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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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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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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连载

第二十七章 不堪回首

27

南蛮子

说畲、瑶同汉晋时代,崇奉盘瓠传说的“南蛮”有密切的历史渊源关系,又因福建、浙江等地这畲族家喻户晓,传说广东凤凰山乃是他们民族的发祥地,从而论证畲族乃东汉时期久居广东的“南蛮”一支,是广东的土著民族。

第二十七章

看着九姑娘睡了,好像睡得很安稳。梁光举觉得一种心痛袭来,无数次为她心疼,惟有这一次无处安放。这间小小的卧室,此时显得空旷与孤寂。睡梦中的阿九眉头紧锁,双臂紧张地抱在胸前,紧张地蜷缩着,像花花一样给自己以安全感。

梁光举走进书房,这里对于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与阿九的爱情,也许遗憾太多,可更多的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唯独可以欣慰的,就是自己曾经能够不顾一切地为阿九做过这两件事。一件是闽东的书房,一件是这里的书房。爱情从来都不可能是为所欲为的,必然被太多不得已束缚着,所以相爱总是遗憾。人生有太多情非得已,但相爱的心却唯愿相爱的人能懂。来到北方的最初,陷入爱情的梁光举其实心里是惬意的,自私的幸福占据着他的整个内心。爱情常常就是,即使被全世界抛弃了,但“我们依然在一起”,就足够了。他刹那以为,爱情就应该在得失之间。远离家乡,离开父母儿女,即便痛苦,但还能得到爱情的成全,还能和阿九在一起,这也是幸福的。所有的代价换来的是终于不用躲躲闪闪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这对于爱情相对公平。梁光举最欣慰的一点是,阿九可以放下很多心事,做她想做的,而且堂堂正正地生活,即使也是有遗憾的。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但至少能相望着彼此,这种幸福胜过相忘于江湖了,能看着孩子们长大,这也是老天对多灾多难的阿九的眷顾。

“我自私地把你留在我身边,自私地爱着你、拥有你,这是爱就能解释的吗?”这是梁光举潜在心底的疑问,爱情就是这样。然而生活并不是要迎合谁的心思,柳烟因思念儿女和父母,再加上身体的病痛不适合北方,可想而知她的痛苦也是度日如年,她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尖酸乖戾。她是怎样对阿九的,梁光举明明知道却选择性无视,他既要放纵柳烟宣泄,又要爱惜阿九,这也是一种爱情的无奈和痛心,他常常在矛盾中厌恶自己。柳烟把所有怨恨,都加注于九姑娘身上,愈演愈烈的那年冬天,她的忌恨之心无可救药,最后,她竟然不惜以死相逼,他们终于变成了彼此相望着存在。嫉恨会使人失去所有的良善和理智,何况这嫉恨里还掺杂着更多的愤怒和不甘,最主要她是女人,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女人。

为阿九准备这个小院子,寄托了梁光举所有的爱与深情,他就是让阿九时时刻刻体会到他一直都在。最主要是,阿九懂。

“在这个院子里,不要让我活得尴尬又悲催……”这是当年被救活的柳烟说得一句话,从此在梁光举面前,我们依然是我们,却已不再是我们。

梁光举仔细地看着书房里的一切,这样的机会其实也不是常有,他恪守对柳烟的承诺,都不要更尴尬地活着。这间书房,给了他太多的回忆,这里深藏着他对闽东的思念,关于他的成长,关于他和阿九……梁光举的眼睛细心地移动,一点一滴都饱含深意。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首饰盒上,一眼看见旁边放着一个小瓶子,他走了过去,看见瓶子下面压着一个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解药”。梁光举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这时他又看见首饰盒下压着的纸,“钟百里。”梁光举愣住了,似乎明白,似乎更疑惑了。看字不是九姑娘的笔迹,这难道也是那个人写的?他不明白钟百里指的什么意思,这麒麟锁不是阿九从小随身携带的东西吗?跟钟百里有什么关系。他盯着首饰盒,猛地打开,里面赫然是两条麒麟锁,这倒是让他震惊,这什么时候出来两条麒麟锁了。梁光举坐了下来,他看着两块镇尺,只能成全一半含义的镇尺,“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阿九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痛苦和秘密。梁光举陡然想起,早晨在书房前看她急匆匆低着头的样子,难道,让她烦心的是这两条麒麟锁吗?难道跟钟百里有关?如果是钟百里的麒麟锁,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花花忽然在门口弱弱地叫了一声,梁光举一抬头,看见建业抱着花花站在门口。

“正好,业儿,你进来。”梁光举把盒子递给建业。

建业接过盒子,愣愣地看着父亲,“这是什么?”

