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红玉刚到办公室坐下不久,虽说晚上没睡好,依然想把昨天下午因为开会耽误了的工作尽快处理完毕。她才翻开卷宗,厅办公室丁主任又敲门进办公室了。
“向厅长,厅长请你到接待室去。”丁主任走到她办公桌面前说。
“厅长找我,什么事?”向红玉看着卷宗里材料,头也没抬的问。
昨天下午才听了传达,今天一大早就来找,肯定不是好事,她心里在想,而且是厅长亲自找。
“省监察厅来了人,找你核实些情况。”丁主任恭敬地说,“只是核实些情况,请向厅长不要多心。”
“找我核实情况?开什么玩笑,张主任,请你告诉厅长,我手头工作正忙。”向红玉很不高兴地说。
“向厅长,不去不好吧。厅长关照过我,请你一定去,是组织程序。厅长为了使你减少顾虑,他也参加,他也在接待室等你。”丁主任说。
向红玉知道,不去肯定不行,去了,机关内肯定闲言碎语会不少,既然是核实情况,肯定多少都会和刘子培案件有关系,难免会被猜测,引起非议。刘子培案件影响大,性质严重,组织上找相互人员核实情况也是正常程序,没理由不去,何况自己还得服从组织的大局。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愤愤不平。刘子培给家庭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还小吗?儿子从小就和自己骨肉分离,身陷囹圄了,阴魂不散还要牵连影响与他交往过的人。
厅长与向红玉已经共事多年,他深知她此刻的处境和难处,背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就仅仅因为和刘子培有过一段令人遗憾的婚姻,事实上是阴差阳错的婚姻。那时候的向红玉高傲得像个公主一样,高不可攀,找个什么的人不行,省政府二把手的千金,众星捧月,偏偏被那个所谓的青年才俊弄到了手。所以厅长才故意安排在接待室进行,就是怕引起机关里的各种揣测。
省监察厅来了两个人,都比较年轻。向红玉进来后,厅长朝她点头,示意她先坐下去。
“开始吧,不要客套,你们有什么需要核实的只管问,直接说。”向红玉朝厅长和那人点过头后说,“我就不多介绍了,刘子培的前妻。”
“你们有什么要问,要核实什么就开始吧。”厅长本想说几句例行的客套话都免了,见向红玉如此干脆只好说。
“向厅长,你和刘子培共同生活了几年,那几年中,你有没有发现刘子培有什么问题。”一个年轻人看记录本问。
“有什么问题,除了感情问题,他和我的私人问题,其他问题好像没什么。”向红玉说。
“请你说具体点,感情中的什么问题?”那人又问。
“能不能请你们尊重我个隐私?”向红玉说,“我和他的感情问题不想跟你们谈,这不应该是你核实的问题吧。”
监察厅的两个年轻人又分别问了些问题,向红玉只感到荒谬,怎么一个人没事的时候不去追究,犯事了刨根究底。向红玉还是强忍住烦躁,耐心地向他们一一作了说明。
婚姻生活期间,大家的经济收入有限,都很困难,她还时不时向父母伸手要钱。那个时候的刘子培,虽然也爱慕虚荣,社会没那环境和条件使他贪腐。他喜欢人情世故,不仅是喜欢,而且是着迷。那时官场许多人都喜欢,迎来送往,攀附巴结的人不少。那时候的刘子培有贼心也恐怕没那个贼胆,因为她从没见他拿过一件值钱的东西回家。家里多少钱,数都数得清,每一笔开销她都清楚。更不说把不义之财拿回家来。那时候谁敢贪,几百元,几千元,几万元不仅要丢官,还有可能丢命。她在问,现在为什么贪了这么大的数额,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发现,没有追究,要等到犯大了,贪够了才暴露出来。