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学生的意见

第三十六章：学生的意见

这时，我周围，同学们仿佛多了起来，他们远远地注视着我。我走到一个个寝室里面去看看，寝室非常热闹，只只教室都住满了人，我间直想象不出，整个小学校都被我们住满了，每只教室都住满了学生，乱七八糟的躺地稻草堆上，也有的坐在那里打扑克，有的还在那里吃东西，也有的把手插在裤子袋里面，吹着口哨，谁也不来理睬我，好象在这个地方我是不存在的。也有的学生病了，睡在地铺上，面红耳赤，昏昏欲睡。

我即叫卫生员给她量体温，服药，并且关照如果不见好转，即去请公社医院的医生来医治。我在另一个寝室里面，看见一群学生在看书，感到很是意外，我问道：“同学们，请你们告诉我，你们这次下乡劳动，参加了半天的秋收，有什么想法吗？”

大家都抬起头来望着我，一个四方脸的同学大大方方地从地铺上站起来，带着不耐烦的心情对我说：“华老师，来这个地方劳动，不如回到家里去参加劳动。”

“那为什么？”

“你到田地里去看过吗？我们收割的稻子浪费简直是不可言说。”

他惹人喜欢地朝我点点头，在打着补钉的被头上腾出一个地方。我就坐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吴宝元。”

“你家在农村还是在镇上？”

“住在农村，离开学校很远的地方。”

吴宝元的小眼睛里燃烧着调皮的神气，他迅速地朝他的伙伴们扫视了一周，就爬到课桌上坐下，他赤着一双又脏又臭的大脚，在那里摇晃着。他的伙伴们都在他的周围会坐下，我在他们中间认出了季才学，“你也在这里啊！”

“这是我们同村的同学们，公社化大兵团作战，父母都集中到大队部住宿了。这叫王金元，他叫钱学文，这是李永法！”

王金元是黑头发，满脸雀斑，睫毛长长，眼睛圆圆的，随便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微笑。钱学文长得精精瘦瘦，脸色白净，一脸的书生气，一双迷花眼，引人逗爱。

李永法生得肥头胖耳，满面红光，头发稀疏，油亮亮的，他压低了声音，好象有什么密谋似的开始说：“现在反正吃饭不要钱，我就拼命的吃，当场吃饱了我还带三个馒头到宿舍里，等会儿肚皮松了松再吃，吃饱了干活有力气，公社领导不是说，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公社里有的是粮食，吃个几年也吃不完，这是我爸爸说的。”他忽然响亮地笑着，一面又叉开十个肥大的手指把手推开，还做了个鬼脸，别的人也跟着都笑了。

“我们在这时都很快乐，一是不要学习，二是有吃有喝，三是大伙儿在一块儿劳动，非常开心，这样神仙过的日子，今后恐怕不会再有了啊！放开肚皮吃饭，把粮食吃光了怎么办？”

说着又突然低下了头沉默起来，这时大家都沉闷着。

忽然有一个学生大声地说：“你是杞人忧天，人民公社里有的是粮食！”

不要危言耸听，前几年粮食大丰收，仓库里都堆满了粮食，坐吃个几年也是吃不完。

这时那个学生又说了：“这样大办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铁，一天等于二十年，三年赶超英国，这不是胡闹么？”

我看他小小年纪，还是挺有主见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季才学忍不住了制止了那个学生的话。

“非常简单，这些事你认为有可能吗？”

两个人争执走来了，同学们眨那间分成了两派，争论的人越来越多，七张八嘴，争得面红耳赤。一时难以分清谁是谁非。大家都把眼睛盯住了我。

在这20 多个人的宿舍里，有一半的人坚持这个信念：三面红旗是党中央毛主席提出来的，一定是不会错的，还有一半的人认为，像现在这样干下去，肯定会劳民伤财，得不偿失，到时候还会带来来严重的后果。

我胸有成竹地说：“事情很简单，时间是考验真理的最好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天这场争论，我想一定会水到渠成，水落石出的。你们别再争论了。”

