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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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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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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秋殇花凋谢(第二卷)》连载

第八章 魂断南山村

度过一个缠绵的夜晚,李笑笑硬拽着胡杏花来到她放牛的沟边。沟边有一条窄窄的小道,一面是坡,坡很陡,估计有两米多高,牛上不去。而另一边是一两米宽的荒地,荒地长着已经枯黄的野草,有种啃过草的痕迹。沟下有一片裸露的岩石,有一两丈高。溪流从裸露的岩石的低洼处往下流淌。那片裸露的岩石上,尽是血迹斑斑,那是牛摔下去和解牛时留下的血迹。苍蝇嗡嗡地在那些斑斑血迹上飞来飞去,血迹散发出一阵阵浓浓的血腥味,依然是那么刺鼻难闻。李笑笑左看右看,这地方说什么牛都不会跌倒下去,牛会在这儿悠闲地吃着草,等候喂养它的主人来把它牵回棚去。他在想,如果牛没有受到惊吓,突然的惊吓,或者重力的作用,它是不可能摔下沟去,摔到那片裸露的岩石上死去的。那又是什么人趁胡杏花离开的时候,惊吓了牛或者是把它赶沟边,推了下去呢?估计谁都不会承认,谁也没有看见。牛这么重,一个人或许很难推它下去。就是两三个人干了这事,只要是合谋,只要不说出去,估计就没人知道。因为农村这些偏僻隐蔽的地方,是不会有外人来的,也只有本生产队的人才找得到这偏僻隐蔽的地方,但是谁干的,而且不是一个人,一个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牛吓到推到沟下。

李笑笑察看过后,在坡边找了地方坐下来,在进行推理和思考。而胡杏花确实一脸的害怕模样,站得远远的望着他。他说什么好,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胡杏花疏于看管的责任肯定是跑不掉。毕竟是条牛,是大型生产农具,它虽然是牲畜,它死了,全队人都吃掉了它的肉,喝了它的汤。如果是条猪,是条狗肯定没问题,谁又能保证被发现后不被追查,一追查肯定就会首先查到她的身上。她那年纪什么都不懂,虽然一直是艰苦中度过十几年,但这种破坏大型农具的罪名,一旦落到她的身上,她除了惊慌失措,极度恐惧外,能有什么办法捱过,她的生命将被摧残得遍体鳞伤,经受一场生死浩劫。

“李老师,你也在这儿啊。”从远处走来的队长贺大全带着几个人拿了扫帚,水桶朝这沟边走来问他。

“队长,我到这儿看,看是怎么回事,这牛怎么就摔下去了呢?”李笑笑充满疑惑地回答说。

“摔下去就摔下去了嘛,这条牛的腿本身就有些问题,拉犁都不出力了。死了就死了嘛。”队长贺大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这牛不是他生产队的一样。

“牛是杏花姑娘放的,她害怕,叫我来看看,她怕上边知道了会查到她。”李笑笑实话实说。

“哎,查什么查,能瞒多久算多久。杏花,你别害怕,你年纪小,查到了也没什么,这牛本就腿有问题,跛脚,能不跌下沟吗?你们几个下沟里去,把那些污血拿水冲干净,腥臭死人了。”贺大全好像不在乎牛死没死,而更在乎这血腥味了,扩散出去。

那几个人爬到沟底,舀了沟里的水,冲洗着岩石上的大片血迹。一桶桶的溪流舀来倒在岩石上,再用扫帚扫除那些血迹,一遍又一遍。

李笑笑心里明白,队长嘴上说得轻松,其实心里也紧张压力大。牛摔死了不是小事,但队里的口粮那么少,饥肠咕噜,劳动力一半都患了水肿病,这牛死了,救了大伙呀,所以才说得像无所谓一样。

“李老师。”贺大全坐到李笑笑旁边,边卷他的叶子烟边说:“我这队长难当呀,牛摔死了,我去报告大队,公社,这牛肉就被拿走了,队里的人连汤都喝不上,该追责任还是要追责任。我没报告,是失职了,到时该怎么处分都行,大不了队长不当。但队里人老老少少都吃了肉,喝了汤。我想过,瞒多久算多久,只要上边不来查,就没事。即使要查,这牛是跛子,她一个小姑娘,没力气拉住呀,掉下去摔死了。杏花还没成人,是未成年,不会判很重。她只有看牛,放牛的责任。李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知道杏花是你的学生,你会护着她。李老师,这全队的社员都是我管的呀,你说我咋办?”