梁光举没想到建业会这么问,“业儿,你打开看看。”

“麒麟锁!”建业瞪着眼睛惊呼,他伸手拿出两条麒麟锁,“这是……怎么?”建业一边看着一边嘟哝,他满脸惊异,“还别说,还真是跟我那条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梁光举更糊涂了。

建业没有回答父亲,依旧疑惑地看着手里的两条麒麟锁,“这世上,会有跟我的麒麟锁一模一样的吗?难道,这锁片在畲族很普遍吗?”

“这……不是你的吗?”梁光举问完忽然像是明白了,建业他惊讶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两条麒麟锁的来历。那么开始放在大书房里的那个是怎么回事?不是建业,那能是谁?这说明,从首饰盒出现的那一天就事出蹊跷了,梁光举惊讶地想着,他忽然觉得此事细思极恐,难道,是有人想让阿九看见这麒麟锁吗?一定是这样。

“父亲,这不是我的。”建业说,“我的……还在我皮箱里。”

“那这两条……”

建业看着父亲,忽然转身跑了出去,他当然没有找到他的麒麟锁。这回爷俩都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这院子里有“鬼”了。究竟谁偷了建业的麒麟锁?这两条里有建业的,那哪一条是建业的呢?那么另外一条又怎么进来的?

建业反复看着,忽然说道,“父,这条是我的。”

“是吗?怎么分辨的?”

建业非常肯定,他指着锁穗挂扣的方向给父亲看,“我的,最后一个扣向右扣,我仔细看过。”他拿起另一条说,“问题出在这,这条的锁穗挂扣向左扣”

梁光举把两个麒麟锁拿在手里,锁穗扣有左右之分吗?“鸳鸯锁!”梁光举的心里惊呼了一声。那这条真是钟百里的吗?这鸳鸯锁应该是有什么寓意的。

“谁胆大妄为,竟敢偷了我的东西!这是府里的人啊。”建业气愤地说。

“业儿,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声张,剩下的事交给我,你不要管了。”梁光举走到门口对阿贵说,“阿贵,让小锦来伺候九姑娘,先让腾跃和柳妈把解药吃了。”

“那个残疾人……”

“不用管他了。”

腾跃吃了解药很安稳地睡着了,呼吸渐渐平和。可是柳妈虽然也没什么问题了,可是她却不能说话,她瞪着眼睛,只是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云峰一看儿子没事了,马上找老鼋要解药想即刻回闽东救柳絮。万万没想到,老鼋依旧装着不会说话的样子,他比划了半天,表示他已经没有解药了,那两份解药没有柳妈的份儿。

云峰懵了,“你……你个王八蛋,你在耍我吗?”他惦记家里余毒未解的女儿,后悔不该给柳妈吃,气得他猛地扑向老鼋,一脚把他踢倒在地。老鼋既不躲闪,也无力反抗,任由云峰拳脚相加。梁光举闻讯赶来,拉开云峰,老鼋已经佝偻着身子,奄奄一息。

“三哥 你打死他有什么用。”

世上只有儿女是最动心的,云峰气急败坏,他悲怆地流着泪水。“我那絮儿,絮儿啊,爹救不了你啦!”

云峰被阿贵拉走后,梁光举把老鼋扶到炕上。老鼋弯曲得像一把枯枝,仿佛手一用力,就会折断掉一样。他弯弯地躺在那里,身体扭曲着。梁光举看着这张满是疤痕的脸,已经想象不出他本来的样子。这是阿九的父亲吗?不知阿九是否像过他。这个畲族汉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把身体弄成这步田地。还有,他来到梁家,除了是找念喜外,不会就是为了来害柳妈吧,可是究竟为什么呢?他和柳妈有什么仇。

阿钟当然认识柳妈,只是柳妈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老鼋一样的残疾人,竟是害死她鹊儿的那个阿钟。可是,柳妈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九姑娘下手。她把百里的麒麟锁交给九姑娘后,没想到九姑娘并没有任何表示,这让柳妈很是奇怪又不甘。她早已把仇恨记在九姑娘身上了,她看着九姑娘安然无事她就气得咬牙切齿。这些年来,她每天偷偷地看着柳烟折磨九姑娘的时候,也是她心情最舒服的时候。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她瞄上了建业的那条麒麟锁,她知道建业一定带在身边。“如果,凭空出现两条麒麟锁,看那个南蛮子怎么沉得住气,怎么无动于衷。”柳妈恨恨地想,“要是先生知道更好,大少爷搅进来也不错。”柳妈心花怒放,好像自己正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

