苦。”九姑娘说,“我们是立下誓言的,都无法违背,能这样,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