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红玉已经是一周多的时间没有李笑笑的消息了,张正明和钟小虎已经去他住过的地方找过,那屋已经换了租客,而且听房东讲,一周前李笑笑就退了房,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是回原先的城市还是留在了省城,向红玉和张正明、钟小虎都不清楚。除了挂欠,也只有惋惜。不仅关系他的去向,更关心他往后的生活和工作。李笑笑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多岁的人,工作又辞了,没有稳定的收入,受苦受难半辈子,一生命运极其凄惨。这一走,往后面临的将是时时刻刻极其严峻和残酷的生存压力。下半辈子怎么生活,又要面对多么冷酷的现实,他还能从容对待吗?这次意外遇见胡杏花的事情,对他来说够刺激够残酷了,不打招呼就走了,一定是有他万般无奈的苦衷。他们三个人都只能这么想,这么相互宽慰,笑笑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生活的人,就算是胡杏花名花有主了,有家有室,但那个最有可能是他儿子的青年人如果是亲生骨肉,他会如此就狠心舍弃而不撕心裂肺般的牵挂吗?
向红玉又是一个休息日,由于近期思绪很乱,睡得很不踏实,一早醒来,梳洗完毕就下楼吃早餐。跟往常不同的是,女儿李娜也梳洗完了,坐到了餐桌前等她下楼。太奇怪了,往常休息,女儿不是睡个懒觉,就是借口学校同学有约,早早就出门,等不到一块吃早餐。当徐阿姨把煎蛋和烤好的面包片、牛奶端上桌时,李娜就急不可耐地吃了起来。
“你慌啥,等徐阿姨弄完了一块上桌吃。”向红玉用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头说,“不懂事,只顾你自己,今天不出去野了吗?”
“红玉,别管我,你们先吃,李娜昨晚回来的迟,可能肚子饿了。”徐阿姨依旧是微笑着说。她已经在这个家庭生活了大半辈子,习惯了,早把她们俩母女当作自己的女儿和孙女了,所以只要看见她俩开心,吃得好,她自己就开心了。
“妈,我告诉你件事情。”李娜伸头调皮地说。
“什么事还神神秘秘?有事就说,是不是又想要零花钱了,你一个学生别的没学好,就学了大手大脚乱花钱,你妈又不是开钱铺子的。”向红玉说。
“才不是呢,我是说刘成哥哥的事情。”李娜不满母亲的态度,还没告诉她事情又训起话来了。
“你刘成哥哥有什么事情?大学不是读得好好的吗?”向红玉问。
“刘成哥哥要出国了,要去美国读书。他爸让他不准告诉你,怕你阻拦刘成哥哥出国读书。”李娜说。
“不告诉我你咋知道,你都知道了,我不是也知道了吗?这个刘子培真是多此一举。”向红玉边吃饭边说。
“我是昨天晚上碰见他和女朋友在一块逛街,诈出来的。两个人都在采买东西,像出远门一样。于是我就诈他们,就诈出来了。”李娜说。
“女朋友,本科都没读完,又是女朋友,又是要出国,他爸哪来那么多钱?出国读书可是一笔不小数目,两个人开销要多大?”向红玉好似自言自语地说。
“我咋知道要多少钱,妈,刘成哥哥要去国外读书,我也要去。”李娜嘟着嘴说。
“想都别想,你妈没那么多钱供你到外国读书。高中读完考上大学,毕业后想深造,提高去国外继续学习还可以。现在跑去,花多少钱你知道吗?全部是自费,高额的费用,你妈是公务员供不起。”向红玉对女儿说。
“妈,那刘成哥哥为啥又能去呢?他爸和你不是一个级别的吗?都是副厅,他爸都那么有钱,供得起他去国外读书,你说你供不起,装穷卖苦啊?”李娜表示不满地说。
向红玉听女儿这么一说,简直是无言以对,她心中掠过一道阴影,感觉不快,于是对女儿说:
“你今天去把你刘成哥哥找来,告诉他不要让他爸知道是妈找他,就说是你找他出去玩。”
“妈,你找他要干什么?还这么神秘,稀奇。”李娜说,“我吃过饭就去。”
女儿李娜一走,这才坐下吃饭的徐阿姨见向红玉坐在对面沉思,便劝她说:
“红玉,刘成这孩子一直懂事,学习成绩又好,虽然长期跟他爸,但人家还时不时来看你这当妈的。你还是单身这么久了,该找一个了。关心下自己的事情,那个李先生也没来我们家了,他去哪了?”