贺大全卷好他的叶子烟,划火柴点燃啪嗒,啪嗒地吸了起来,吐出一圈圈的烟雾。

“贺队长,胡杏花姑娘,最终还是逃不脱责任的呀?”李笑笑担心地问。

“没事,拖到以后再想法子。”贺大全吐了口烟说:“李老师,晚上还要炖牛皮,牛头,牛蹄,牛骨头。你也来和大家一块吃。你要是不来,我叫杏花给你端去。”

李笑笑长叹口气,说来说去,胡杏花最终还是逃不出惩罚,至于是什么样的惩罚他不知道,无论队长贺大全怎样找理由为她开脱,她是放牛的,牛没看好,摔死了。但惩罚注定了,注定了她在不久的时间内将承受一次重大的打法。队长肯定也逃不脱责任,但至少先是党内处分,再剥夺他队长的职务,他反而落得轻松了,当队长又没多挣一个工分,反而操心的事不少,李笑笑是这么想。

打扫完沟底那片裸露的岩石上的血迹,贺大全就带着人离开了。临时还再次叮嘱别弄太晚了。

李笑笑从那一刻起,内心就痛苦极了。他望着一直呆呆站在远处的胡杏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那副已经害怕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他心碎又心生怜悯。长了这么大没穿过件好的衣裳,没吃过几顿饱饭,时常是光着脚板四处跑。小小年纪都在养猪房当了猪倌,住在猪圈旁,整天是在猪粪的气味中度过。割猪草,煮猪食,连金沙坝镇这样的地方都没去过。如果她的罪名成立,她就将成为一个囚犯,青春就早逝了。一个天真无邪,美丽而善良的姑娘的一生都毁掉了,孤儿变成了囚犯,难道对她来说还不恐怖吗?她此时只感到害怕,还不知道害怕到来的时对她意味着什么。哭喊,悲天呛地的哭喊,都无济于事。因为在那种年代,不是因为你是姑娘,不是因为年轻无知,而是一切都会拔高到阶级斗争的高度看待和处理问题。破坏大型生产农具,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而且李笑笑还听说胡杏花那死了好几年的父亲成份不是十分好。胡家的祖辈原先在南山村就有不少田地,只是后来被分掉了,家境衰落,父亲一死她就成了孤儿,顽强地活到现在。如果罪名落到她的身上,她还能像现在一样顽强地再次活下去吗?李笑笑不敢多想了。

那天,李笑笑走到那儿,胡杏花总是跟在他后边。他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清静一下整理下思维,都不行。他走她也跟着走,又不说话。他坐,她也坐,总是隔了些距离,也不说话,搅得他心里有些烦恼了。他想生她的气,一见她那惊慌,害怕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的气又消了。她简直成了他的跟屁虫,甩也甩不掉了。加之昨晚两个人肌肤之亲就更不可能不搭理他了,命运已经注定了她的事不再是她个人的事了,把自己和她的命运柔和在一起了,两个人的身体也揉搓在一起了。他想到这些就倒在荒坡上,仰面晒着太阳,开始后悔起来昨天晚上和干的荒唐事。

