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按照张正明的约定,周六一早就坐公交车去了向红玉的住处。他不想张正明开车接他,不是怕麻烦,而是坐在别人的车里总觉得别扭,心里不舒服。当年同是学生,一个宿舍的室友,都开上车了,自己不仅没车,还老让他们开车接送,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所以他宁肯坐公交车,再走上一段路,自由自在去多好。他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在步行的时候,东看西瞧,无论是店铺,还是街道的行道树,都使他感到无比的新鲜,可能是自己在劳教和劳改期间太长时间的闭塞的缘故,才觉得城市的五光十色多彩缤纷的景色产生了痴迷。闲着无事,总要这么走走看看,心情就会好了许多,也就不再感到憋屈。
李笑笑按响门铃,徐阿姨笑眯眯地替他开了门,直接带他上二楼的书房。
“红玉,李先生来了。”徐阿姨说。
书房门开着,向红玉正在翻文件。书房不大,但很精巧,两壁都是玻璃书柜,形成L形状,靠窗是一个单人布艺沙发,桌案摆放在靠右柜的地方。
“笑笑,进来坐。”向红玉转过身说。
“红玉姐,你忙吧,我到下边等你。”李笑笑说。
李笑笑一眼就看到她坐的对面墙上挂上自己画的那幅“忧思”,他显得有些为难,一是怕耽误她阅读重要文件,二是看见自己画的画挂在引人注目的地方。
“你进来啊,我看的不是什么保密文件,重要文件内部文件是不会带回家看。”向红玉起身过来把他拉进了书房说。
“你们聊,红玉,我下去忙午饭了。”徐阿姨又是笑了说。
“笑笑,这画挂这位置合适吗?”向红玉看着画问。
“你觉得合适就好,这画我也不知挂什么地方好。”李笑笑说。
“我坐着看书,累了抬头就看见它,就想到过去,想到年轻的时候。笑笑,我真要感谢你,还记得我过去的样子。都几十岁的人了,如果让外人知道,我过去是这副愁眉苦脸的像,不笑死我才怪。”向玉红打开书橱,取出个文件夹递到李笑笑手中说,“我有时候也苦闷,在同事,在下属面前,我要装正经,严肃像。在张正明、小虎这伙人面前我轻松随便下来。见了你也是一样,隔了这么久,仿佛像场梦一样,我又敢和你随便说话,随便笑。笑笑,你该不会笑我?都拖儿带女的人了。”
“红玉姐,你怎么还留着它?”李笑笑打开文件夹一看,是十几张当年画的墙报版报小样,纸张都泛黄了,颜色也褪色了。他大吃一惊,这些幼稚的东西,她居然还留存下来了。“红玉姐,你怎么还留着它们,没啥意义啊。”
“怎么没意义,那是你的心血,我的记忆,是我们友谊剩下的一点点残缺的见证,你怎么说它没意义呢?”向红玉作坐到椅子上说,“那时候很苦,但很美好,只是太短暂了。我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找出翻翻。笑笑,你知道我年轻时的性格,敢说敢做,喜欢你我就追你,哪怕那时候你经常冷落我。我现在变了,变得瞻前顾后了。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不是人的年纪大了,胆子就小了,矛盾顾虑就多了。有时我又在想,人年轻的时候多好,没那么多顾忌。笑笑,你是不是这么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笑。”
“工作上你也是这样吗?恐怕不会吧。”李笑笑头也不敢抬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怕抬头正视她。正视这位年轻时候相互拥抱过,接过吻的,现在是位高权重的女人。
“不是,工作上是当机立断,义无反顾,但也要权衡轻重,与个人情感无关。”向红玉说。
向红玉见他依旧是年轻那副神态,垂着头,说话不敢看自己。换着别的男人,见自己这么依然风韵犹存,权位品质皆具的女人,不知道会说多少滔滔不绝的奉承话,巴结话。而笑笑至今也不会,这才是她至今还记得起他,看重他的缘故。
楼下的门铃又响了。
“红玉,正明和小虎他们来了。”徐阿姨在楼下问:“是叫他们上来,还是你们下来?”
