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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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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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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连载

第五章 杜鹃之子

5

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

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

我国有一成语“鸠占鹊巢”中的鸠,说的就有杜鹃。有人在动物王国挑选出了10大欺骗高手,并列了一个排行榜,杜鹃名列榜首。说它是一种面目狰狞、残忍、专横的鸟,是鸟中流氓。对抚养后代极不负责,自己懒得做窠,将卵产在其它鸟巢,由别的鸟替它孵化、饲喂;小杜鹃也很凶残,不仅贪食,还将同巢养父母所生的小兄妹全都挤出巢外摔死,独享养父母的恩宠。

35%的杜鹃,属于巢寄生。

第五章

天近晌午,梁光举和孩子们还没有到家。

“九姑。”小锦走进厨房,“午饭开吗?”

“太太起了吗?”九姑娘正在剁红糟。

“太太又睡下了。”

“那就不开了,等先生回来再开。”

梁光举的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午后了。大门口忽然热闹起来,下人们忙着搬行李。

梁光举径直往院子里走,对身后的九姑娘轻轻地说:“阿九,你还好吧?”

“先生,二少爷是……怎么了?”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却都没有回答,然后默默地走进上屋。

“先生啊,怎么瘦了哟?”柳烟因为整宿没睡好,又不知梁光举几时到家,整整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她起身迎向梁光举,身体晃晃悠悠地摇摆着,像是要走着,然而并没有移动脚步。

“在北平多等了孩子们几天,到处都是部队,那乱啊。也不知近日闽东如何?”梁光举脱下风衣交给九姑娘。“夫人,夜里睡得可好?”

“唉!我还是老样子。我们业儿该是要辛苦的。”柳烟摇摇头,挑了挑眉毛,无力说话,裹了裹披风。

“先生,洗漱吧。”九姑娘接过梁光举的风衣,低着头说。

“阿九,祖儿是路上染了风寒,给他开方子吧。”

“知道了先生。”

“怎么了?怎么会染上风寒?你看先生,我说我们娘俩就不适合北方,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出屋了,这……你说……”柳烟忽然变得神经质,急躁地嚷道。她踉跄地坐在炕边,双手不自觉地使劲裹着披风,又像要站起的样子,摇摇欲坠。

梁光举看着柳烟,被她的慌乱弄得似乎有点无奈。但仍好言劝慰道:“我们应该高兴。日本人终于投降了,以后会越来越好。业儿长大了,他在闽东你不用担心,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然后回身看着九姑娘说:“去吧。”

九姑娘走出上房,刚一下台阶,小锦跑过来附在耳边说:“九姑,晴小姐闹起来了,好像什么东西不见了,找九姑呢,九姑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东西,不见了?”九姑娘心头一凛,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问。“小姐那屋里,不会有人去啊。”

晴小姐的房间在最里边,拐过长廊,老远就听见她大声嚷着:“九姑娘呢,不是叫人去叫了吗,怎么还不过来?问问九姑娘,她是怎么做事的?”

“小姐,小姐,九姑在上房,已经叫小锦去了。”小凤站在门口,怯怯地回话。

九姑娘笑着走了进来。“晴小姐,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啊?”

“九姑娘,不是让你亲自收拾我的房间吗?”晴见九姑娘进来,越发恼怒了。

“是啊小姐,从来不敢让下人进来的呀。”

“好,好!”晴似乎正在等九姑娘这句话,一听便点着头满意了起来,她两步窜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嚷道:“那你说咋办吧,丢了东西了。”她斜着眼睛看着九姑娘,一副看你如何的样子,眼里藏不住的狡黠。

“丢?”九姑娘走到梳妆台前。“丢了啥?”

“爹给我十一岁的生日礼物。”

“翠玉耳环吗,两只都不见了?”九姑娘探身去看抽屉。

“什么?你认为两只都不见了才对吗,丢一只和两只有啥不一样吗?你这人……”晴立刻推上抽屉,夸张地跺着脚,瞪着眼睛。她一着急,东北话说得地道。

“晴小姐,你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这一路累坏了吧。我不是那个意思。”九姑娘直起身笑道:“两只若是都不见了,符合丢失的缘由,谁能偷一只啊。看盒子里好像是没了一只,是不掉在哪里了?”

