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培是考虑了很久甚至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送儿子出国读书。他早已经感觉自己的仕途因为和向红玉的离婚走到头了,到了至暗时刻。同样他也因为这次分离使他在运用权力上愈来愈多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每一次的工作调动,看似被盯住了凝固一样,感觉都是在原地踏步。但每次的新的工作岗位,使自己的圈子扩大了许多,交往的人从政界扩展到了商界,企业界。现在不是自己需要别人甚至是女人的帮助,而是别人有求于自己。他每次满足了别人的相求,换来的是大量的进贡。他现在才觉得权力不是在收缩,而是在圈子不断地扩大中滚雪球般地聚集财富。眼下是社会经济变幻莫测的大潮之中,权力这东西的作用越来越大,不再是地位高和低的问题,而是你手中的权力有没有人看重和追捧的问题。他早已成了同僚眼中手眼通天的人了。他有时也在关注同僚对自己的评价是好是坏。双轨制企业改制到眼下的土地拍卖,工程项目的招标,每一次的机会都恰到好处地让他赶上了。适逢乱世,官小了,从正厅变处,又从处变副厅,甚至永远也坐不到正厅了。他迅速地变着戏法一样聚集了财富,欲望也在一次次中膨胀。
在情感问题,自从和向红玉离婚后,他不再去想通过联姻和男女关系得以升迁。在和女人周旋一阵后,他才明白眼下不是自己在女人身上索取的时候了,而是女人想在男人身上敲诈勒索。你征服了她的肉体,激情过后,这些个女人都像水蛭一样用它的吸盘盯在自己的身上吸血恨不得把你身上每根血管的血都吸干,索要多的无比,有种贪得无厌的感觉,最终他远离了这几个女人,都是相貌出众,令人神魂颠倒的年轻貌美的名流女子。最终他选择了又重新投怀送抱的曾小燕,组建了家庭。如果迟迟不安顿下来,长期与那几个女人厮混,闲言碎语会使他名声受到极大的影响,遭人诟病。选择曾小燕他有几种考虑:曾小燕虽然人不年轻了,但依然是美人坯子一个,如花似玉。曾小燕狂热地追求过自己,虽然当初没有选择她,而她是唯一坚守到现在还不计前嫌愿意为他献身的女人,矢志不渝。曾小燕是个毫无掌控欲、占有欲的女人,根本不在乎刘子培在外干啥,推杯交盏,还是乐不思蜀。但只要他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就心满意足,毕竟他已是副厅级干部,虚荣心填的满满当当,永远值得她炫耀,还有足够的财力满足她时不时进高档商场,买几件名贵服装,在太太圈子里显摆一下她就够了。她一个女人就这点追求,无论别人闲言碎语说她是向红玉的替补,还是吃向红玉残汤剩水,她都不在乎。在乎的是他属于她了,是女人的胜利,何况刘子培过去还是她心目中的才俊、偶像。
刘子培让曾小雅出了趟国,是一个专门的豪华旅行团,十多天欧洲七国游。到卢浮宫见到了世界上最著名、最大的艺术宝库,她看得目不暇接,惊得呆呆的。那些她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古典名画和雕塑使她瞠目结舌。在巴黎圣母院,她更是为这座建筑、雕刻、绘画为一体的宏伟的哥特式建筑崇拜得五体投地。虽然在电影中看到过巴黎圣母院,如今身临其境,才领略到这座建筑的伟大和震撼。她算是跟了嫁了刘子培才出国开了洋荤。飞机一落地,回到家,曾小雅顾不上倒时差,就喋喋不休地和刘子培说开了她的感受。
“子培,这辈子算是开洋荤了,长见识了。出国走了一趟,才知道我们呀都是井底之蛙。你看我们中国的那些个寺庙,破旧不堪,还人山人海地往庙子里跑去烧香看菩萨。人家那才叫金碧辉煌,个个景点都是瑰宝。我算是有眼福了,才不像有些个女人,太太,去了还带几桶方便面,偷着在酒店泡面吃,难吃死了。我是狠狠地吃了几顿法国大餐,普鲁士炸鸡,西班牙瓦伦西风味鸡烩饭。太美味了,吃得我简直不想回来了,但是钱也花了一大把。”
“小雅,人家那是国家级的博物馆,当然宏大精美。”刘子培淡淡地说。
“法国才多大?跟我们省大小差不多。但人家多发达呀,光卢浮宫我们省城找得出一个吗?半个都没有。子培,出去看了,我知道,我们跟人家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差多了是差一大截,落后多了。”曾小雅大发感叹说。
“小雅,人家的GDP是我们省的几倍,哪能比呀。”刘子培说。
“子培,回来的飞机上,我就在想,这旅游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十多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又回来了,又看到是些习以为常的东西,一点都不习惯了。子培,我们如果有条件,去欧洲、美洲那些地方去生活,我是说住下来的那种。该多好啊。”曾小雅充满幻想似地说。
“夫人,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我们敢想,这辈子有可能的。”刘子培意味深长地说。