“楼上没地方坐,我们马上下来。”向红玉大声说。
一下喽,张正明和钟小虎都冲向红玉和李笑笑嬉笑了起来。
“你这个笑笑,害我们跑去接你,你倒是迫不及待地跑来了。”张正明说。
“别乱想,我是怕坐的你们的车,晕车,才提早坐公交来的。”李笑笑说。
“还红脸,是不是又盯上我们红玉姐了?”钟小虎故意说。
“你们俩别老不正经,都是处长了,不像个领导的样子。人家笑笑还是老百姓,不准欺侮他。”向红玉边说边替他俩斟茶。
“红玉姐,这就是你不对了,他未婚,你未嫁,还不准我们开个玩笑?在这屋里,就没什么领导不领导的。笑笑,我说的对吗?红玉姐在学校的时候,最牵挂的人就是你,你走后,她就像你画的一样,整天愁眉苦脸,一副苦瓜相。这事只有我和小虎知道。”张正明笑着对李笑笑说,“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正明,你再说我撕你嘴巴了。你还想不想笑笑往后过来玩?”向红玉制止说,“还有,你凭啥说他未婚?”
“他敢不来,我抓都要把他抓来。”张正明说,“他要有婚有室,还一个人租房子摆地摊吗?至少得有个老板娘嘛。”
正在说笑之间,门铃又响了。
“徐阿姨,是谁来了。”向红玉问。
“刘子文,让不让他来了?”徐阿姨边开门边说。
“让他进来,正在找他呢?”向红玉说。
刘子文还是那副西装革履的穿戴,一副年轻气盛的样子。他一进门走进客厅,一见李笑笑在场,瞬间傻了眼,额头汗水渗了出来,李笑笑一见是他,气恼地要起身冲过去抓他,被向红玉伸手挡住,又坐了下来。
“大嫂。”刘子文胆怯地叫了声。
“是前大嫂,你这小子又跑来干啥?”钟小虎说。
“请大嫂批个材料。”刘子文战战兢兢地说。
“刘子文,批材料报到城乡规划设计处。我问你,认识他吗?”向红玉指着李笑笑问他。
“认识。”刘子文怕得连头都不敢抬。
“刘子文,你自己说,怎么办?”向红玉厉声问。
“什么事怎么办?”张正明疑惑地赶紧问。
“是我现在打电话叫警察来把你带走,还是你马上把骗笑笑的钱如数归还?”向红玉声色俱厉地说。
“你这狗东西,两兄弟都不是好人。你哥害了向厅长,你还骗了笑笑,真是遇齐了。”张正明一听气愤地说。
“刘子文,你哥现在不是红得发紫吗?还用得着你跑来找向厅长办事?”钟小虎也感到气愤地说,“你现在干什么,怎么骗到我们兄弟笑笑头上来了?”
“干中介。我哥说,这种事他办不了,叫我找大嫂。大嫂是主管,审批都要大嫂过。”刘子文胆颤心惊地说,“钱我明天如数还给李老师。”
“怪事,天底下还有你哥办不了事。我告诉你,明天你要是不把骗的钱吐出来,还用向厅长报警抓你,我就会带警察先去你哥那里要人,信不信?”张正明怒吼说。
“算了,别发怒。刘子文,材料你交上去,只要符合条件,我不会为难。不符合条件,你找我也没用。钱你明天送过来,如数按你和笑笑的约定,一分都不能少,听清楚了吗?”向红玉说。
“听清楚了,大嫂。”刘子文垂头丧气地说。
“前大嫂,重新说。”钟小虎纠正说,“别在外边打着向厅长旗号招摇撞骗。”
刘子文灰溜溜抱着材料走了,向红玉这才把偶然从晚报上读到一则李老板夜摊被骗百幅画的消息告诉了他俩,逗得张正明和钟小虎哈哈大笑,笑得李笑笑不好意思,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还是你两个有缘分,碰巧了,笑笑,不失财了,你得感谢我们向大厅长。”张正明说。
“笑笑啊,笑笑,你这个穷书生,穷画匠就该被人多骗几次。上百幅画呀,你什么时间给我和正明画几幅画呀?”钟小虎也开心地说。
“没问题,到我那去,瞧上了,你们只管拿走。还要单独画,收费。”李笑笑这才说话了。
“你俩别拿笑笑开涮了。徐阿姨,饭菜好了吗?”向红玉说,“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大家再聊天。”
“早好了,我见你说得开心,怕打搅了。”徐阿姨笑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