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畲族的年节
年节也叫春节,是畲族最隆重和热闹的节日。从农历12月24日的“祭灶”、“送神”畲族就开始过新年了。祭灶神后,就准备除夕的“年夜饭”,合家“围炉”。 畲族届时家家蒸制“黄金糍 ”吃“黄金糍”是畲民过新年的特色之一。畲乡流传“糯米做糍圆又圆,香麻拦糍甜粘粘”的顺口溜,表示畲家人团圆共聚天伦和来年日子更甜美的意愿。
第二十四章
窗外微风涌动,北方的这个季节,僵硬而脆弱,不经意间会发出恰到好处的响声,清脆,寂静。月光清冷,窗户上一抹幽蓝。
这样的时光并不是常有,九姑娘在晚上来找梁光举。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坐着。
“怎么了?”梁光举听着九姑娘的呼吸异样,看着她问道。
“先生,二少爷有信来。”烛光的后面,九姑娘的眼睛闪着黑亮的光,忧郁不安。
“怎么回事?快说说,怎么有信来了?”梁光举惊喜地站了起来。
“就是刚刚回来的路上,转过街口有人撞了我,没说话却塞给我一封信。”九姑娘依然慌慌地说。“我想……定是二少爷。”
“吓到了?”梁光举接过信封,信封上并没有字,又递了过去,“祖儿给你的,你来看。”
九姑娘的脸忽然忐忑,梁光举看她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呀,总是这个样子,打开看看。”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平安,勿念。”九姑娘眼泛泪花,慌慌地念着纸上的四个字。茫然地抬头看着梁光举,嘴唇颤抖地抿着。“是……二少爷的字。”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梁光举从书桌后面绕过来,伸手把九姑娘揽在怀里,轻轻地说,“不要总是这样慌张,让人心疼。”
这样听着彼此的心跳,呼吸却变得更加慌张了。
窗外,一个长长的影子,斜斜地立在西墙上。月亮已经爬过了屋脊,洒了满院子的银光。
从书房到小院,九姑娘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心又慌慌的。到了她的小院门口,猛地回头,身后朦胧一片,斜斜的全是影子,“今天让那个人吓到了。”九姑娘嘟哝了一句,她四下看了看,转身走进屋。
九姑娘反复看着纸上的几个字,然后呆呆地看着那张纸燃起了火苗。这时她眼睛的余光,忽然看见桌子上的首饰盒是被人动过的。这令她一惊,这是这么多年,屋里第二次有被动过的痕迹。花花非常懂事,它从来不进小书房。
九姑娘对自己的东西了如指掌,心里刚刚正欣慰建祖用这样的方式报了平安,却因屋里进来人了而惊慌诧异。她拿起了首饰盒,打开后瞬间愣住了,心不由地狂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九姑娘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刚刚在路上已经虚晃了,与梁光举温存后,稍稍平静的心再一次跳得像要撞出来一样。
两条麒麟锁,怎么会有两条麒麟锁呢?而且这样看来,一模一样。九姑娘不敢拿出来,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她使劲攥着拳头,忽然紧张地四下张望,这太诡异了。烛光飘动,何处的风摇曳着烛光,屋子里到处都是摇晃的影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那烛光也在摇晃着。
建业从母亲房里出来,眼前一闪,他看清楚是花花。“花花。”他喊道。花花已经看见了他,它站在那里,它的毛,被风吹了起来,它似乎不敢动,好像怕被风吹跑了一样,月光下一个团团的影子。建业高兴地抱起花花,向九姑娘的小院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望着那个漆黑的小院,似有烛光摇曳。建业折回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九姑娘回来了啊,你这几年好好陪她了吗,你还认识我吗?花花……”建业拖着跟九姑娘一样的语气,柔柔地叫着花花的名字。“你老了,花花……”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灯不知为什么忽然灭了。窗户嗡嗡地带着回声,连绵不绝,像是有好多人,好多马或者什么,浩浩荡荡地在房子四周奔跑。树的枝条甩着音律,空中时不时滚动着震耳欲聋,然后“隆隆”地向远方散去。