“我也没见着他,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向红玉说。
“红玉,我说你就该主动一点,如果你还喜欢李先生,干脆把话挑明,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李先生不比别人,别人你说不了解。你和李先生读书就认识,只不过李先生现在条件差点,还没个正当职业。”徐阿姨又唠叨说。
“我现在很难。徐阿姨,你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政府部门工作,公务员,谈婚论嫁,弄不好就是非多,再过些时候考虑也不迟。”向红玉说,“如果刘成来了,你叫我,我到楼上清静会儿。这刘成也搅得我心烦意乱。”
向红玉不是担心刘成的学习问题,这么多年,从读初中、高中到大学都一向成绩很好,不用操心。问题是现在一个本科都还没读完,刘子培就要弄他出国去读书。刘成的外语,专业课成绩都不错,去了也不会有学习上的问题。她担心的是刘子培哪来的那么多的钱供他出去。如果是一个还好,如果刘成女朋友家里有钱也好,如果不是呢?刘子培和她同时副厅级干部,多少工资,多少收入她一清二楚,有些个存款是没问题,但这些存款能管多久。时间长了,两个人在国外怎么生活?刘成出去跟外派留学生是有区别的,外派生大部分是国家承担。刘成是自费,学费、生活费是一大笔开销,如果学校没有提供住宿,在外边租房,那笔开销更加可怕。她找刘成过来,就是要问明白,搞清楚这些事,否则她又是晚上睡不着,搅得心慌意乱。
向红玉从进了书房望着李笑笑为自己画的那幅画,叹了口气,一个冤家走了,又是音讯杳无烦人,这不儿子的事又来了,更是心烦。她在想,人到什么时候才能少些烦恼,莫非像笑笑说的躲到一个古镇上,画一下画,就能逃避这些烦恼么?有这样的地方吗?寺庙,寺庙如今也不清净,香客不停地骚扰,寺庙也在为香火钱而变着手法挣钱了。一切都向前看,而变着法子向钱看。还有就是这个笑笑,除了绘画,还能干什么,怎么解决往后的生计问题,她也是心焦。她凝望着忧思这幅画,才真正感到过去的单纯不见了,社会进步了,而忧思更多了。
离婚时向红玉依顺了刘子培,由他成了儿子刘成的监护人,幸亏刘成从小懂事,长大后一有空就跑来看望母亲,而且母亲也未再婚,使他毫无生疏感,而只有这个同母的妹妹,使刘成感觉奇怪,母亲又未再婚,怎么又钻出个妹妹来呢?也许是血缘关系,李娜从小就喜欢刘成这个哥哥,有事无事,只要有空,就跑去找刘成玩,还喜欢在他面前撒娇,她才不管刘子培高兴不高兴,总是把刘成的家也当作是自己的家一样。就连刘成的同学,女朋友也是时常大大咧咧地挑三拣四,经常被她弄得难堪而又不敢在刘成面前抱怨。对刘子培更是见面就大一句小一句的嘲讽挖苦,这个被母亲休掉的男人,肯定不是好的男人,如果好,母亲也不会跟他离婚,更不会生下自己。她有时也在想,母亲当初为啥看上了他,虽然长得一本正经,但总认为他配不上母亲,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鬼主意多的那种人。她真不明白母亲当初不带走刘成,如果带走了,家里现在有个哥哥陪着自己有多开心啊,才不至于时常在母亲出差和开会外出时感到孤单而犯愁。
