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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5月23日开始，解放军对防守长春之国军包围，切断空中运输，进行150多天军事围困和经济封锁，期间发生几次大交战和几十次零星交火，守军粮食、燃料极度缺乏，平民饿死数万，最后以国军六十军倒戈，新七军投降，解放军解放长春结束。
第三十三章
无雨，夜空迷蒙。
城里忽然没有了声音，院子里静得让人心慌，小锦回了乡下，却再也回不来了。九姑娘站在窗前，外面黑得像在眼前挂了一块黑布，让人慌乱，仿佛钻进了无底的深渊。“先生走了三个多月了。”九姑娘忽然看见了月亮，九姑娘的心一闪，对着乌蒙蒙的月光双手合十。“这座城市如今已经是死城，但愿先生，留在闽东等我，千万不要回来。”
“你得逞了！狠毒的女人。”九姑娘想起白天在厨房，柳妈咬牙切齿的样子。
九姑娘并没有心情跟她计较，梁光举不在家，她已经心事烦乱。这院子如今就这四口人，城里人心惶惶，各种传言，各种猜测让人坐卧不安。坐在院里，街道上仓皇的脚步声不断地传进来。风雨欲来，大战在即，九姑娘即使有更明确的预测，她依然要守在这里，她哪都不能去，哪怕人们说这座城市已经被层层包围，已经是个死城。她仍要等梁光举，就在这等他回来。
“你这南蛮子，你他娘的就是我的克星。”柳妈越来越矮了，却是精神头十足。她大仰着头，艰难却怒视着九姑娘。“就是你，狠毒的东西，就是你的主意，你不让先生带我和太太回闽东，你安得什么心？你回不去却不让我们回去，假仁假义，就会在先生面前装相。狠毒的南蛮子，蛇蝎女人。不仅是你，还有你那死爹。”
九姑娘听她骂得痛快，正准备要离开，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柳妈，为什么提起阿爸呢，阿爸跟柳妈又不认识。她瞪着眼睛看着柳妈。
“我的鹊儿，就是你爹阿钟联手二太太害死的，你难道不知道？一尸两命，一尸两命。”柳妈的眼睛忽然红得充了血，在皱纹里闪着仇恨，像着了火一样，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哈哈哈。”她摇晃着要倒下的身子，忽然尖厉地笑起来，声音竟异常的刺耳且凄厉，听着毛骨悚然，脊梁骨蹿着凉风。“哼！我装病时都听见了，柳三爷说他家柳絮也中毒了，这叫什么？这就是报应，是二太太的报应。你爹不得好死，那也是报应。”柳妈缓了一口气说，“还有你，我早在闽东没搬出来时，就知道阿钟是你爹了，我偏不说。我还听说他早就走出大山，一直在找女儿，哈哈哈，我就让你们骨肉咫尺天涯，不得相见！”柳妈笑得咬牙切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报了什么深仇大恨。
九姑娘终于听明白了，她明白柳妈越来越恨自己的原因，明白，柳妈为什么要对她的晴下手了，她就想让她痛。九姑娘瞪着眼睛看着柳妈，抿着嘴微笑着，一步一步向她走过去。
“你，你要干什么？”柳妈忽然惊恐万状，她被九姑娘逼到墙角。九姑娘忽然大笑起来，也跟柳妈刚刚一样笑得难以自制。
柳妈很少看见九姑娘笑，特别是笑成这个样子，竟然哽住了，惶恐地看着九姑娘。
九姑娘笑着看着柳妈，满脸荡着喜悦与欢欣，她眼角都弯弯的了，竟然开心地昂着头，居高临下地压迫着柳妈，“柳妈，你做得太好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九姑娘一本正经地俯视着她，眼里清澈，闪着光，“你也许不知道吧，我这一生，最怕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是我阿爸，我日夜祈求神灵，让我今生都不要见到的人就是他。所以，柳妈，你是大好人啊，我真诚地谢谢你。”九姑娘抿着嘴，嘴角弯着好看的弧线，满脸继续喜悦着。
“你，你……”柳妈一下子愣住了，气得说不出话。等她反应过来还想说说晴的事时，九姑娘已经转身扬长而去。“南蛮子，狠心的南蛮子！”柳妈大骂道。“让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你的女儿。”
九姑娘满脸的泪水，茫然地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心里非常清楚，她知道柳妈接下来要说晴出走的事，她一个字也不想听，无论她和柳烟做了什么。晴走出梁家后的所有事，都不是谁能左右的，那就交给神灵。那如今还听她说什么，还知道缘由又有什么意义，徒增愤慨也找不回晴。九姑娘任可相信老天自有安排，相逢与别离，凭天由命。“阿爸……并没有忘了我，他走出大山为了找我，我到今天知道是我的欢喜还是悲哀？我是该感谢柳妈，即使这样遗憾的知道，我依然是幸福和释然的。即使我到死也没有原谅阿爸，可是，知道阿爸他一直在找我就够了，就够了。”九姑娘吞着泪水，但她不会让柳妈看见她的崩溃，她留给柳妈一个坚强的背影。她坚定地向梁光举的书房走去，那里到处弥漫着先生的气息，只有先生，才能给她最好的安慰，哪怕他不在。