胡杏花本来离的远远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他一直沉着脸,来了后对自己一言不发就感到害怕,只能胆怯地看他。她看他那清瘦文弱的脸,看他明澈的眼睛,看他唉声叹气。她心里明白他在为自己担心,她希望他有好的办法,帮自己躲过这一切,使自己不再担惊受怕,她相信只有他才会为自己着想。他有文化,看似懦弱,其实他内心强大。他本来可以回城市去,虽然城市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但他到南山生产队来了,就是没忘记自己,不然他不会到这贫穷的地方来。他除了劳动出工,还要教自己和其他人的文化,读书写字。他的字写得那么好,恨自己总是写不好,但他总是耐心教自己,从没见他冒过火。大队、公社叫他去跟那帮专政的坏人一块去背砖头、修桥、修路,又不记在工分,他还是去了,从不见他埋怨叫苦。简直像个男子汉一样,至少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汉。她现在见他一言不发,又闷头倒地睁着眼望着天空。他一定内心比自己难过,比自己痛苦,不然他不会这样闷声闷气。过去他一定和自己又有说不完的话。他说过他把自己当成妹妹,但昨天晚上她忍不住脱了他的衣裳和他做了她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她不想作他的妹妹,她开始还怕他醒了生气,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欲念,结果他醒了没有生气,反而和她又亲热了一番。哪有妹妹同哥哥作那种事。他说他不能娶自己,更不能同自己结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答应了。她只想要和他这种男欢女爱,这种情欲上的发泄,虽然自己还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道理,但自己总觉得他说的都有道理,都是道理。

她忍不住悄悄地爬了起来,伏在他的身边,伸手搭在他的胸口上。

“笑笑,李老师,你生我气了,是吗?”胡杏花伸过头去对他说。

“杏花,你去别处玩,我想一个人清静一下。”李笑笑苦笑着对他说。

“你不理我,我一个人害怕。没有你,看不到你,我更害怕。”胡杏花含着泪说。

“不用怕,杏花,我有我的想法。”李笑笑说。

李笑笑支不开他,只好无可奈何地任她躺在自己的身旁。说实在话,他也不想她一个人走开,如果心情不好,出什么岔子更加令他不安。反正这荒郊野岭,谁也看不见。两个人就这默默无语地躺着享受着大自然给他们提供的这么宁静的短暂时光。

天一黑,胡杏花就翻身起来,说是去队里仓房吃炖牛皮骨头汤,她叫李笑笑先回去,吃过了再给他端回来吃。一有吃的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简直还像个孩子一样,就跑了,跑去跟大伙一道眼巴巴望着炖牛骨头、牛皮的那口大锅。他想象不到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面黄肌瘦的一大群人,围着那口被柴烧得沸腾的大锅,冒着腾起的蒸汽,散发着浓郁的牛肉香味,几个小时的炖煮才变成可口的美味。

也是深更半夜了,也是昨晚她移动包谷捆子进门的时候,她又端了碗炖汤进来,蹑手蹑脚把那汤碗递到李笑笑手中。汤已经不烫手了,还没凉,牛皮都炖化了,汤很浓稠,但味道鲜美。他一口气咕噜喝光,浑身发热了。他看到她一直望着自己,就走了上前,没有去吹灯,而是去解她的衣服,她一动也不动任她把自己脱光站在他面前,有些感到惊诧看着他,有些害怕,身体颤抖起来。

“笑笑,你怎么拉,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光着身子在你面前吗?”胡杏花疑惑地问。

“太美了,美极了。”李笑笑说:“毁了可惜,毁了可惜。”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你说的那么好看吗?我跟你睡都睡过了,你还没看够?”胡杏花这时才有感到害羞起来说:“你把灯熄了,亮着灯我都脸红了。”她不懂他后一句话的意思。

“杏花,你听我说。”李笑笑捧着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从现在起,往后你就去告诉别人说,你被我支去做作业去了,是我帮你看的牛。你要对你见到的任何人说,对贺队长说,是我帮你放的牛,知道吗?”