“子培,如果真能到国外生活,离开这讨人嫌的地方,我简直爱死你了。”曾小雅抱住刘子培,亲吻他说,“到时候你就是三妻四妾我都不介意你,那时候,我简直陶醉死了。”
曾小雅想出去,刘子培也有这种心思。凭他知道,在他交往的圈子里有好几个大佬都办了移民,钱挣够了,到国外去享受生活。
他也因公出国参加考察过,发达国家着实与国内发展不同。技术先进,经济实力雄厚,环境很美,很诱人。但首先得利用和把钱挣够,挣到后半辈子不愁生计才行。眼下正值开放,改革的大潮,正是扑朔迷离,错综复杂,变幻莫测,浑水摸鱼的好时机。他有这种机会,也有这种权力,官不算大,仅仅同前妻向红玉同级。他不想再看上司的眼色和听命于上司感到压力无比地混日子。规定不能经商就有不法经商挣钱的办法,潜规则。他这几年如鱼得水,终于到了该考虑出去的问题了。
刘子培工作成效很大,政绩也相当不错,工作得心应手,在政界口碑也不差,是因为他有出众的口才和能力。他现在考虑第一步是让儿子刘成先出国,到国外读书,提高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儿子是刘家唯一的香火,所以必须先弄他去。还没等他提,朋友圈中早就有朋友为他想到了,而且帮他办成一切手续和联系好读书的学校。恰恰是儿子又交了女朋友,单独让他走,他肯定不愿意丢下女朋友,无奈只好答应儿子一块出去。自己和小雅只有等到儿子安定下来或者退下来后再去,甚至还可以冠冕堂皇地让位提前退下来远离权力漩涡后再出去,安安稳稳地一家在国外过富足的生活。
刘子培用父亲的口吻,对儿子的学习前途,从掌握进行知识和技术的道理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儿子,使刘成答应带女朋友一道出国读书。一切准备都妥当了,眼见就这几日就启程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李娜又跑来把刘成喊走了。刘成跟李娜走了,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被向红玉这位前妻知道,横加阻挠,甚至产生怀疑,就麻烦了。
他知道前妻为人正直,容不下一点污垢,眼中掺不得半点沙子,更讨厌他的圈子。他怕她知道胡思乱想,引出不必要的烦恼。所以儿子和李娜走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定,心慌意乱。李娜是那种风风火火的口无遮拦的女孩,他甚至还怀疑过李娜是不是自己的遗腹子,不对,自己又没死,怎么就成遗腹子呢,应该是单亲孩子,但他不敢肯定,但一直没听前妻说过,所以才打消了这种念头。李娜喜欢贪玩,特别喜欢这个同母的哥哥,经常背着向红玉来找刘成,从小就这样,刘子培也就习惯了,不多猜疑。
李娜把刘成拉走后,他和曾小雅还安慰了江艳红,要她不多想,刘成陪李娜玩够了,就会马上回来。
听到开门声响,刘子培就赶紧跑到楼梯口有些焦急地问:
“刘成回来了,李娜拉你去哪儿玩了?”
“爸,她同学过生日,去KTV唱歌。烦死我了,还说我是帅哥。”刘成按照母亲的吩咐撒了谎说。
“还没吃饭吧,饿了先填下肚子,待会我们一块出去吃。”刘子培一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说。
“爸,我回房看艳红了,我肚子不饿,蛋糕就把肚子吃饱了。”
刘子培听儿子刘成这么一说,惴惴不安的心稍稍平复下来。一天就快要过去了,没见向红玉这个前妻打电话过来,说明她还不知道刘成要出国读书的事情,知道了肯定会问个没完没了。她就是那种心里装不下事情的人,特别是对儿子,她一定会不依不饶问你个为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到国外去。解释吗,她信吗,你越解释,她认为你说的谎话越多。她是按照她的固定思维模式来考虑问题的人,她不认为当前的出国潮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心驰神往的事情,反而认为是该和不该需要和不需要的事情。她就是那神经紧绷,一本正经,一味强调原则的人。所以到今天为止,李娜依旧在公办中学读书,而舍不得花钱托人送进私立学校读书。凭她的影响力和权力,她只要愿意,就有人帮她办妥不费吹灰之力,就是李娜要到国外去读书,也会有人替她效力。但她喜欢过那平常人而完全安于现状毫无干扰的日子和生活。她已经是那种好似没有了对生活追求而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容易满足的人了,副厅的待遇,已是人中之凤了。