“九姑，闽东来信了。”阿贵走进书房，看见九姑娘呆呆地站在书桌前发愣。“九姑？九姑？”
“闽东的信，怎么进来的？现在城里城外这样子，怎么进来信了？”九姑娘转过神，急忙接过信。
“看时间，好像好长时间了。”阿贵忧虑地说。
“有两个多月了，这是两个月前发出的信。”九姑娘看着邮戳，急忙打开信，却是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
“怎么了？”阿贵上前一步，惊慌地喊道。
“贵叔，怎么办，怎么办？信上问，先生到没到家，这是什么意思？算算时间，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贵叔，贵叔……”九姑娘瞪着眼睛看着阿贵，嘴唇瞬间没有了血色。
“这么长时间了吗？路上耽搁了？别怕别怕，不会有事的。”
“我都叮嘱了，不让他来了，等时局稳定再回来，先生啊，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九姑娘忽然哽住了，浑身窜着彻骨的凉意，心仿佛离开了身体，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和恐惧。她使劲握着拳头，指甲扎进了心里，疼得直不起腰。
“不会有事的，别吓自己。九姑，先生他……”
九姑娘摆手示意阿贵不要说了，她转过身，踉跄地向小院走去。
“好像是我不该奢望，那些不属于我的幸福，尽管我从没有觊觎之心。应该是那一夜，我贪恋了他。”九姑娘的心疼得不敢使劲喘气，“我们是跪在梁家祠堂，向祖先发过誓的，那种誓言原本就不应该自行违背。在老太爷面前的承诺也是，在太太面前的承诺也是。假如我不配拥有这幸福，那么，是我亲手粉碎了这一切吗？先生，你在哪里？我的爱情，违背了梁家的一夫一妻制，违背了我畲族的一夫一妻制，违背了神灵的誓言。神灵真的在惩罚我了，可是，你就惩罚我好了。他还不是我的丈夫，不该惩罚他，还有他的儿女，那也是属于他的，不该惩罚他们。”九姑娘扑倒在盘瓠图腾下，头狠狠地磕到地上。
天渐渐黑了，分不清什么方向，阵阵炮火又传了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烟雾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早前四面八方逃难进城的难民，都已经开始做着逃出这座城市的准备。当希望瞬间变成绝望时，人们更多的是恐慌，是逃离。传言如今变成了事实，人们再一次仓皇失措，这座城市被困住了，即将变成死城。
九姑娘在盘瓠图腾前，跪了整整一夜。
“归宁先生，归宁先生，孩子一直在哭，麻烦你给看看。”大一早，门外传来孩子的哭声和一个女人的拍门声。
阿贵只好在门里回道，“归宁先生今天不舒服，不能看病了。”
“可是这孩子一直哭，求求先生，孩子哭了半宿了。”那女人疯了一样哭起来，继续拍打。
阿贵不再说话了，他知道九姑娘一定整宿没合眼，今早的早饭，阿贵就想着怎么去厨房做点粥，别人不吃，太太还是要吃的。
“贵叔，外面喊什么？”九姑娘向门房走来。
“九姑，你看你的脸色，回屋睡会儿吧。”
“开门吧。”
那个孩子可能是吃了不爱消化的东西了，所以肚子疼就一直哭。九姑娘给她抓了药，那女人哭着说，家里没人也没钱了，孩子爹带着几个大的孩子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出没出城，生死未卜，到现在没回来。早知道这样，就该生生死死在一起。如今家里剩的米就能维持几天，前几天征粮又交了些，这不知能坚持几天。
是啊，既然要死，应该生生死死在一起。九姑娘看着娘俩。
九姑娘明白，她没有要药钱，还在药包里给她包了一点米。因为征粮，梁家也已经交了大部分库里的粮食。
“贵叔，地下室的粮食，我们要计划使用，当前来看，不知还要困多长时间。”
“是啊，从今天开始，我们也要喝粥了。九姑，你看上去脸色这么差，你得休息啊，你千万不能倒下。”阿贵担心地说。
“贵叔，我没事。”有些话，九姑娘不能对阿贵说，她叮嘱阿贵几句，转身向小院走去，她真的很累，每走一步都想躺下。
“先生，你在哪啊？我，怀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