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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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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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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姑娘》连载

第六章 故技频施

6

盘瓠与三公主结成夫妇后, 共生三男一女, 长子生下后, 皇后叫宫女用金篮子装着, 端给皇帝看, 果然跟三公主长相一样,皇帝高兴说既然用蓝子装着就赐姓“蓝”吧, 第二个男孩出生,用金盘盛着,高辛皇帝就说赐姓“盘”吧。 第三个男孩诞生,正遇天上打雷,皇帝就赐姓为“雷”。三公女生下一个女儿,长大后许配给姓钟的女婿生下的儿女赐姓为“钟”。这就是畲族兰、盘、雷、钟四大姓氏的由来。

第六章

已经三更天了,天还黑着,静静的,似无风,却吹得寂寥。花花突然从炕上跳到地上,然后又跳上窗台,疑惑而警觉地尖着耳朵,尾巴竖起,把头贴在窗户上听着。然后,它频频回头看着和衣而眠的九姑娘,她就那样似乎睡着了,沉沉地睡着。“喵呜……”花花什么都明白,它用爪子搭了一下窗棂,又回头看向九姑娘。“喵……呜……”

九姑娘睁开了眼睛,竟半天好像不知身在何处,瞪着黑夜想着自己是什么原因睡了,又是什么原因醒来,她摸到身上还围着羊绒披肩,羊绒贴在脸上细滑柔软,就像婴儿娇嫩的肌肤。哦,披肩依然裹着自己,难道试着试着就这样睡了吗?窗帘没有拉上,窗户纸此时泛着幽幽的蓝。

“花花啊……”九姑娘看着花花的影子喃喃地叫了一声,她慢慢地坐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花花,我就这样睡着了呢,你没睡吗?”她拖着长音,懒懒地说。“你叫我了吗?”

“喵……呜……”花花依旧贴着窗户,回头弱弱地叫着,看影子,两只爪子交替着举起搭在窗棂上。

“花花,我是……做了梦了。”九姑娘已经忘了什么梦,她在脑海里搜刮着记忆,心却慌慌地跳着。“我是……梦见他了?像是那年,像是我十九岁那年。花花,我所有的快乐,都在上海啊花花,上海,你知道是哪里吗?”声音像是被风吹散了,悠悠荡荡地飘在房顶,裹挟着一片落叶轻飘飘地掉进了屋里。

花花回头看着,它跳下窗台,跳上炕,把脸贴向九姑娘,“喵呜……”然后看着窗外。

“让我下地吗?”九姑娘说着,慢慢地下了地走到窗前,花花急忙一跃上了窗台,把爪子搭在窗棂上拍着。

院子里微风轻轻,偶尔有落叶掉在窗边,依然静得心事重重。院门轻轻一声,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而且渐渐地近了。

“喵……”

九姑娘一把抱住花花,用嘴亲着花花的脸,示意它不要出声。她的心跳得飞快,快得好像要撞出胸口,满屋好像都响着心跳声,震得窗台在晃动。九姑娘紧紧地抱着花花,花花什么都明白,此刻它非常安静,仿佛在听,其实,它早就听见了。

那熟悉的脚步声停在了窗前,影子斜在窗上,长长的。夜静极了,就像什么都停止了一样。九姑娘的腿靠着窗台,瞪着眼睛看着,却是一动不动,她不敢大口喘气,可是心跳得已经喘不上气来。九姑娘把花花使劲地搂在了怀里。

花花是最聪明的,它知道外面是谁,就像九姑娘熟悉外面的呼吸一样。此时空气是静止的,自己的喘息和心跳竟然震耳欲聋。又有落叶打在窗户纸上了,脆脆的“咯嘣”一声。花花忽然挣脱了九姑娘,它跳到地上,从外屋的小窗蹿了出去。