晚饭刘子培带着妻子曾小雅儿子刘成和他的女朋友江艳红进了家潮汕餐厅的豪华包间,这包间是早有人给他预订好的。耀眼的灯光,宽大的华丽的餐桌上,铺着金丝绒的镶边台布,精美镶金的餐具,每一件都赏心悦目,看了愉快。曾小雅还那么迷人体态娇小,只是举止变得优雅了许多。跟着他出入这种场合多了,自然变得习惯、矜持。儿子刘成正是青春年少,一脸朝气,虽然有些拘束,但仍然落落大方。而只有儿子的女朋友江艳红,一进这种地方就完全感到手脚无措,反而扭捏起来,看每一件器具,每一道菜都感觉吃惊和好奇,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思其解地强装微笑,心中暗自在问为啥都要到这种地方吃饭,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她只是听同学和闺蜜说过:像这种豪华高档的餐厅,一餐饭足够一个学生大半年或者一年的全部开销,或者一个农民全年的收入和消费。过去只是听说,变成了眼前的一幕,她以为是在做梦一般。
“端上酒杯,刘成,艳红,这餐饭是你爸和曾姨提前为你们饯行准备预定的。别光看,端酒杯,子培,你带个头。”曾小雅端高脚酒杯说。
曾小雅这么一说,才使江艳红的联想中断,也端起酒杯,抿了口。
刘成和江艳红一样,从未到过这种场合。父亲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应酬,都不可能带上和不准他进入自己的圈子和酒局。所以,他也感到惊讶,家庭聚会,到这种地方是第一次,也许是为了饯行,父亲和曾姨才如此花血本。他和江艳红确实品不出这红酒的滋味,更不知那酒叫什么名字和贵贱,只是认为这菜品实在讲究,算是金翅鲍鱼海参燕窝花胶都齐全了。人间美味,吃得尽是美味无比,余味无穷。
“儿子,艳红,你们出去了,不一定找得到吃这种菜的地方。即使找到了,在国外,口味也变了,不地道了。”刘子培意味深长地说。
吃完饭,走出餐厅,刘成牵着女朋友的手,跟在父亲和曾姨的后边,还回头瞧了眼那霓虹灯闪烁的店招牌,这种如妖仙一样迷醉人的肠胃的地方,等候酒店的迎宾开车出来了。
当刘子培送儿子和他的女朋友到机场国际出发与他俩告别时,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这一别对儿子还是对自己是好是坏。他拉着儿子的手,仔细地端详着,这么多年,还没有这么仔细的长时间看过儿子,儿子长大了,自己老了,活脱脱的一个小刘子培。
“爸,曾姨,你们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下次假期回来,爸我们还是去那餐厅吃饭。”刘成也是伤感地说。
“刘伯伯,曾姨,你们回去,假期我们回来看你们。”江艳红说。
“好,你们走吧。”刘子培强忍着心酸朝他俩挥手说。
望着儿子刘成推着行李和女朋友进了安检口,消逝在里面,心中不免一阵悲凉。儿子长大了,远走高飞了,他联想到自己,从大学毕业,从一个普通科员,从替上司写发言稿,写报告,写工作总结,到自己的发言稿自己写自己讲,一路走过来是多么的艰辛,多么的忍辱负重,看了多少别人的脸色,到如今颐指气使,不再唯唯诺诺,受人指使,独当一面,但依然还是受到很多掣肘,现今的体制就是如此,不可能让你独断专横,为非作歹。
刘子培又想到自己的童年,读书的时候,父亲历来都是工厂里的先进,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不管用,涨一次工资也不是一级,更多时候是半级。而且为了半级工资班组,工段里的同事之间你争我抢,有时还争得脸红脖子粗,互不相让。自己在学校依旧是被家境好的同学看不起,直到大学毕业都还没个女朋友。他也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被女同学看中,如果看上了,草草地恋爱,结婚生子,肯定是碌碌无为过一辈子,当个科员五年十年熬不出头。幸亏受到点拨,有了攀附,才得以提拔,使自己的才智受到赏识。第二次的攀附更是把自己送到了人生的巅峰,那就是向红玉。本以为自己和向红玉可以夫唱妻和,向更高境界攀登,逐步走向更辉煌的人生,可是也是这个向红玉断送了自己继续往上的前途,被贬到经济部门任职,过后他才暗自感谢这场婚变,随时随地都有人有求于你,请托于你。他才感觉到权力带来的附加值,使人追求不止,置身于这种围猎之中的独自享受。没有人再看不起你了,所到之处都是顶礼膜拜,都啧啧交口称赞,使人的欲望永远都填不满。
如今实现了第一步,早早送儿子出国留学。他现在只想早早地退下来,平安落地,甚至主动让贤退位交出权力,好带着曾小雅一块远走他乡去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这一生中唯有向红玉最看不起他。无论他怎么作,走向什么高位,总被她看成是趋炎附势的人。如今没靠你向红玉,也把儿子送出国了,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能小看了自己。虽然是这么想,但他还是老在心中犯嘀咕,毕竟上有监督、监管,这种浑水摸鱼的时间还能长久吗?这种疯狂混乱的秩序和市场何时得以纠正?一想到这些,他又不免胆寒心跳。虽然在开会,作报告,他还是一本正经,口若悬河,一派正气。发指示,批文件时一套一套,冠冕堂皇。但人被围猎,迫不得已。所以刘子培才有了早些离开权力的漩涡和争斗,退避三舍,远离硝烟的官场的想法。他根本就不知两三年后,他和儿子的这次再见,成了永远的不见,好像梦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