“笑笑,我不撒谎,不会说假话。是我放的牛就是我放的牛,你没帮我放过牛。”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她伸出双手又像往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说。

“不会就要学会,记住我说的话了吗?”李笑笑狠狠地对她说。

“我不,我不。”胡杏花流泪了说。

“你想进牢房吗?”李笑笑问她。

“怕,我不想进牢房。”胡杏花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身体也颤抖起来。

“不想进牢房你就必须学会撒谎,懂吗?”李笑笑有些生气地说。

“你叫我说谎话,你就不怕进牢房吗?”胡杏花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说。

“你听我说,杏花。”李笑笑抱起她坐到床上,对她说:“我不怕。我本身就是个坏人,戴了顶帽子的人。你按我教你的去说,抓了进去,只不过多了顶帽子,帽子重了些。我在这儿改造和进监牢改造都是改造,反正都是坏人,说不定在里面还要好些。”他看着她滑润细嫩的身体,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说:“你年轻,身上没有污点了。只要有了污点,你这辈子都洗刷不干净了。往后谁还娶你,你想和谁结婚生子都没人要了。杏花,我不一样,我是男人,是已经有了污点的男人。我不想你变成有污点的女人,有污点的女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就会变成别人眼中的烂人、贱货,你知道吗?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李笑笑也激动含泪了。他说这番话,做这种决定,是他一个下午和胡杏花还没进来之前苦苦挣扎前思后想苦痛万分决定下来的。他不忍心眼见这位救过自己命的姑娘从此背负恶名,污名,去承受她一生未曾有过的牢狱之苦,那不是一般的女人能承受的打击和摧残。她有可能从此消沉,堕落,还有可能而因此轻生夭折,年轻的生命本该绽放的时候哪怕恶劣的环境也应该绽放一下,可是她可能还等到绽放就夭折,摧毁了。所以他才这么想,这么对她说。他记得她读过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他怕胡杏花因此往后变成马斯洛娃那样的女人,那是多么令人悲哀而伤心的女人,他自己也不是贵人,是不能使她重新复活的有能量的人。所以他觉得眼下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去做,才能使她依然如此纯朴,善良,天真,避免她遭受精神和肉体的摧残,这就意味着自己去遭受毁灭。这个决定是痛苦不堪的,毕竟自己也还年轻。

“我不要你去进监牢,我也不想去监牢。”胡杏花只是一味地哭着说。

“没有这么好的事,你又不想进去,我又不去监牢,你不进就只有我去。杏花,听我的话,记住按我教你的话去说,别害怕。”李笑笑抱紧了周身颤抖的胡杏花说:“还有,我们俩的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为啥?”胡杏花问。

“别人知道了,我就是罪上加罪,乱搞男女关系,不算耕牛摔死,就说我和你乱搞男女关系,我也得进监牢了。我是坏人,又作风不好。”李笑笑说。

“是我心甘情愿,是我先勾引你的呀。”胡杏花说。

“你说了不算,别人不会这么认为。因为我是坏人,坏人就不该有儿女情长。你说我是不是又多了一条罪状,是不是罪上加罪?监督教育改造还没改造好,又乱搞男女关系。我就彻底毁灭了。”李笑笑告诉她说。

“我不会说,打死我都不会说。笑笑,如果我按你教我的去说了,你从监牢放出来后,还会来看我吗?”胡杏花躺到他怀里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时间有多长,有多久。一个劳改犯,一个社会的罪人,我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还来看你。我现在不敢想,也不敢答应你。你救了我的命,又给了我男女的温情,我知足了,不敢奢望以后。杏花,你要学会以后忘了我,不记得我,就当没有碰到我一样。”李笑笑说。

不是李笑笑说这种无情无义的话,而是他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他选择走了那条路,往后离开监狱,他就是劳改释放犯,一个永远背负的洗刷不掉的烙印。他怎么可能再让她成为劳释犯的女人,把这种精神负担的烙印又烙到她的身上,他不忍心。他想她以后有她应该正常的生活,过正常人的日子,作一个平平常常的农村女人,像她现在一样,哪怕是艰苦一生而已,清清白白。

