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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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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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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连载

第七章 纯情纯爱

蝴蝶成双翅膀翘,

彩带一条束郎腰。

太短娘女接上织,

太长连娘一起绕。

这是畲族的彩带情歌。

相传,畲族女始祖三公主上天前,把报晓鸡留给一个畲家小妹。报晓鸡能知天下事,每天会把天下发生的大事告诉小妹。有一天,报晓鸡也要成仙了,和小妹诀别时说:“我在封金山(畲乡的一个村)喝过千年露水,尝过万种花草,内脏被露水花草染花了;鸡胰染香了。我死后,你将我的肠子取出,会成为一条七色花纹的彩带;把我的胰取出来就变成一只香袋。你年轻懂情义,当你定亲时,把彩带和香袋当作定情物送给爱郎,就会保佑你两个白头到老。”小妹照办了,生活果然美满幸福。于是,畲族妇女就代代相授织彩带,形成了一个民族延续千年的祈福寄托。

第七章

世上会有一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在你年幼无知的时候懵懂,却在你日渐透彻的时候茫然。尽管时隔多年,建业仍然无法接受,阿九是女子这个事实。随着长大,随着懂得。于是,曾经那么多不懂渐渐地演变成无言的伤痛和思念。

建业也许从认识了父母亲的那一刻,就同时认识了阿九。阿九由于不敢暴露她与生俱来的母性,可建业却偏偏喜欢阿九的性格,便是形影不离地喜欢。建业刚刚会叫妈,也同时会叫九,因此每时每刻地找阿九,从小就玩在书房里。会走了,自己也能来书房,因为,书房有阿九在。

那年从上海回来,作为出生礼物,阿九把麒麟锁挂在建业的脖子上,从此建业对麒麟锁便倍加珍视,在他所有礼物中,他独爱麒麟锁并一直带在身上。

在建业的记忆里,父亲教阿九,阿九教建业,他们在书房里看书的样子,是建业永远抹不去的画面。然而,这样的记忆却是稍纵即逝的,终于在忽然的一天被打破了,父亲突然带着母亲,两个弟弟和小妹,还有阿九,离开了闽东,去了东北后再也没有回来。

“柳妈,父亲抱了阿九。”说这句话的那年,建业才五岁。五岁当然不懂抱了是怎么回事,可是,五岁的记忆里,除了天天去找阿九,偏偏在书房里,撞见了这样的一幕,很多年过去后再也没有忘掉。

“如何抱的?还干了什么?”柳妈当时的脸,建业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可是那么小的孩子,却是不喜欢柳妈满脸的皱纹还擦着脂粉,然后诡异的样子。看她充满好奇又满是故事的眼神,小建业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自己闯祸了,不该对柳妈说这件事,就怎么问也不想再说了。

“小姐啊,大少爷说,先生抱了阿九,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建业听见柳妈跟母亲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心里更加讨厌了这个老太婆。小孩子把这个柳妈的传话当成告小状了。建业觉得父亲抱了阿九,是不该让母亲知道的。母亲一直病着,生下大妹婷儿就不能出屋了。她一点风也不能吹,只是风和日丽的时候,晌午时分出来坐会儿晒晒太阳,还要把自己包裹严实。母亲一定病得厉害,她再也不能穿着那些好看的衣服,美美地走在院子里,她总是穿着厚衣服,她的房里总是充满中药味。

“柳妈,你多大年龄了,怎么能传孩子的话呢?”母亲当时还责怪了柳妈其他的话,非常严厉。建业觉得,柳妈是还想说什么的,只是被母亲斥责了才住了嘴,也收了她好事的嘴脸。后来柳妈一有空就咤咤咕咕问这件事,小孩子因为被强迫了更加心生抗拒和反感,甚至心生厌恶,更加不喜欢她,就再也不敢说父亲抱了阿九这样的话来。

书房里那日只有父亲和阿九,以前也常有这种情形。他们的书桌只隔着木质隔断,并排靠在门边上。建业在窗前玩时,眼睛穿过门,正好能同时看见一壁之隔的父亲和阿九。这样的角度,反而让人觉得,他们是互相背靠着对方,是紧挨着的,是在聆听对方的。他们有时,都端着书;有时都在写字;有时闭着眼睛都在冥想。他们不经常说话,常常像是想什么似的看一个方向,或者是在认真地听什么,但看着一个方向。有时建业喊一声,两人会同时答应,然后里外屋同时笑起来。