“念喜,这是麒麟锁。”
“看看,我也有……”
“长大了,我会去山外面找你……”
那个站在月光下的男孩,模糊地站在光影里。“你是谁?你是谁啊!”九姑娘忽然喊道。
柳妈隐在小院的墙角,她看见九姑娘进了屋,也听见了九姑娘的喊声,黑暗里,她诡秘地退了出去,缩着脖子笑着。可她不知道,黑暗中还有一个影子,冷冷地对着柳妈的背影。
这一夜,无眠的人在听,听风在银色的院子里无畏地奔跑,每个人都辗转反侧,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看着九姑娘为腾跃把脉,云峰不禁十分感慨。当年那个女扮男装的孩子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不清,而多年萦绕在心头的更多是对她的怨恨。云峰看着九姑娘,不同于柳烟那种大家闺秀的优雅与端庄。九姑娘穿着深绿大夹袄,使她既有北方女人的高贵大气,又有南方女子的温婉娇柔。岁月并没有给她以沧桑和衰老,反而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众不同的美丽。云峰在心里叹息着,当年若不是听了柳妈传话,一时怒起心疼了妹妹;如果不是酒后在梁老爷面前嚣张质问;若是那年能够思虑周全;也许这位九姑娘如今依然在上海,继续女扮男装吧,光举也不会举家远离闽东,妹妹也不会骨肉分离一身病痛,婷也许不会死。还有,可能不会招致这个不明来历的残疾人,也不知接下来到底要对梁家有何不轨。更不知,柳家遭此厄运是否真与他有关,可他此时掌握着两个孩子的命,又不敢对他怎么样。
“三爷,腾跃少爷的脉象尚平稳,生命无碍。只是余毒未解,什么毒也不明了,我一会儿先开个方子,先调理一下少爷的脾胃,总得要吃东西。”
“好好,劳烦九姑娘。”
“然后,我和先生会找那残疾人再谈谈,当务之急稳住他,让他先安稳地在梁家住着,这样好争取早日拿到解药。”
“是是,有劳九姑娘。”云峰自是连连道谢。
九姑娘走出客房,见建业站在院子里,她猛地又想起了麒麟锁。凭空出现两条麒麟锁,这到底跟建业有没有关系,这孩子既已放下,他似乎也不会做一条一模一样的麒麟锁故弄玄虚,那还有谁会知道这麒麟锁呢?梁家的下人,除了阿贵和柳妈,都是北方当地人。九姑娘狐疑地从建业身边走过,建业见她满脸心事也不说话,就跟了过来,九姑娘这才想起没跟建业打招呼,抬头却见那个老鼋坐在回廊里,蜷缩着像一堆破布。
“九姑娘,不觉得这人很奇怪吗?舅舅为什么领来梁家?”
“不知。”九姑娘看着那人,那人费劲地抬着头,错位的眼睛,看不出他在看什么。看他忽然低下头,应该见到九姑娘和建业了。
“九姑,钟绣坊的钟老板来了。”小锦从前院跑过来,站在回廊下喊道,“太太说不过来了,让九姑和大少爷去选图样。”
那老鼋握着拐棍的手,哆嗦了一下。
“选什么图样?”建业问。
“在钟绣坊定制了衣服,是选绣样。”九姑娘心里颤抖着,今日给柳家少爷看病,忘了钟百里要来的事了。
建业看九姑娘皱着眉头,忽然笑道,“九姑娘,在北方过年节,畲族的糍粑能吃得到吗?”
九姑娘一愣神,站住脚看着建业。“大少爷,今年在北方过年吗?”
老鼋好像缩在衣服里,看不见脸。待九姑娘和建业走过去,他才艰难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建业没有回答,心里浮现出那一年过年,父亲买回糍粑,九姑娘吃糍粑的样子。那时她还女扮男装,她闭着嘴,用一只手遮挡嘴和下巴,眼睛欣喜着,陶醉地嚼着一大块糍粑……
“九姑娘,那个畲族人在福州的店,你还记得不?”建业转移了话题。
“记不清了。”九姑娘自顾走着。
“按说,畲族绣匠绣花是不用选样的,据我所知,他们都是直接刺绣。”
九姑娘走得快,建业疾步紧跟着。
百里看着九姑娘和建业走进来,站了起来。
九姑娘刚要介绍建业,这时,晴从两人身后挤了过来,她今天穿着雪白毛呢大衣,脚上一双暗红中腰靴子,因为个子高挑,靓丽而又明快地让人眼前一亮,“钟老板,这么快吗?”