她也谈了儿子刘成的事,协议离婚,儿子归刘子培监护,她只是在尽一个生母的责任和义务。儿子出不出国,她事先不知道,只是知道后找来问了问。国外儿子谈居住的房子,她不知道是刘子培借别人的房还是买的房,儿子刘成也不知道,她更不知道。要组织上去调查或者刘子培自己招供才清楚。她也说,正常情况下,刘子培这些年的收入积累供儿子出国读几年书是办得到的。她的收入和厅长的收入也办得到,只是愿意和不愿意送子女出国读书的问题,所以她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
向红玉还专门说明,离婚后她对刘子培的工作不感兴趣,不关心,更不关心刘子培的生活和作风。除了儿子刘成,几乎不往来,不过问。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她有一点不明白,就是在事发前一段时间,省上相关部门和领导还多次肯定、表扬他的工作。说他主抓的项目成绩突出,质量过硬。还有人说他是难得的领导人才。这在省上相关通报中都看得见刘子培这个人的名字和政绩。他的这种优秀的领导和组织才能是单凭他个人的聪明才智还是大势造就?全省这么多如火如荼,投资巨大的建设项目,为何迄今只抓到刘子培这么些可怜几个败类,值得反思。是不是这几个人太嚣张了,还是另一些人躲藏得深,而挖不出来。眼下吃喝成风,迎来送往成了常态。这么大个染缸都不带坏些人才怪。何时才能刹住这种吃喝作风,严明纪律才是正道。还有看眼下的风气,应酬不喝得烂醉,不喝酒好像是这社会经济就要停滞一样,到处是灯红酒绿,到处是迎来送往,到处在糟蹋钱财。
说完了这些事,向红玉感觉轻松了许多,一吐为快。说心里话她也不相信刘子培的贪腐是一时兴起,一念之差。双轨制、企业改制,改革开放建设轰轰烈烈,时常都要冒出千万富豪,亿万富豪不是新鲜事了,是我们的这块土地在培育出茂盛的庄稼时,也培养了许多有病的毒株。就像人一样,有健康的正直的人在艰难活着成长、创造;也有人变成丑陋而贪婪的人在掠夺。一个人出事了,再核实、调查、分析他的过往,都无济于事。只有防微杜渐,加强惩治,但也还有人敢前赴后继,不顾一切地追逐名利,追逐财富,甚至于杀头也不顾,这就是人贪婪的本性所致。
离开接待室后,向红玉一整天都萎靡不振,聚不起精神。这种无聊的麻烦干扰太大了。她也暗自庆幸,没有触及女儿李娜的事情,没有问及与刘子培离婚后不久就生下了李娜。生李娜的时候,父母还在,父亲的影响力和名号还大。医院、派出所都顺利地办理了出生证明和户籍。父母逝世后,余威还有,谁都不愿去追问,这位向大千金。如果有人敢触及,敢责问,她就敢背负作风不好的名声,保护女儿不受到伤害,哪怕丢掉公职。
一天的不愉快,回到家里又和女儿闹了一场不愉快。
李娜先是听同学在议论,后来在网上看到刘子培被双规,被开除公职开除党籍的消息。她感到震惊,这么大的事。母亲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虽然和自己不相干,但刘成是妈的儿子啊,刘成哥哥知道吗,知道了又会怎么样的失落,怎么样的悲伤。她才心急火燎地跑回家来,一问徐阿姨什么都不对她说,她就更生气了。等母亲下班回家,她就哭丧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连招呼也不打。
“李娜,你住校跑回家干什么?还哭丧着脸,谁欠你了?”向红玉问。
“我为什么?向红玉,你太可恶了!”李娜直呼其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的同学哪个不知道刘子培是刘成哥哥的父亲,他们开始都背着我说,我是上网才知道的,刘成哥不是你生的吗?”