父亲和阿九只有弄账本时,才会站在一起,或者在外屋,或者在里屋。父亲有时进里屋看阿九写的字,用手敲着桌子讲着,每每这时,他会发出低沉而欢快的笑声,会夸奖几句,建业也跟着父亲旁边一样笑起来,他也喜欢阿九的字。

父亲抱了阿九那天的情景,几年后,建业才终于明白,那是在干什么。

当时,阿九没有挣脱,他们原本也不知建业走进来了。他们紧紧地倚靠在阿九的书桌旁,贴着门边。因为不停地挤靠那桌与门框形成的角,仿佛要把自己塞进夹缝里,所以门框发出反抗的声音。开始建业没有看见阿九,只是看见了父亲的侧影,他好奇父亲在干什么,好奇门框发出的声音。他绕到窗口,才发现父亲怀里的阿九。阿九闭着眼睛,她虽然很高,此时却显得小巧,缩在父亲怀里,脸贴着父亲的胸口。父亲像抚摸建业一样摸着阿九的下巴和脸颊,嘴里轻轻地说什么,眼睛闭着却笑着。建业没有听明白父亲的话,好像听见了,是不清楚也不懂,父亲像喝酒了的样子,他当时是觉得好笑的,因为,父亲低头亲了阿九。他的手捧着阿九的脸,就像亲孩子一样亲在嘴上。只是为什么,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为什么使劲地挤呢?挤那书桌,挤那门框,挤得两人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建业觉得很好笑,大人们的事当然也没什么意思。他是个安静的孩子,父亲做事时他从不敢打扰,这从小就知道。父亲既然和阿九在忙着,他就坐在窗下玩儿他的小枪,那是阿九用藤条编的,他最喜欢了。父亲和阿九,一直没有发现他,直到建业醒来时,竟然是在阿九的床上,身边只有阿九在看着他。阿九总是想心事的样子,“阿九,你像刚刚那样笑呗。”阿九没有说话,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他。

阿九后来就不在闽东了,她去上海办事,好长时间也不在家,偶尔回来几次。父亲也常常出门好多天。柳妈问了建业好多次,“大少爷,先生抱着阿九还做了什么,阿九是怎样的?”建业都不会再回答她,怎样的小孩子也不说。柳妈的脸,扑的粉都夹在皱纹里,就是笑嘻嘻令人厌的样子。

家里还有个讨厌的人,就是柳妈的女儿鹊儿。建业从小就这样认为。父亲因为她,跟母亲生气了,便常常自己住在书房,在阿九在上海的日子里,或者去福州。鹊儿跟柳妈一样讨厌,母亲看上去忧心忡忡,她们一样还天天围在母亲身边。建业认定,害得父亲不爱回家的,就是柳妈和鹊儿,即使回家也不愿去母亲房里了。

家里有一个时期,没有笑声,总是阴沉沉的。

建业六岁那年跟祖父去了厦门上学,那时候,每次接到家书,祖父都是笑呵呵的,每次回闽东都其乐融融,因为,家里有了建祖,建邦和晴小妹。可是,那年春节,祖父应邀去了柳镇外公家里,回来后大发雷霆。然后,那一年,父亲连年都没有在家过,就突然搬走了,唯独留下了建业和婷。祖父留下了他们,继续带建业在厦门上学,婷和祖母在闽东。

北方的家,建业只去过一次。

祖父到现在也不允许父母亲回闽东,闽东和上海的生意,祖父接手经营,直到建业学成归来,现在都交给了建业。可是建业,一直思念父母都在闽东的短暂时光,思念童年时阿九教他识字,给他讲故事。阿九的声音低沉清爽,她从不像那些下人们大惊小怪高声喧闹。她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建业的脸,她的眼睛黑亮而且很大,只是淡淡的忧伤。阿九总是抿着嘴,最高兴也是把兴奋从眼睛里化掉,再从眼睛里流出来。建业喜欢。

如今建业一直住在书房,住在阿九的房间里。长大后的他常常在夜里,瞪着眼睛盯着满屋的畲族符号。阿九在他三岁生日那年,送给他“钟绣坊”的鞋,帽和一条彩带,后来他知道那是畲族绣品。长大后建业常常光顾福州的“钟绣坊”。生日礼物一直摆在阿九的书桌上,书桌亦如当年,从没改变。

祖父说了,他有生之年,不会让父母回闽东的,这句话,建业从听到那年起,就十分悲伤。他思念父母亲,也常常思念阿九。

建业试着,理解阿九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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