“没有,梁小姐,是绘制了图样,请夫人和小姐过目择定的。”百里看着晴小姐,觉得她和建邦长得非常像,晴今天戴了那副翠玉耳环。“梁小姐今天真漂亮,怎么一直没见府上三少爷。”
“钟老板认识三哥呀?三哥最近在学堂帮父亲的忙,如今去了外地。”
“与三少爷打过一次交道。”百里看着晴的耳环,像是不经意地对九姑娘说,“九姑娘知道的。”百里心想,这念喜怎么这么严肃,她到底看了麒麟锁想起什么没有。
“钟老板,这是我家大少爷。”九姑娘拉着建业介绍说。
百里看着建业。梁家大少爷的名字他早有耳闻,也知道他接手了梁氏贸易。从念喜十八岁那年他胸前滑落麒麟锁,到1933年福州匆匆一见,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大少爷,久仰久仰。”
“钟绣坊的钟老板吧,你好。福州钟绣坊我是光顾过的。”建业礼貌地伸出手。
“是跟九姑娘去的那次吧。”
“跟九姑娘去的那年不记得了。后来我自己也光顾过。”建业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品性,内敛沉稳,儒雅谦和。
“府上三少爷我是有一面之交的,性格开朗,与大少爷完全不同。”
“钟老板认识建邦啊,嗯,三弟活泼开朗些。”
百里其实想说你们长得不像但性格也不同,但又觉得过于随意,便没有说。不过虽然都是没说几句话的一面之缘,但却能够断定这兄弟俩,确实不一样,无论长相和气质。其实建业更像父亲,但因为柳烟身材矮小,所以他也是中等身材。从小就被送到厦门读书,使他满身的书卷气,老成持重。接受学堂教育的建业,他的思想和个性也相对传统,比起西装,他更喜欢便装和长衫。这时建业走过去跟晴看图样,百里看着建业穿长衫的侧影,心忽然咯噔一下。不由得上下打量着他。百里的脑海中猛然闪出那年上海码头的那个背影,灰色长衫的背影和脖子的轮廓。百里的心竟然紧张得慌了起来,建业专注于图纸的神情,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闪过。“那个男人……”百里转而暗自笑了自己,那年这个孩子还没有长大,怎么会是他呢,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少爷是否要做一件长衫呢?”
“对了大哥,母亲让你也做一件长衫呢。”晴小姐马上接口道。“钟绣坊的手艺,我是满意的,你也会满意。”晴看着百里笑着,脸忽然红了。
“你是刚刚去见了母亲”
“啊,刚刚。”晴一提到柳烟,心情忽然难过,母亲没有往日的亲近温和了,晴看到母亲的样子哭了起来,可柳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睛里面是那种从没有过的冷漠,让晴害怕。“大哥……”
“晴,帮我看看九姑娘的图样,我觉得,九姑娘喜欢素雅的颜色。”建业知道晴要说什么,急忙打断了她,低头看着图样。
“九姑娘自己不会看吗?我才不管她,你们都九姑娘九姑娘的,有大哥想着就行了。”晴酸酸地去翻看其他图样。“
建业笑着不管晴,翻看着自言自语,“其实,那种彩带的艳丽,要是绣成冬装的花边,会更美,会很适合九姑娘。九姑娘,你觉得呢?”
刚刚晴小姐的脸不经意的变化,九姑娘看到了,她的心一沉。她看着图纸,心却想起柳烟说的话。晴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12岁,正是少女心事难以捉摸的年龄。她今天如此靓丽,看出是精心打扮了自己。与以往的刁钻任性不同,她今天刻意的稳重矜持了些,举止里表现出引人注目的娇羞来了。这孩子长大了。“我12岁的时候……”九姑娘的心猛然痛了起来。我12岁时每天胆战心惊地度日,我在惊恐我身体的所有变化。那年先生娶亲,我在他的软帘外。虽然暗自庆幸不用离开先生,可我却活得如履薄冰。12岁的我,先生当我还是孩子,可我确实从心里,开始小心谨慎地接受了他的疼爱,那时我也明白,心思已经不仅仅是孩子了。晴的眼睛里,晴看钟百里的神色,让九姑娘的心坠到了地上。
百里的心再一次游走在上海的码头了。建业此时侧身对着九姑娘,两人专注的侧脸和脖子的轮廓,简直跟那年那个长衫男子侧头看念喜的样子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侧脸,这么多年却一直留在了百里的眼睛里,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呢。
此时,建业的眼睛看着九姑娘,九姑娘只是微笑着看着图样。
百里呆呆地看着两个人的侧影。
晴看着百里,她的脸,悄悄地红过了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