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抢收抢种
先行队的队长是季才学,季才学为人老实,讲话爱打手势,面部表情丰富,他能很好地表现出他对人对事的灵活态度,他的态度里总带着几分热诚的坦率和一种泰然的自信,这种素质,以原来它们的面目存在于每个聪明能干的农民出身的后代身上,但是通过这几年的集体的磨练之后,它们就会赋予他一种高傲自爱的风度,使他显露出一种认真的,不可摧毁的力量。在集体生产活动中需要这样的指挥,因为他们具有无比的勇敢和绝对可靠的自制力。最使我忧心的是,季才学根本不把这次支农下乡劳动放在心上,有时同学们唠唠叨叨询问下乡劳动时的各种问题,逼得他没办法,他才不情愿的解释几句:
别把这些问题经常放在嘴上,下去劳动你们会体会到的,做样生活换样骨头,不过话得说回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多做几天就好了,做顺了,要是几天不干活,真的会使你浑身不舒服,这叫什么,这就叫人是贱骨头,人不劳动不行,但劳动过度也不行,因此这次下乡,大家要爱惜粮食,干劲要足,但不要过份疲劳,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
先行队的人选搭配得非常好,它的领导成员都是共青团员,同时又包罗了各种农活的多面手,能在劳动时起到关键作用。秋收秋种的一切农活,包括农活质量的栓查,与大队,生产队的联系工作,尽管下乡支农是半个月的时间,但这样带着200多位同学下乡,衣食住行,都得备齐,先行队既要管联系,又要管后勤,吃喝拉晒都得管。因此这些学生是学校里的先进人物,也是在农业生产上有一定的知识。先行队的人员有:
顾金根,人长得很瘦,很漂亮,一表人才,衣着整洁,聪明机灵,他的纪律性很强,随时准备行动,对人对事,都有他自己的看法,对一些突发事件的处理能做到迅速果断,在班里,他对每个同学都能看得非常透彻,对他的真正的本质作出无误的估价,同时顾金根从来不拘泥于细节,他对个别人的看法都比较正确,很快就能在班级的集体形象里体现出来。
王继根,他是班里的骨干,真正的农业劳动者的成功体现者,王继根发育良好,长成了一个体格匀称的青年,圆头圆脸,眼睛里射出一种活泼的光芒。班级里有很多小家伙竭力摹仿王继根,他那种在劳动时的风采,精神饱满,一丝不苟的态度,甚至摹仿他热诚负责任的、始终不渝的、快乐温厚的决心。王继根认为:我们下乡劳动,是一件具有重大政治意义的大事,他确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这是一种很好的形式,为了我们国家的利益应该这样做下去。
李金兴,这个同学四方脸,长着一头卷曲的头发,浑身散发着一股力气,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他对学校的名声异常关心,从第一天进这所学校,就把自己和这所学校联系在一起了,几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他是学校里的五好学生。他有很大的本领,能够团结大多数同学,带头把班里的工作做得又快又好。工作的时候,总是公事公办、唠唠叨叨地教训别人,同学们所以能听他的话,因为感觉到了他的好心和傻气的和无穷的善意的芬芳,李金兴的体格比学校里的任何人都要强壮,甚至超过季才学和顾金根等人。
尤雪英,她是从后宅公社来的唯一一位女学生,梳着两条粗壮的大辫子,心地善良,目光远大,是乙班班长。她能细致的做好人的思想工作,特别是女生中发生了一些争吵,她善于有凭有据地中肯地指出一个人的要害,用令人心悦顺服的理由,把矛盾化解在苗头状态。她确信学校是一个整体,每一个人员,都代表着学校的声誉,因此她以身作责,团结全班学同一起走在学生守则的轨道上。
华淑芳,是一个心胸细腻的女生,但她成绩优秀,在班里威信极高,从她的举止谈吐中还可以看出当年家庭对她的影响,她的父母住在巷西头,又体弱多病,家庭经济比较困难。但她处事沉着,细致,遇到大事冷静对待,到了需要的时候,拿得定主意。她是甲班副班长。学校共青团支部委员。
最后第七名人员是徐菊珍,她重返学校的事变化得非常迅速,完全是很难想象的,在我们要去支农的第二天,她来到我的办公室,人很瘦,面上发白,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大家对她抱着同情的态度,只有尤雪英说:徐菊珍做过合作社干部,熟悉当地情况,当好学校的联络员吧。
徐菊珍庄严地笑笑说:我不当联络员,我去劳动,割稻种小麦我都会干。
真是可惜,没了联络员,那不就是象瞎子摸象了吗?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徐菊珍说,这次下乡劳动,是人民公社化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步,这一步要是走不好,关系到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的执行。
最后我问道:徐菊珍你看怎么样?
