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吸烟的学生

第二十一章：吸烟的学生

有一天，一个自己离开学校的学生被他的母亲送回来了，他母亲说，阿兴离开学校后，他出去偷东西，被人家抓住了，送到我的家里来，我没有办法，只能送到学校里来，请老师教育他，让他改掉恶习惯，学习做人的样子。我恨铁不成钢，坚决地说，王阿兴，我已经教育过他好几次了，每次都答应得很好，但是，过了一天，他又忘记了，改不了那偷窃的恶习惯，学校里收了他，常常招来麻烦，他不但偷同学的东西，就是连老师的东西也照常偷，偷了东西到学校外边去变卖，换东西来玩，到饭店里去吃喝，还偷偷吸烟呢！总之，他是一个很难教育的人。我想随便在那个部门里，吸收了这个人，他一定会给这个单位招来麻烦。一个单位里少了东西，人家肯定会找到他，把这个偷东西的人拉出来。我们这个学校，是民办的学校，照例说，谁也不会硬叫一个人用旧铁皮去制造成机车，或者用砻糠去制造成食品。我们制造出来的应该是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可是用什么办法好呢？我问王阿兴的母亲。

王阿兴从小就被扔在生活的拉圾桶内。历史和时代的车轮都在这个小小年纪的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王阿兴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去世了，后来王阿兴家里又来了一位新父亲，是一位无业游民，整天只知道喝酒，喝醉了酒回家就打人，发酒疯。在王阿兴六、七岁的时候，就去拾拉圾，卖掉后，去换东西吃。发展到后来，就去偷东西，开头还是小偷小摸，后来，越偷越厉害。解放了，王阿兴的父亲在镇上找到了一份工作，在老虎灶上泡开水，母亲也在一家工厂烧饭，王阿兴就开始上小学。到他小学毕业，他的父亲因在解放前参加过国民党的特务组织，镇压反革命时被政府逮捕法办。王阿兴又重操旧业，干起偷窍的老行当来了。王阿兴的母亲，一个形容十分憔悴的中年妇女，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向我详细地叙述了王阿兴的经历，到末了声音微微发抖地说，华老师，只有你，才能够把我的儿子教育好。我对她的站在旁的儿子望了一眼，那孩子使我感到强烈的责任感，我真恨不得立刻就把他收留下来。但是，我还是说，阿兴母亲，你要到乡政府去开一个证明来，说明阿兴的情况，我便可以把他再恢复学籍。

王阿兴又高又瘦，各个部位都不大相称，一头乱篷篷茅草似的头发，两边翘着两只招风耳朵，一张布满雀斑的脸，红点特别多，昂着头颅，人家看过去只能看着他那特别显眼的发肿的鼻子。他望起人来，总是昂着头，一双浑浊不清的眼睛永远粘着米黄色的眼屎，令人产生极度的厌恶。除了这些，再加上二片厚厚的嘴唇，一副永远阴沉的面色。我知道，同学们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不愿意同他坐在一张课桌椅子上面，他们对他所怀的憎恶是合乎人情的憎恶，因为他动不动就会跟同学打架，而且会鼓动一些比较落后的同学去偷窃，正象一锅粥内落进了一粒蟑螂屎，叫人恶心一样难过。我把他再次吸收进校学习，靠着教育的方法，才能努力把自己心里的那种憎恶感觉压制下去。

王阿兴第一天上课就偷了同桌同学的铅笔，季才学来找我，深锁着浓黑的眉毛一本正经地问我说，大华老师，请你解释一下，恁什么，要把已经离校的王阿兴再收到学校里来？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了学校的累赘。

我不作声，季才华皱着眉头，望着正在微笑的洪老师，耐心等待我的答复。后来又开口了：这样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到学校里来，不好好学习，光偷东西，到街上去偷饭店里的馒头吃，被人抓了，说这是初补班的学生，太丢人了！

洪老师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望着我，我心底里面暗暗同情他们，一面又想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大家都在苦苦地思索着同一个问题，对付王阿兴这样的人，应用该用什么办法呢？

我当时又像叹息、又像发号施令一样说：王阿兴是通过自我检讨再进初补班的，他刚来学校的时候，被生活中的挫折、折磨得呆着木鸡，在一个大雷雨的晚上，被派出所的民警送进学校的。他偷了别人的东西被人打了，满脸是血，当时校工王泉福把他领进我的办公室的。问道：这学生怎么处理？他站在门口直哭，这时外面在下着倾盆大雨。

老师们，停止了日常课务的讨论，目光一齐投向进来的人，这个人就是王阿兴，他用一切可以说明的东西，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我在当时严厉地问。

我是考取初补班的学生，没有来报到，当时我不想读书，现在我想读书了。

为什么？

父亲抛下我们不管了，母亲说，上初补班读书去吧。

我听了母亲的话，准备读书，但没有学杂费，我只能去偷人家的东西了，被人家捉住了，我只能说出实情，他们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小伙子的眼睛里面闪着伤心的眼泪，他又慌忙擦干了它，准备说话。看他这种别致的手法，老师们敏锐的眼睛里都露出了笑意。我心里想着，那么只好收下来了。但是，你必须把偷窃的恶习改掉。王阿兴满口答应说，好！

我又问：你偷窃，是因为饥饿吗？

不，不能说我偷东西是因为饥饿，我偷东西不是因为饥饿。

我感到有些惭愧，我为什么要去追问想学习但又有恶习的学生。我竭力更亲切地对他说：我不该对你提起这件事，偷人家的东西，是不应该的，做人总免不了各种各样的事儿，应该彻底把它忘掉，你想进学校读书，那很好，我欢迎你来校报到读书。从此，王阿兴就成了补习班中的一名学生。但这个学生，旧习难改，不但自己去偷东西，还带动个别后进的学生一起去偷商店里的物品。被店员捉住了，送到学校里来，弄得我一时间很是被动。

从这件事开始，我就抓住这反面典型，在全校进行道德教育，树立正面典型人物，以宏扬正气。这样作以后，对王阿兴是一个剌激，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引起了我的反思。王阿兴被同学们孤立了，谁也不跟他一起玩，对他避而远之。在这种情况下，王阿兴感到自己在学校中是一个多余的人，就不到学校里来了。我们也就不去管他了。

自从他的母亲把他送到学校后，深深的引起了我的反思，如果彻底抛弃这个学生，那么他将成为社会上的拖累，最终将成为一名犯罪人员。如果能把他教育好，成为对社会有益的人，那是我们教育者的责任。从此以后，我经常和他个别谈心，同时确定一名共青团员做他的工作，与他交朋友。

这样做以后，王阿兴的情况有了明显的改变，一个是他不偷人家东西了，第二个是他的学习成绩明显有了进步。在家里，他也肯帮助母亲做些家务事了。在同学之间，仅出现过一次打架事件，这不是他的过错。因为外边的青年人欺侮小同学，他见义勇为，与人打架。这件事我没批评他，并向他指明了劝架与打架的区别。到60年在民办初中毕业后，他考取了农业机械学校，后来成了农业机械厂的一名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