我走出了宿舍，又往前走去，这样一来，学生中间对目前的形势各有各的看法，这也是难免的，在这样一个涉及到党的方针政策的大事，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师生来讨论的，但是事情已经提到了面前，我不能不面对现实。但是我知道，除了这20多个人外，还有160多个学生也许还要多一些，那位学生的话大概不错：因为大多数同学年龄还小，对社会的真实情况还知道得很少。但是，有些学生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他们的父辈在想些什么呢？想到此，我忽然害怕起来，我怎么能卷入这一场争论中去呢？这样争论的结果，试必会造成公社领导的难处，引发一场可怕的祸事中去。我怎能不拿自己的成败，而且拿整个公社中学的师生的命运来作儿戏呢！

到了学校的院子当中，有二个学生走到我的面前来，他们大概有十六岁光景，头发蓬松，脚上穿着胶鞋，有一个着汗衫，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袱，是他的一件咖啡色的上装，上装裹囊囊的，还有一个穿着洁白的白衬衫。手里也拎着一个大包袱。他们把包袱放在地上，推开来里面全是稻穗，在晚霞的余光中显出金黄的色彩，惹人耳目。

“大华老师，你说说看，我们在一陇稻田内就拾到了这么多的稻穗，照这样干下去，浪费实在是太大了！”

我在他们面前站着，默默的看着这二袋稻穗头，我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严祖铭，是初二甲班的学生。”

穿着白衬衫的学生理也不理，他一条腿晃着，一只眼睛眯缝着钉着我看。忽然他猛地转过身子丛起肩膀，双手抓起袋子，把稻穗倒在地上，拎起包袱，一面吹哨一面跨着大步扬长而去。严祖铭追出去喊道：“周渭公，你回来，”拔腿追了上去。

围着我们的几个人，看着地上面的稻穗头，其中一个轻轻地说：“我们应该都去拾稻穗，把丰收的粮食夺回来！”

“你们明天打算干什么呢？”

我回头一看，是钱洪生老伯，他目光慈祥，脸带笑容。

他是这个大队的最老的共产党党员，大队党支委，他年纪有60多岁，样子看上去很年轻，身子硬朗，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人欢喜的精力，我高兴地回答说：“我们想，明天改变主意，全体学生去田地里拾稻穗，因为我发现秋收后的田里，还有不少的稻穗遗落在那里，不把它拾起来，我感到心疼。”

“让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吧！”

原来钱老伯早已发现了这个丰产不丰收的怪现象，他把大队里七老八十岁的老年人动员起来，组成了老年拾粮队。

我当场和钱老伯商量后，写出了大幅标语：丰产丰收，颗粒归仓。由拾粮队员带去插在田头。

我的纷至沓来的念头里面还夹杂着愤怒，在我的心头，我又感到了刚开始推行吃饭不要钱时的情况，不顾一切的怒气好象是诱人的魔鬼，忽然在我的背后出现，我恨不得立刻就地抓住一个人的后领，叫他睁开眼睛看看这田头有多少浪费的粮食！要求他们改正。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共产主义的激情不能代替现实主义的目前状况。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学校里的学生已经休息了，但田野里面的农民们现在称之谓社员的的农民，在共产党员的带领下还在进行着斗天战地，改造一穷二白的新中国。到12点钟，田野收工，公社食堂，供应半夜饭，我们学生也从睡梦中喊醒，一起去吃半夜餐。在一间宿舍的门前，有二个吃饱喝足了的学生，拍着肚子，在往门口走去，嘴里无聊地不干不净地骂人，半夜三更，不让人睡觉，还叫人起来吃半夜餐，真是岂有此理！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阵难过，为什么要这样呢？军事化运动，社员们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还要干到半夜才收工，这样的疲劳战，人们能够坚持多少时间？眼前人们的热情高涨，是干部们鼓动的结果。公社社员们，这些中国的农民，在过去几十年被压迫的年代里，现在解放出来，那么一股热情是可贵的，但我们作为干部，应该爱护这股热情才对。人们要想改变一穷二白的局面，搬掉一穷二白两座大山，赶超英美，不是一朝就能办成的事！欲速则不达，这是前人从血的经验教训中吸取来的。

面对现实，我忽然想起了抢收抢种这几个字，既然是抢收，就应该有一些紧张的气氛，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大批的稻穗丢失在田中，大队干部、生产队长为什么不管呢？我一时间想不明白。