“笑笑,你抱紧我。我们什么都不说了,谁都不会知道我们的事情,我也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情。”胡杏花说:“我会按你教我的去做。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天晚上他和她又一起紧紧抱着睡在一起。这难道又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一点可怜而又欢悦的记忆么。从那天晚上开始,天一黑,胡杏花就会钻到他的窑洞来,爬上他的床,细细地抚摸遍他的全身,像是要熟记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铭记在她的脑海里。累了又紧紧抱住他,熟睡了。

任何时代,任何年代都不缺英雄,那种奋不顾身利他主义的英雄。李笑笑不是想当这种英雄,也不是想独善其身,他早已不是独善之身。胡杏花放的牛,摔死了,不管是摔死还是有人推下沟摔死,总之死了。全队人都吃这牛的肉,喝了它的汤,自己也吃了喝了,怎么还能独善其身呢,总得有人去承担死牛的责任啊。是胡杏花放的牛,但她是那么地无辜呀,而且还那么年轻,连好日子都还没看到过,如果因此而进监牢,她这一身就毁在那牢房中阴暗,潮湿的囚笼中,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从此变成一个永远背负着恶名的冤妇。恐怖啊。何况胡杏花还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表面看,她啥都不怕,住在那偏僻的猪舍旁的茅草屋里但她夜夜提防,床头一根粗木棍就是她害怕时的防身武器。她怕老鼠,怕蛇这种农村乡间时常遇到的动物,一见吓得失魂落魄。而唯独在挽自己的一刹那间是那样的奋不顾身。李笑笑不是那遇事果断敢,勇敢和处世不惊之人,他也疑惑,畏惧不前而又忧郁、谦卑。但遇到胡杏花这种涉世不深和天真单纯的姑娘,他只能孤身默默地去替她赴难,完成一种超然的脱变。

过了几天,公社武装部派了两名武装民兵,背着枪到南山村来押走了李笑笑。他被带上了手铐,走的时候他看到胡杏花含泪跪在村子外头,望着他,一脸的悲苍和茫然。当他被押走过去时,她突然悲惨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刺痛了李笑笑刚才还麻木的心,忍不住泪水流了出来。但他还是茫然、麻木地走了过去,脸上毫无表情。但那悲惨的哭声却始终没有在他心中消逝过,老是若隐若现在萦绕。贺大全也落泪了,他受到党内处分生产队长职务也撤销了,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南山村生产队的人保全了,胡杏花没有成为犯罪抓走,南山村全队没有一个犯罪分子。李笑笑是外来人,本身就戴了帽子。押走李笑笑时全村人都跑出来了看了,大多是表情麻木,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连话都有人敢说几句,仿佛被捕的人他们都不认识一样,只是路过来看热闹而已。而在李笑笑的眼中,南山村的山水,田地不再像他当初来读报和到这儿来接受改造教育那么美好,到处是一片荒凉,树木枯萎,叶子都落光了衰败了。

幸亏审判时不是按蓄意破坏大型生产农具定罪,无主观上的故意,才判了五年的徒刑,押送到离南山村三四百公里外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如果是蓄谋、故意,他面临的将是死刑。他有种谢天谢地的感觉,南山村大难不死,胡杏花救了自己,如今去服刑,自己算是报恩了,从此再不欠她的恩,欠她的情了。什么恩情都一笔勾销了。五年的改造,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劳动农场凶神恶煞他见识领教过,拳打脚踢他也挨过,干的活也累人。但奇怪的是刑期刚满两年,法院就派法官到农场来宣布改判,结束了刑期,提前释放。他还不知道,这次改判,提前出狱是罗明义书记为他上下奔走,派人重新调查取证而争取来的。背着劳改释放犯的恶名,到哪儿去。他决定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农场附近,干起了用板车拉柴火到附近街镇贩卖,维持自己的生活,真正开始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真到落实政策,取掉头上的帽子。才稍稍感到人生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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