晴小姐显然一愣,顿时语塞,不知怎么说好了。“九姑娘……”她忽然噘起嘴:“你的意思,我的耳环是我自己掉哪了,然后在愿望你九姑娘,或者我自己藏起来了?你……你又在含沙射影,是说我故意刁难你喽?你跟爹告状吧!让爹责罚我吧。”晴小姐横眉立目地说着,忽然哭了起来,哭得愈发委屈。“可是,我难道就不会跟爹说吗,这屋就你一个人经管的,监守自盗不是不可能,你说,我的耳环……怎么办,我的生日礼物……啊……”晴小姐哭得不依不饶。

“小姐……”

“晴!”建邦忽然走进来,低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样子!你怎么能跟九姑娘这么说话?还有丫头们在,闹什么!”

“你!三哥,那你评评理,你说我该怎么说话?”被建邦的样子气得更加委屈了,晴小姐气急败坏地瞪着眼睛,泪流不止地嚷起来:“是我……丢了东西,我还得注意跟她说话?我难道要笑要高兴吗?咋回事儿?连你也欺负我啊。”

“你是大家闺秀,母亲身体不适,这样大吵大闹,惊扰了父亲来怎么办?”建邦拉晴坐下,语气也柔和了。

“三哥……”晴小姐依旧委屈地抽噎着,“是父亲送我的翠玉耳环,我没舍得带去闽东,你不知……我有多珍惜,就这样丢了,我心痛不行啊。”

“晴小姐。”九姑娘见晴小姐伤心的样子,心里忽然酸疼,鼻子也酸酸地。

“你不要叫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出去!出去!”晴哭着喊着。

建邦向九姑娘摆摆手,使了眼色示意她出去。九姑娘退了出去,心却隐隐作痛。晴小姐的每一声抽泣都令她难过,她刚迈出房门,就听见晴抖着声音,咬牙切齿地说:“这女人,总是假惺惺的,装卑微,就你们都袒护她,母亲如今啥也不管,这家里就由着她……凭啥嘛?”

建邦阻止她不要说下去了的声音,缓着声音安慰着,声音模糊不清。

九姑娘向厨房走去,她一路吞咽着。疾步快走,收着身体,耳朵里依然是晴的哭声。“是,在晴眼里,我便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低到尘埃……”

晴小姐真是闹着,竟没有过来吃饭,建祖和建邦坐在桌前等梁光举和柳烟。建祖的脸色苍白,喘的肩膀抖着,强忍着咳嗽着。

“晴儿呢?”柳烟一坐下发现晴不在,问道,抬头看着九姑娘,皱着眉头很是不悦。

“啊,小妹头疼了,母亲。”建邦急忙说,“母亲,您睡得好吗?”

“怎么能睡好,这秋风愁煞人,唉!转眼又要冷了,这日子怎么如此快啊。”柳烟突然像是很冷,声音都颤颤的,浑身都飘着寒意了。“邦儿,看你一直都这么强壮,母亲就放心了。”柳烟慢慢地说,然后心疼地看着建祖,“祖儿,你怎么,又染了风寒了呢,我们娘俩总是也适应不了北方哦。”她无力地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建祖的脸颊。

“还好,母亲。”建祖喘得厉害了,他低声回道。

“晴儿路上累着了吧,这丫头什么都好奇。”梁光举走了进来,抬头看着九姑娘,“阿九,你也不舒服吗?脸色不好。”

“没有,先生。”

“阿九身体多好啊先生。”柳烟说。“阿九能适应任何环境,阿九……”柳烟面无表情,竟然嘟哝了一句方言。

“大家开动吧。”梁光举拿起了筷子。

“九姑娘,一会儿去我屋里一趟。”建邦看着九姑娘说。

“知道了,三少爷。”

建祖忽然咳嗽起来,九姑娘急忙端着茶杯跑了过来,一边给他拍背,一边让他喝水。

“唉!祖儿啊,祖儿是适合在闽东的。”柳烟叹着气,看着建祖,有气无力地说。

看着建祖终于止住了咳嗽,九姑娘退到后面,紧张地捏着手指,担心地看着建祖弓起的背,建邦抬头看着她。

“先生,你看阿九多细心啊,这菜可都是用了心思了的。”柳烟一直改不了闽东方言,她又把你说成了汝。“这醉糟鸡。”

“在家里也能吃到闽东醉糟鸡,是很好啊。你们在闽东,可吃了九姑娘这样地道的?”梁光举给建祖夹了一块醉糟鸡,“祖儿,好些了?”

“好些了,父亲。”建祖抬头看着父亲,回头向九姑娘点点头,“没事了,九姑娘。”

九姑娘盛了一碗汤给建祖。

“阿九,给晴儿送到房里吧,这孩子爱吃米糕。”柳烟只喝了一点汤。“做了米糕吗?”

