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住进乡政府大楼

第三章：住进乡政府大楼

我在文化站里住了一个星期，一天上午，王副书记来了，这时我才仔仔细细的看到王书记的年纪在三十岁上下，一只眼睛有些斜视，见了我就说，我们的青年作家，来了，也不到我办公室坐坐，你住在这里不行，下午搬到我的宿舍里去，我是一个人住，正好作个伴。他自我介绍，说了不少客气的活，我马上站起来，紧握着他的手说，王书记，我住在这里很好，我想办学的教室，课桌椅都不知在那里，正在发愁呢！听曹琳文书说，你到县里开会去了。王书记说，是啊，我是昨天回来的，甘露从来没有中学，这次办初中补习班，也是我们从县教育局争取来的，这里是三县交界的地方，水网地区，交通很不发达，小学生要读初中必须到荡口、梅村等地，这些学校招生名额有限，大部份学生失学在家，无所事事，实在是令人担心。因此我们乡政府作出了决定，非办一个中学不可。横说竖说，县里只同意办民办初中补习班，先招二个班，今后再发展成民办中学。我连忙说，好啊好啊。王书记接着又说，我已作了安排，明天到居委会耆老室召开一个会议，宣布成立一个初补班办学管理委员会，由徐永成同志负责筹款，你全面负责学校的招生工作。至于教室，课桌椅等事宜，老徐会按排具体的人员去做的。最后，王书记说，你搬到我乡里的宿舍去住吧，这样有事也好有商量。盛情难却，我就在当天下午搬到王书记的宿舍里住了下来。乡政府是一所小洋房，落地花窗，红色的地板。我住在楼上东边外间，王书记住在里间，隔壁住的是另一位副书记贾克仁同志，再隔壁是住的一位乡妇联主任陆秀华同志。楼梯西边的房间里住着一位女的副乡长钱瑞珍同志。是当时中央文化部长钱俊瑞同志的姪女。我们宿舍的楼下，住的是乡党总支书记陆希同志。

第二天下午一点钟，王副书记领着我走进居委会，耆老组会议室里早坐满了人，出席的是甘露乡市镇各单位的负责人。在签名簿上我看到有：医院袁企山，粮站陈祖生，居委邓际云，中心小学孙宏庆，供销社陆浩，合作商店代表华瑞元，酱油厂孙亁如，圩厍村吴文彬等等。

会议开始，王书记开门见山说：今天的议题是镇上办个初中补习班，办班的老师来了，经甘露乡政府研究，决定成立无锡县甘露民办初中补习班办学管理委员会，主任王华根，副主任徐永成、华夏。老徐同志负责教室课桌椅等后勤保障工作，要在9月1日开学前正式投入使用。华夏同志全面负责初补班的具体招生、考试发榜等工作。孙宏庆同志负责协调监考老师批卷等项工作，在坐的委员都要通力合作，支持初补班的工作。乡里民政拿出200元人民币，其他请各单位资助一部份，保证建校费用的落实。

通过这次会议，各村及市镇各单位资助的资金有180元，加上乡里的200元，合计有380元。专项建立了甘露民办初中补习班帐户，专款专用。在后西街动用7间房屋，做两个教室，另外8间小屋做办公室和教师宿舍。一方面着手粉刷装饰教室，做课桌椅，另一方面抓紧做好招生工作，动员学生报名，组织考试，按排批卷，录取新生，发榜开学的工作。一切都按排得有条不纹。

我这个人的特点是爱沉默，不爱多言，还有个好学的习惯。我想，只有拼命的读书，才能获得更多的知识。这读书的时间，只能大多是安排在晚上，在房间里坐在小方凳上，因为那时房间很小，除开床以外仅有一张办公桌，上面摆满了书。一读书什么都忘了，有时读到深夜12点钟以后也不睡觉，有时王书记从乡下回来，已经很晚了，见到我还在看书学习，就给我泡上一碗炒米粉。便轻轻地说，年轻人，时候不早了，吃了睡吧。我当时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时王书记就回去睡了。我吃完了炒米粉，更加精神抖擞地投入了新的学习。认认真真地看那初中一年级的语文课本。

白天我就走街串户，去访问失学在家的青年人。我从街上走到居民家中，一般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在石子路上走着，脚底下好像有些疼痛。因为我穿的是薄底布鞋子，远远地望见黄阳树扎成的篱笆。房屋的造法好像是明清时的建筑，比较高大。当我走进院落，一只大黄狗突然从一个角落里窜出来狂叫着，吓了我一身冷汗。这时有一个女主人跑出来喊道：阿黄！莫叫！见了我就打招呼说，华老师，你乍来了？我说，来看看你们家的孩子，是否到学校里来报名读书。那么，请吧。女主人说。我走进大门，看到二个年青人坐在那里，编织竹篮。便说道，多么出色的孩子啊，我向孩子们看了一眼，说，多大年纪了？大的19岁，小的17岁，那女主人说道。她便对大的年青人喊道，大龙，快倒开水给老师喝。那天开会，回来后我就跟两个孩子说了。这时候我就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大龙的身上了，几乎要钻进我的眼睛里面去，但到大龙端了杯开水放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接过杯子喝起水来。随即问道，你小学毕业几年了？大龙回答，已经五年了。我的眼光又集中到大龙和小龙身上了。你们兄弟两个为什么都没有继续去读书呢？这里没有中学啊。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回答，说老实话，我们两个人是很想去读书的，就是去荡口学海中学读书是太远了些，家中又照顾不到。我吃紧的看着两个年青人，这么点年纪，就这么懂事，我敢说，这两个孩子是一定会有出息的。女主人说，他父亲是在轮船上工作的，总说应该让孩子们去读书。但是他又不常回家，没办法就把孩子们的学业给误了。我把办初中补习班的的情况和招生工作的具体规定作了一番说明。女主人把手中的青菜掉在地上了，嘴张得很大，说，是真的吗？这样的张着嘴，停了那么几秒钟，他的两个儿子，这时一动不动的彼此凝视着，好像淳朴的古时候常挂在镜框里的两张画像。还是女主人抡先把地上的菜拾起来，趁势抬起低下的头而望一望她的客人的脸。看他嘴角上是否有微笑，还是不过讲讲笑话而已。然而全不能发现这些事，倒相反，发现老师的脸到显得比平常还认真，于是她想，儿子这么大岁数了，真的还能去读书？这老师和我的儿子年龄大不了多少，说话算数么。她说，对不起，我没受过很好的教育，在您刚才说的我的两个儿子还能上学，是真的吗？他们都17岁、19岁上下的人啦。我回答道：是啊，是真的，乡政府在招生入学问题上已作出结论，不管年龄多大，只要自己愿意去读书，总比流荡在社会上好吧。就这样，我们结束了谈话，告别了这一家人，我独自一人走了。这一家人送我走出大门，连阿黄也摇头摆尾跟在后面，还在阶沿上站立了很久，目送着渐渐远去的我，直到我己经看不见了，他们还站在那里。我边想边走，想着自己已经给了他们一点读书的信息，心里很高兴。

我心里想着，学生到学校里来了，如何教育他们是一件更大的事，师者解惑授道，教育要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要与生产劳动结合，学生要德智体全面发展，依靠什么？靠教师，教师从那里来？民办学校只能靠自力更生，靠乡人民政府，靠当地人民群众了，想到这里又忧心忡忡了。我忽然想到了无锡县教育局，既然是两条腿走路，民办学校这条腿，教育局也应管的，我必须到教育局去一次，去汇报一下筹备甘露初补班的情况，同时询问民办中学的教师什么时间来？想到这里，心中一块大石头好像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