好,行!我看就这样吧。
徐菊珍就这样参加了先头部队,第二天就整装出发。
跟我们同去的还有教师华寿昌、韩润康、毛伯秋、李世廉、叶之恩。他们都是高中毕业生,在城镇待业有一二年了,下乡对他们来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农业劳动对他们来说,从未参加过,特别是听说,下雨天还要赤脚下田,毛伯秋说,万一路上有玻璃片,把脚划破了怎么办?叶之恩那位上海来的女老师,更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下乡出发当天早晨,叶老师来找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免有些面红口吃,不过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今天我想请假回上海去一次,下乡支农能否请假”?
我正在低着头,整理木箱子里的衣服,就抬起头来带着笑说:
“你说什么?请假?家里有急事吗?”
“没,没。没有什么急事,就是,就是,下乡”。。。。。。
“下乡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次下乡,你去管理师生的伙食,有几个学生跟你一起去办好伙食,这个任务,也是很辛苦的。”
我们在中午抵达东升大队,来迎接我们的是,钱老伯,他容光焕发,和金秋季节一样爽朗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真是好样的年轻人,好,华老师,我看这样办吧,先在这里吃饭,然后我安排学生们去劳动的生产队”。
学生们有所等待地望着我,又看看钱老伯,他们兴奋的情绪准备战斗的心态激动异常。我说:“钱老伯,吃了饭后,我们的先行队人员,和你一同去,先把住宿的地方按排好,然后落实劳动的地块”。
钱老伯拍手称快,然后,高高兴兴地说:“真是好极了,你们样样事情都有自己的打算,啊,真是妙极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排着长队,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了金色的田野,挥舞着手中的银镰,投入了秋收的战斗集体中去了。在田野里,学生们望着社员们的激情,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竞赛。我眼望着师生们无比愉快的劳动热情,不禁诗兴大发,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翡翠天,
黄金地,
青年收割能手,
象一群燕子擦地飞。。。。。。
我们的住宿都在茅庄小学校内,校长华锡良不在学校内,他到镇上去了。但是有一个值班的老师,领我去看学生们的住宿地方。四个班级住男生,二个班级住女生。茅庄小学是完全小学校,有六个班级,正好被我们住满了。我一个班一个班的栓查过去,大多数学生打的是着地铺,用稻草铺在地上,席子铺在上面,因为是秋天,乡下还有蚊虫,大多数同学张了帐子,仅少数同学没有帐子,只有席子和被子。这时季才学和尤雪英他们收工回来了,季才学用镰刀朝教室内指指戮戮,一边向我解释着住宿上的个别细节问题。一边告诉我没有帐子的同学如何与有帐子的同学合铺住,吃饭菜问题是如何解决的。因为人民公社实行的是吃饭不要钱,那边生产队食堂里只要报个名单过去,我们下午5点半就可以去用餐。说来说去,归结到一点还是割稻的问题,同学们割的稻,质量上有问题,浪费太大,孩子们带着惊讶的神态跑过来七张八嘴对我说:这稻子太沉重了,我们的镰刀又不锋利,一下午尽管割了那么一大片稻子,但是的确存在着不少的问题。稻草割下后,安放得参差不齐,像一群睡相不好的孩子横七竖八的睡在田野里。季才学望着我,脸上的神情好象要说:“有的同学还是第一次割稻呢。”
黄金标眼睛里闪着怒火,手里握着镰刀,扭过头去侧目望着周围的同学,我对他这种蔑视的态度十分熟悉:
“同学们,你们辛苦了,我们为了落实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来到茅庄,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任务又很艰巨,有好多同学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秋收秋种,我知道,有些同学手上还磨出了血泡,有的有黄豆那么大,这些水泡把它挑穿了,出了一包水,睡上一个晚上就会好的。”
这时,有的女同学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泡泡,抽抽噎噎的哭泣了起来。
我当场宣布:“同学们把镰刀集中起来,每个班分配两名同学去磨镰刀,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磨刀不误砍稻工。现在排队出发,吃晚饭去!”