“是我生的,是我儿子,这种事妈有什么办法?妈无能为力。”向红玉有些生气地说。
“妈,我姥爷过去官那么大,部下那么多,你也官不小。你不可以去跑跑关系,花些钱把刘成哥哥他爸弄出来?你跟刘子培还做过夫妻,你就这样铁石心肠?”李娜哭了起来说。
“娜娜,别惹你妈生气,你妈心里也难受。”徐阿姨也从厨房出来说。
“她才不难受,她才巴不得刘子培倒霉,她才不管刘成哥哥。我就不相信妈没办法,我们班一个男同学把人打伤了,关进派出所,人家他爸才是处长,就把人从派出所弄出来了。妈就是不想去帮忙。”李娜继续说。
“刘子培的事不是打伤个人那么简单的事,娜娜,别为难你妈了。”徐阿姨也是焦急地劝导说。
“啥大事小事,我听我同学他们说杀人犯都可以减刑,只要花钱,找对了门路,找对了人。”李娜还是不服气地说,“她就是不愿去管,看刘子培的笑话,等刘成哥哥以后遭罪,保她的官帽子。”
“李娜!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向红玉对女儿大声吼起来说,“你给我记住,你成人了,你是大人了,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刘成是妈的儿子,是妈生下来的,你和他是啥关系,同母兄妹。妈难道不比你亲,不比你心疼。这种事出了,就是你姥爷在,他也管不了,何况姥爷早不在了。妈去求人,谁肯帮,谁敢帮,谁都怕沾上了,躲还来不及。帮忙,鬼才帮你的忙。你想得太简单了,查刘子培,不光是省纪委,省监察厅,中纪委都出动了。你找谁帮忙,只能怪刘子培自作自受,只能怪刘成投错了胎,有这么个背时爸。”
“妈。刘成哥哥现在怎么办?我好担心他呀,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李娜还是流着泪说,“我怕刘成哥哥知道了,受不了打击出了事怎么办?”
“妈比你还焦急,李娜,你现在啥都不准跟刘成说。他打电话你还是像往常,等妈想好了,再告诉他。”向红玉走到女儿面前伸手替她擦着泪说,“李娜,你不知道这些天,背后有多少在议论妈,指指戳戳的,妈不难受吗?还有刘成的爷爷奶奶,七老八十了,原先光宗耀祖,门庭荣耀,出了个高干儿子。现在肯定受人奚落,冷眼相看,一天到晚尽是冷嘲热讽。两个老人不凄凉,不悲伤吗?李娜,空了陪妈去一趟刘成爷爷奶奶的老家,看望下他们二老。两儿子都搭进去,二老不伤心死了才怪。”
“嗯。”李娜点头说,“妈。我听你的,暂时不会告诉刘成哥哥。”
“娜娜,你这就乖了。”徐阿姨听向红玉这么一说,眼圈都红了,湿润了。不光是刘成,还有二老,还有他刘子培那边亲戚。现在两个儿子没陷进去了,作孽啊。
莫非权力真的成了男人的招财树,成了壮阳药,刘子培也是曾经的优秀青年,感情问题,向红玉避开不说,单就他的能力,他的政绩,何苦走到这一步,家破人亡,两兄弟进监牢,儿子受影响,两老哀苦,谁去养老送葬。权力招财,向红玉深有体会,逢年过节,迎来送往,名贵茶叶,名贵酒品,总有人要送,连她自己都记不住了的生日,也有人来送贺礼。但唯有一样东西她不敢伸手,那就是钞票。这东西是好,凭什么别人要送你,还不是你手中的权力。她不是胆小,而是害怕一次收了,欲望就变大了,一发而不可收刹不住车,迟早身败名裂。她是把名节看得比较重的人。何况父母辈就是这样做的,也可能从小到大没缺过钱的缘故,所以不太看重。而刘子培不一样,总想着改变,总想着跟人不一样,总想着表现,总想着出人头地,自然欲望横流,与众不同,权力自然就成了他的招财树。离婚后,刘子培又与几个女人同居过,最后才又和曾小雅走到一块。听说,落马时还在外边时不时夜不归宿,招蜂引蝶。向红玉一想到这些,不免悲哀,人生苦短,何必非要贪图享受,引来杀身之祸。权力是个好东西,把持不住可能就是压死你的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