刘成和女朋友正准备再出一次门,采购一些本地的一些零食,他怕女朋友到了国外吃不惯那边的东西,虽然父亲和曾阿姨答应了随时把这边他们喜欢吃的东西寄过去,而且爷爷奶奶也说只要他写信给他们也会把老家那边的东西寄过去。童年他是在爷爷奶奶那儿度过长大,爷爷奶奶对他是百依百顺,他们都认为,儿子刘子培已经有出息了,已经光耀门楣了,而孙子呢,应该更有出息,都到国外读书了,比他老子强多了。因为在那年头,在那种居住的小地方,能出国,而且是出国读书,就是留洋,更是光宗耀祖的天大事情。
刘成和女朋友江艳红正打算出门,李娜就闯了进来。李娜一进来就跑去挽了刘成的手说:
“哥,你就要走了,今天你就陪我玩一天。”
“去哪玩?艳红,我们一块陪李娜去玩好吗?要买的东西改天去。”刘成无可奈何地说。他知道,只要被妹妹缠住,肯定推不掉。
“艳红跑去干啥,当电灯泡吗?”李娜一点都不留情,心直口快地说。她也不怕江艳红不高兴。
“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江艳红知道他这个妹妹的脾气,跟去了,怕更不好受,更尴尬,只好苦笑了说。
“刘成,你跑哪去,谁叫你去?”楼上刘子培听到声音,跑到楼上栏杆处问。
“李娜要我陪她去玩,到哪不知道。爸,放心,李娜这大小姐我不敢惹。”刘成笑着回头说。
“又是李娜,刘成早去早回,你们去吧。”刘子培只好嘀咕说。
“刘伯伯,这还差不多。江艳红,你男朋友借我一天,完了我给你还回来,对不起。”李娜朝他们招手说,说完就挽了刘成的手拖扯着出门了。
“艳红,别跟李娜计较,她是那脾气,跟她妈一个样。”刘子培怕她不高兴就说。
“我才不计较。一副怪脾气,讨厌。”江艳红满脸不高兴地说。但她没办法,惹不起这个刘成的同母的妹妹,硬跟了去,不被她那张嘴损自己一天才怪。
“哥,你这眼光有问题,咋看上了江艳红,那模样好一般啊,一点都不漂亮。”一出门,李娜就对刘成说。
“李娜,你要说多少次?艳红哪点不漂亮,不好看?我这耳朵都长茧了。你见我一次就说一次,我都烦了。”刘成说。
江艳红不是不漂亮,而是这个妹妹看不顺眼,嫌她土气。江艳红是外地人,父母都是一般职工,没那么多钱供她穿着打扮,但内秀、文静、学习成绩好。所以李娜总说她配不上刘成,总是用现在时髦的观点来评判她,忽略了她的文雅和大方。
“哥,改天我约两个同学来见你,你才知道什么是好看和不好看。保证都貌美如花,时尚,都高干小姐,至少也是处级千金。哥,见不见,要见我保证给你带来。”李娜得意忘形地说。
“够了吧,高中生就想谈恋爱,交朋友,还读书吗?究竟带我去哪玩,玩什么?不说我就不陪你去了。”刘成问。
李娜伸手招停了出租车,开门不由分说把刘成推了出去,告诉司机去家的地点。
“是妈叫你过去,我只是负责带你去。”车开走后李娜才说。
“妈叫我去?干嘛不直接说,还撒谎陪你去玩?”刘成问,“妈叫我过去有什么事?”