九姑娘直起身体,与窗外的人影对视,离得这么近,该是喘息声,该是心跳声,都紧张而激动的,都能听得见了。

那人抱起了花花,九姑娘听见花花亲近而忸怩的呼吸,它发出像人一样似有撒娇的“呜呜”声,带着小女人般的娇羞。

“你是来看我的,你也一定想我了,我知道。”九姑娘望着窗外,在心里默默地说。

“这么晚,怎么不睡?”那人问道。

“睡了,听见你来。”九姑娘望着他的影子想,努力地,均匀地喘着气。可她不能回答。

“我终是忍不住……”那人把手放在窗户纸上,轻轻地说。

九姑娘把手也合在他的手上,这一纸之隔,瞬间传递了彼此的温度,暖了掌心,暖到了深深的思念里。他的影子向窗户贴来,印在窗户纸上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他深情地叮嘱,“不要熬夜,要好好睡觉。”

九姑娘只是用力贴了贴手掌,全做回答。只是把五个指头,分别颤了颤,他也回应了。

微风拂动,鸡叫了二遍了。

两个人静静地沉默,任由那风,任由那鸡放肆地叫喊。

“我走了。”那手动了动,又停在了窗户纸上。

九姑娘把手撤了回来,却猛地攥住了自己,指甲深深地戳进掌心里,心,忽然就疼了。

花花不情愿地叫着,它是那样的善解人意,却又不明就里,它多想挽留那人的离去,却只是不舍地瞪着那人的背影。它定然满脸的无奈,定然怯怯地想追又只能站在原地。风,是怎样吹着它的失落?

“这世上,没有谁会像花花这样明白我的心了。”九姑娘努力地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花花,花花。”听不见了,九姑娘无力地轻声叫道。

花花心情沉重了,从外面无声地走了进来,失落地跳到炕上,兀自蜷成一团。看不见它的眼睛,恹恹的,仿佛难过地喘息,仿佛有泪水滑落,空气湿湿的,花花把脸埋在身体里,埋着心事。

“花花。”九姑娘依旧站在窗边,她感觉很冷,冷得哆哆嗦嗦的,她把披肩紧了紧。“他不能进来,我们不要难过了。”

花花连呼吸都像停止了。

“花花,你也想他?我……”九姑娘走到炕边,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光,她俯下身子,把头埋在花花软软的毛里。鸡又开始叫了,九姑娘自言自语,“天,终于还是亮了。”

晴小姐起得很早,她心情不错,从厨房经过时,见九姑娘站在门口,她雀跃着窜了过去,“九姑娘,你好憔悴啊,你咋像没睡觉?”

“晴小姐。”九姑娘笑道,“你睡得好吗?被褥可还舒适?”

“晴小姐,你咋这么高兴啊?”李婶回头笑着说。

“哎呀真好,终于满耳都是熟悉的声音了,我真是想这里的声音呀。”晴夸张地看着九姑娘,眼睛欢快地看着忙碌的厨房。

“晴小姐,是不咱们东北话好听?”李婶笑着停下手里的活,“九姑多厉害,九姑说话就听不出乡音。”

“哟,你知九姑娘是哪的人呀?还说到乡音了。”晴不屑地一撇嘴,瞪了九姑娘一眼。

“具体的我倒不知啦,可先生搬来那会儿,九姑就在啊。”

“那也许她是爹来东北的路上捡的呢。”晴忽然就变了脸色,有点气呼呼地说,瞪着九姑娘,转身向饭厅走去。

厨房里面面相觑,不知晴小姐突然为什么事变了脸色。

建祖还没有过来,柳烟面色凝重地问:“阿九,给二少爷煎药了吗?”

“二少爷吃过药了,太太。”

“阿九,你收拾一下,吃过饭,跟我带祖儿去看西医。”梁光举放下筷子说。

“还是得看西医啊。”柳烟有点焦虑地说。

“是,先生。”九姑娘转身向外走去。

“爹呀,为什么要九姑娘去?三哥也在,还有我啊。”晴忽然又开始气恼,眼睛却瞪着九姑娘的背影。

“晴儿,你这是什么样子?”柳烟急忙阻止女儿。

“晴儿,你放肆了。”梁光举看着桌面,面色阴沉。

桌上的人都停下筷子,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建祖被人扶着向饭厅走来,他面色灰白,脚下飘浮着,像没踩在地上。长袍有些松垮垮的,更加肥大而单薄,人则显得又瘦又高。他停下缓了口气,却见九姑娘迎面走来。

“二少爷,好些吗?怎么这么虚弱呢?”九姑娘急忙上前扶着建祖。

建祖喘了口气,微微一笑,“九姑娘,礼物……可喜欢?”