“做了,太太。”

小锦端着饭菜走在前面,忽然在拐角处停下来,四下看了看说:“九姑,怎么办呢?我该不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就不要说。”

“晴小姐的耳环,我看见她自己放起来了,我去给她送茶时……”

九姑娘挑了一下眼眉,她的头发盘着,眼睛瞪得都要碰到刘海了。

见九姑娘并没有停下径直走着,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小锦紧走两步,“九姑,我不说又不忍看你着急。这个家,你对我最好。说了,你又伤心,你对少爷小姐是那样好,告诉你了,知道了你也不能怎样。”

九姑娘停下脚步,看着小锦。小锦吓得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托盘。“小锦,你也觉得,我对小姐好吗?”

“这谁都看得出来呀,九姑。”

九姑娘叹了口气,缓步走着,谁都看得出来吗?

晴在房里,便知走来的脚步声是九姑娘,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小姐,起来吃饭。你最爱吃的赤豆粥和香酥米糕,还有闽东酱凤爪。”九姑娘轻声说。

晴小姐装睡的呼吸,令九姑娘忍俊不禁。晴的刁钻,任性和变幻莫测的脾气,任谁也不敢贸然掀被子。只好好声相劝,“晴小姐,耳环没了呢是我的失误,我会去给小姐订制一模一样的。先生去年就是吩咐我去玉福记给小姐订制的,小姐消消气吧。”九姑娘继续轻言细语。

“真的?”晴一把掀开了被子,翻身坐起,瞪着眼睛问道。“一模一样?果真能一模一样?”

“真的,我怎么会骗小姐呢。”九姑娘笑着把外衣披在晴身上。

“那我原谅你这次,小锦留下伺候我,九姑娘可以出去了。”晴立刻欢天喜地起来。“必须一模一样。”

“好,小锦好生伺候小姐。”九姑娘笑着说。她穿过院子,心情忽然轻松好多,远远地看见先生站在回廊里看着她,便急忙闪身去了西院。

大少爷建业住在闽东,若是来了北方就住在东院,虽然他只来过一次。其他两位少爷住在西院,都是与正院连着但却完全独立的小院子。西院是正房小三间,也有东西厢房。东厢房是两位少爷的书房,西厢房住着两个下人和分放杂物间。建祖和建邦的卧室中间是客厅。

此刻院子里满是落日余晖,东厢房闪着光。建邦站在书房里,见九姑娘走进院子,急忙跑到门口,“九姑娘,这里。”

九姑娘笑着,“三少爷,以为你在房里,不累吗?咋不休息。二少爷躺下了?”

“啊,二哥还是咳嗽,有点喘。”

“唉!这北方确实不适合他,可是……”

“慢慢就好了,二哥吃了九姑娘开的止咳方子,会好的,九姑娘,你真厉害。”

“三少爷,哪有厉害,是我托人讨的方子,我的那点医术不值得一提。”

“九姑娘,晴的事你不用在意,我会吩咐人去玉福记做的。”

“不用三少爷,原来的耳环就是我去订制的,掌柜的也熟识,还是我亲自去稳妥些。”九姑娘急忙摆手,看着三少爷笑道。

“二哥那有耳环的图样,先不说了。”建邦回手在案子上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九姑娘。

“什么?”九姑娘看着,并没有伸手接。

“给你买了羊绒披肩。”

“这怎么行,三少爷。”九姑娘向后退了一步,“我怎能用这样贵重的东西。”

“放心收着,父亲和二哥都看见我买了,他们也认为适合九姑娘。”建邦见九姑娘惊慌的样子,只好站在原地,手依然伸着,笑着说。

九姑娘心里一酸,想转身离去,也想接那袋子。她试探着想抬头看建邦,却没有抬头,眼睛一直看着那个袋子,站在夕阳里像被定住了。

“不要有任何顾虑,安心收下。”建邦向前一步,把袋子放到九姑娘手里。

九姑娘知道不用抬头,建邦已经十八岁了,他长高了许多,半年不见,他已经完全不是个孩子的样子了。九姑娘低着头,看着建邦的脚,建邦的脚也大了。觉得昨天还是小孩子,但他如此有心,他已经是大人了。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似乎也找不到话题了,只一会儿功夫,屋里就暗了下来。

“九姑娘,我想……留你喝杯茶。”建邦小声说。

“不了,三少爷,我还要去上房看看太太,太太应该要睡了,我该回去了。”

“天快黑了,我送你。”

九姑娘方才抬头,笑了笑,“不用,这院子,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到。你也累了,早点歇吧。”

建邦看着九姑娘的背影,渐渐看不清楚。一直笑着的双眼,忽然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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