同学们唱着打靶归来的歌,大家高高兴兴的向大队食堂走去。
当我们吃完晚饭,回到学校的时候,黄金标指着一位同学说:“这怎么行,难道你连这个都不懂吗?怎能把未吃掉的红烧肉带回宿舍来呢!”
我一时还未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黄金标用两个手指头拎起立在旁边的小同学的衣服,那孩子的衣服里夹着三个肉馒头,一个馒头已经咬去了半个,还剩半个馒头里面的汁水直沿着衣服往下滴。
“你看!”黄金标几何要笑掉牙了,我也忍不住了,那个学生手里还握着一块肉呢!
“另外还有几个学生呢?”
“他们都是一个样!”季才学大声笑着说。“他们在食堂里出足了样相,到灶边去拿肉吃,实在是太丢人了!”
旁边有一个学生,对我说:“华老师,食堂里杀了猪,那些骨头都丢在一边,正是太可惜了,好肉长在骨头边啊!”
“也不知说什么好,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我对大伙说。
我的学生们都散到各个宿舍里去了。秋高气爽的令人亲切愉快,片片白云俯视着金黄色的田野,美丽的田野在金风的吹拂下,跳起了美丽的舞蹈,我觉得,宇宙仿佛被那透明的地平线一分为二,上面是泛着一片淡蓝光辉的碧空,是稻香的空气,晚霞、飞鸟,是峰峦起伏似的高高的宁静的、飘动的云朵。在倾向地面的天边上,是一座座远处的农舍,舒适的杨柳树,还有一条长长的望虞河,像绿色的飘带在村边飘动,一直从太湖流到白卯口那边去。远处一片片的土地,金色的、黑色的、绿色的,整整齐齐的陈列在晚霞之中,好象过节似的,公社社员们,吃了晚饭,稍作休息,手握镰刀唱着歌曲,又走向田野,收割稻子去了。这样的连续作战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但是它看上去令人心旷神怡的,它仿佛是那么朴质可爱,使人真愿意化为这沸腾的乡村傍晚中的一分子。
但是我脚底下是踏踏实实的土地,是渗透了公社社员们汗水、期望和幸福生活的向往,是世世代代的农民的劳作和付出鲜血代价换来的宝贵的土地。吃饭不要钱,一切都不要钱,实行不劳动者不得食,这样仿佛进入了共产主义,不,这当然不是共产主义,这是另外一样东西,仿佛是虚构出来的海市蜃楼的幻想曲。
我信步在田野上走着,田野里面是一片沸腾,没有人朝我走过来,因为人们都去开夜工了,一忽儿,田野里灯火通明,天上的星,地上的灯,根本分不清。公社社员们在抢收抢种,看着这美丽的景色,我心潮难平,信步走入田地里面去,当我看到已经收割完庄稼的田间,稻草遍地,稻穗头横七竖八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默默的诉说,春种秋收,播种耕耘,拔草除虫是多么的不容易,面临收割又把我们丢在地里不管了。
面对这些眼前的情况,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向大队领导反应一下,并且提出我的建议,把我们的师生组织起来,专门去拾稻穗,把浪费在田间的粮食检回来。
我走上田岸,心里面想着这样的大伙陇生产,日夜搞疲劳战行吗?我心事重重的往回走向小学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