“喜欢,三少爷说,二少爷也说好的。”九姑娘的声音跟建祖一样无力。

“嗯,父亲也说适合九姑娘。”建祖说着咳了起来。

“快别说话二少爷,进去吧。”

“爹呀,梁家的事儿,有些过分依赖九姑娘了,梁家没人了吗?”晴还在不依不饶地嚷着。

建祖只是迈了一步便停下来,身体前后晃着,看向饭桌,他感觉九姑娘扶他的手紧了一下,他深呼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晴,不要说了!九姑娘一会儿,可是要给你办事的,你难道不知吗?”建邦瞪了晴一眼。

“晴儿你又耍什么?让九姑娘办什么事?”梁光举皱着眉头看着晴。

“没有啊,我乖乖的,都是我女儿家的小事儿,爹问啥问。”晴终于把要继续说的话咽了回去。

“有点女孩家的样子。”柳烟不冷不热地说。

“你们都听着,九姑娘,是家人,不是下人。以后,都注意说话。”梁光举沉声道,“听见没有?”

“是,先生。”所有人都应了一声。

“父亲早,母亲早。”建祖大踏了一步。带着九姑娘也一个趔趄,两人都晃了晃。建邦急忙起身,扶住了建祖,示意九姑娘出去。

“祖儿,怎么起来了?”柳烟让建祖坐在身边,沉重地看着他。“可好些?”

“好些,母亲。”

“要是在闽东……”柳烟叹了口气。

看见九姑娘扶着建祖上了车,晴小姐风一样地跑回房里,趴在枕头上就大哭起来。小凤站在边上举着手帕:“小姐,可别哭坏了身子。你咋能在先生跟前跟九姑治气呢。”

“九姑九姑,有爹和哥哥撑腰,难道她就不是下人了吗?难道她是太太不成?”晴愈加愤怒了,“三哥是鬼迷了心窍了,对个下人比我这亲妹妹都好。九姑娘就是个狐媚货,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晴越哭越气。

建祖坐在中间,经过这一早上的折腾,脸色黄得像烧纸。九姑娘能够感受到建祖粗重而艰难地喘息,余光中,他的嘴紧闭,唇色暗而颤抖,鼻翼一张一翕。

“阿九,怎么没有围上披肩?”梁光举忽然问。

“先生,那个……太贵重了。”

“九姑娘,入秋后,正好围上羊绒披肩啊。”建邦回头看着她说。

“是,三少爷。”

“阿九,晴儿是不又为难你了?”梁光举闭着眼睛问,他微笑着。

“没有,先生。”

“邦儿,一会儿我和建祖去医馆,你陪阿九去玉福记。”

“是,父亲。”

建邦笑着看着九姑娘,建祖也笑了。

九姑娘转头看着车窗外,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

玉福记伙计一见九姑娘和建邦进来,急忙把二人请到里间。

“哟,九姑。”徐掌柜迎上去打招呼,“三少爷回来了?多日不见,便是这般一表人才啊!”

大家坐下后,九姑娘拿出画样,“徐掌柜,你看这个。”

“哟,这不是去年给府上小姐定的耳环吗?”徐掌柜面露难色。“九姑,难道是想要原样的吗?这翠玉,实在难找一模一样的了。你们府上小姐……”

“我们小姐是那样要求的,拜托徐老板想想办法。”

“同一块料,前些日子有人定制了胸花,今天就交货了。”徐掌柜为难地摇着头。“这如何是好。”

“这样,徐掌柜。”建邦忽然说:“我们买了那胸花,做成耳环可否?”

“三少爷。”九姑娘忙制止建邦。

“三少爷说的倒是个办法,可是,不知人家肯不肯让呀。”徐掌柜满脸堆着笑,非常为难。

这时外面的伙计高声喊道:“掌柜的,钟老板来了。”

话音未落,撩帘走进一人。

“三少爷,我们走吧。”九姑娘见有人进来,起身走了出去。

“送九姑。”徐掌柜笑道,“钟老板,你很准时啊。”

建邦站起来,抬脚时却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位钟老板。面色黑红,身材高大而强壮,穿着深色长衫,戴着帽子。建邦不知为什么,凭直觉放慢了脚步。

只听钟老板问:“胸花完工了?”