“不骗你行吗,我怕你被那小妖精缠住,不去。啥事妈也没跟我说,你见了妈就知道了。”
“是不是你把我要出国的事告诉了妈?”刘成问她说。
“是又怎么样?不该说吗?她是你亲妈。”李娜说。
“我是说以后有时间才告诉妈。”刘成只好说。
“你跑出去才说,像话吗?还像我的哥吗?”李娜说,“对妈都想瞒着,不像话,哥你过分了。”李娜说。
“你懂啥,我是怕妈知道后多些烦恼,又替我操心。”刘成只好解释说。
李娜跟在刘成后边下了车,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妈,我把哥给你带来了,我没事了,找同学玩去了。”
“刘成,上楼来。李娜早些回来,陪刘成一块吃饭。”向红玉听到声音从书房出来,伸头朝楼下说。
“别等我,吃你们的饭。哥,待会你只有自己回去了,本姑娘不送。”李娜边说边往外走。
刘成上了楼,跟母亲进了书房。徐阿姨又端了茶进来,替刘成斟了茶后说:
“刘成,来了就好好跟你妈说会话。你妈平时就挂念你,操你的心,又经常见不到你。”
“我会的,徐阿姨。”刘成一抬头,看到墙上挂的那幅画又问母亲说,“妈,这画上是你年轻时候吗?”
“是妈,是妈年轻的时候,妈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大。”向红玉点头对儿子说,“怎么样,画得像你妈吗?”
“像极了,妈年轻时候漂亮极了,好有气质,好深沉啊。”刘成感叹说,“我妈一定是你们学校的校花。”
“儿子,妈读书那会还没这种名词,你这么一说,妈都不好意思了。”向红玉说。
“妈,你这么急地把我叫过来,是不是妹妹给你透露了我出国留学的事情?”刘成望着母亲说。
“是这事。李娜不跟我说,你是不是要瞒着妈,走了后都不让妈知道。”向红玉端详着儿子,轻言细语地说,“这么大的事,你爸都要瞒我,你也要瞒我,太让妈伤心了。”
“妈,你别难过,爸的意思是怕你知道后想很多,怕你阻挡我出国学习。”刘成急忙向母亲解释说。
“他我不管,儿子你是妈生下来的,是妈身上的肉。只要是你好,妈凭什么阻挡?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出去要花多少钱?出去后又会碰到很多困难?去美国读书学习当然好,但是本科还没毕业就走了,可惜不?去那边补起来,不仅又要多花时间,又要多花钱。你爸他怎么突然想到让你去国外读书?”向红玉站了起来,朝窗口走去又转过身来对儿子说。
“我不知道爸怎么想的,他只说去美国读书,那边的教学水平高,能学到很多先进的知识。妈,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多学点东西。”刘成望着母亲说。
“你女朋友江艳红也一块去?”向红玉问。
“一块去。”刘成说。
“她家里承担得起费用吗?”向红玉又问。
“承担不起,爸怕她不去,我也不想去,就答应费用都由爸承担。艳红她爸妈都是厂里的职工,哪有那么多钱?”刘成解释说。
“儿子,情况我都知道了。你现在和艳红还只是朋友,谈婚论嫁你要考虑好,是一辈子的事,出去了,随时跟妈联系。”向红玉只好说,“你们去了住学校还是住外边?”
“爸说了,不要我们操心,那边有房,有住处,可以省很多钱。”刘成说,“如果离学校远,他跟我们买台车。”
向红玉一听有房,还卖车,惊诧了。那房是谁的房,借的还是买的?她心中暗自担心起来,刘子培哪来那么多钱?如果是借的,谁又会那么慷慨大方把房借给他。她不是担心他有问题,他的好坏与自己无关,而是担心他一旦出了问题牵连儿子,儿子无辜啊。
她也担心儿子,年纪轻轻就和女朋友去外面世界双宿双飞,能过一生当然好,一旦有变故,各奔东西,岂不是要耽误儿子终身。爱情在人年轻的时候,可以奋不顾身,只要你情我愿,而一遇变故,生死相依的故事也不少,但几乎都是上演的悲剧。众多的鸟兽散,各奔东西,一边是愁肠断,一边是垂帘空房无人听。自己和笑笑当初不就是不假思索,义无反顾而相爱么?如今呢,人还在却是愁肠不断,近在咫尺而不能相拥相爱。她是非常担心儿子的早恋怕他走到殊途同归的路上,那时候,她这当母亲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