她看准建业去上房后,她跑去了东院。那天,她也是紧张的,她轻手轻脚,一进屋她就弓着腰,眼里却忽然闪着鹰一样的光,脸上的皱纹因为聚精会神而在眼眶周围蠕动着。她像一只猫,更像一只猎狗,她忽然敏锐地四下搜寻,她的脖子像扯直了的弹簧,掉在了胸前。年老的身体,四肢都干枯而僵硬,她弯着两条腿,两只胳膊也叉着,衣服因为身体的变形而吊在身体上。从背影看,让人想起癞蛤蟆。找到麒麟锁,从东院出来直接去了九姑娘的小院,在拐角的地方她又仔细地看了看,跟她记忆里的一样,两条麒麟锁果然一模一样。

阿钟那日倚在小院的墙角,正好看见了这一切,当他看见柳妈像鬼魅一样闪进小院,他忽然意识到,这老太太一定干的不是好事儿。阿钟原本因为鹊儿的死还觉得有愧于柳妈,可柳妈如此举动却触动了阿钟的罪恶。原来这老东西想害我的念喜,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阿钟于是下了杀手,他要在死前,为念喜除掉柳妈。

天黑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九姑娘睁开了眼睛,真是好漫长的梦啊。阿爸的样子早已经忘记了,如今被这老鼋一样的残疾人所代替,那声呼唤不能说是陌生,事实上却是记忆里仅存的声音。小时候,阿爸清醒时不会唤她的,就是这样含糊不清的混沌不堪,在嗓子里不清不楚地挤出来,“念喜”。九姑娘常常想阿妈会怎么呼唤她,“念喜”,阿爸喊这两个字并没有父爱的温暖,这正是九姑娘的噩梦。毋庸置疑这遥远的呼唤刚刚来自于阿爸,恰恰也是从小到大一直盘旋在九姑娘的梦里,挥之不去的恐惧。为什么来找我了,为什么这个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九姑,你醒了?”小锦听见九姑娘的叹息,急忙点灯。“九姑,我去厨房给你拿晚饭。”

“不,我不想吃了。”

小锦已经跑出去了。

屋里到处是影子,烛光摇曳着。

与那一只眼睛虽没有对上目光,可是此刻却忽然令九姑娘怕到极点,他就在暗影里盯着她,她缩到炕角,身体倚着墙角,这样能给她安全感。九岁之前,跟阿爸的眼光所有交接,那都代表一种恐惧和躲避。她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阿爸的脸,可此时,烛光周围的黑暗里,那张可怕的脸,泰山压顶般地扑来,甚至身后的墙上也是。九姑娘跪在墙角,她埋着脸,把自己埋在黑暗里,可她觉得他比她还高,就在头顶上俯视她。

“九啊。”梁光举一进屋,看见九姑娘缩在墙角,他急忙上炕扶起她。

“先生……”九姑娘抓住梁光举的手,把脸埋在梁光举的掌中。“我……”她颤抖着,手拼命抓着梁光举,用什么语言来倾诉此时此刻的恐惧呢,“我害怕……”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了。

“不要怕,有我在。”梁光举把她抱在怀里,“有我。”

“那年,我被阿爸打得遍体鳞伤,就剩一口气,他把我关在柴房里。我那么小,却不害怕,我当时无比渴望死去……”阿九抽泣着。

“可怜的孩子。”梁光举的心揪在一起,他心疼地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那么小 怎么想到死。”

“其实,奄奄一息的我是逃不出那间柴房的。给大少爷那条麒麟锁,这世上还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九姑娘直起身看着梁光举,“虽然一直只是模糊地存在记忆里,可我还是记得。”九姑娘无力地靠着墙。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梁光举看着九姑娘。却发现九姑娘脸色苍白,眼睛里悲哀又慌张。“这是在说什么?你这孩子。”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从没跟你说,是因为我想忘记,对于过去,连回忆都是恐惧。”九姑娘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那年,我能逃出家,是有一个男孩,是他救了我,临别时他送了我一条麒麟锁。可是,他一直都模糊在我的记忆里,想也想不起来,忘又忘不掉。如今,这麒麟锁,不知什么原因,就凭空出现在首饰盒里,那人也不知是谁,麒麟锁怎么就送来了,怎么送来的啊。这麒麟锁,再一次把我扯回那段痛苦回忆之中。”

“九,跟我仔细说说,把你记住的。”梁光举看着九姑娘,“什么都可以说,不用害怕。两条麒麟锁的事,先交给我处理,相信我,不要害怕了。”梁光举并没有说他之前看见了那个条子,他已经收起来了。阿九对于阿爸的突然出现,已经这样了,再跟她说钟百里与麒麟锁也有关系,她会慌成什么样已可想而知。

从年龄上看,钟百里就是那个男孩,似乎非常合理了,梁光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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