建邦立刻站住了,回身看着钟老板。“钟老板你好。”

“这位是……”那位钟老板上下打量着建邦。

“梁建邦。”

“哦钟老板,我来介绍,这位是光举学堂的三少爷。”徐掌柜又补充道:“梁氏贸易行。”

“梁氏贸易行?久仰令尊大名。”

“钟老板,建邦冒昧,因舍妹顽劣,为难我家九姑娘。丢失一副翠玉耳环,却定要原样的,正是钟老板胸花的料,不知钟老板可否割爱,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三少爷说令妹刁难谁?”

“说来惭愧,建邦唐突了,是我家管家九姑娘。”

“九姑娘,管家?一个下人,值得三少爷低声下气?”钟老板笑着看着建邦。

“九姑娘不是下人, 是我的家人。”建邦凛然说道。

钟老板看着建邦,忽然朗声笑道:“好一句我的家人。”转头对徐掌柜说:“徐掌柜,我那胸花上,可有能匹配耳环的料吗?”

“说来巧了。”徐掌柜拿出胸花说:“这两颗足矣。”

“是吗?这是缘分啊,我成人之美,这样,给我换两颗匹配的宝石如何?”

“宝石倒有,只是……”

“价格你不用担心,就把这两颗送给梁少爷,并且,带我问候贵府九姑娘。”

“多谢钟老板,宝石的价钱我出。”

“不用,年轻人,权当交个朋友。”

“多谢多谢!”建邦躬身施礼。

“三少爷,我们走吧!”九姑娘再一次在门外喊道。

钟老板一撩帘子,正好与九姑娘打了照面,钟老板微一颔首,便扬长而去。

“九姑,你今天遇见贵人了,你们府上小姐的性情,我是知道的,哈哈。”徐掌柜笑着说:“多亏了三少爷,看,这两颗正好给梁小姐做耳环。”

“三少爷。”九姑娘感激地看着建邦。“那,咱们走吧。”

在玉福记门口等车过来,却看见车里只坐着梁光举,九姑娘的心“咯噔”一下,疾步走到车前,“先生,二少爷呢?”

“上车。”梁光举摆了一下手。

“先生,西医怎么说?”两个人坐在后面,这忽然没有了来时的拥挤,令九姑娘的心陡然慌慌的。

“没事。”梁光举说着,伸手握住了九姑娘,眼睛并没有看她,“祖儿没事,只是过敏性哮喘,再加上路上染了风寒。西医输液消炎,几日就可痊愈,没事。”他轻轻地说,手仍然紧紧地握住九姑娘的手,她挣脱他偏不让她挣脱,然后对建邦说:“邦儿,你去护理二哥几日吧。”

“先生,我去……我……”九姑娘没有把话说出来,却被梁光举握着的手制止了。

“不用,九姑娘,家里离不开你。父亲还要忙学堂的事,母亲身体不行,贸易行也得九姑娘啊。”建邦说,“再说,我护理二哥方便些。”

九姑娘不再说话,手被握着挣脱不了,手是暖的,她看向窗外,落叶飞舞,天有点阴沉。梁光举依旧没有放开九姑娘的手,可以这样静静的。握着这小巧纤瘦而冰凉的手,他忽然觉得心痛。遇事慌张的个性依然没有变,还似十几岁时的胆战心惊。

被长期蹂躏的东北这片土地,从此应该听不见炮火与哭泣,一直弥漫的天空的云渐渐散去,透着蓝,街面上忽然好像满是生机,再也不会紧张而无序了。即使秋风寂寥,残叶萧瑟,终于迎来胜利的东北人民,到处都是憧憬未来的面孔,人们已经开始对生活充满希望和向往。

九姑娘的身体随意地任凭车身摇晃,车摇得心和身体一样颤抖。她希望外面的嘈杂掩盖她此时的喘息,她觉得整个身体痉挛难挨,觉得全身骨骼似要剧烈散开,她甚至刻意地用身体去撞击车厢,把所有的无言都随着摇荡痛出去。

转过街口,迎面闪过一个牌匾,九姑娘登时呆住了,“钟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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